武威城外，厮杀声暂歇。

双枪旗随风飘扬，聚将鼓声已停止。

贾赦一直没动。

他要尽最大可能，给将士争取恢复体力的时间，给溃兵争取逃命时间。

将士们守边不易，能多活一人是一人。

稀奇的是，胡人的军伍也没进一步的动静。

既没有继续追杀，也没有趁机夺城。

双方在平原上遥遥对峙。

“我在等将士们恢复体力，他们在等什么？”贾赦疑惑问。

探马斥候早已派出，在南北方位都没探到埋伏。

胡虏的军队，只有对面严阵以待的几万人。

“马某倒是有一点点猜测，只是把握不大。”旁边的官袍男子犹豫道。

他是武威郡守马伯约。

见机很快，

在察觉不对后，立即召集兵马反抗。

武威能撑到现在还没被胡人全面攻占，马郡守功不可没。

在乱军中，

手臂还挨了一箭，

眼看事不可为，只能狼狈的被亲卫背着逃跑，

见到双枪旗，直接跑来帐下听命。

“人在军中，就不要耍官场上的那一套弯弯绕。”贾赦喝道。

马伯约拱手告罪，面色古怪道：

“胡虏领军的是休屠王之子莫哈，一个……一个……妙人！”

“他附庸风雅，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还认识一些雅文。”

“爱读书，不求甚解，尤爱看中原史书。”

“少将军你也清楚，咱老祖宗写历史，胜利的一笔带过，失败的大书特书。”

“泱泱史册，记录的是千百年来被周边蛮夷欺负的血泪史。”

“莫哈王子研究出的结论是——汉民打不过外族，一直都打不过。”

“他还曾跟随商队，来过武威和陇西，见识过西宁军的懒散，越发的高傲起来。”

“觉得中原大地无英雄。”

“他看不起汉民，倒是对雅文书画相当看重，还特意派遣使节去神京求取典籍。”

……

贾赦静静的听着。

突然心中一动。

莫哈？

在萧阁老府上，被一刀砍死的‘大熊’，提过莫哈城。

那倒霉蛋，不会就是休屠王子派出的使节吧？

旁边的小郡王金策，噗嗤一下笑出声：“要是周边的小国和异族也写史书，必定是一部几千年被中原王朝爆锤，勉强苟活着的抗争血泪史！”

马伯约点头赞同，接着道：“高傲的人，难免自负。莫哈王子很可能会寻求‘公平一战’的机会。”

话音刚落。

胡人阵营冲出一个骑兵，弯弓搭箭，发出一支响箭，落在战场中央。

休屠王子的帅帐缓缓后撤，直到十里开外。

原地留下一千骑兵邀战。

“成全他！”贾赦轻轻挥手。

时间拖得越久，将士们的体力恢复的越多，战力越强。

公平一战？

重甲对皮甲，有些欺负人。

贾虎唿哨一声，率领三百骑出列。

双方开始加速冲锋。

先射两轮箭矢，

再近战砍杀，

冲破敌阵以后，迂回绕半圈，再重新杀回来。

一来，一回，

一千胡虏近乎全灭。

帅帐前压，又分流出来三千人。

莫哈王子不信邪！

千余勇士对战三百人，

虽然双方的兵甲和装备有差距，

但也不可能己方全灭，对面连一个落马的都没有吧？

汉军那么弱，总是被欺负，

轮到西胡勇士，反而被汉军欺负？

这合理吗？

一定是勇士们在城外厮杀太久，体力不支，才折戟沉沙！

再派三千个精力充沛的勇士，定要找回场子。

“又来送首级？”贾虎乐了，左右看看，笑道：“合该兄弟们立首功！”

他身旁的将士纷纷出言：

“虎老哥，悠着点，十倍兵力呢！”

“是啊是啊，咱们还要给袍泽拖延时间恢复气力。”

“你们谁胳膊腿儿利索？演一演戏，摔下马，搞狼狈点，好歹让人家面上好看点啊。”

“这主意不错！说不准，还会派第三波人来送死。”

……

都是老军伍，

七嘴八舌的吹牛打屁。

实际上，一个个都汗流浃背。

三千铁甲匆匆赶来，根本没有多少休整的时间！

谁不累？

每一个甲士，都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体力。

贾虎长呼一口气，高声道：“最后一波，杀完结束！冲——”

三百对三千，重甲对轻骑，

可战！

能胜！

贾赦在后方，缓缓抬起右臂。

全军准备冲杀。

撤退，死路一条。

凿穿敌阵才能活命！

休屠王子再傻，也该反应过来了。

一比十，都能战而胜之。

黑甲重骑为什么还要等？

他文青，

他矫情，

他想公平一战，

难道对手也跟他一样？

哪有这么巧！

武威城的援军，肯定已无力战斗。

不趁着敌人虚弱时进攻，难道非得等对手恢复过后再被压着揍？

能混到独领一军的地步，莫哈王子绝对不傻！

贾赦放下面甲，右臂狠狠挥下：“杀！”

重骑兵需要有足够的距离加速，才能如钢铁巨兽般无可阻挡。

征西军只有一次全军冲锋的机会，

如果把握不住时机，

就只能抢进武威城固守待援。

让骑兵守城，早死晚死，迟早要死。

“呜——呜——”

“咚咚咚——”

当三千胡骑显露败相时，

冲锋的号角和鼓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双枪所在，有我无敌——杀——”

“杀——杀杀——”

刀砍，

枪刺、挑，

盾牌挥挡撞击，

冲，冲，冲，

不求斩下多少首级，

目标只有一个——凿穿敌阵！

长刀、铁箭、狼牙棒，乒乒乓乓的落在重铠上。

要是没有铠甲护身，贾赦早已遍体鳞伤。

战场上，没有如果！

机械般冲杀，一个，两个，三五个，

十个八个，二十个，

直到面前再无敌人。

双枪旗朝南转，黑甲随旗而动，追杀向胡虏帅帐。

“少将军，是障眼法！”贾豹砍下狼旗，前来复命，“那个什么王子，混在溃兵中逃走了。”

“分散追杀二十里，再折返武威城休整！”贾赦下达命令。

大局已定，马伯约带着亲卫追上来：“少将军，城中有粮秣和军备，可供整军之用。我已提前发过信去西宁王府求救，援军不日将会抵达。”

“能来多少兵马？”

“不低于三万，其中必有一万征西军！不怕少将军笑话，贱内与王妃是表姐妹，马某与庆之将军交情莫逆，他们都不会见死不救。”

“模仿先祖穿白袍的陈庆之？”

“对，就是他！驻扎在西疆的征西军，分散防守，以陈将军麾下兵马最多。”

……

七天后，陈庆之带上全副家底来武威郡支援。

贾赦笑眯眯的走进军营，掏出圣旨和金牌：

“庆之兄，我有个计划，保你论功封爵，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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