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渊逸的马车和随行的侍卫、仆人浩浩荡荡地走远，蓁蓁才拉着戚巽下车。

戚巽暂住的宅子离此处连一里地都不到，两人未坐马车也未骑马，伞都未打，迎着越下越急的雪信步走在街上。已是黄昏，人烟稀少，偶尔有路过的行人亦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倒显得此二两人有些奇怪。

雪很快积了一层，踩上去发出格格的声响，为了去见夏绾，蓁蓁穿的是宫装，脚踩的也是锦缎做的绣鞋，踩在雪里不一会儿便湿了。戚巽瞧着，几次想劝她去骑马，却因这难得的单独相处机会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穿过街市再走一会儿便是戚巽暂住的宅子，蓁蓁想了半路心事，这会儿缓过神来，问戚巽家里可否有吃的东西。戚巽眼珠一转，说没有，不过他知这附近有家非常好吃的酒楼，可以去用晚膳，然后再选些菜肴送到宅子里给李雨他们吃。

听到这话，蓁蓁扭头迅速看了一眼戚巽，道“巽公子平时天天犒劳手下人？”

戚巽看着蓁蓁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吃不准她是在揶揄他还是在真心问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回答。

蓁蓁没打算让戚巽回答，有马蹄声越来越近，而后便是一声并不引人注意的哨声。她心里有了底，先一步向戚巽手指的酒楼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请客，犒劳一下巽公子的人。”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巽哥哥。”戚巽连蹦带跳地跑到蓁蓁前面，后退行走着，这样可以与她面对面更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上次叫的是戚巽哥哥，不是巽哥哥，莫要冤枉人。你长我几岁，也是叫得的吧？”

“那无人的时候你也可以再叫来听啊！”

蓁蓁瞥一眼戚巽“赶明儿我回了宫，皇后若再拿妇道规矩来折腾我，我便把你给卖了，让她知道我之所以这样都是她亲弟弟教坏的。”

戚巽更乐了，凑到蓁蓁身边，与她并肩前行，手一伸，接了几片雪花凑到蓁蓁眼前“雪花也是花，送你的。”

蓁蓁也伸出手，接了更多片，递到戚巽眼前“还给你。”

戚巽似乎就等着这一刻，突然抓住了蓁蓁的手。她下意识地要去挣脱，却未能挣脱开。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皇上的女人也敢觊觎。”

“我都知道。”

蓁蓁眼睛一跳，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什么？”

戚巽却不回答，仍牵着蓁蓁的手往前走着，喃喃地说了一句“果然很凉。”

蓁蓁猛地抽出手“你曾说喜欢我，但不打算让我知晓的。”

“我改主意了。”戚巽狡黠地笑着，“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蓁蓁未来得及问是何事，酒楼便到了眼前，许是下雪的缘故，客人极少。小二远远地迎了上来，张口便是“公子夫人里面请”，戚巽也不反驳，要了雅间，与蓁蓁一起走了进去。

火盆烧得正旺，一进雅间，便如进了暖阁，不一会儿便热了起来。蓁蓁脱掉披风，将冻红的手搓了搓，又在火炉上烤了一会儿，摸摸脸试试温度，又烤了起来。

戚巽后悔不该让蓁蓁湿着鞋子跟他走这段路，关切地问道“冷？”

蓁蓁不理戚巽，又将手在脸上试了试，确定不凉了，才道“手伸出来。”

戚巽听话地将手伸出，一副要牵蓁蓁手的架势。蓁蓁将他的手拍到桌子上，翻过，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小二开门先上了两壶热酒，被戚巽赶了出去。

蓁蓁诊脉半晌，发觉戚巽的肺气的确很弱，心脉也有些不稳，除此之外他身体的底子还是很好的。她松开他的手腕，问道“之前是不是总觉得乏力、心情郁烦？”

“是。”

蓁蓁沉思片刻“可否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戚巽看一眼周围“在这？”

“回去更有诸多不便，你胆大包天不在乎，我可还要维护夫君的名誉。”

“你这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蓁蓁不在意戚巽的调笑，盯着他胸口的地方，只关心他的伤。

戚巽这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皱“我说你怎会如此痛快地同意与我单独用膳，敢情是为了给我诊病。”

蓁蓁仍旧盯着戚巽的胸口，漫不经心地回“放心，我不会坏你名声让你为难，李侍卫就在外面守着，一切有他做证。”

“李侍卫？他何时跟过来的？”

“脱吧。”蓁蓁说。

戚巽看一眼门外，笑得有些忐忑“这不会是什么阴谋吧？”

蓁蓁抱起双臂“不然我让李侍卫帮你脱？”

“不要！”戚巽说着，将腰间的束带解开，露出了半个胸膛。

蓁蓁绕过矮几凑到戚巽面前，仔仔细细地研究起伤口来。她越靠越近，轻微的呼吸喷在戚巽裸露的肌肤上，令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状，她以为他冷，顺手将火盆挪得离他更近了些，轻声说了句“忍一下”，便从腰间取出一个窄窄的布袋来，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针，就着烛火烧了几下，抬头看一眼他，道“可能会疼。”

想当年戚巽也是个铮铮铁汉，这点针并未放在眼里，只是，他怕的哪是针，而是拿针的美人。

蓁蓁再次靠近戚巽，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胸膛，引得他一阵战栗。她抬头瞧一眼他，攒出一丝笑来，柔声道“别怕。”

这句话便是一颗定心丸，瞬间消除了戚巽些许紧张。他挺直了脊背，眉眼低垂，盯蓁蓁的再次靠近他，而后将一根细细长长的针在伤疤中间的位置刺了进去。

蓁蓁跪坐在离戚巽稍远一些，上身拼命前倾着，宫装巨大的裙摆一泻千里地铺陈在身旁地地板上，宽袖上绣着的彩蝶跟随着她的动作翩飞起来。她缓缓抬起头观察着戚巽的表情变化，手上感觉着针头触碰的地方，以此判断针的深浅。可是，他只是瞧着她，两人脸对着脸，隔了不过两寸许，近得连呼吸都要屏住。她第一次如今近地看他，清楚得连他微微露头的胡渣都一清二楚，近得连他密密的睫毛都根根分明起来。他却不像她那般冷静，心跳得连针都开始颤了起来，盯着她那双好看地眼睛，默默地想着，这双眼睛像什么呢？狐狸？不，她的眼睛是如此纯洁；小鹿？也不是，似乎又多了一份妩媚；凤？有点影子，但也不全是，总之极好看，好看的似乎这世界上所有美好地事物都无法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