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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三杯换琴来
  • 类型:游戏竞技
  • 更新时间:2024-04-08 06:21:48
  • 章节字数:7122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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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31。

贞和二年六月二十八,这天是沈夫人——柳亦岚进宫的日子,也是林鹤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日子。

林鹤至今仍记着她那天穿一件褐色衫子,黑色裙摆,头发梳得一丝不茍,挽成端庄的堕马髻,乌黑的发髻上一件首饰也没佩戴,即便什么装饰都没有,她依旧让人眼前一亮。

那天寒香殿只有林鹤,她早早地洒扫了房间,给花瓶插上新开的青兰,烧了水,备上好几种茶叶,又怕天气炎热,另准备了冰块消暑。

柳亦岚一定担心她在宫里受苦,林鹤将屋里收拾妥当齐全,就是想告诉沈夫人,她在这里一切都好。

毕竟这是林鹤住了半年的宫殿,又是九州女帝晏浮生的寝宫,借来招待柳亦岚和卞三娘,完全绰绰有余。

她早上就在寒香殿门口等,等到柳亦岚和卞三娘去太后那里请了安,到寒香殿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柳亦岚第一眼看到林鹤便眼含热泪,抬起袖子擦了擦泪水,又听卞三娘调侃, “见了亲女儿都没见你哭,怎么她比你亲女儿还亲”

柳亦岚白了卞三娘一眼,道: “你既没当过父母,又还要说三道四,今日本不该叫你来的。”

卞三娘哂笑,柳亦岚抿了个笑容,温柔地望向林鹤,满怀欣喜,朝她快步走来。

林鹤刚要下跪,柳亦岚忙拦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抽噎道: “阿鹤,苦了你了……”

林鹤抽了口气,唇角不自觉地弯起,语气柔柔地说: “夫人从关外回来,万般辛苦,我在宫中什么都不能为你们做,谈何辛苦”

柳亦岚仍抱着她,难过地眉头紧皱,眼角风霜侵蚀的皱纹看起来都万般温柔,她克制着情绪,对林鹤仍是面带着笑容,她说: “将军在关外视察时,忽遭副手背叛,受伤后跌落悬崖,幸好,被一名荻奴人所救,这半年一直在关外养伤,失了一部分记忆,故而没能及时回到京城,酿成这样的后果,苦了你和云儿。”

林鹤这才知晓前因后果,她惊讶道: “所以……原来夫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将军的踪迹”

柳亦岚点点头,眼角又溢出泪。

“怨我没有修为,你和云儿都会御剑,而我什么都不会,既不能留在京中帮沈家正名,又不能在将军遇刺的时候帮他,我在关外找了一段时日,起初找到将军时,他连我也忘了,”柳亦岚苦涩一笑,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如今他终于想起一切,跟我回了京。”

林鹤感慨万千, “想必夫人这半年来过得极为艰辛……”

柳亦岚摇头,关外那些辛苦对她来说不足为道。

她双手握着林鹤的小臂,痴痴地打量着她,道, “阿鹤,让我好好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林鹤僵笑道: “我没有,我吃住都在皇宫,宫里的饮食怎么会差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好,修为也有增进,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如今已是金丹期了。”

“好,好,”柳亦岚说, “只要你过得好,将军也放心很多……”

两人站在门口说了许久,卞三娘抱着臂看着林鹤道: “哎哎,这里也有个人啊,你能不能先请我们进去再说话”

林鹤这才看了卞三娘一眼——

这位曾被晏浮生盛赞的器修,面容姣好,个头不高,身量苗条,她扎了个高马尾,一身红蓝配色的武服,显得十分干练。

柳亦岚介绍道: “阿鹤,这位是天机阁卞阁主的侄女,卞芳,她家中排行第三,与你算是同辈,你唤她三娘便可。”

“我听陛下提起过,”林鹤颔首行礼, “三娘。”

卞三娘轻佻地打量她, “陛下也跟我提起过你,果真是个漂亮的女干离,怪不得能得陛下独宠,要我我也喜欢。”

林鹤充耳不闻,她倒是想回怼几句,但看柳亦岚脸色极差,只好恭顺地笑了笑,说: “请二位进屋叙话。”

卞三娘好奇地在屋里到处转,奇道: “怎么这就是陛下的寝殿为何一个人都没有从里到外,也没多少奢华的布置,哪像是帝君的寝宫,连公主的规格都不够……”

林鹤道: “陛下素来勤俭,吃穿用度上,从不铺张。”

听到林鹤说陛下好话,柳亦岚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二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等卞三娘走开了,柳亦岚才神色紧张地拉着林鹤的手,问她: “阿鹤,你跟我说实话,陛下待你如何,有没有欺负你”

林鹤心中感动,想了想说: “陛下待我不薄,只是凌霄殿那位……她喜欢从中作梗,便是陛下,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柳亦岚双手握成拳头,恨恨地说: “天下人都恨张太后,恨之入骨。”

林鹤叹了口气。

柳亦岚脸色凝重,望着林鹤,身体稍稍前倾,似有耳语要交代。

林鹤恭敬地倾身去听——

“将军已有扳倒太后的把柄,关系到……晏浮生的身世。”柳亦岚小声地对林鹤说。

林鹤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见林鹤眼神闪躲,柳亦岚道: “阿鹤,你怎么看”

林鹤头脑一片空白,她嘴唇动了动,轻轻说: “将军可有确实证据”

柳亦岚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鹤暗暗抽了口气道: “既是这样,那须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柳亦岚摇头,一只手放在林鹤手背上,她温声说: “阿鹤,你只管说说你的想法,此事一旦揭发,不光是太后,当今陛下……恐怕才是众矢之的。”

林鹤怎么会不知道柳亦岚开口的时候,她已经将利益关系想明白了。

沈家想联合朝廷扳倒太后,势必会让晏浮生倒台。

林鹤夹在这中间,立场十分为难。

她甚至不敢去看柳亦岚的脸,脑海里都是晏浮生的心血和抱负,想到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计谋,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毁之一旦,连她的性命都保不住。

她垂眸看着地面,许久,她终于说了一句话: “她其实是个好帝君。”

柳亦岚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林鹤这里得到了答案,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原来如此,”柳亦岚说, “其实将军也有他的顾虑,今朝王室血脉衰弱,倘若真的扳倒了太后,后头的事也很麻烦。”

林鹤一言不发。

柳亦岚面色柔和,牵着林鹤的手,语气轻松地说: “我和将军都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如果你想留在陛下身边,我们也不会强求你。”

林鹤呼吸一滞。

她怔怔地看着柳亦岚,几乎就要说出“我不愿”,可柳亦岚的下一句话却是: “沈家经此变故,势力单薄,你若留下来……对沈家也有裨益……”

是这样子,没错。

林鹤怎么从未想过呢

她若留下来,对沈家有益,对陛下也有益,如此一来——沈将军便可放弃那个能扳倒太后的法子。

唯一牺牲的,就是林鹤此生的自由。

与沈家的利益相比,林鹤的命都不值一提。

林鹤抬起脸,笑道: “夫人提醒我了,我原来没想过这一点。”

柳亦岚摇头, “这不是我原本的想法。”

林鹤: “我知道。”

两人各自沉默,许久,柳亦岚说: “改日,我去求陛下,给你应有的户籍,给你在宫中一个体面的身份,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不成体统。”

林鹤: “嗯。”

柳亦岚走之前又哭了一场,林鹤很多次想告诉她,她虽不想要晏浮生倒台,但也不愿留在宫中……只始终没能开得出口。

当夜,林鹤想了无数个理由,不知道该如何跟晏浮生开口。

此前她已经提出来了想走,如今出尔反尔要留下来,晏浮生一定会怀疑她的动机。

如若晏浮生猜到——她是为了给沈家做内应,故而缠着她,岂不教人恶心

纠结了一夜,林鹤还是选了最不堪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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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32。

贞和十九年十月初六,龙城之围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星月派沈碧云伏诛,九州各地发生兵变,凤阳城里女帝尚未归位,篡权者盘踞皇宫,天下局势扑朔迷离。

林鹤跟随流民离开龙城,穿过离荒戈壁,从长离山矿洞来到瓜州境内,几经迁徙,到达了灰河一带。

越过灰河再往西行,乃是九州之一的原州,那里枕着太平山,地势较高,水草鲜美,牛羊成群,是个与世无争的好地方。

对安置流民来说,原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在这天下动荡之际,凤阳城都沦陷了,女帝陛下居然还有心思抽调天鹰队专程护送他们这一支流民前往原州,实乃奇事。

林鹤懒得去猜,她知道晏浮生已经找上门来了。送她前往避战乱的太平山,又是一次晏浮生对她的安排。

天鹰队在灰河河畔安营扎寨,准备商量一个渡河的办法,而他们身后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四面八方而来,像河流一样汇聚在一起,远比当初去龙城领辟谷丹的人流还要密集,他们像军队一样浩浩荡荡,却安静又秩序,仿佛此行并非去西方寻找新的落脚地,而是去朝拜他们的神灵。

骑兵黄清巡逻回来之后,忧心忡忡地告诉骑兵长: “流民实在太多了,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我们带的干粮根本不够吃,接下来连我们都要挨饿了,更别说护送他们,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既然是女帝交代的任务,天鹰队没有理由不能完成,”队长伍隋骑在马上,环顾左右,指挥道, “你们去看看河里有没有鱼,想办法带领大家捕点鱼,黄清你带人去问,看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懂造船的,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造一艘船来过河。”

造船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尤其是要造一艘能承载几百上千人的大船。黄清带人问了许多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叫李广木的男人,他曾在中州的船厂打杂,知道一些造船的原理。

出乎意料的是,李广木拒绝帮助天鹰队造船。

“我们追随圣人而来,并不是追随效忠女帝的你们,”李广木义正言辞, “如果是圣人需要我为他造船,我一定立刻去办,但身为女帝的走狗,你们根本不能给我一个为你们办事的理由。”

伍隋还算淡定,黄清却是一副荒唐至极的神情,破口骂道: “护送你们前往原州是的我们!造船也是为了帮你们过河!这难道不足以成为你替我们造船的理由!”

李广木面露微笑,平静地说: “我的命是圣人救活的,圣人以血喂养我们,我等此生都只为了侍奉圣人,直到生命结束。”

黄清: “……”

黄清迷茫地看向队长伍隋,伍隋皱眉问李广木: “你说的‘圣人’,究竟是谁”

李广木偏过头,从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在人群之中的一处土坡上,有一个人被好些人包围着,人们围着他盘腿而坐,表情祥和,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祝祷,又像是诵读经文。

这不是之前向他打听宫中情况的那名女子吗得知小公主生死不明时,她还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他人口中的“圣人”

伍隋心情复杂,前去打听情况,黄清跟在身后,开口叱责道: “天鹰队奉女帝之令护送尔等前往原州,你们倒好,在这里传教,实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简直岂有此理……”

伍隋朝黄清打了个手势,制止他往下说,他朝林鹤微笑,问她: “阁下在做什么”

林鹤有些尴尬,起身解释: “我教他们清心诀,用来抵抗辟谷丹的毒。”

伍隋奇道: “是星月派发的那个……毒辟谷丹吗”

林鹤说: “看来你们也有所耳闻。”

伍隋笑道: “如果清心诀有用,那毒辟谷丹就不会害死那么多人了,你这属于坑蒙行骗,我不能允许你继续这么做。”

伍隋的话让周遭所有人炸开了锅,他们议论纷纷,似乎都在为林鹤鸣不平。林鹤只是淡淡地看着伍隋,说: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教了。”

“圣人!”一名信徒着急道, “求你不要离开我们,为我们指点方向……”

林鹤沉吟不语,可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请求林鹤,这让她一时间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伍隋警惕地盯着林鹤看,用充满敌意的口吻问她: “他们为什么这么崇拜你为什么称呼你为圣人”

林鹤平淡地说: “你问倒我了,可能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追随的方向,不一定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人。”

伍隋略有所思,黄清道: “他们现在只听你的指令,我们想让他们帮忙造一艘船,但他们不愿意帮忙,如果造不出船,我们就没办法过河了。”

林鹤说: “若是为了过河,不一定需要造船,况且这附近也没有可砍伐的森林,没有木材,何谈造船眼下灰河正处于枯水期,不如利用人多的优势,挖开灰河,引水向东,使灰河水灌向周渠,如此一来,灰河北段水流减少,大可涉水过河。”

听闻此言,伍隋先是吃了一惊,沉思之后越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可行,他惊讶地看着林鹤,问道: “阁下难不成有治水经验”

林鹤淡淡一笑,说起来当初为了疏通地下灵脉,林鹤还主持修建过一条水渠,那水渠至今仍以林鹤的名字命名,灌溉着一方百姓。

伍隋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对于十几年前修建“鹤渠”的事情应该一无所知,林鹤于是说: “非也,我只是突发奇想而已,况且引灰水向东,沿着周渠驶入平洲,你知道那下游是什么地方吗”

伍隋尚未作答,黄清抢答道: “是周郡!是徐翦部下正占领的周郡!”

骑兵长伍隋一副恍然的神情,黄清头脑飞快地运转,他说: “若按照圣人的计划引水向东,待流民渡河之后,水淹周郡,徐翦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撤离,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帮助女帝夺回周郡了!”

伍隋看他一眼,说: “如此一来,周郡的平民百姓岂不是要被淹死”

“不,不不不,”黄清指着身后的人群说, “队长,他们这些人之中,很多都是从平洲逃难过来的,徐翦的部下在周郡大肆烧杀劫虐,能逃走的人都往我们这逃了!”

伍隋若有所思,他看着林鹤,纠结道: “我等奉女帝之令,护送离荒流民前往太平山,女帝让我们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目的,如果我们贸然做出改变,我恐怕打乱了女帝的计划。”

“队长,我们没有做出太大改变,依然是护送他们前往原州,但是任务结束之后,我们肯定要前往平洲出一份力啊!”黄清急道, “现在王朝危难,难道你就甘心墨守成规,女帝陛下不给你发号施令,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做!”

伍隋坚持道: “引水的计划太过凶险,我们先原地休息一天,再做决断。”

黄清拗不过,他看伍隋去找造船师李广木说些什么,恼道: “队长还没放弃造船的计划,这明显是行不通的!”

林鹤看了下左右,排除黄清在跟她说话的可能,那就是他在自言自语了。

不爱管闲事的林鹤转身就走,黄清急道: “哎,圣人!你怎么不理我”

林鹤讨厌“圣人”这个称呼,但她更想远离天鹰队的人。她找了个地方休息,过了一会,她闻到食物的香气,原来有人从河里钓了鱼,刚给烤熟了。

香气越来越近,林鹤看到秋娘朝她走来,手里拿着树叶包着的烤鱼,面带羞赧,低着头恭顺温柔地说: “他们说,这刚烤好的鱼,应该先呈给你。”

秋娘从离开龙城之后便一直跟着林鹤,她喝过林鹤的血,曾向林鹤承诺以命相报,于是这些日子来,秋娘紧跟着林鹤,寸步不离开她,侍奉她吃喝,尽心尽力。

林鹤怀疑, “圣人”的称号,是从秋娘这里传出去的。

这名女子对她似乎有着超出常人的信仰,仿佛认真地将林鹤当做神灵在供奉。

林鹤看她低着头谦卑的模样,接过她手里的鱼,温声说: “帮我替它们道一声谢。”

秋娘抬起脸,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她红着脸点头,提着裙边起身,一路快步,去跟烤鱼的人道谢。

看她举止,倒像个很有教养的落魄贵族女子,她走路时不慌不忙,说话也是慢条斯理,温柔可人,她衣裳虽然破烂,但上面没有污秽,想必她常常认真清理,头发也经常整理,虽然她总是低着头谦卑温顺,但腰杆很直,体态很美。

入了夜,林鹤刚睡下没多久,听到远处有动静,她拿剑起身,见秋娘慌张过来,问道: “发生了什么”

篝火映着秋娘的脸,她神情纠结,眼中含泪,咽了咽口水,说: “圣人,是中州过来的难民,他们也曾服用过星月派的辟谷丹,有人毒发了……”

林鹤二话不说过去,秋娘紧跟在她身后,看她拿剑从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流出来,她用一只陶罐破碗接了满满一碗,拿去分给毒发的人喝。

秋娘跟上去,拿干净的布替林鹤包扎伤口,她一边包扎,一边伤心地直掉眼泪。

林鹤最怕女人在她面前哭了,哭笑不得道: “这小场面,没什么的。”

秋娘擦了眼泪,点点头,轻声说: “你还是教他们清心诀吧,那个法诀能抑制辟谷丹的毒性发作。”

林鹤笑着说: “好。”

后半夜,林鹤又放了一碗血,她几乎没怎么睡着,闭眼躺在地上的时候,她看到一座燃烧的城,城门上挂着十来具腐烂的穿官服的尸体,城中处处飘着“徐”的旗帜,叛军如强盗一般提着刀肆意地虐杀城中百姓,他们龇牙咧嘴地笑着,用火点燃了一栋栋民房,所过之处,遍地焦土。

林鹤清醒过来,营地一片寂静。

秋娘正在篝火边烧水,见她醒过来,忙给她沏了一杯热茶。

骑兵长伍隋似乎一宿没睡,眼皮下面肿的发青,他强撑精神,走到林鹤面前,谦卑地落下一边膝盖,说: “你昨天的提议的确是好的,我已经问过很多周郡逃出来的难民,那里的情况一团糟糕,但如果我们要挖开灰水,只凭天鹰队的人根本办不到,只有你能驱使这些百姓出力,圣人,你做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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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生病了,有几天烧到39度,新冠试纸和甲流都测不出来,怀疑是支原体,然后碰上大姨妈,一整个难受。

文不会太监,只是可能更的比较慢,大概这样。感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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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33。

林鹤很讨厌“圣人”这个称呼,她讨厌任何加在她身上的虚名,这些虚名仿佛世人对她的审判——

就如民间一首打油诗说的, “道骨仙风林间鹤,自在如风闲云君,女帝座下风流鬼,闲云陵里枕剑眠。”

世人眼里的她风流,道骨仙风,只有林鹤自己清楚她这一生是多么不堪。

别人称呼她“圣人”,这只会让她想起她曾经杀过的人,犯过的错。她是个莽撞,随性,喜欢投机取巧的人,不适合,也不应该被追随。

但伍隋还是选择了她。

看伍隋这副痛定思痛的沉重模样,林鹤知道他一定认真思索了一夜。她也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有治水的经验,可确保引水不出差错,虽然现在是枯水期,从水位线来看,灰河现在的水量只有丰水期的一半,但只这一半的水量分去周渠,也足以淹了下游的周郡,”

说到这,林鹤稍稍顿住,她想起清晨梦中的情形——

城门口悬挂着的尸体,飘扬的“徐”字旗,被焚毁的房屋,被屠杀的百姓……或许梦里看到的情形,是周郡正在发生的事实。

这并非是林鹤第一次做预知梦了。在凤阳城破的消息传来之前,她也梦见过类似的情形。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伍隋见她分神,不禁问道。

她想到……周郡确实需要一场灭火的水。

倘若不这么做,将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有更多的人死于叛军刀下。

林鹤凝神片刻,继续分析道: “寒冬降临,再过半月,灰河该结冰了,如今徐翦的部下攻下周郡,倘若我们不能趁此时机攻取,他们恐怕要在城中守到明年开春,而周郡离此地只有两三日路程,他们来去易如反掌,再加上到时候河水结冰,他们骑马越过灰河,往西可攻向原州,往东则是关中腹地,这一大片的土地将失守,他再联合徐翦主力进攻中州,恐怕局势不太妙。”

伍隋听着眼皮子直突突地跳,他颤声道: “……岂,岂岂止是不妙,简直祸害无穷,如此说来,眼下这个时机是最合适的机会,我们应该想办法将周郡夺回来,可光靠我们这些人……圣,圣人,你能差遣这些人为我们攻打周郡吗”

林鹤笑着反问他: “你是说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年轻的骑兵长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惭愧,他咬牙道: “光凭我们天鹰队这些人,即便攻下周郡,也很难替女帝守住它。”

林鹤说: “既然守不住,就不用守着它,周郡已经被劫得差不多了,城中粮仓恐怕都已经被烧光,你们是骑兵,骑兵的优势在于游击,攻下周郡之后,将它交还给原来的百姓,你们只管再往东去,杀他个措手不及,直取徐翦人头。”

……直取徐翦人头。那是他能做到的吗

伍隋怔在原地,呆望着林鹤,他呼吸急促,反复思索着林鹤的话,那张发青的面孔逐渐变得红润,他有些激动,咽了咽喉咙道: “你所说的,正是我们所追求的,天鹰队效命于九州女帝,恨不能提枪上阵杀敌,若能为女帝夺回所失城池,我等在所不辞,可如今既无帝令,我等如何敢贸然攻入周郡岂非杀头之罪”

绕来绕去,还是没一点胆量。换作当年的林鹤,早就无视晏浮生的命令,带着人冲到哪杀到哪……

“若是真能这样……恐怕到时候很难跟女帝交代,”伍隋皱着眉摇头,显得痛苦又纠结, “天鹰队本来只是奉命护送尔等前往太平山……”

“咻——”地一声尖锐的剑出鞘声,伍隋冷不丁地看到眼前的女人拿着黑剑,寒光闪到他脸上,他竟有些发抖。

林鹤拿着剑,引来不小的动静,她的信徒们围了上来,天鹰队的成员也冲出来拔剑张弩,就连秋娘也紧张地站起来,拦在天鹰队前面,生怕他们做出对林鹤不利的事。

林鹤拿剑在伍隋的铠甲上随意划了两道,只见他腰间天鹰队的鎏金木牌应声落地,他脸色瞬间变得紫青,双目无神地看着地上掉落的木牌,片刻后他暗暗地松了口气。

“队长”黄清赶过来,忙问, “这是怎么回事”

伍隋低着头苦笑,摊手说: “我果然……还是做不了决定,天鹰队……不应该跟着我这样的人……”

黄清不敢相信地看着林鹤,林鹤神情淡淡,她说: “天下动荡,局势不稳,朝廷需要懂变通,知进退,敢为人先的,在我看来,你比他更适合率领天鹰队。”

众人围观着这一幕,伍隋垂头丧气,黄清有些跃跃欲试,其他同僚则按着剑保持沉默,最终黄清捡起掉落的木牌,举起来跟他的同僚说: “天鹰仙客乃女帝亲手创建,只效忠女帝一人,如今女帝陷于危难之境,京城失守,我等理应站出来,助女帝一臂之力,斩杀奸邪,除徐翦,保平洲!”

“除徐翦,保平洲!除徐翦,保平洲!”天鹰队众人纷纷附和,就连逃难的百姓也参与进来,士气大振。

黄清又问林鹤分水的事情,很快几人商定出了计划。有了林鹤出力,天鹰队能顺利地调遣这些西迁的流民,他们之中很多都愿意响应号召,夜以继日开始动工,他们用铲子,刀,棍,甚至是徒手,挖开了一条足以引水用的渠沟,用于连接灰河与周渠。

最终,黄清率领天鹰队用纤绳拉开加固河堤的石头,水流顺势而下,夹杂着泥沙和碎石,沿着人工挖出的沟渠,冲向平洲的平原地带——

一夜之间,周郡的护城河不断涨水,河水漫入城中,水位一寸寸地升高,开始淹没粮仓,武库,以及叛军安营的地方,兵马惊觉,挣开牵绳逃窜,一时间叛军慌乱无措,甚至有人提议要弃城逃走。

提议的人被主帅华枭一刀砍死,他举刀怒道: “徐帅令我们守住平洲三城,眼下只是涨个水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成何体统传我命令,守好各城门,将粮食,武器搬到地势高的楼房上,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周郡!”

华枭很快为他的决策付出了惨重代价,几个时辰后天鹰仙客从天而降,杀了华枭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统共只来了二十几个人,御剑从高处杀下来,却令华枭的两万兵力毫无还击之力,城中处处涨水,地上根本没有落脚之处,华枭无法差遣他的部下,而城楼上已经被逼得步步倒退,无奈华枭只能放弃反抗,下令弃城东逃。

通往临城的必经之路上,一片枯叶竹林中,林鹤仗剑骑在马上,远远地听到了逃窜的马蹄声,马蹄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吁”地一声,华枭勒马停下来,他喘着粗气,端详着林鹤,额上豆大的汗珠冒出来,目光从她那张素银面具,缓慢移到她手里的剑上,等到林鹤摘了剑鞘,华枭睁大眼睛,心如死灰般道: “我认得黑剑,此剑不斩无名之辈,你,究竟是何人”

林鹤驭马冲来,剑刃掠过华枭脖颈前,她说: “懒得告诉你。”

说罢,血珠飞溅,华枭“咚”地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个结结实实,他双目大睁,身体再也不能动弹。

等他部下从后面追上来时,林鹤已经收剑离去,不留痕迹。

她并没有回去周郡,尽管那里有很多人都等着她,追随着她。

她骑马往东走了三日,一路上遇到不少饿殍浮尸,这天夜里靠着篝火入睡时,被两个偷马贼吵醒——

“嘘,嘘,别吓着马,你没看到她有剑吗”少年蹲身前行,小声催促道。

“把她杀了,”少女语气不善, “你去杀人,我把马牵出来等你。”

林鹤听到少年不情愿的嘀咕声,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他还未动手,林鹤的剑已经按在了他脖子上。

篝火被一阵风吹亮了,火光映着林鹤那张温和的脸,以及她唇角讥讽的笑,偷马的二人面面相觑,那少女见机翻身上马拔腿就跑,少年急道——

“姐!救我!别抛下我!”

林鹤的剑动了动,少年又害怕又紧张,双手颤抖,匕首从掌心掉出来,他哀嚎着求情道: “大佬啊救命,我没想杀你……求求你饶了我……”

不远处,少女没跑多远就被甩下马背,她破口骂道: “他娘的气死你姑奶奶……看我不弄死你……吁……”

她骂骂咧咧地回到篝火边上,一脸敌意地盯着林鹤,男的则趴在地上,感激涕流地说: “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女孩朝他翻了个白眼。

林鹤: “嘘。”

少年打了个嗝,忍住哭腔。

“你们是哪里人,往哪里去”林鹤语气平淡。

少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意外地好相处”,她冷笑: “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会放我们”

林鹤说: “酌情而定。”

“你看我们像干什么的”少女反而讥笑道, “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迟早也会饿死,不如把马给我们姐弟,我们往南走,还有希望能活下去。”

林鹤听出了她的口音,问: “你们刚从临城逃出来”

提起“临城”,少女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看了林鹤一眼,冷笑道: “那地方,你绝不会想靠近。”

林鹤察觉她话里有话, “何出此言”

少女欲言又止,她旁边那男子带着哭腔,颤抖着小声道: “你……见过活着的死人吗”

林鹤岂止是见过但她并不知道,徐蓬莱死后,这世上还有别的人会驭死尸。

“那是一种魔道邪术,”林鹤道, “当今世上很少有人会这种邪术,驱使这些死尸的人,纵然法力高深,近战时仍逃不过一死,将这人杀了就行。”

“你疯了吗说的那么轻松”女人瞪大眼睛,又气又恼, “你当你是谁,是当年万军从中取徐蓬莱首级的闲云君少在这里狂妄不逊了!”

林鹤失笑,闲云君是世人给她取的雅号,她从不这样自称,但不由地对这俩姐弟的来历有了兴趣,她收了按在男人肩上的剑,她说: “你二人一定见过徐翦。”

少年支支吾吾,他姐姐怒道: “你若敢走漏我二人的行迹,我必饶不了你!”

林鹤说: “你要这么说,那我更感兴趣了。”

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少女没由来地恼火,可眼下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她只憋着气瞪着林鹤,那少年也不敢吱声,仿佛是怕说了什么惹她姐姐不高兴。

“看你二人年纪不大,猜也能猜出来,”林鹤借着火光扫了一眼少女,笑道, “若说你们是从徐翦手里逃出来的,而他之所以留着你们不杀,想必你二人身份不简单,平洲境内倒是有一位晏氏宗亲,乃先帝的亲妹妹清河公主,你二人便是清河公主所生,若我没猜错,徐翦想拿你姐弟二人与南阳王联姻,好名正言顺入主中州凤阳,对吗”

被猜中了身份,赵嫣尤似不甘,赵璞则低着头哭泣,哽咽着说: “我们……走投无路,徐翦杀了我们爹娘,还想要我姐给南阳王做妾,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徐翦的人肯定已经发现了,到时候他把我们抓回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赵嫣眼里也有了泪花,她转过脸去,抹了一把泪,咬牙骂道: “娘死前怎么交代你的你还动不动就哭,真丢人,要嫁给南阳王是的我又不是你,大不了我回去,你往南方逃,徐翦不会来抓你的。”

赵璞哭得伤心,身体不住地抽动,两人来不及平复心情,很快发现追兵已经追到附近了——

马蹄声,狗吠声,还有男人们粗犷的淫笑:

“小兔崽子,肯定就在前面,他们跑不了多远的。”

“我已经闻到气味了……啧啧,这是恐惧的气息……哈哈哈。”

“当心一点,女的还留着有用,男的杀了就杀了。”

“……”

姐弟二人惊恐四顾,林鹤呼哨叫来马儿,她快速扶二人上马,嘱咐道: “别往南走,去西边的周郡,找天鹰队黄清,他们能护你二人周全。”

说罢,她拍了下马屁股,催促马儿疾行。

十几个追兵同时从黑暗中冲出来,林鹤拔出黑剑,同时熄掉了篝火。

月黑风高,她擅长在黑暗中作战。

赵璞不住地回头看她,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听到剑划开血肉的声音,一阵一阵,一直持续到马儿带着他们跑远,再也听不见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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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34。

赵嫣骑着马在黑暗中疾驰,不断地挥鞭,她不知道哪边是西边,但她相信救她的人给她指的方向,因此她一路只顾催着马儿往前跑,生怕一停下来就丢失了方向。

坐在后面的赵璞双臂紧紧抱住她,他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仍忍不住要唠叨: “我们不应该丢下她,至少要做点什么帮她!她救了我们,而我们一开始只想偷她的马……”

赵嫣想开口骂他,可她还得专心骑马,根本分不开心神,可赵璞没完没了地重复说: “如果我们过去帮她,或许能救她的命……”

赵嫣气得磨后牙槽,她手肘猛地往后发力, “咚”地一声,赵璞被撞得身体往后仰,他尖叫着,身体因失去重心而摇晃,双腿不得不夹紧马背以保持稳当,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被迫看着天空,口中呕吐物一路飞甩,天旋地转之后,他们的马儿终于停下来了。

赵璞后仰着,看到赵嫣红着眼狠狠地瞪着他,她说: “就因为你一个不中用的废物,爹娘至死都在拼命护着你,你要想回去送死,我绝不会阻拦你。”

赵璞无声地看着她,目光渐渐黯淡下去,他清楚姐姐对他的厌恶,刚才他被剑抵着喉咙的时候,赵嫣只想偷了马逃走。赵嫣是对的,她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定,就像今晚能逃出临城,也是因为赵嫣足够聪明,计划缜密,才让他们抓住了一线生机。

其实光凭赵嫣一个人,她肯定能平安到达周郡,反倒是赵璞——他非但帮不上忙,还总是成为拖油瓶,他已经受够了继续拖累赵嫣,倒不如按照他自己的心意行事,尽管那看起来很蠢,但他做不到就这样抛弃救她的人。

短暂的思索之后,赵璞从马背上踉跄着翻下来,他笨重地摔了一跤,膝盖和手掌支地,爬起来之后,他回头看向赵嫣,果然——赵嫣的眼神里充斥着冷漠和失望。

尽管这样,赵璞还是没改变心意,他沿着马蹄印往回走,在黑暗里不知走了多久,赵璞被一具尸体绊倒,他才意识到,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徐翦派来的二十几个追兵全部倒下了,不远处还有几匹马在悠闲地吃草,赵璞看到了那位救他们的恩人,她盘膝坐在篝火边,好像正在处理身上的伤。

火光印着她的身形,赵璞放慢了脚步,走得跌跌撞撞,他想要开口,又怕冒犯到对方,故而十分犹豫。

“你怎么回来了”林鹤拿布缠了下手臂上的刀伤,头也不回地问。

赵璞咽了下口水,忙从衣襟里拿出一瓶丹药,他说: “你受伤了,我这有药……”

林鹤好笑地接过药,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她说: “这药太贵重,生死关头用的,我用不上。”

“可是你救了我们,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赵璞双眼噙泪,拿着那瓶派不上用场的药,双手有些颤抖,他小声道, “我们赵家……从来不欠人恩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日后……也许我有机会回报你。”

林鹤笑着道: “问人名字之前,难道不应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赵璞意识到了冒犯,忙诚恳地说: “我是赵璞,字归真,我爹是临城王,我娘是清河公主。”

想到爹娘的遭遇,赵璞咬着嘴唇,眼中闪着泪光,他朝林鹤行了个礼,彬彬有礼道: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林鹤曾用过很多假名,有些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但她看得出少年人的诚恳,索性也告诉她自己的真名: “林鹤。”

赵璞怔住,分明觉得这个名字太熟悉,可他一时没想起来,也许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

他朝林鹤拱手行礼,字字诚恳道: “林前辈,请您指点我,我想回临城,杀了徐翦为我父母报仇!”

林鹤有些诧异,赵璞“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下来,朝林鹤拜了又拜,身体颤抖着,缓缓地说: “我……我想过你之前说的话,你说有办法阻止徐翦的活死人,你当时说那话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想回去临城,我对那里很熟悉,如果你能教教我,说不定……说不定我能杀了徐翦……”

他的手不住地发抖,分明害怕到骨子里了,可复仇的决心给了他无限的勇气。

林鹤盯着他道: “你办不到的,只要他们一发现你,就会立刻杀了你,你,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会想个办法,我可以假扮成我姐姐,”赵璞咽了下口水,他对林鹤说, “我和我姐姐长得很像,如果我扮成她,就有办法接近徐翦,林前辈,你如果能教我一两招,说不定……我有机会杀了他……”

林鹤失笑: “你的想法固然是好,但你们姐弟连声音都不一样,很容易被拆穿。”

“可我想试一试,”赵璞哀求道, “林前辈,求求你帮帮我……”

“你能不能杀他这倒另说,不过既然你有决心,我当然愿意帮你一把,”林鹤笑了笑, “你先起来吧,过来休息一会,等天亮了我们还要赶路。”

赵璞擦了擦眼泪,在林鹤旁边找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围着篝火蜷缩着坐下来。

天亮前,林鹤小憩了一会,忽然被人抓住胳膊,赵璞浑身汗毛竖立,紧紧地抓着林鹤,他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动静,瞳孔都在发抖——

昨夜林鹤杀了二十来个追兵,尸体就晾在这荒郊野外,才过了几个时辰,那些尸体竟然陆续站起来了!

赵璞一只手抓着林鹤,另一只手捂着他自己的嘴,他浑身发抖,不敢乱动,无助地瞥向林鹤。

林鹤抬起手,朝他比了个“嘘”,示意他镇定下来。

两人不动声色,观察着那些尸变的死人,看他们目光空洞,动作僵硬,直挺挺地朝一个方向前进,完全无视了身为活物的林鹤和赵璞。

“这是徐翦在施法,他在召唤他们,”赵璞紧张地小声道,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们”

林鹤暗暗抽了口气,说: “应该不会。”

可林鹤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也无法完全冷静下来。她昨夜杀那二十几个追兵就已经很费力了,如果要直面徐翦,恐怕她没有胜算。

她担心答应带上赵璞这个决定会害死他,如果只是林鹤一个人,她完全没有这些顾虑。这时候赵璞悄声说: “林前辈,我们要不要跟上他们”

林鹤看到他双唇苍白而发抖,忍俊不禁道: “你若是害怕,现在跑还来得及。”

“我不会逃,我不想再逃了,”赵璞眼里泪光闪烁,哀求道, “林前辈,我跟随你……求你不要再赶我了……”

林鹤淡淡一笑,起身去牵了一匹马,她骑马跟在那些行尸走肉后面,画面滑稽,仿佛她才是那个赶尸人。

赵璞有样学样,他一紧张就说个不停,林鹤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终于受不了,找了一个话题道: “话说你这个岁数了,你爹娘没有给你安排婚配吗”

就像面对那些关心八卦的三姑六婆一样,赵璞没办法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低下头,脸红到了耳根,终于住嘴了。

但他只安静了一段时间,又说起临城的状况: “城里现在只让进,不让出,大家都很害怕徐翦,可根本没办法逃出去,像我们这样主动进城的人,实在很可疑。”

没等林鹤发话,赵璞又说: “……要不我们扮成走尸,把血抹在脸上,混在他们之中进城这也许是个接近徐翦的办法。”

林鹤说: “你小子鬼点子挺多的。”

赵璞受了夸奖,脸一下子又红了,他低着头,充满感激又腼腆地说: “除了你,很少有人这么夸我……”

林鹤随口道: “这是为何”

赵璞犹豫着道: “我和姐姐是双生,但我姐姐比我出色太多了,所有见过我们姐弟的人都知道,我姐姐有王侯风范,她比我强太多了……就连女帝陛下也喜欢我姐姐,他们说,女帝有意让我姐姐和公主联姻,如此一来,她说不定就会成为未来的帝后……”

听到这里,林鹤失了神,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

原来,她和晏浮生的血脉,都已经到了快谈婚论嫁的年纪,而她自始至终没能见过她一面。

林鹤眼眶发酸,她问赵璞: “你……见过她吗”

赵璞愣了下说: “谁”

“公主,”林鹤润了润喉咙, “你见过她吗”

“当然,”赵璞面上一阵不自在,他将头埋得很低,小声说: “七岁时,我和姐姐进宫当公主陪读,在宫里住了一年,那时候我们每天都能见到公主,当她陪玩,我姐姐还带着我们两个翘课,翻墙看隔壁宫墙的宫女太监们打架,还捉弄先生,不过好多次都是我背锅……”

他笑着道: “有一次翘课还被女帝陛下逮着了,当时我们三个吓得半死,不过女帝没罚我们,只罚了公主一人,因为这事,我姐姐内疚了很久,后来我们三再也不翘课了……”

林鹤心里别提有多羡慕赵璞了,听赵璞絮絮叨叨说着和公主相处的细节,她巴不得原地停下来,听这小子说上一天一夜,她想知道更多的关于那孩子的事情。

但赵璞并不往下讲了,他低着头,想起难过的事情,不住地掉眼泪。

是啊,现在谁也不知道凤阳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传言说公主死在了叛军手里,如果真是那样,那简直太令人心碎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鹤知道她再也无法隐姓埋名下去了,她想当面去问晏浮生,如果她们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林鹤这辈子都无法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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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卡文,真的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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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35。

前朝将天下分为九州八荒,中州地处九州环绕之地,凤阳城乃政权中心,看似统管天下九州,辐射四方,事实上王权一旦衰弱,中州才是被其余几州辖制的那个。

平州处于中州西部,地势平坦,良田千里,人口众多,乃九州除中州之外最重要的地段。

瓜州叛乱之后,徐翦带着叛军南下,攻下了平州境内五座城池,其中包括了惨遭屠杀的周郡,阳县,以及蝶城,青冥,临城。

临城身为平州州城,虽未遭到屠戮,都城建筑完好,百姓们看起来相安无事,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成为了徐翦的大本营。

临城四个城门之中,只有北门是开着的,而且有守卫严密把手,只让百姓进城,不让出城。

林鹤和赵璞在身上抹了血,披头散发,模仿活死人走路时的僵硬姿态,神情麻木,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混在那批死人之中,经守卫清点,放行。

一名独眼守卫看上了林鹤腰间别的剑,那看起来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剑鞘拿破布包着,剑身比普通的剑稍微长一些,可它却散发着一股独特而令人着迷的气息,守卫好奇地伸手去拿,手够到林鹤腰间时,林鹤忽然停住。

守卫愣了下,按理说活死人应该察觉不到他的动作,难不成这人是假扮的他认真打量起林鹤,想从她的举止之中找出怪异之处,可眼前这人脸色发青,眼珠子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察觉不出来,他想要进一步证实,正要伸手去摘林鹤脸上的面具时,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赵璞终归还是沉不住气,他看到守卫去拿林鹤腰间的剑时便已经慌了神,极度恐惧之下,他双脚突然不受控制地跑开,用身子撞开守卫,惊恐地喘着气,拼命地往前跑,一头栽进闹市之中!

“站住!”独眼守卫注意力被引开,他拔出自己的剑,盯着赵璞逃跑的背影,说, “快追住那个人!”

一声令下,一大半的守卫都被赵璞吸引过去,林鹤担心这小子落到他们手里,趁其不备,她也跟着追了出去,飞檐走壁,同时用剑鞘放倒了几个追兵。

“追!快给我追上去!”独眼守卫举着剑,气得原地狠狠跺脚。

赵璞虽然是王侯贵族,但他自小跟着姐姐调皮捣蛋,混迹市集,他对临城实在太熟悉了,猛地一窜就冲到了两条街外的北市!

眼下正逢早市时间,街道两旁都是摊贩,人群熙熙攘攘,赵璞一路逃命,横冲直撞,一会撞翻了水果摊,一会打翻了鸡蛋篮,眼看着好几次将要被逮到,他竟然转了个弯,最终消失在守卫们的眼皮子底下。

林鹤追着他过来,看到赵璞似乎是被认识的人带走的,她猜想可能是赵家的势力,她也不追上去,一个转身,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进了一家成衣铺子,见到一个矮胖的老板娘蹲在地上整理样衣裙角,林鹤转身掏出了一块品相极好的灵石,笑着跟老板娘说: “帮我挑身衣服。”

林鹤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她抬手将额前碎发往后整理,露出半张干净温柔的脸,只这个随意的动作,身材矮胖的老板娘便看得愣了神,她站起身,捧着手接过那颗漂亮的上等灵石,低头看看灵石,又抬头冲着林鹤笑,忙道: “好……好,客官您到里间请……”

林鹤进了里间,将剑搁在一旁,脱了外衣,从老板娘手中接过一套丝绸质地的华服,里衫的绸缎光滑地几欲从她掌心脱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眸光顿时冷了下去。

“客官”矮胖的老板娘望着她,谨慎地问, “这衣服您不满意吗”

林鹤回过神,浅笑道: “给我换个料子,不要丝质的。”

从前住在宫中,她几乎每日穿着这种质地的料子,放荡淫乱,不堪回首。

“哦,哦,好嘞!”老板娘欣然退回去,重新给林鹤拿了一身,放在林鹤面前,满脸堆笑道: “客官,您看看这身衣裳,这虽是男子的衣裳,但这颜色华贵,质地极好,您摸摸看,就是这袖口的曼陀罗花纹也是罕见的,您若信我的眼光,便换这身试试,老身绝不欺你!”

林鹤笑着答应,换了那身宝蓝色衣裳,腰间别着一根绿松石镶金带钩,头发也重新整理,用一根蓝色发带系了下发梢,等她从里间出来的时候,老板娘看傻了眼,再三称赞道: “你们修仙之人就是不一般,即便是容貌毁了,光凭这通身的气派也不是我们能比的,果然这衣裳还是要人来衬……”

林鹤淡淡道: “我已经不修道了,大道艰难,容不下我等庸人。”

老板娘“啧啧”称奇,林鹤又拿了一枚灵石出来,问她: “我能向你打听点消息吗”

“你有什么想知道尽管问老身,”老板娘和蔼地笑着,推开林鹤的灵石, “这东西对你们修道之人何其重要,我还是不收了,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多谢,”林鹤温和地说, “我初来此地,不知城中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我有一位相识多年的故友,她原是朝廷重官,后来退居临城,听说这些年她几次婉拒女帝,不肯返回朝堂,只想在这市井中开几家成衣铺子,摆弄些珠宝首饰,做些美工设计之类的活,如今战火席卷中原,我想知道我这位故友……嗯,她姓卞,不知道卞三娘如今近况如何你可否为我打听一二”

矮胖的老板娘眼睛睁得大大的,许久才回过神,她说: “你是三娘的朋友”

林鹤作拱手礼, “然,在下林鹤。”

“嘶……林,林鹤”女人拉着林鹤的胳膊,仔细打量一番, “你果然是林鹤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林鹤笑笑, “不小心弄伤了,您……之前认识我吗”

“哎哟,孩子,你这脸以前可俊呢,”女人伸出一只保养极好的胖手,手腕上翡翠镯子,金镯子叮铃哐啷地响,她心疼地摸了摸林鹤的脸,柔声说, “三娘是我闺女,我是她小娘,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十六年前凤阳城仙门大会那次,我看你骑马射箭,那可是看呆了眼的,乖乖啊,你没死三娘这些年可常惦记着你呢!”

林鹤有些惊讶,她看卞母年近花甲的人了,眼角却几乎看不出皱纹,精气神也是极好的,想必这些年跟卞三娘在临城过得富足无忧,她笑着说: “当年我假死逃离京城,三娘可帮了我不少忙,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怎么样我担心这战火一时不能停歇,徐翦必然会找她的麻烦。”

卞母撇嘴,一听到徐翦的名字,她露出嫌恶的表情,愁眉苦脸告诉林鹤: “三娘被徐翦逼得毫无退路,这阵子说要帮徐翦造攻城器,那东西要是造成了,三娘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她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林鹤暗中庆幸,幸好三娘也算是能屈能伸的,只要留着性命,以后还有机会斡旋。

闹市门口人来人往,守卫还在搜查赵璞和她的下落, “咚”地一声推开门,喝道: “这里有没有可疑人员”

林鹤坐在一张凳子上,背对着官兵,卞母正亲切地给她梳头,见状使出母夜叉的气势,破口骂那些守卫: “天杀的你们!给我出去!什么可疑人员!老身只看到几个獐头鼠目的穿官服的东西!出去!滚!”她甚至拿起案上茶盏往门口扔,一声脆响,把林鹤都吓了一跳。

守卫们俨然被这凶狠的气势吓到了,粗略地扫了一眼屋里便走开,等他们走远,卞母关了成衣铺子,带林鹤回到她和卞三娘住的梅花苑。

这地方闹中取静,清雅别致,前院有梅林,水池,石桥,假山,有一个丫鬟拿着扫帚在扫落叶,见了卞母,匆忙迎上来,等卞母给她安排事。

“去准备间客房,烧上热水,准备一桌菜肴,”卞母说着,林鹤打断她, “伯母,这会还早,不用麻烦的。”

“三娘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卞母和蔼地笑着,望着她道, “你风尘仆仆过来,先歇下吧,我看你刚进我铺子的模样,像是三五天不曾下榻的你别客气,只管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等三娘回来了,你们再好好叙旧,如何”

卞母估计得太保守了,林鹤岂止三五天没下榻,少说也有三五年不曾沾床的。

但她此行,并不只是为了和故人叙旧,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于是说: “与我一道进城的还有赵家世子,他如今正被徐翦的人追杀,我担心他的安危。”

“你还是这样,总是要为人考虑,”卞母叹息一声,又困惑道, “赵家那俩孩儿原是三娘安排逃出去的,怎么又回来了”

“说来话长,”林鹤摇头,失笑道, “看来我还是不应该带他进城,现在想保护他都难。”

“你别太担心,总有计策的,”卞母说, “三娘在城里有不少眼线,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她顿了顿,忧心忡忡道, “你身份特殊,徐翦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要找你报杀父之仇,不如你这些天安心留在我们园中,别出去了。”

林鹤道: “给伯母添麻烦了。”

卞母摇头, “快别说麻烦了,眼下世道乱了,你肯重出江湖,定是忧民生之艰难,好孩子,三娘要是知道你来找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又絮叨了一番,林鹤跟着丫鬟小梅进了一间卧房,她在卞母的安排下用过午饭,洗了个澡,喝了茶躺在床上,原只想小憩一会,结果一觉睡到了天黑。

……许是许多年不曾沾床了,一沾床榻睡得格外舒服

林鹤心存怀疑,她这些年风餐露宿,一向睡得少,从来没超过三个时辰,怎么可能安心一觉睡到天黑她掀开那壶茶,那手指蘸着,仔细尝了下,里面有淡淡的草药味。

门被叩响,林鹤想着是卞三娘回来了,走到门口忽然疑心顿起,回身拿剑。

门被推开,林鹤出剑,剑尖所指,竟然是晏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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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鹤:看剑看剑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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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36。

林鹤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晏浮生,联想起那壶掺了药的茶,似乎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还是晏浮生一贯的行径,引她前来,将她耍得团团转,而晏浮生每次所利用的,恰恰都是林鹤最信任的人。

隔着那层素银面具,林鹤的剑逼指晏浮生脖颈,怒火令她失去理智,她浑身血液翻腾,气息凌乱,身躯僵挺着,每往前一小步,剑尖微微打颤,那双凌厉的凤眼微微眯着,眼眶泛红,鼻尖翕动,唇角抽了抽,露出几欲咬碎的虎牙,在她开口之前,晏浮生哀婉地唤她: “阿鹤……”

仿佛有一群小人拿着针在她心口用力捅,林鹤暗暗地抽了口气,身躯仿佛被定住,她眼睑颤了下,目光从晏浮生那张天人之姿的脸庞上滑落下来,她看到晏浮生一袭霜白的衣裳,腰间环佩鹤羽,裙摆轻盈摇曳,步生莲花,仿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过……甚至比从前更漂亮了。

越是漂亮的人,越是凶险万分。

林鹤在她身上栽了无数次,早已认清楚了她,如今山河破碎,那孩子下落不明,她怎么还有脸找上门来

晏浮生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眸中泪光莹莹,期期艾艾地说: “阿鹤,原谅我吧。”

林鹤看着剑尖,余光里晏浮生的模样并不真切,如雾中花,水中月,仿佛只是一个陡然出现的幻象,可光凭她站在这里,凭她呼吸间的气息,林鹤便能辨认出她,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林鹤始终无法摆脱她的存在,她双唇动了动,冷声道: “你敢往前一步,我杀了你。”

泪水成河从晏浮生脸颊上淌下来,她呆站在原地,双眼沉默无声地看着林鹤,朱唇被泪珠打湿,万般心碎,千般惆怅,晏浮生朝她荡出一个破碎的笑容,开口乞求道: “别赶我走,阿鹤。”

林鹤缓缓闭上眼,平息怒气,再次睁开时剑尖指向地面,她保持着克制,字字清晰地说: “你连江山都守不住,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护住,怎么有脸来见我”

晏浮生瘦削的肩轻轻颤了下,她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半步,眼前忽然剑风掠过,林鹤横剑一扫,刀锋吻过发梢,一缕乌发自晏浮生左肩摇晃着坠落,断发横亘在两人之间,晏浮生难以置信地抬起脸,见林鹤说: “你再往前一步,我定杀你。”

……她应该会说到做到吧晏浮生僵在原地,失神地想。

断发本是耻辱,何况晏浮生是九州的女帝君,这世上根本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但这是林鹤,是她魂牵梦想的林鹤,即便死在她手上,晏浮生也甘之如霖。

“你应该在龙城的时候把我杀了,”晏浮生定定地望着她,双眸含光,柔声道, “林鹤,我该怎么做,你才能不恨我”

她柔弱无辜的样子简直让林鹤发疯,忍着怒气,林鹤看着她,满脸嘲讽, “山河破碎,骨肉分离,你应该已经够痛苦了,我恨你与否,与之相比,有那么重要吗”

字字珠玑,如利刃剜在晏浮生心头,于她而言,山河破碎也没那么重要了,她只在乎林鹤。

可林鹤在乎她吗不,林鹤不在乎她。

林鹤更在乎这万里江山,万千众生,或者……还有晏霖。

晏浮生眸光黯淡,唇分,她说: “晏霖被秦玟保护着,眼下应该是安全的。”

林鹤悬着的心总算松落,这是她唯一关心的事情,回过神来,她诧异地看了晏浮生一眼道: “……晏霖”

晏浮生抿了抿唇,尝到着泪珠的涩味,她看林鹤的神情蹊跷,眼中闪过一抹愕然,忽然悲从中来, “你……不知道她的名字”

林鹤失笑,一侧脸颊旋出好看的酒窝,她说: “我怎么知道我去哪里打听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女帝陛下,这不是你所期望的让我彻底与她断绝联系,毫无关系”

“阿鹤,”晏浮生怔怔地望着她,哀求道, “是我负你,那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失去你,我生不如死……阿鹤,对不起,是我负你,我乞求你原谅,你……别再这样对我了,好不好”

短暂的沉默后,林鹤将手里的剑挽了个花,插入剑鞘,她满脸不在乎地转过身去,拨了下茶壶的茶盖,百无聊赖道,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阿鹤”晏浮生声音凄婉。

林鹤摇头, “从一开始,你就用这一招来骗我,你在太后面前演戏,在所有人面前演戏,骗我以为你对我情深义重,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招还没玩腻吗”

提起往事,林鹤心烦意乱,失手打翻了茶盖。她觉得晏浮生算计了她,可她何尝不是……因为柳亦岚一席话,她主动爬上晏浮生的床榻,将她们之间的关系推向不可控的地步。

她以为晏浮生爱她,到头来才想清楚,晏浮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算计她,目的是想让她死心塌地为她所用。

柳亦岚进宫那次,根据卞三娘透露——

柳亦岚去见张太后时, “碰巧”撞见了来给张太后请安的晏浮生。期间晏浮生暗示柳亦岚,她与林鹤两情相悦,林鹤在乎她,甚至偷偷传授她沈家的剑法。

林鹤从未教过他人沈家的剑法,她甚至很少用沈家的剑法,但晏浮生随手挽了个剑花,使了一招并不完美的剑招,成功取信了柳亦岚。

晏浮生那拙劣的剑招连张太后看了都嗤之以鼻,她却解释说: “阿鹤怕我遇险,教我防身用的,可惜我资质太差,怎么也学不好,令夫人见笑了。

柳亦岚早就听闻女帝宠爱林鹤,亲眼所见后才信以为真,那次她本应该接林鹤回沈家的,可晏浮生的话令她产生了动摇。

等她跟林鹤说起太后把柄的事,见林鹤百般犹豫,屡屡维护晏浮生,柳亦岚才改变了主意。

柳亦岚以为林鹤愿意留下来,林鹤也以为留下来对双方都有利,所以她愿意做出牺牲。

然而事实上,关于太后的把柄——也就是晏浮生身世存疑的事,其实是假的,那是晏浮生自编自导,她故意透露消息给沈家,让沈家产生了扳倒张太后的想法,从而进一步诱导他们做出错误的决定。

柳亦岚疼爱林鹤,想带她回沈家,那也是林鹤心之所向,可权衡利弊之后,两人不得已做出当时以为的最正确的选择。

林鹤最终留在宫中,而她等来的消息竟是沈将军夫妇在秋石子沟遇到埋伏,那之后的事更是百般磋磨,万般艰辛。

回过头去想沈夫人进宫那日的事,当真是后悔莫及。

她恨晏浮生欺骗她,算计她,可这并不是她全部的感情。

茶盖打翻的声音清脆,林鹤无意暴露了内心的烦躁,她以为卞三娘可信,没想到卞母知道她身份后转身给她下药,还把晏浮生引过来了。

沉默,令屋里两个人坐不得安宁,立不得安宁。

林鹤背对着晏浮生,思绪凌乱,回过神又想着那孩子……晏霖晏临这是个好名字吗

她侧身,拿余光看了晏浮生一眼,只浅浅一瞥,晏浮生像个被点名的孩童,脊背僵直,眸光星亮,双唇微动,朝她期许着什么。

林鹤心潮平静下来,问晏浮生: “她……喜欢那个名字吗”

“……霖儿”晏浮生笑道, “她喜欢。”

林鹤脑海里浮出模糊的画面,唇角勾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她曾许许多多次想象着那孩子的模样,光是想象她的美好,林鹤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是哪个霖”林鹤想知道更多的关于那孩子的细节。

“烟雨霖铃,”晏浮生说着,低头看了眼脚下,复又期许地望向林鹤,哀求道, “阿鹤,我能不能靠近一些,我想……我想抱着你。”

她分明可以办到的,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挟制住林鹤。

可为什么装模作样,故作情深

林鹤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只不言语,笑着笑着,眸光渐渐地暗下去,像她来时的夜那般漆黑。

她坐在凳上,手放在桌上按着茶盏,黑剑则躺在旁边,冷漠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权倾天下如今却一无所有的九州女帝。

晏浮生微闭双眼,睫毛被泪水浸湿,水光闪烁,格外动人,她眼眶泛红,脸颊,鼻尖也像是被冻红了一样,像一尊漂亮的,极易破碎的陶瓷娃娃,色彩绮丽,无可挑剔。

这要是放在从前,林鹤绝对见不得这个场面,她会跪在女帝陛下面前,亲吻她的手指,亲吻她鞋尖,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会为她舍弃性命,舍弃属于林鹤的一切。

她的名字,尊严,她的剑,她所珍视的一切。

不可否认的是,林鹤至今仍会被她的容貌吸引,若非她这般艳绝天下,林鹤当初又怎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是这样吗

晏浮生除了漂亮,真的一无是处吗

林鹤像审讯犯人一样盯着晏浮生看,她手掌将茶盏按碎了,若无其事地弹开陶瓷渣子,指尖扶着额,望着晏浮生说: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杀花期他们”

“阿鹤……”晏浮生将将开口,林鹤气血上涌,顺手将桌上的茶壶,茶杯一并推下去——

哐啷一阵脆响,晏浮生静静地望着她,心疼地说: “你出血了。”

“告诉我,”林鹤起身抽剑, “你有没有放他们回去”

晏浮生反问: “他们欺我,向我隐瞒你的存在,难道我应该让他们毫发无损回到他们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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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37。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林鹤怒火中烧,提剑逼到晏浮生面前,对她简直是恨也不能,爱也不能。以她所了解的晏浮生,绝不会轻易饶过骗她的人,而花期当时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帮林鹤脱身而已。

“这重要吗”晏浮生望着林鹤,面色柔和, “他们与你不过数面之缘,你为了他们生这样大的气,却不肯多问我一句,阿鹤,若我死在你手里能让你心里好受,你杀了我便是。”

“我能杀沈碧云,为什么不能杀你”林鹤冷笑, “你求以死证道,我可以成全你,但在这之前,你先回答我问题。”

听到沈碧云的名字,晏浮生那炙热的眼神都冷了下去,她垂眸沉思后道: “我不明白你的话。”

……到底她和沈碧云,林鹤更在意哪个

事到如今,晏浮生仍然比不上沈碧云么

“你先回答我问题!”林鹤凝眉,怒声道,她一向是个温和谦逊的人,可见到晏浮生之后,她便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总是没由来地发怒,仿佛将最凶狠的一面露出来,晏浮生就会对她敬而远之,她们就可以彻底划清界限。

晏浮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怔怔地望着林鹤,她不想听什么花期,沈碧云之类的,她只想听林鹤谈论她们之间,分开了这么多年,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和林鹤说,失神片刻,她双唇分开,说: “好。”

“你是如何处置花期和她的族人”林鹤拿着剑,仔细看着晏浮生, “你有没有杀他们”

“我没有杀她,我一看到她那张脸,便不由地想着你,”晏浮生偏过头,秋水双眸深情地注视着林鹤,她唇角微微上翘,现出一抹令人神往的笑容,她说, “我也没有杀她的族人,但我带走了她的孩子。”

林鹤摇头, “你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难以想象,晏浮生是用何等粗暴的手段带走了花期的孩子,她和她的族人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从晏浮生的角度看,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若轻易放过了花期和她的族人,晏浮生作为女帝颜面何存

晏浮生望着林鹤道: “可以不谈其他人了吗比如说,跟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你的修为,还有你的脸……”

林鹤沉默地看着她,两人之间仅隔了一剑长的距离,却也隔了十五年,那是数不清的日夜在外漂泊,游历八荒,见过许许多多陌客和孤魂野鬼,见证了无数次生离死别,风霜刀剑侵蚀她的容颜,即便是未被毁容的另一侧脸庞上,也已经生出了细细的皱纹。

从她决定自废修为开始,她便已经和天之骄子的成仙之路背道而驰。曾经鲜衣怒马风流客,她也曾自恃美貌,春风得意,如今她……连镜子都不愿意看一眼。

罢了。

林鹤讥诮一笑,望着她说: “我的脸如何,你见过了”

晏浮生摇头。

林鹤心存怀疑,她问: “离开龙城之后,我曾昏迷了一段时间,那时候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是,”晏浮生垂下眼睑,湿润的睫毛轻轻打颤,回忆那天的情形,晏浮生情不自禁靠近林鹤的剑刃,抬眸注视林鹤的时候,她目中无剑,出神地说, “阿鹤,你其实并非这般厌弃我,那天夜里,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气息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在我怀里睡得很安稳,就像那年我去北境寻回你,你一路上睡得特别安稳。”

剑抵着晏浮生的肩,刺破了她的血肉,在那霜白的衣裳上印出一抹殷红,那么醒目刺眼,晏浮生却全然不觉,她痴痴地望着林鹤,噙着笑,柔声说: “阿鹤,我们和好吧,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林鹤的剑有些打滑,避开她几寸,反而被她逼得更紧了。这时候林鹤似乎是想明白了,晏浮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根本无法与一个疯子沟通。

仔细想她办的一桩桩,一件件不可思议的事,她修鬼道,孤身杀到龙城,置天下安危不顾来寻林鹤,甚至在此时此地求着与她和好……这些都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与从前那个谨小慎微,精心算计,步步为营的晏浮生截然不同!

林鹤无法想象,这么下去哪天她醒来突然发现身边躺着是晏浮生,而这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便是林鹤身经百战,这些年在外流浪,无数次虎口脱险,九死一生,也不及此时此刻晏浮生带给她的恐慌和惊愕——

她冷汗涔涔,举着剑,难以置信地摇头。

“你完全疯了,”林鹤喃喃说, “你知道你这样下去,下场是什么吗”

林鹤担心,照晏浮生这么玩下去,她会像所有亡国之君一样,被天下人所唾弃,便是死后尸体也要被挖出来遭人践踏,而她的后代也将永远活在恐惧之中,一生颠沛流离。

“我此时能和你在一块,便已经是最好的下场,”晏浮生说着,绽出一个笑容, “你若这么问,我只当你是关心我。”

简直是无可救药。

林鹤好恨,恨不能一盆水下去将晏浮生浇醒,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荒唐,昏庸,跟走火入魔了一样。

林鹤暗暗抽了口气,微微闭眼,缓缓摇头,稍稍平复心情,将染血的剑仍在一旁,转身坐在凳上,侧对着晏浮生,陷入沉思中。

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有那心思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卞三娘是见不到了,林鹤有些担心赵璞的安全,既然晏浮生能避开徐翦的耳目,出入无人之境一般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她现在还有很大一部分实力,或许关于凤阳城的传言被夸大其词了,局势还在晏浮生的掌控之中而晏霖,她那可怜的孩儿,应该被保护得很好吧

林鹤清楚秦玟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他不像晏浮生这么疯,晏霖也是个大孩子了,她应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或许吧

……其实林鹤可以直接问晏浮生的,但林鹤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任凭纷杂思绪占据脑海。

“阿鹤,”晏浮生蹲下身,关心地看着她,她鬓边一簇发被林鹤用剑削断,呈一个好看的公主切,只是都这般岁数了,她却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打量着林鹤,仿佛生怕说错了话,她犹豫着开口, “阿鹤,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林鹤置若罔闻,当初费尽心思离开晏浮生,剔骨换血,毁去修为和容颜,就是不想被她再次找到。

事已至此,林鹤已经近乎麻木。

年少时贪慕美色,一次次栽在晏浮生身上也就算了,如今她活到这个岁数,对情爱一事已经没什么好眷念的。

既然晏浮生油盐不进,她大可去找晏霖,将她从晏浮生身边夺回来,扶持她成为一位英明帝君。

林鹤早有这个念头,只是她从未见过晏霖,心中有种种顾虑——

她怕晏霖不喜欢她,怕自己这副模样会吓到晏霖,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和那个孩子相处。

思绪越飘越远,晏浮生的气息仍在这屋里,林鹤瞥见她的时候,感觉她好像是病了,病得非常非常严重。

但林鹤从来不欠她什么,她病又如何林鹤没工夫在她身上耗,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鹤,你看看我,好吗”晏浮生跪坐在地上,近乎哀求地说。

林鹤听不进一个字,她在想如何暗杀徐翦,如何找到秦玟和晏霖,只要能让这世道重回太平,让晏霖今后能安稳地做九州的女帝,林鹤愿为她出生入死。

林鹤想了好一会,起身拿剑离开了厢房。已经是半夜,林鹤也省去了和卞母道别的麻烦,径直从梅花苑出去。

晏浮生没有追出来,林鹤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感情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林鹤不想与她纠缠,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林鹤在临城潜伏了几日,城里活死人的数量逐渐增多,城中百姓越来越恐慌,白日里街头都没人敢做生意,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生怕摊上了什么事。

偶尔街头巷陌有人谈论政事,传言说徐翦不日后将进攻凤阳,他在平州北部召集了十万人的活死人大军,如今正在制造大批量的攻城法器,以长离山的灵石为燃料,即便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能操纵灵火箭弩,能一次射出二十支威力巨大的箭矢,用那玩意能杀死修为强大的筑仙门弟子,攻占凤阳简直不在话下。

而凤阳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女帝晏浮生已经回到了凤栖宫,南阳王兵败难逃时被女帝生擒,一路上被押在铁笼里,裸。体游行示众,最终在十月二十七那日被押上行刑台,受烈火焚烧而死。

南阳王的十一个子嗣之中,除了一名在蓬莱求学的世子,其余无一幸免。

经此折腾,凤阳城已经失去了往日繁华的景象,城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每隔两三户都有人抛撒纸钱,为那些死在叛乱中的人们哭嚎。

徐翦错失了联手南阳王诛杀晏浮生的机会,眼下他身边所有人都在劝他趁此时机进攻凤阳,但他具体是如何考虑,林鹤不得而知。

她在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屋里住一些时日,有两次乔装出门时发现了赵璞和他的同伙,林鹤没有惊动他们。直到这日发现赵璞被跟踪,追到一处巷口后,埋伏着的几名刺客冲出来,林鹤及时出手杀了刺客,又一次救赵璞出险境。

赵璞惊魂未定,看到林鹤比看到亲人还激动,急忙喊住她, “前辈!”

林鹤无意逗留,她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赵璞身后的男子心存怀疑,但赵璞对林鹤完全信任,二话不说跟了上去。到了林鹤住的荒院,赵璞忙跟他的人介绍: “这位是林前辈,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是她第二次救我,前辈,这是我老师房芝先生。”

房芝朝她拱手作揖,林鹤只点了下头,言简意赅道: “你们已经被发现了,眼下最好是想办法离开临城。”

两人都愣了下神,赵璞不似往日般惊慌,他往前靠近了些,神色郑重地同林鹤说: “林前辈,我们弄到了灵火箭弩,这是个杀死徐翦的机会,我绝不离开。”

林鹤不禁侧目,看房芝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不愿赵璞将所有情况都交代出来,很显然他并不信任林鹤。

但赵璞接着说: “我们有人在徐翦身边卧底,他想办法偷来了一个灵火箭弩,那法器现在就藏在……”

“世子!”房芝连忙打断他,他朝林鹤和气地笑了笑,试图缓解气氛, “八字没一撇的事,凭我们几个的本事,根本办不到。”

林鹤完全没有惺惺作态,她看着二人,认真说: “能办到,只要有那法器,杀他不在话下。”

赵璞大喜,房芝的神色也变得重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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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38。

如果灵火箭弩是真的,那暗杀徐翦将变得容易很多。林鹤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只要她出面引徐翦出来,徐翦绝对上钩。

十七年前,徐蓬莱在瓜州起势,当时也是带了一支活死人大军,浩浩荡荡一路杀到了凤阳城门外。

能征善战的沈家军已经覆灭,晏氏朝堂的内部争斗已经让许多才俊成为了牺牲品,张太后死后晏浮生又清缴了一部分势力,整个晏氏王朝岌岌可危。

没有人相信晏浮生能守住凤阳城,所有人都以为,历史将在那一天被改写,晏氏江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徐蓬莱和他的西北军。

但那天过去,凤阳城内百姓相安无事,城外活死人大军瞬间瓦解,徐翦的人头被斩落,一个叫林鹤的天才为世人所铭记。

徐家的风光折在了林鹤手里,这些年徐翦深耕西北一带,和沈碧云在瓜州,离荒一带建立了属于他们的王朝,沈碧云有星月派的势力,徐翦有底蕴深厚的徐家军,有驱使活死人军团的方法,若非沈碧云中道崩殂,死在林鹤手上,他们联合起来进攻凤阳城,哪里还有南阳王的戏份

沈碧云在龙城精心布置,眼看着已经将晏浮生囚于龙城,偏偏在关键时候死在林鹤手上,千秋大业毁于一旦,可想而知身为同伙的徐翦该有多恨

林鹤简单的几句话令赵璞信心大增,但房芝并不愿意透露太多消息,他抢在赵璞之前开口说: “林前辈,可否将你的计划告知我们你打算如何暗杀徐翦”

“房先生,”林鹤抱拳,谦逊道, “在下只是一介浪客,担不上前辈二字,在下年轻时在筑仙门修习,剑法稍微能用,只是在下如今灵脉已毁,无法运灵气,杀一两个筑基期的修士尚可,但对于徐翦这等大能,我的剑根本破不了他的肉。体防御,倘若有法器相助,把握会大很多,眼下只需要找一个近身的机会,用箭弩将他刺伤,破其肉。体防御,我便能取其性命。”

房芝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平日里只是在临城王府上教教书,从来没经历过此等风浪,他恨徐翦杀了临城王和清河公主,密谋杀害徐翦也完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参与,对于事情能否成功,房芝一向持着悲观的看法。

听了林鹤一席话,他似懂非懂,恍然反应过来, “您的意思是说,您打算自己去杀徐翦”

林鹤微微颔首。

“义士,”房芝朝她表示敬意,但语气一转说: “刺杀徐翦乃留名青史的事,虽然你剑法出色,但你刚才也说了,你灵脉已经毁了,既没有修为,恐怕难当大任。”

林鹤失笑,反问道: “先生以为,这样名垂青史的机会,应该留给什么样的人最好”

房芝眉头紧皱,赵璞急道: “老师谬也,林前辈的实力远超你想象!她肯出力,对我们来说是一件绝大的好事,你切不可看不起前辈!”

“世子,你太着急了,”房芝说, “此事事关重大,你与这位前辈只见过一次面,如何信任她凭什么信任她”

他拿出了为人师长的威严,两句话便唬到了赵璞。

三人各自沉默,赵璞夹在中间纠结得要死,一方面是他多年来敬重的师长,另一方面是他直觉信任的人,双方的话都很有道理,但赵璞下不了决定。

他想选林鹤,但这是没有道理的,他的老师一定会痛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嚷嚷着与他谋事还不如与赵嫣谋事。

虽然和姐姐一母同胞,但他的资质与赵嫣差得太远。

如果赵嫣在这里,她一定会认同房芝的选择。但他是赵璞,是人人都瞧不起的赵璞,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凭林前辈无条件地帮我,救我,”赵璞咽了下口水,目光直视他师长的眼睛,不再闪避,也不再惊慌,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 “老师,今日若非林前辈救了我们,我们两都会死在刺客手上,如今家父已死,我便是赵家家主,你是我老师所以我尊敬你,但在这件事上,须得听我决断。”

房芝从赵璞三岁开始教他读书,从未见过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听完只觉得对他刮目相看,正要开口时,听到林鹤说: “我有个法子可以两全其美。”

两人肃然朝她看来,林鹤淡淡一笑,并不将房芝之前的话放心上,她说: “我有个法子能将徐翦引出来,到时候赵公子在暗中埋伏,启动灵火箭弩,射中徐翦后,我们再合力将他制伏,先生认为这个法子怎么样”

赵璞若有所思,房芝皱眉道: “你如何能将徐翦引出来”

林鹤说: “我自有办法,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见过灵火箭弩,亲自试过,到时候再商量。”

还说到这个份上,房芝终于不再提出疑问。

三人约好第二天晚上去拿灵火箭弩,在这之前他二人只能将就住在林鹤的破宅子里。

晚上,林鹤给他们两拿了点干粮和水,房芝嫌难以下咽,只吃了两口,反倒是赵璞认认真真地就着水,一点点将干粮咽下肚。

他其实一直在想林鹤说的话,所谓地引徐翦出来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前辈打算以身做饵,好让他趁机下手吗

林……鹤

赵璞想起她的名字,脑海中忽然一道雷光炸响,怪不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还要数到他七岁入宫那一年,他有一次见到晏霖在书房习字,奶乎乎的小人胳膊都没毛笔长,却垫着木墩子在桌案边认认真真练字,她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写“林鹤”两个字。

“林”字隽秀, “鹤”字灵动,晏霖用不同的笔法书写这两个字,宣纸散落一地,小公主的眼泪将墨迹晕开,她发现赵璞在看她,只好放下笔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说: “归真哥哥,我想我娘亲了。”

林鹤,便是传闻中那位于万军从中斩下徐蓬莱首级的天才剑修,是晏霖的娘亲,是他旁边这位就着水咽干粮的林前辈。

怪不得她说有办法引徐翦出来,原来她打算以身做饵。

这绝对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赵璞脑袋像要炸了一样,他想到万一他失败了,林前辈岂不是要赔上一条命!

这是晏霖心心念念的娘亲,是她心中无可比拟的存在,而如今他却要藏身在暗处,由林前辈作饵,伺机刺杀徐翦,以博取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赵璞心中的道德感令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他必须再好好想想,寻找一个更完美的暗杀方案。

他决不能让林前辈陷入危险之中,因为晏霖正思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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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今天掉了好几个收藏。虽然V后明显感觉读者跑了好多,但还是太太太考验心态了…[垂头丧气][抓狂][跳起发疯][咆哮][求安慰][真的很需要]{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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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39。

到了约定去取灵火箭弩的时候,正要出门,房芝突然开始闹肚子,他嫌破院子的茅房脏,就在天井下找了个地方就地解决。

林鹤在这院子里住了十来天,闲来无事甚至还把院里杂草除了,至于那茅房——一个荒凉到许多年无人居住的宅院,能脏到哪里去不过是那迂腐的读书人借机恶心林鹤,给她找不痛快罢了。

林鹤什么都没说,她抱着剑站在外头等着,倒是赵璞一脸愧疚,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左等右等,最后房芝说: “世子,你知道那法器藏在何处,不如你带这位义士去,不必等我。”

院里恶臭熏天,看样子房芝是真吃坏东西了,昨夜林鹤给他干粮他不肯吃,赵璞猜他一定是饿得不行,白天偷偷出去吃坏了东西。

“既是这样,你不如早点说!”赵璞替林前辈难受,连士族的涵养都抛了,出言不逊道, “你出去外面如厕也行,非得闹这样,这里是林前辈的地方,我真替你害臊!”

一句话将房芝呛得无地自容,房芝骂了几句,没听到回嘴,原来赵璞跟着林鹤已经走远了。

一路上,赵璞为了房芝的行为反复跟林鹤道歉,林鹤表示不放在心上,但赵璞仍是心怀歉意,又说了一遍: “我应该在他做出这种行为之前制止他的,都是我的错,真的太失礼了林前辈。”

林鹤失笑,摇摇头,她不想再继续这个有味道的话题了,赵璞又嘟哝了一阵,最后反应过来说: “对不起前辈,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林鹤说: “你年纪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很正常,但你心性是好的,只是容易惹人烦,人情世故上面容易吃亏。”

因为性格上的缺陷,赵璞从小就不受待见,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有耐心的长辈,非但没有责备他,还主动宽慰他,这让赵璞感动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他努力把嘴巴闭上,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成熟一些。

月光皎白,街头巷陌四下无人,偶尔有巡逻的卫兵经过,林鹤便拉着赵璞躲在屋顶。

她身手极好,掠上屋檐时身轻如燕,赵璞只觉得身体一个失重,下一瞬就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

卫兵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经过,赵璞心脏噗通直跳,屏气凝神,等人走了,他忍不住嘟哝道: “幸好没带上房老师。”

听到这话,林鹤忍俊不禁,她一笑,未被素银面具遮挡的一侧脸颊上露出酒窝,赵璞盯着她看,失神地说: “小公主的脸上也有酒窝,和你一样。”

林鹤僵住,别有深意地看了赵璞一眼。

赵璞有点不知所措,低头将话咽进去。

元沁坊东边有一家药铺,这些日子临城老百姓们人人自危,药铺老板不知所踪,店面也已经关了好些天,赵璞拿着钥匙开了门,他跟林鹤说: “就是这了。”

两人进了屋,林鹤用一枚发光的原石给赵璞照明,赵璞对着存放药草的抽屉格子一处处找,依次推动几个写有“凤尾草”, “马鞭草”, “鸡骨草”, “鱼腥草”, “蛤蟆草”的格子,最终药柜最下层弹出来暗格,正是存放灵火箭弩的格子。

赵璞欣喜地看了林鹤一眼,蹲下身拉开暗格,看到里面空无一物之后,他大吃一惊,将暗格抽出来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就是不见存放在里面的灵火箭弩!

“林……林前辈,”赵璞脸色发白,声音有些哆嗦, “五日前,我亲眼看着房老师放在这里,怎么会不见了”

林鹤帮着找了一遍,确信灵火箭弩已经失踪,她宽慰道: “或许你们昨日一直没现身,同伙担心你们被抓,所以提前把箭弩取走了。”

赵璞早已经抓狂,听了林鹤的话才竭力冷静下来,他想了想道: “知道箭弩存放位置的,除了我和房老师,应该没有别人了。”

林鹤没说话,但赵璞开始产生怀疑——

房芝先生白天是不是偷偷离开过院子也许他不仅仅是出门找东西吃,他还把灵火箭弩藏起来了

两人空手回到荒院,而此时房芝已经不见人影。

“他不信任我,”林鹤告诉赵璞, “这件事办不成,不如另想法子。”

赵璞气得恨恨地踢院子里的破花盆,他说: “是我拖累了你,他不信任的人其实是我,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让他们满意过。”

林鹤看他有些可怜,开导说: “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错在房芝先生,你不必为此自责。”

赵璞已经气哭了,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 “都是我不争气……”

“好了好了,”林鹤拍了拍少年人的肩, “你这般努力,早晚能成就一番事业,到时候再让他们刮目相看也不迟。”

闻言,赵璞肩膀耸动,又哭了一阵,难以遏制激愤的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些,他擦了眼泪告诉林鹤: “前辈,我打算去找他对质,您……愿意帮我吗”

林鹤劝说: “算了,杀人的方法千千万万,并不只有这一个。”

这话总算是开解了赵璞,他一整个愣住,接着突然朝林鹤跪了下去, “林前辈,求您收我为徒!”

林鹤也怔住了,须臾她弯唇一笑, “你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但拜师就算了,一来是麻烦,二来还是麻烦。”

赵璞又哭又笑,难过地说: “林前辈,我只想学暗杀徐翦的招式,我绝不是为了青史留名,我只想为我父母报仇!”

林鹤笑着说: “我都不一定能杀他,又怎么能保证你能杀他”

赵璞连磕了三个头, “便是不成,我也要试一试。”

许是看他可怜,又或许他今天说的那句关于晏霖的话博得了林鹤好感,林鹤最终答应下来。

林鹤开始教他如何捏碎灵石,将外物上无法操控的灵气转为杀气。这些年林鹤在外漂泊,很多次都是用这招反制敌人。

她灵脉已毁,能被人一眼看出来毫无修为,也正因如此那些强敌才会对她放松警惕,但林鹤虽不能从体内运转灵力,但也有其他窍门——

她随身带的灵囊里存着许多枚灵石,若以一定的技巧捏碎,灵气喷溅时便像箭矢一样,能将人击杀。

林鹤从前在筑仙门时,曾得过一件法器名为无弦弓,弓是无弦之弓,但林鹤却能引灵为弦,撬动天地灵气。其原理也是一样。

她让赵璞先学会扔石子,给他安排了一天扔一千枚石子的任务,自个则出去打探房芝和灵火箭弩的下落,但半天下来毫无收获,她想先回去看看赵璞,路上还给他买了一个肉夹馍。

她住的荒宅在一处街坊之中,大中午的四下无人,人人闭门不出,安静得有些诡异。

巷口转了个弯,未见其人,她先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鹤,你是在找他吗”

林鹤抬起脸,毫无征兆地撞见了晏浮生。

晏浮生倚着墙,像是专程在等她,她一只手抬起,食指和拇指交错,捏着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她朝林鹤弯唇一笑,邀功似得说: “我帮你带来了人,你是不是要拷问他”

林鹤定神看去,见晏浮生手指间捏着的竟是一个半透明半浑浊的小人,小人似乎受到法力禁锢,面部痛苦地扭曲着,双眼像是被掏空的洞,嘴唇张开,发出无声的呐喊。

更令林鹤失语是的,这小人的样貌与房芝先生一模一样。

前天晚上还在她破院子里拉了泡屎的老先生,第二天就变成了这副鬼样

林鹤不知是悲是喜,她看着晏浮生,问她: “这是什么”

“人死后的魂魄,”晏浮生痴痴地望着她,温声说: “阿鹤,你收徒弟了。”

算是收徒吗……晏浮生果然什么都知道。

林鹤皱着眉,盯着她手里的小人若有所思道: “你杀了房芝,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晏浮生眼睛眯了下, “阿鹤,你也很讨厌他,是不是”

林鹤不答,眼神从晏浮生指间的小人上,缓慢地移到她那张苍白的面庞上。

比起上次见面,晏浮生气色差了很多,眉目间凝着一团愁云,可与林鹤对视时,那双漆黑的眸子又亮了许多,唇边掺着一抹喜悦,欲言却止。

林鹤润了下喉咙,开口说: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来,只等了你一会,”晏浮生见林鹤关心起自己,有些惊讶和无措,她轻声道, “我怕惊扰了你和那小孩,只好先等着你……”

林鹤说: “徐翦如果知道你在城里,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什么感想,与我何干”晏浮生微微蹙眉, “阿鹤,灵火箭弩杀不了徐翦,你休手罢。”

林鹤: “……”

两人对视一眼,林鹤警觉道: “连你也杀不了徐翦吗”

晏浮生不开口,直觉让林鹤猜到了什么,她目光忽然逼紧,上前抓住晏浮生的手,逼问道: “你是不是跟他交过手你受伤了”

晏浮生呼吸一顿,被林鹤紧紧看着,她面上不自觉地红了。

林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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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40。

晏浮生雪肤花貌上泛起一层红晕,被林鹤抓住手腕,她像是不能呼吸一般,眼中莹莹含泪,柔弱地仿佛林鹤一只手能将她掐断。

要么是晏浮生这些年脸皮子越来越薄,要么就是她演技越来越精湛了,林鹤更有理由相信是后者,她看着晏浮生的眼神愈发凶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别装了,女帝陛下,省着你那点眼泪,日后还,大,有,用,途。”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林鹤的话到了晏浮生耳边像是变了味,她的声音低沉,语气冷冽,那警告的口吻说出的每一个字对晏浮生而言充满了致命的蛊惑——

省着你那点眼泪,日后大,有,用,途。

……是她想的那样吗阿鹤想的该不会是……在床帐里给她弄到哭

“唔……”晏浮生只是想到那情形,就有些喘不过气,她满面通红,泪眼潮湿,看着林鹤的眼神,仿佛是在乞求与她春风一度。

林鹤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一幕简直太荒谬了,她这才意识到,刚才询问晏浮生是否受伤的话可能被她误以为是关心。

林鹤仍掐着她的手腕,失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关心你”

看着林鹤灿如桃花的笑容,晏浮生心都要融化了,她痴痴地望着林鹤,湿润的双唇微微分开,在她眼里林鹤这张脸与从前并无区别,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那酒窝简直戳中晏浮生的心房,她实在太爱林鹤了,光是站在林鹤面前,听她说话,她便觉得幸福。

晏浮生可能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被林鹤进一步逼问时,她背抵在白墙上,呼吸间能闻到林鹤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苍白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林鹤吐出的气息,这些都令她痴迷不已,她甚至有些腿软,双腿情不自禁要靠上去,盘上她爱的人腰间。

林鹤身量比她高了一寸有余,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时候,那眼神令晏浮生欲罢不能,她想起过往无数次巫山云雨,她太想重新得到林鹤,无数念头在她脑海里翻飞,她从不觉得林鹤的话有羞辱她的含义,光天化日之下,这位九州女帝怜爱地望着林鹤,开口央道: “阿鹤,我想亲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

晏浮生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她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林鹤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她松开晏浮生的手,气得整个人都在发笑,转过身去,想着晏浮生的话,她笑得肩膀轻轻耸动, “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听你说的话,一点也不能理解……”

……不理解是吗果然还是应该用最直接的行动让她理解。

林鹤前一刻还被气笑了,下一瞬她笑容彻底僵住,身后晏浮生忽然凑了上来,展开双臂搂上林鹤的腰,手掌交合贴在她腰间那根绿松石腰带上,柔软的身子整个靠在她身上——

那一刻,林鹤突然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她几乎是整个人弹起来,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把推开晏浮生,仿佛搂着她的并不是温软的小白兔,而是什么毒蛇猛兽,立刻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退到了几步之外,回头看晏浮生被她一把撞到墙角,她这下实在伤得不轻,鬓发凌乱,眉头深锁,忍着痛苦,她看了林鹤一眼,垂下眼睑,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

林鹤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晏浮生抱上来的时候,她几乎要说服自己屈服,可这么做跟从前那个女帝座下风流鬼的林鹤有什么区别

僵持了一会,林鹤才开口说: “你还好吗”

晏浮生已经整理好了仪容,她是无上尊贵的九州女帝,是活了两辈子的孤家寡人,她可以摔倒,但不会一直维持受伤的模样。

“你伤不到我,林鹤,”晏浮生眼神冷淡了几分, “在这世上,没有人能伤到我。”

“这话你以前也说过,”林鹤轻轻抽气,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这般,就不至于落到眼前这个地步。”

“我这个地步,是什么意思”晏浮生笑了笑, “你觉得我现在很狼狈”

林鹤反问她: “那你喜欢这样吗堂堂九州女帝,费尽心思勾引我一个废人做什么”

勾,引。

一个废人。

晏浮生似乎有点明白了,原来在林鹤心里,自己做的事情全都是费尽心思地勾引……可她怎么能不明白

“我心许于你,阿鹤。”晏浮生深情注视着她,全然不计较林鹤刚才的粗鲁无礼,看林鹤微微诧异的模样,晏浮生展露出笑容,启唇说: “我心许于你,我会养着你,直到你灵脉修复。”

晏浮生说着,敛起一团微弱的灵气,淡蓝色的光芒从她指间不断扩张,变成了一道椭圆形屏障,将二人围在其中。

屏障之中,林鹤神色陡然一变,久违地感受到了灵力给她的滋养,就像树木从根部汲取水和养分,人通过呼吸从自然中吸取空气,灵力也会顺着修真者的灵脉从外界供入。

当初为了不被认出,林鹤自毁灵脉逃脱,十五年过去了,她体内灵气全无,像一棵枯死的树,树叶枝干俱毁,唯独剩下主干屹立不倒。这样一棵枯木,是无法从稀薄的天地间吸取到珍贵的灵气的。

晏浮生拨弄的屏障像是独有的营养仓,置身其中便能感受到澎湃的灵气,林鹤甚至发现,这些灵气能随着指间渗入她体内,如久旱逢甘露一般,仿佛在唤醒着什么。

她的灵根没有死绝,不仅如此,属于姬世王朝的神龙血脉在她体内隐隐有苏醒的迹象。

当凡人太久,林鹤差点忘了她能飞,她是名震九州的天才剑修,难道她就甘愿一世籍籍无名,当一辈子的漂泊浪客,最终死在无人问津的荒野之中

林鹤眼眶微微泛红,她手指轻轻发抖,回想着年少时御剑翱翔于天地之间的逍遥滋味,她闭上眼,仿佛在与珍爱的事物道别,片刻后,抬眸对晏浮生说: “住手。”

晏浮生像犯错的孩子,她不确信地歪了下头,直到林鹤说第二遍: “住手。”

屏障散去,空气仿佛被抽得一干二净,稀薄的灵气让她不知所措,一瞬间林鹤就像是初来人世不知该如何呼吸的婴孩,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身体变得无比沉重,仿佛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的躯体,将她死死地与地面连接——

她才发现……原来凡人的一呼一吸竟是这么艰难,修真者完全凌驾于凡人之上,林鹤这些年的行为就像是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匹夫之怒,自找苦吃而已。

肺部的空气仿佛怎么都灌不满,林鹤痛苦地弯下去身,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

晏浮生心疼地看着她,眼中泪花闪烁,许久两人都不开口说话。

林鹤不想接受晏浮生的施舍,更不想这份欲。望吞噬自己。好不容易才与晏浮生一刀两断,如今再欠她什么,林鹤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偿还。

“阿鹤,你知道我能治好你,”晏浮生开口说, “别再折磨自己了,跟我和好吧。”

林鹤唇角勾起一抹笑,问她: “代价呢”

晏浮生不解,林鹤支起身,看着她挖苦道: “你治好我,我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帮你杀多少人还是说……你还想要小孩”

原是反讽的话,晏浮生却察觉不出来,她面上绯红,脑海里一阵奇怪的念想,呆了片刻后,她开口说: “阿鹤,我想给你生小孩,你娶我好不好”

林鹤简直被折磨得要疯。

一位九州女帝堂而皇之说出这样丢人的话,林鹤以为她脸皮厚到刀枪不入了。

林鹤笑容有些癫狂,她抹了把脸,眼角的泪完全是笑出来的,路是她自己选的,她绝不想回头。

“离我远一点!女帝陛下,”林鹤指着她,疯癫地笑着说, “我区区一介贱奴,从来不敢肖想你,便是我的血脉,我也不敢视为己出,怕那孩儿与我沾上半点关系,会毁了她的清白……娶你!天方夜谭!你觉得我会吗”

“你想想啊,晏浮生!你认真想想!”林鹤情绪有些失控, “你口口声声说心许于我,倾心于我,可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想法,是不是我的想法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因为你不在乎,你是九州至高之位,你想要我,根本不需要过问任何人的想法!”

晏浮生心里难受,看着林鹤说不出半句话。回想从前种种,晏浮生恨不得捅死过去的自己,她无法想象林鹤那时候的心情,那几年在宫里她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当初,便是娶了林鹤,又有何妨

身居帝位,晏浮生处处都考虑对自己最有利的,她不会爱人,也学不会爱人,从来没有人提醒过她,她做错了。

她活了两辈子,一出生就是尊贵无双的公主,后来一步步登上帝位,教养过她的人告诉她,除了地位比她还高的那几位皇族,她都可以随意打骂。

林鹤是她从沈家那里抢过来的人,除了字面意义上是人,但实质上和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差不多。

这么多年来,晏浮生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

林鹤表面上时常将“贱奴”挂在嘴边,但那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提醒若不能时时警醒自己,以她那不驯的性格,早不知闯出什么大祸出来!

她应该为自己的血脉和天赋感到骄傲,可世俗容不下她,连晏浮生也无法将她看作一个有尊严和血性的人,只处处打压着她,甚至还引以为傲。

晏浮生浑身冰冷,失神地望着林鹤,四目相对,她紧张地开口: “阿鹤,你还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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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二更没写出来,先欠着,明天,明天应该可以还上双更!这张评论补小红包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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