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林在集市上找了两遍仍一无所获，他二十年没有来过这里，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惆怅不已。

这家医馆他和小珂来过，那时小珂刚怀上富贵，大夫给她开了好些补药；这家面馆换了人，应该是店家的儿子在经营，小珂每次来都要加一份肉；原来的香料店已经被书店代替……

路口走来一个妇女，声音嘹亮，“宝哥儿～莹姐儿，回家吃饭啦！再不回家菜要凉了！”

温林醍醐灌顶，这个时候小珂已经回家了。可他回去后，小珂还能接受他吗？他消失了整整二十年，不是两个月，亦不是两年，还有自己的脸……

温林骑马的速度慢下来，离石城村愈近，他心里愈彷徨，小珂一贯看脸，当初她愿意嫁给自己，就是自己的脸讨她喜欢，可他现在这副鬼样子，她还会喜欢自己吗？她这些年有没有恨他？她心里还有自己的位置吗……

离石城村还有一里地，温林下马，跟了他一个月的骏马走到旁边吃草。

满天繁星的夜里，月光如水，把大地照得透亮，温林蹲在河边，他把面具揭开，水里映出一个面容恐怖的身影，长长的刀疤从额头延伸到颧骨，温林静静地看着水里的倒影，思绪飘到二十多年前。

……

李氏从浴室出来，拍拍花珂的房门，“娘，我洗好了，水我给你备好了，你拿衣裳过去洗吧。”

不多时，花珂坐在冒着热气的浴桶里，用力搓着身上的皴儿，再过几个月，家里就没多少水洗澡了。

“噗宝，村里现在没别人吧？用你的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看。”

【……】

【好像真有，在你之前溺水那条河里，有一个长头发的人背对着我，哎呦好自恋哦，大晚上的对着水面照镜子，哦豁，旁边还有一匹黑马，这是不是今天来找你们的面具人？】

花珂：“！！！”

“你看不到他脸吗？”

【能力不足，只有他转过来我才看得到，等我三级后，他身上就没有秘密，他爹娘我都能扒出来。】

花珂失望地回了一个“哦”，等她三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堂屋里，温富贵和温富贵围在一块算工钱，大牛被拉过来学算账，温富贵经常念叨着他要是考不上秀才就去镇上当掌柜的。

“大哥，这都戌时三刻了，那个人还没有过来找娘，今晚是不是不会过来了？”

温富贵语气寡淡，“不来就不来呗，来了我们还要把他赶走呢。”

“嗨，我就是想看娘生气，她好久没打人了，我怕她手痒。”

大牛算盘拨错了一个，趁两个大人没注意，重新拨回来，小叔就不怕被阿祖听到挨揍吗？

花珂拿着干毛巾边擦头发边回屋，刚刚洗澡把发尾打湿了，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她的头发变得黑亮柔顺，分叉也少了。

“四牛，你都洗澡了还玩狗，下次不能这样了哈，今天狗没洗澡，有点脏，你快出去洗手睡觉。”

四牛下床时趁机多摸了几下狗狗的后背，惹得狗狗伸着舌头想要舔他手，四牛出去洗手，它也摇着尾巴跟着跑出去。

“噗宝，那个人呢？”

【我服了他，现在还蹲在河边照镜子，他有本事今晚一直蹲在那，我叫他一声哥！】

四牛洗完手回来，自觉把门关上，躺在自己小床上，对着油灯玩影子。

花珂撑着脸侧身看他，时不时指点他怎么模仿更多的动物，这孩子开朗不少，虽然还是不喜欢说话，但他敢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手了。

“哇哦，四牛学得真快，你的刺猬真多刺，准能把敌人都扎跑。”

“看我，我是一头大象，我一脚踩下去，啊！我的脚被刺猬扎住了。我讨厌刺猬，我要用长长的鼻子把它丢出去，不好，我的鼻子也被它扎到了，呜，好痛～”

四牛看着墙上的影子，祖母扮演的大象疼得抬起一条腿，鼻子高高扬着，他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他觉得祖母会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不过祖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呢？他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祖母，以前祖母只喜欢小声嘀咕，不理会他，现在的祖母喜欢他，会和他讲故事，带他出去玩，会夸他手指灵活，夸他手长得好看，以后会迷倒一片手指控的妹纸，虽然他不理解什么是手指控，也不懂妹纸是什么，但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好幸福。

在花珂逗着四牛时，噗宝眼神不甘地盯着骑着马的面具人，真烦，她就看了一眼犯傻的花珂，那男人就把面具带上了。哼！有本事他一辈子戴着面具，她喊他一声爹！

温林牵着马来到村头温七郎家，轻轻敲门。

“大晚上的，谁啊？”温七郎正准备和程氏办事，听到门外的敲门声烦躁地对着窗口低吼。

“阿七，是我，温林。”

听到老友的名字，温七郎瞬间疲软下来，谁？外面的人说他是谁？他死了二十年的老友？

“阿七，真的是我，你出来我和你好好解释。”

“老温，外面的人是谁啊？”

温七郎六神无主，“他说他是温林，温富贵温福贵两个的爹。”

“啥？！他们爹不是早就死了吗？那外面的人是？”该不会真是鬼吧？

“我…我也不知道，可这世上，叫我阿七的就那几个……要不，我还是出去看看吧。”

程氏一把拉住温七郎，“别出去！你出去做甚？外面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他要是真是温林，他干甚不回自家？”

真是的，就算是鬼，大晚上也不能乱跑啊，鬼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温七郎也不太敢出去，可这声音，虽然不像以前那般爽朗，仔细听还是蛮像的，温林对他有恩，他不能不出去，他相信温林不会害他。

就在温林打算离开时，里面的门打开了，温林回头，看到故友佝偻的身影，鼻头酸涩，他不止忘记了小珂，连昔日的玩伴也忘记了。他老了，大家都老了。

“你…你真的是温林？”

“是我，我没死，阿七，我不敢回去找小珂，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我十岁生辰时你送了我哪几样东西？”

温林想了一会，回答道：“看起来是三个鸟蛋，实际上是蛇蛋，一条鲤鱼，还有一条拐杖。”

温七郎泪目，是了，面前的面具人就是他的兄弟，他兄弟没死，他还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