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太阳落山，光明渐逝。

逢魔之时将至，蠢蠢欲动的黑暗中传来阵阵妖怪的低吼。

巫女椿提前做好了战斗准备。

作为一名久经训练的巫女，她一手持着长矛一样的法器，一手捏着三张能够对妖怪造成巨大伤害的符咒，身上还披着一层能够用来抵御妖气侵袭的结界。

——她的确是训练有素。

相比之下，云川的准备就要随意的多。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

三个月前，从除妖师村庄拿来的那一套狼皮装备早就因为频繁的战斗而损毁。就连巫女送给他的那身衣服，也因为历经风雨的缘故变成了一堆真正的破布。

云川在这堆破布中裁下一根红色的布条，绑在了暗红色的左臂上——脑海中又响起了血魔的呓语。

“血……”

这具身体对鲜血的渴望是本能的。

但现在，云川的渴望，已经不仅仅只局限于“鲜血”那么简单。

“战斗。”

云川想，这或许才是他真正渴望的东西。

——不是单纯的杀戮，而是真正的战斗。

以血博血，以命博命的战斗。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刺激感能够让他遗忘很多东西——过去，未来，世界，人类，桔梗……这些错综复杂的思绪在那刺骨的疼痛面前纷纷消失，只留下最原初的本能，以及最真实的自己。

“给我……死！”

锋利的骨刀，刺穿了野猪妖怪的身体。

作为代价，野猪妖怪的獠牙，也刺穿了云川的胸膛。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上云川的心头，但随后，这股窒息感就又被一股更加疯狂的气息所取代。

【狂气】。

那是烙印在骨子里的疯狂，是纵使面对无穷无尽的妖魔也能提刀而上的狂妄。

“不够。”

“还不够。”

“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谁能——杀死我！！！！”

……

云川又发癫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巫女椿，连忙退了数十步，直接跑出一百米远。

她可不想被卷进那血色的漩涡之中，与那些倒霉的妖怪一起沉沦。

“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令人觉得心惊啊。”

看着前方那已经逐渐沦为尸山血海的战场，已经暂时退出战场的巫女椿在心中默默感叹道。

诚然，这些妖怪的实力其实并不怎么强大。如果桔梗在这里的话，大概能轻松消灭这些妖魔。

可用破魔之箭净化这些妖怪，与用刀生生将这些妖怪砍死的场面效果，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只会令人感叹巫女的强大，而后者则是会令人心生恐惧。

说真的。

你根本不能将眼前这个与妖怪们厮杀到一起的家伙，称之为“人类”。

相比之下，巫女椿认为云川才是那个真正的“妖怪”。

在他那完全可以称呼为“暴戾”的攻击方式面前，那些所谓的妖怪温驯的就像是吃草的小动物一样——不能说毫无攻击性，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现在问题在于，他似乎太热衷于杀戮了。”

“将妖怪杀戮的片甲不剩，就连尸体都留不下。”

看着那不断吸收着妖怪的血气，又用冥炎摧毁妖怪尸体的云川，巫女椿的表情有些无奈。

怎么说呢。

站在她的立场上看，屠戮妖魔当然是一件好事。

爱慕名利的她纵然有种种缺点，可是她身为巫女，那颗救济人类的心是不会变的。

对人类来说，屠杀妖魔是好事，她理所当然地会支持。

可如果是站在云川，又或者是站在“君临百鬼之人”的立场上看……他的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把自己的道路全部堵死了。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他八成会成为名震天下的【驱魔将军】。”

“就像是平安时代的源赖光一样。”

“而不是成为所谓的【君临百鬼之人】。”

“鬼都让他杀干净了——他去君临谁啊？”

……

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云川只知道，原本驳杂的血气漩涡，如今只剩下一丝三缕。

“哦，是你啊。”

看着眼前的巫女，云川收回了他的武器，原本发红的眼睛也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他记得椿的血气味道，所以不会误伤队友。

但是谁能告诉他，那躲在巫女身后，抱着她的小腿瑟瑟发抖的三只小妖怪又是谁啊？

“这是我选中的妖怪！”

“既然要君临百鬼，总归是要有自己的部下才行。”

看着云川那不善的表情，巫女椿连忙说道。

她告诉云川，凡是志在【魑魅魍魉之主】的妖怪，都不是孤身一人，单打独斗。

他们往往都有自己的势力。

比方说酒吞童子的【大江山】、安倍晴明的【京都组】、西国犬大将的【犬神一族】、东云麒麟丸的【四凶】。

而这三只小妖怪，便是巫女椿选出来的，可以作为“手下”来培养的妖怪。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弱小”。

弱小到就算是屈膝在人类身下，也不会觉得耻辱。

“我我我我……我叫浣太郎！”

这是一只浣熊妖怪，身高不过五十厘米，做武士打扮，腰间还配带着一把和筷子一般长短的“武士刀”。

“我叫夏……夏夏。”

夏夏是一只猫妖，比小浣熊稍微高一些，大概有一米二三的样子。

她的毛发是纯白色的。

这种在人类眼中颇为好看的纯色猫，在猫妖的眼中却是“丑八怪”——所以夏夏被她的部落驱逐了出去，一直在外面流浪。

然后是第三只妖怪。

这是一只幽灵妖怪。

它身材最矮小，只有五十厘米左右，但因为能够漂浮在半空中的缘故，它也成为唯一一个云川平视就能见到的小妖怪。

“盯——”

云川看着这只幽灵妖怪。

幽灵妖怪也看着他。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巫女椿主动打破了沉默。

“小幽。”

——这不是幽灵的名字，而是巫女为它起的昵称。

幽灵是记不起自己生前的名字的。

“就叫它小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