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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

  • 作者:楚执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4-04-14 02:18:40
  • 章节字数:81132字

第二十四章

“林家的二少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的画画的很好,没有任何工作室,他不太喜欢社交场合,而且脾气不好,不怎么愿意和外人接触。”

“平常见他一面很难,今天是难得的机会……还是看在莱昂的面子上。”

“林家那小子我在宴会上见过一回,性格傲的不行,他背后有林家,那些画卖的自然高。”

酒会上灯光霓虹变幻,几人碰杯,酒杯边缘晕染出一层浮光。

“曹教授,你说是不是?”其中一位问。

这几位都是知名的酒商和车商,问话出言不逊的是蓝鲸集团的老总,对方在业界风评很差,聪明人都知道不要跟他计较比较好。

理智上知道不要得罪人比较好,曹立还是忍不住说,“林公子和那些徒有其名的画家并不一样,您是还没有看过他的画吧……他不仅画画的好,物理、化学,天文,都拿过很多奖项,不过想必您看了也看不懂。”

“毕竟您没有读过书,只会看重那些徒有其表的东西。”

原本宴会厅里嘈杂低语,因为曹立的一番话,瞬间周围都安静下来。

罗志强的脸上比打翻了的调色盘还精彩,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真较真的和他理论起来。

他最恨别人说他没上过学。

“我看重那些徒有其表的东西?他如果不是林家的种,他的画卖的出去?谁不是看林家的面子捧他。”罗志强整张脸都跟着阴起来,酒杯有些拿不稳。

林微寒没想到下来一趟还能听见有人议论他,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一张堆满横肉的脸,西装遮不住对方的啤酒肚,站在那里一整个黑脸土豆。

……真搞笑。

“确实。我不但是林家的种,画也卖的出去,这位……蓝鲸集团的罗先生,你能坐到这个位置,一定是靠自己的努力吧。”

林微寒顺手拿了一杯香槟酒,他的气质浑然天成,加上容貌列比珠翠,在他想要吸引别人目光的时候,他很轻易地就能做到。

“……林先生。”曹立没想到人正好听见了,稍稍有点尴尬。

曹立反应过来立刻打圆场,“林先生,刚刚的话您不要放心上。”

从三十年前,在林家研制出了科研药比例之后,京城财阀集团以林为先,凡是沾到林氏,意味着人脉、资源,金钱……一切利益坐享天成。

……没人愿意明面上得罪林家。

眼前这位二公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气质矜贵不可侵犯,那张脸更是造物主的恩宠。发丝张开眉眼,那双眼犹如清澈翡冷翠母河凝聚形成的宝石,鼻梁挺直往下是大卫垂眸凝思的弧度,薄唇时常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人时稍稍垂下眼睑,张扬和凌厉浑然一体,阴郁之美分明浓烈,让人联想到城堡之上盛开的暗夜玫瑰。

盛开在枯藤之间,被毒刺包围,稍有不慎可能会因为他的美丽而被中伤。

对方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早就听闻过,一直不屑而顾,见到真人却立刻眼都看直了。

那双浑浊的眼映着林微寒的面容,目光令林微寒感到不适。

“林二公子……刚刚我说的话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好意思。”罗志强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林微寒,泛黄的眼珠异样的灼热。

林微寒联想起阴沟里的癞蛤蟆,这种货色他看都懒得看一眼,担心会惹一身晦气。

“人不用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放心,我已经记住您了,以后林家和蓝鲸集团的合作,可能要重新定论了。”林微寒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那杯香槟酒他没有碰,放回了桌上。

罗志强闻言回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真是任性呢。”有人在一旁摇了摇头。

“早就听说过脾气不好,这真是装都懒得装,他这样怎么受得了商业合作模式。”

“……他确实适合一个人画画。”

“罗总这次踢到硬骨头了。”

身边人议论纷纷,罗志强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这是商业酒会,消息传的很快,他可能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丢掉一切。

“……学长。”

路月沉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他,刚刚屁都没放一个,他因为刚刚的事情不怎么高兴,一并冷冷地扫过去。

“学长的酒量不太好,还是不要喝酒比较好。”路月沉说。

八竿子打不着。

林微寒觉得莫名其妙,他盯着路月沉看了一会,问,“你怎么看?”

问的是刚刚那人说的话。这种流言一直不少,哪怕他的画卖出两亿高价,也难以摘掉属于林家二少爷的光辉。

“……学长也会在意这些吗。”路月沉在他身后,闻言眼睫扇动,温声回复,“学长很厉害,哪怕学长不是林家的少爷,一定也能够闪闪发光。”

“……说不定还会因为身世坎坷更受喜欢,身价会更高。”

“是吗。”林微寒呵呵,如果不是面前这混蛋毁了他的画,他差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可惜我的画被毁了,”林微寒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如果哪天让我找出来是谁干的——”

路月沉没有讲话,剩下的话他也没有说,留给这混蛋自己意会。

“我替那位未知混蛋向学长道歉。”路月沉说。

林微寒简直要气笑了,“是你干的,你替他道歉?”

他说着一边点开录音小程序,对路月沉说,“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

“学长认为是我做的,”路月沉说,“从微观层面上来说,学长的意识就是世界意识,是不是我做的已经不重要,我已经在学长的意识成为叠加体,所以我可以按照学长的意识替未知体向学长道歉。”

林微寒:“……”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曹立给他发来了消息,今天晚上莱昂有时间,他们可以敲定实验项目。

“今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去。”林微寒吩咐道。

“学长。”路月沉喊他,他太阳穴下意思地跳了跳,总感觉每次喊他都没好事。

“不如让元齐过来,我还是不要参加学长的合作比较好。”

路月沉理由非常充分,想了想说,“如果学长的合作出现意外,我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你知道的挺多,”林微寒那双冷薄的眼扫过去,“元齐有其他事情要做。”

“既然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现在半路不愿意,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路月沉静静地没有讲话了。

他垂眼看了眼手机屏幕,两条未读消息都是联系人发来的。

:林氏的持股人今晚也会出现在酒会上,他亲姐姐有百分之一的持股

:协商内容她愿意合作的几率有百分之八十。

“如果出意外……”林微寒看了眼,无论路月沉做什么他都不可能让路月沉做成,他目光在路月沉下巴的位置顿了顿。

青年下巴上还有两道伤,是他打的。

那张脸很漂亮,留下来痕迹,平常温和的模样就很擅长迷惑人,现在这样看起来更加可怜,好像他得理不饶人一样。

林微寒皱了皱眉,剩余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担心窝囊废会碎给他看。

“他过来是为了谈和莱昂的合作,已经定好的时间,今天晚上,很大可能在二层贵宾室。”

“我呸。”罗志强啐了一口,“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

“确定他没有带人过来?”

“林少爷很少带保镖,只带了一个同学……另一个也是A大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罗总,万一他醒了之后……”手下欲言又止。

“怕什么,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和外人说,等我们拍了视频就能要挟他……他要是不想身败名裂就得乖乖听话。”

天阴沉沉的,晚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着属于夏天的闷热。

“小寒,很高兴见到你。”莱昂是中美混血,在美国生活二十年之后来到中国,这五年都在中国做雕塑。

“我也是。”林微寒和莱昂握手,莱昂注意到他身后的人,亲切地问他,“第一次见你带人,这是你男朋友吗?”

林微寒摇摇头,“不是,他是我的朋友。”

“哦~你先坐下。”

林微寒在莱昂对面坐下来,路月沉坐在他旁边,和对面的两人点点头,存在感很低。

“方案路上已经聊过了,这个做起来并不难,小寒,我很期待你的新作品,听说你那副画被毁的消息,我很难过。”莱昂朝林微寒举起了酒杯。

曹立在旁边,另外跟着的是一名助理,助理手里是已经拟好的合作方案。

莱昂给林微寒倒了酒,酒杯刚推到林微寒面前,另一只手挡住了。

“学长,你酒量不好。”路月沉没有看对面的两人,他看着林微寒,语气温和了许多。

他喝不喝酒关路月沉什么事。

但是想起来上回断片,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林微寒对莱昂说,“不好意思,莱昂,今天我来的匆忙,我可以以茶代酒。”

“下次你去京城,我一定和你不醉不归。”

“哈哈。”莱昂哈哈大笑了起来。

曹立:“林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合作没有非要喝酒这一条,你是我们的贵宾。”

“今天下午的事已经传遍了,您没有带人过来,以防万一我们还是为您申请了保镖,您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如果林微寒在这里处了事,他们每个都难以逃脱责任。

林微寒:“谢谢。”

“下午的事我听说了,那种和人渣有什么区别,寒,干得漂亮。”

“寒,外面的人经常说你脾气坏,为什么我没有感觉,我很喜欢你的坏脾气!”莱昂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弯弯像是两汪湖泊,“你这么有才能,坏脾气也是应该的。”

他很喜欢莱昂的作品。

两个人同频的话,当然看不到对方的缺点,彼此会成为对方的映射。

“林先生,您的茶。”旁边的助理眉眼闪烁,为他撤了酒,重新倒了一杯茶。

林微寒注意到助理手在抖,他看一眼,对方脸上煞白,他冷淡地收回目光。

他应该还没有吓人到这个地步。

“我也一样。”林微寒举起杯子,以茶代酒和莱昂碰了一下。

一杯茶水喝下去,似乎不是雨前茶,味道有些浑浊,他看了眼杯底,茶香在齿间慢慢地浮现出来,可能是他的错觉。

“林先生,这是合同,您看一下。”

曹立:“这个并不着急,您可以拿回去看,如果有要商量的地方我们可以再谈。”

合同书打开,空气变得有些沉闷,他掌心出了一层汗,灯光在头顶上有些眩目,眼前的字看不太进去。

“您好,打扰一下。”

有服务人员敲开了门,路月沉过去开了门,“是路先生吗,有人捡到了您的身份证件,麻烦您到前台核实……”

路月沉扭头看了一眼,林微寒在看文件没有搭理他,听到了他和服务人员的话,他于是和服务人员出了门。

他跟在对方身后,对方沉默不语,在经过便捷电梯的时候对方路过没有停顿,对他说,“您跟我来。”

走的是工作人员用的电梯,路月沉看了眼不断上浮的数字,前方的工作人员通过镜子观察他的表情。

闷热。

沉闷。

“林先生,你看起来不太舒服,用不用帮你叫医生?”曹立在一旁关心道。

林微寒:“不用,谢谢。”

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

“那我们今天先不打扰了,您有空看看合同,如果有事随时联系我。”

“门外就是保镖,叫保镖也可以。”

“寒,你上次的作品……”曹立看出来林微寒不太舒服,把莱昂拉走了,出门时压低了声音,“你不要打扰到林先生休息。”

“我们明天再来也不迟。”

林微寒解开了衬衫扣子,看了眼时间,十分钟过去了,出趟门身份证件还能丢?

……蠢。

这么想着,他拿着文件打算离开,刚站起身,面前一阵天旋地转。

“你好。”路月沉按了原本的电梯按钮,他从口袋里拿出来身份证件,看向工作人员,温和地问,“您找我……是有什么紧急事件吗?”

工作人员在对方拿出身份证件的那一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变了脸。

路月沉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刚刚里面的小助理扶着人出来了,林微寒的状态看上去有些奇怪,整个人靠在小助理身上,似乎只能勉强被带着走。

……明明没有喝酒。

对方抬眼,两人对上视线,小助理神色变了变,对方已经按开了电梯。

……哈。

眼见这儿对方拖着人踏进电梯,路月沉按下每一层的电梯按钮,他给刚刚的工作人员打了电话过去。

“您好,现在可能正在发生一起绑架案,对象是林家的二少爷,您如果不想被追究的话,请您现在紧急停下专乘电梯。”

专乘电梯通向楼上的几层套房,具体哪一层……蹦出来19两个数字。

下一秒,“叮咚”一声,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对方变了脸色,整张脸都变得惨白。

保镖也在此时赶到,小助理被当场抓住。

路月沉接住了人,他碰碰林微寒的额头,才半个小时的时间,身上发烫,看样子似乎发了烧……或者被下了某种迷药。

“学长,不用担心,我已经为你叫医生了。”

林微寒整个人被抽去力气,他勉强能够听清身边人的声音,辨认之后确定是路月沉,刚刚的暴躁和阴郁在此刻一扫而净。

他眼前一片模糊,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来趟山城还会遇到这种破事……

林微寒全身都在出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身边人的袖子,鼻尖前闻到很淡的山茶花气息。

全身的热度朝着某处汇聚。

……他隐约猜到了给他喝了什么东西。

“……先回去。”

“学长,你现在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先去医院比较好。”路月沉的话音响在耳边。

因为要扶着他,他大半个人几乎靠在路月沉身上,对方说话时气息落在他耳边,他耳尖顺着蔓延出热度,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手腕青筋跟着凸显出来。

林微寒发丝沾上冷汗,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这个时候他已经没空去辨别路月沉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他呼吸间尽是燥热气息,用力按住了路月沉的手腕,“……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说出来的声音却很低,带着几分沙哑。

电梯按到顶层,路月沉扶着他,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两人皮肤相贴,腰肢处传来力道,皮肤顺着每一处热度都跟着发麻。

“……学长。”

路月沉嗓音音调发生了变化,视线在他脸上略微停顿,随即往下一扫。

对方的目光令他心绪随之不平,随着电梯“叮铃”一声打开,指纹解锁,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林微寒再也忍不住。

他大脑一片空白,被触碰的皮肤随之变得灼热,大脑皮层因为接受不了这种刺激发来危险的信号,呼吸变得困难,整个人都在发烫发软。

“麻烦您了,电梯通向的是19层……二少爷现在情况特殊,一会有需要我再给您打电话……”

路月沉低声说着,视线扫到一边,突然一阵力道传来,身旁青年发丝盖住了泛红的耳尖,阴郁漂亮的眉眼被遮住,此时全身散发着暴躁却诱1人的气息,在这一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修长的指尖略微用力,力道重的仿佛发生了痉挛。他注意到了什么,对方咬紧牙,气息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

房间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路月沉:“……”

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路月沉下意识地挂了电话,他想了想,安慰道:“学长,可能是茶水出了问题,你现在的状况……很正常。”

……艹。

林微寒短暂地放弃了思考,冷生生的视线扫过去,气息还喘不匀,唯一的念头只剩下把面前的目击群众打死。

他发丝被汗湿,眉眼像是被水洗了一层,更显清冷逼人,皮肤透出异样的红,阴郁浓稠淬如宝石,却又带着致命性感的吸引力。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路月沉扶着他到了洗手间。

裤子已经脏了,林微寒勉强支撑着自己,对方抓着他防止他摔倒,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林微寒全身脱力,隐约又有热度浮出来,西装裤的扣子解不开,他不出声,路月沉在他身旁装死,似乎不打算多管闲事。

解个扣子解了将近十分钟,仍旧没有解开,路月沉在一旁开了口,“学长需要帮忙吗?”

林微寒背后靠着冰冷的墙壁,热度并没有下降,他脑海里回忆着前一天到今天发生的事,腰肢被按住,微凉的指腹触碰到皮肤,白衬衫掀开,刺激得他皮肤随之一颤。

“……学长。”路月沉指尖随之顿住。

林微寒忍耐有限,这里有人他为什么要忍着?

已经释放过一次令他神志清醒些许,他拽住了路月沉的衬衫衣领,抓住了路月沉的发丝。

路月沉险些直接撞上去,他抬眼对上一双阴郁燥热的眼,对方让他做什么再明显不过。

“学长,确定要让我帮忙吗……”路月沉触碰到了对方的手指,十指交握,灼热的温度顺着传过来。

“……快点。”林微寒不耐烦地催促,视线里扫到路月沉那张脸,路月沉只有皮囊生得不错。

山茶花的气息随之笼罩着他,路月沉站起了身,平时注意不到,这个时候格外明显,对方身高比他高出些许,看他的时候眉眼略微垂着。

下巴传来力道,路月沉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抬起来,嘴唇随即贴上来了两片温热,鼻尖蹭到了一起,背后墙壁的冰冷和身体里的热度交织在一起。

和自己讨厌的人睡了一觉是什么感觉?

饿的时候面前只有自己最讨厌的食物是什么感觉?

林微寒整个人笼罩着阴沉的气息,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露出来的手腕上成片的痕迹蜿蜒,嘴唇现在还在疼。

脑海里浮现出前一天的画面,他只想着赶紧解决,让某人坐上来自己动。

后来……

“学长。”听见这两个字,他手里的纸杯“啪嗒”一声被捏的变形,这两个字令他下意识条件反射地收腿。

林微寒暴躁地把纸杯丢到一边,他冷冷地抬眼,路月沉下楼了一趟,去选了早饭……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路月沉把早饭放在了一边,他拿的还有一个纸袋,纸袋放到了他旁边。

路月沉视线在他手腕处扫过去,对他说,“这是消肿的药,学长涂一些比较好。”

林微寒现在并不想看到人,看到路月沉会让他想到前一天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事到如今是要先抓到敢给他下药的蠢货。

“不用药的话……”

“你昨天不是说有事要办?”林微寒直接打断了人,眉眼中略微不耐烦。

路月沉稍稍顿住,注意到他的态度变化,沉默片刻说,“我觉得……当下解决学长的事更加重要。”

“昨天我已经让酒店的人查了,电梯通向19层,很有可能是受人指示,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是前一天蓝鲸集团的那位罗总。”

林微寒没有搭理人,他直接给元齐打了电话过去。

“哥!!”电话那边传来欢快的声音。

“你办完没有,先别回去,来山城美术馆一趟,带人过来。”

“都已经办完了,哥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低,生病了吗?”元齐问。

“赶紧过来。”林微寒直接挂了电话。

山城的气候不定,没有春秋只有冬夏,他来的时候带了几件长袖。

林微寒从行李箱找到了长袖,他换衣服的时候注意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忍着不适,脸有些白,通过镜子注意到路月沉在盯着他看。

“……学长,粥记得吃。”路月沉在一旁轻轻开口。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换上了长裤长袖,身上的痕迹几乎都被遮掩住,只是走路的时候有点不方便,一瘸一拐,时不时地传来疼痛。

他只拿了一部手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眼角能够扫到对面的青年,电梯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电梯外都有保镖守着,曹立和工作人员在一起调监控,见到林微寒的脸色,立刻解释,“林先生,实在是抱歉,是我们的疏忽。”

“查出来了吗。”林微寒直接问。

“是……”曹立说,“证据都指向罗先生,但是小助理一直不肯招,我们已经报警了。”

林微寒:“人现在在哪里。”

“在仓库,我们派了人在那里守着。”

路月沉一直安安静静地在他身旁待着,这时开了口,“学长,我过去吧。”

两人气氛古怪,林微寒一个字都不想跟路月沉说,他没回应,路月沉和工作人员简单的交流。

“您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可以。”

曹立在旁观察着两人,前一天还好好的,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们已经派了人在罗先生房门口守着,这是他前一天的行踪。”

“包间里的监控不太好调出来……”工作人员说着,林微寒在工作人员身后看着,他给元齐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哥我已经在路上了,你等等啊,我给那边的工作人员说一下。”

施夷南是元齐表姨,他妈和施夷南是表姐妹,关系算不上亲,元齐家从政,大部分关系都在警署。

没一会工作人员接到了电话,警方那边同意,他在这边才能调出来监控录像。

监控里出现罗志强、小助理,还有一名被叫来的工作人员。

“我呸。”

“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

“确定他没有带人过来?”

“林少爷很少带保镖,只带了一个同学……另一个也是A大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罗总,万一他醒了之后……”

“怕什么,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和外人说,等我们拍了视频就能要挟他……他要是不想身败名裂就得乖乖听话。”

曹立和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察觉到了阴沉的气息,两人同时流下来冷汗,在心里给监控画面里的几人点了蜡。

“林先生,这些交给警方……”

“不着急。”林微寒冷笑了一声,他眼里压抑着阴沉的风暴。

原本就不爽,现在有人送上门来。

“把他带到仓库,就说我有话要跟他单独说。”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拳头,指骨“咔咔”响,他身后跟着工作人员,想起来了什么,他扫一眼,路月沉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目光顿了顿,到底没有问,直接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这些保镖现在都为他服务,仓库在靠近地下停车场,原本天就阴沉沉的,光线很暗,他穿着卫衣发丝遮住了眉眼,压不住冷意。

“过来。”

“有话好好活,你们居然敢把我绑起来,来人啊!怎么没有人报警,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仓库里传来动静,原本罗志强还在扯着嗓子叫,脸上堆着的横肉被吓得发颤,等到青年走进来。

那张漂亮的脸在此刻覆盖上阴影,犹如前来索命的艳鬼。

林微寒进来的时候顺手拖了一把废弃的球棒,球棒和铁皮摩擦发出动静,一声又一声拉长,阴影随之落下来。

剩下的几人也被抓过来,都被反手捆着丢在角落。

他眼角扫到了路月沉,路月沉在他身后站着,像是一尊安静的雕像。

“……学长。”

“你要干什么。”罗志强整个人被捆在椅子上,他激烈地挣扎晃动,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因为紧张手指都开始颤动起来。

“林少爷,这里那么多人看着,你如果敢动手——”

他的话音没落,那些保镖识趣地守在外面,入口处有一处废品堆,刚好能挡住视线。

路月沉在旁边看着,见林微寒气息阴沉,明明走路还一瘸一拐,现在要拿球棒揍人。

他并没有上前拦对方,视线落在一旁,角落里的工作人员和小助理脸色都发白,两人都在发抖。

“我要干什么?”林微寒笑起来,眼底却冰冷一片,“你不应该清楚的很吗。”

“砰”地一声,铁制的球棒直接落在了对方身上,金属发出重击的嗡鸣声,砸出一声闷响。

罗志强的脸上立刻变白,叫声堵在喉咙口,疼得他整张脸皱在一起,眼前只剩下林微寒那张漂亮锐利的面容。

“……他居然来真的,”小助理喃喃起来,“疯子。”

“……疯子。”

“我是画画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林微寒身体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看着对方的表情,他眼底讥讽一闪而过。

“我最先学的是人体素描,那个时候老师让画每一块骨骼,人体的每一块骨骼,筋脉,五脏六腑,我都掌握的很清楚。”

“我有一百种方式折磨你还不留下证据。”林微寒,“看你的表情,好像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

林微寒两手撑在球棒上,嗓音轻飘飘的,“你在做坏事之前,难道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吗?”

“……你不会以为,自己运气好到不会遭报应吧。”

林微寒冷笑出声,眼底压抑着一片郁色在此刻翻涌出来。

“还是以为,我会软绵绵的不反抗?”

“砰”地一下,这一下落在腹部的位置,罗志强看林微寒的表情和看鬼不相上下。

整个地下室蔓延着恐怖的气氛,角落里的助理和那名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虽然没有打在他们两个身上,他们两个魂已经被吓飞了。

“咳咳咳……”罗志强脸上发白,他气都喘不匀,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你放了我……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角落的廊沿落下一层阴影,小助理眼镜遮住了神情,他低着头,手腕不停地扭动,整个人在发抖。

手腕处的绳索断开,他双手发抖,想着自己可能要被送去审查,可能下半辈子都毁了。

莫名的勇气让他捡起了一旁断裂的半块砖。

“疯子……去死吧。”

“……学长。”路月沉提醒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眼前被林微寒那张脸晃了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上前。

“砰”地一下,明明前一天还在耳鬓厮磨,第二天就能冷脸把他踹开,和三年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路月沉的心跳在那一刻变得缓慢,脑袋传来重击的疼痛,他眼前是小助理睁大的一双眼,还有保镖听见动静赶进来的画面。

……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他是从小到大的优等生,除了以前被酒鬼父亲打过,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和人打架更是一次都没有。

没人会想不开得罪他。

他也不会选择打架这种鲁莽的方式。

路月沉迟缓地去碰自己的额头,触摸到一片温热。

“铛”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林微寒愣了一下,他眼里的冷气在此刻全部散去,眼前只剩下满脸血的路月沉,对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呆呆地看着他。

“……学长。”

血。

那一刻,林微寒的心神被晃了一瞬。

周围仿佛被静止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捂住了路月沉的脑袋。

“……你是不是蠢。”

林微寒忍不住骂了句,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剩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温热的鲜血浸透他的手掌,刺目的红令他掌心发颤。

第二十五章

医院里。

林微寒坐在一旁,他糊了一手的血,衬衫和裤子上也都是,医院的时钟滴滴滴地缓慢转动着。

对面的青年正在包扎伤口,脑袋被开瓢缝了五针,对方一直扭着头,看着的是他的方向。

“注意这几天不要碰到伤口了,也别沾水,生冷勿食,尽量在室内休息,不要过度用脑。”医生一边给路月沉包扎脑袋一边叮嘱。

那双深褐色的眼直生生地看着他。

路月沉眼神微动,略微垂下眼,衬得那张脸更加惨白,轻声问他,“学长,很讨厌我吗。”

他坐在路月沉对面的位置离得很远,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情还没有平复。

有种想发火但是没办法发火的无力感。

林微寒唇线紧紧绷着,他眉头皱着,很快舒展,起身坐到了路月沉身旁。

对方眼底情绪隐约浮动些许,随即一只手覆了上来,十指相扣,碰到温凉的掌心。

……现在算什么。

林微寒指尖动了动,到底没有挣扎,他一只手被路月沉扣着,另一只手抽空回复信息。

元齐:哥你在哪呢?

他顺手打了医院两个字过去。

注意到身旁投来的视线,林微寒熄灭了手机屏幕。

“……你这两天在医院好好休息。”憋半天,林微寒说出来了一句。

身旁的青年无疑是麻烦精,他直觉待下去事情可能会朝着预料之外发展。

就像星系偏离航道一样。

路月沉低声说,“学长,我不想住院。”

“……学长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吗。”路月沉嗓音略微犹豫,“还是我在学长身边会给学长添麻烦。”

如果不是路月沉,被开瓢的可能是他,他倒是宁愿被开瓢。

对方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如今艳丽的面庞苍白,像是一株即将枯萎的纯白桔梗,那双深邃的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黏糊糊的带着依依不舍。

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过是睡了一觉。

林微寒仿佛面临了巨大的实验难题,或者是灵感枯竭时期的凋零画作,两者都没有这么让他烦躁。

“……没有。”他还没有残酷到对伤患说实话,他压着性子解释,“原本定的今天晚上的机票,你现在的情况回不去。”

路月沉“哦”一声,“学长是准备丢下我直接走吗。”

这个时候倒是挺聪明。

被戳中心事林微寒有些不爽,空气中安静下来,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林微寒如同丢掉烫手山芋一样松了口气,他装作自然地挣脱开了路月沉。

“我去接个电话。”

林微寒到了走廊上,电话接通,另一头传来元齐的声音。

“哥,你那边怎么样了?你没有受伤吧……那几个傻逼现在在局子里,警察那边我都已经核实过了,保证他们没几年出不来,哥不用再过来一趟。”

林微寒:“你现在赶紧过来。”

“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哥你有没有受伤,月沉哥呢?”

他察觉到有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转了个身,青年坐在那里面朝他的方向,背影看上去十分单薄,正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注意到他的视线,路月沉收回目光,手指略微蜷缩着。

“……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过来。”

手机里还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有几个是江释打过来的,还有林绍和宋澄。

元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哥浑身是血,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哥身旁路月沉脑袋被包了一圈,好像坐在这里等了挺长时间,旁边有一桶刚放上叉子的泡面。

“哥,你……”元齐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林微寒没有受伤之后稍稍松口气。

“月沉哥,你没事吧。”他路上的时候已经听说了,路月沉替他哥挡了那么一下,被开瓢来医院了。

路月沉:“没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点古怪,元齐下意识地看向林微寒,资料他都已经整理完了,随时都可以拿给林微寒看。

林微寒看出来了元齐的意思,他对元齐说,“晚点再说,等他吃完饭我们就走。”

吃饭?

元齐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那桶已经泡开了泡面。

像是他哥会干出来的事,给刚缝完针的伤患吃泡面。

泡面很油腻,林微寒不会吃,他又懒得去买,刚好走廊边有自动贩卖机。

他看过去,路月沉并不挑,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看出来了,路月沉不挑食,基本给什么吃什么。

吃东西的时候慢条斯理,基本不发出什么声音。

“哥我们一会去机场?”元齐忍不住瞟了一眼路月沉,他想问那路月沉怎么办,不敢问。

闻言路月沉把叉子放下来,看着林微寒静静地没有讲话。

“……”林微寒看着抱着泡面的青年,半天才说,“不去了。”

元齐:“那我们去哪?”

山城五星酒店。

元齐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递了身份证件给前台,“您好,哥……几间?”

林微寒:“两间。”

工作人员为他们办好了手续,路月沉在他身后轻飘飘地问,“学长和我一间吗?”

林微寒闻言应了一声,嗓音依旧冷淡,“你现在是伤患,我和你住一起方便一点。”

元齐在一旁瞅着,他只敢在只有他和他哥两个人的时候发表意见,这会有外人在,他不敢多说。

“哥你一会要不找我一下,我把证据资料再给你看下。”元齐说。

林微寒说了个“好”,他们和元齐房间挨着,元齐先进了自己的那间,他和路月沉一前一后地进去。

“你先自己待一会,我去元齐那里看看。”这话说出来有些奇怪,他忍不住皱眉。

然后他的手指被抓住了,温凉的温度传来,他对上一双平静温和的眼。

“学长如果想今天走的话,我今天可以和学长一起走。”路月沉说。

“今天不走,你好好休息。”林微寒丢下这么一句,他关上了门,直到看不见路月沉那张脸,他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冷郁和暴躁在此时一并浮现出来。

“哥。”元齐探出来脑袋。

林微寒进门,门随之合上。

元齐欲言又止,“哥,你和月沉哥,你们两个……”

“闭嘴,”林微寒面无表情,“不准提这件事。”

“你不会把月沉哥……”元齐想了想还是说了,“哥,你既然睡了人家,就算不想负责也不应该把他一个人丢下。”

就算他哥喜欢男人那也是百分百铁1,不可能是下面的那个。

林微寒不想讨论这件事,原本心情就不好,“行了,资料给我,都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哥,”元齐把资料传过去,“哥你三年前参加过的比赛你自己都不记得了,那个比赛月沉哥也参加了。”

“月沉哥拿了第一,那个奖杯当年是颁给月沉哥的。”

“月沉哥好厉害,他拿了很多奖,那次星云奖是他唯一拿的奖杯,他之前家庭情况不怎么好。”

“父母双亡,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住址不在市区,靠近外城区,那边最近应该拆迁了。高中的时候奶奶生病了,他靠资助支付医药费和学费,哦他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到处打工赚钱了……”

“后来奶奶也去世了,诊治地点在京城第一医院,当时那场手术费用要几百万……这也是出资人出的。”

“但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元齐停了一会才说,“当时因为这场手术召开了投票协议,不做手术的话撑不到一个月,做了手术可以延续几年寿命,里面同意人有林绍哥一票。”

元齐:“月沉哥原本就是林绍哥介绍来的,他们两个认识,林绍哥帮忙很正常,但是还是有点奇怪。”

林微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三年前,脑海里迟钝地浮现出一些画面,他后来想起来了。

“那是山城的学生,看起来平平无奇,居然拿了第一。”

“山城的教育一直比较落后,但是他很厉害,据说每场比赛都是第一。”

“……可惜没见他拿过奖杯,既然能参加比赛,不会连奖杯钱都拿不出来吧。”

“好像是因为奖杯扣在比赛奖金里,他用奖杯换钱了。”

“……我靠,穷疯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心境,可能是不爽对方议论,或者是因为台上见过那位名不经传第一的实验,他支付了那笔奖金。

他没有见过对方,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印象。

这不过是他高中时期短暂的插曲,很快被他抛到脑后。

“月沉哥好像很感激对方,他高中的时候什么活动都没有,你敢想有人能一天打三份工,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唯一做过的就是给对方写信。”

元齐好奇地问,“哥你也参加了那场比赛,你对月沉哥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林微寒眼皮子跳了跳,他按了按眼皮,“没印象,不记得,不知道。”

“你再好好的查查,林绍那边还有林家的资助人。”林微寒冷笑一声,“这事有大哥参与……那真是有意思了。”

“嗯……”元齐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林微寒敏锐的洞察力和判断力。

“有过初恋。”

“他是美术生,在比赛上认识的。”

林微寒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皱眉,最好别是他。

“学长。”

房间门打开,那张艳丽的面容随之浮现出来,路月沉坐在床边,正在拆脑袋上的纱布,医生交代了让晚上再换一次药。

林微寒径直走到了人面前,不知道这是什么特殊体质,路月沉走到哪里都香香的,像是一株天然的山茶。

看出来林微寒要帮忙,路月沉于是松开了手。

林微寒没有照顾过人,只有别人照顾他的份,他看着青年沉敛的面容,手上动作放轻了点,皱着眉头一点点地把纱布解开。

他站在路月沉面前,这个姿势对方的气息会掠过他脖颈处,锁骨有些发麻,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古怪,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蔓延。

林微寒只坚持了一小会,很快耐心告罄,随便给路月沉包了包,扎了个丑丑的蝴蝶结。

“好了。”林微寒看了眼,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学长。”路月沉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对方的耳朵透出微红,看着他没有言语。

他们两人的嘴巴都还破着,充斥着对方留下来的痕迹。

林微寒理会了意思,他整个人有点暴躁,又看一眼对方破了的脑袋,他更加烦躁了。

……是因为他受的伤。

他眼底遮住了烦躁的气息,向下略微凑过去,敷衍地碰了碰路月沉的嘴唇。

靠近的时候看进路月沉眼底,仿佛浓稠了一片墨色,翻涌缠绕着要把他完全牵扯进去。

“啾。”

林微寒刚要推开,他的后脑勺被摁住,唇齿下一秒被撑开,对方的气息掠夺而来,他整个人随之僵住。

某一时刻,他在路月沉眼底看到了类似笑意的情绪,很快浮光掠影一样闪过,仿佛是错觉。

林微寒戴着黑框眼镜,笔记本屏幕透出来亮光,某道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让他想要忽视都难。

他视线从笔记本上偏移,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林微寒说。

“学长,你认识这个人吗。”路月沉的方向能够看到他的屏幕。

上面是一个默认头像,网名是Light。

“他在暗网上很出名。”

林微寒应声,两人在线时间没有一致过,他想了想说,“他的论文参与过编纂梦与解析。”

“据说算命很准,”路月沉沉思片刻说,“这种通常是骗人的,利用的是量子信息分析。”

“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实验。”

林微寒闻言看过去,“说来听听。”

路月沉:“假设每个人出生地点、范围,都设置成某种定量,他的经历录入量子计算机里,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和事件都列入时间轴,从物理学的角度,就像他的动力和速度已经确定,未来也一样是可以被预测的。”

“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既定轨迹,他们不会偏航。”路月沉,“像斯特里那样的永远都是少数,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是这样没错。

“Light。”林微寒念出来这个名字,他视线稍稍偏移,注意到路月沉在看他。

他见路月沉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扫了眼电脑屏幕,看到那块贴在脑袋上的纱布。

对方用一种温和而执拗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上完床就会变成这样吗?

林微寒皱了皱眉,他侧过去,按着路月沉的发丝,嘴巴在路月沉脸边碰了一下。

心里不耐烦,他冷淡的语气放轻了些许,知道如何敷衍最起作用。

“……别看了。”

斯特里《月亮与六便士》的主人公,原型是画家高更。

第二十六章

“元齐,你小子嘴巴那么紧,小寒这几天去哪了你会不知道?”陆景明揽住了元齐,悄悄压低了声音,“你跟哥说,哥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陆景明一边说一边看着林微寒的神色,“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小寒好像有烦心事。”

林微寒嘴唇碰到酒杯,注意到陆景明的视线,不知道陆景明在嘀咕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微寒哥。”元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被陆景明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发晕。

林微寒翻着手机里的信息,名为弦的联系人连续给他发了八天消息。

今天是从山城回来的第八天。

除了第一天他回复过之外,其他的他都没有回应。

宋澄几乎痛心疾首:“小寒,你快告诉我你那药性怎么解决的,一定是自己洗的冷水澡吧。”

“……不要告诉我真相,太残酷了,我的心肝,我连他的手都没摸过。”宋澄抱着枕头干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痛哭流涕。

元齐看一眼又看一眼,给橙子哥递了张面巾纸。

“哥,别难过了。”

宋澄接过了说了声“谢谢”,一边抽噎一边问,“小寒你哪天玩腻了能不能送我,我愿意继承你的遗产。”

林微寒:“……滚。”

“不过,他居然和林绍有牵扯,原本他和林绍关系就好,这也说的过去。”宋澄正经起来,“这件事你还是好好的查查。”

“什么什么,”陆景明没有听懂,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寒你为什么不跟江释说,只跟我们两个说。”

林微寒稍稍皱眉,“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我们小寒从小丢脸的事都不会告诉江释,”宋澄,“小寒,你不会觉得很丢人吧?”

“这是正常的,你不能歧视男同。”

林微寒不想搭理宋澄,给了宋澄一个眼神。

“蓝鲸集团那边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个混蛋已经被开除了,似乎连夜搬了家,预定程序是五年刑期。”

陆景明:“我看无期徒刑都不为过,他之前还祸害了不少男女,都是他们公司的,这些也都被当做证据提交了。之后说不定会翻刑期。”

“这种利用权力关系违法作恶的最可恶。”陆景明愤恨地说。

元齐有些意外,在一边问,“哥对这种事不应该司空见惯吗。”

“司空见惯个屁,”陆景明说,“哥见一次打一次,绝不容忍。”

“元齐你今年十九岁了吧,你们校考能不能让我过去。”陆景明想到哪里说哪里,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元齐应了一声,体校校考就是一次大型的运动会,很多外校的会过来。

“……我去凑凑热闹,那天你姐会过去吧?”

一听是打他姐的主意,元齐立刻扭过了脸,“我姐不去。”

“今天晚上的晚宴,是周小公子的成人礼,那混小子不知道又作了什么幺蛾子,前段时间听说还被关起来了。”

“这几天刚放出来。”

宋澄问:“小寒,你晚上去不去。”

“应该去。”林微寒说。

“那我们晚上见。”宋澄没说他们一起过去,按照林微寒的性子,肯定要先回去看看施姨。

林宅。

周围种了很多槐树和梧桐树,夏天的时候蝉鸣声不断,棋云在一楼大厅里摆盘。

“二少爷。”

林绍和林震南坐在一起,林微寒进来之后,林震南问他,“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林微寒说。

林震南:“……那位罗总,名声并不怎么好,还有同事检举,他的刑期会延长。”

“小寒,你下次出门带一些人,”林震南说,“我常常忘记了,我儿子的这张脸也可能会招人惦记。”

“这次是我的失误。”林微寒,“母亲呢?”

林绍:“母亲在楼上休息。”

“每天回来第一件事都是看母亲的情况,”林绍看着人上楼,收回目光,“母亲应该会很高兴。”

林微寒上了二楼,他在房门前停下,轻轻地敲了敲门,女佣为他开了门。

“二少爷。”

窗边的轮椅映入眼帘,施夷南穿戴整齐,目光直生生地看向窗外。

他到了施夷南身边,问,“母亲一会是要出门吗?”

女佣:“二少爷,今晚夫人会去宴会,周小公子的成人礼,夫人会过去。”

平常施夷南很少外出,最近才变得频繁。

林微寒静静地站在施夷南身后,他问道:“母亲,是有想见的人吗?”

闻言施夷南迟缓地看向他,眼珠稍稍动了动,“不是……小寒,母亲只是想出门看看。”

“你最近怎么样。”

林微寒握紧了轮椅边缘,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张面容,他说:“……一切都好。”

“二少爷,最近夫人有好转了,夫人能站起了。”女佣悄悄地说,“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告诉大少爷和林总。”

“……是吗。”林微寒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是好的现象,说不定夫人的腿有可能恢复,要看夫人的状况。”

林微寒难以避免地回想起原先做的梦,梦里母亲能站起来了……以及母亲怨恨的目光和甩给他的一巴掌。

“我知道了,”林微寒收回思绪,他问,“用不用我和母亲一起过去。”

女佣稍稍犹豫,“还是不用了,二少爷,夫人不想被打扰。”

“……我知道了。”

晚上宴会在周家,林微寒和林绍一起出席。

母亲身边有女佣陪着,林微寒的目光还是一直跟随着。

“小寒。”隔着老远的距离,陆景明给他打了招呼,朝他笑起来,“看看我带谁过来了。”

“今天江释正好有空。”

“大哥好。”陆景明顺便给林绍打了招呼。

“月沉今天也会过来,”林绍说,“小寒你们几个聚聚,哥去那边见见长辈。”

林微寒没有应声,被他冷待林绍已经习惯,林绍说完就走了,顺便交代身边的人多留意施夷南那边。

“小寒。”江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微寒:“你今天有空?”

“之前打电话你都没有接,我还是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看。”江释说,“听说你在山城出了意外。”

林微寒下意识看向陆景明,陆景明眨眨眼,“可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什么大事。”林微寒说,“我没事。”

“宋澄马上就过来了,”陆景明远远地看见了施夷南,扭头说,“施姨愿意出门了,这可真稀奇啊。”

他们几个自然坐在一起,施夷南在女眷那边,林微寒看了一眼,他旁边坐着江释,陆景明随意找位置坐下,瞅了瞅不远处的一桌。

“周家这小少爷天天跟人鬼混,看到那边的一桌没,全是他请来的狐朋狗友,估计一会周老爷子又要发火了。”陆景明啧声。

“听大哥说,一会路学弟要过来,”江释看着林微寒,对林微寒说,“小寒这次也是和路学弟去的山城。”

“最近我并不是很忙,下次如果缺人我可以和小寒一起。”江释补充说。

林微寒应了一声。

陆景明见他们两个人之间气氛古怪,在一边插嘴,“对啊小寒,叫我也行,我也能陪你去。”

“最近我爹不管我,我很闲。”陆景明喝了一口奶酒,“卧槽,这酒怎么这么甜。”

林微寒不想搭理陆景明,这小子什么热闹都要凑,这么想着,他眼角扫到了什么,不远处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一周的时间不见,对方脑袋上只剩下一块纱布块儿,被发丝遮住,看上去有种病弱残败的美感。

他手机里是对方今天凌晨发来的消息。

弦:学长是不想见到我吗?

一点也不想。

不见可以互不打扰,一见到人他脑海里总会晃过对方挺身而出的身影,一不小心就会动摇。

他是这么想的,从山城回来之后如同丢掉了烫手山芋,他视线在对方脑袋上稍微停顿。

思绪还在乱飘,隔着半空,路月沉和他对视,对方停顿一瞬,随即轻轻地收回目光,蜻蜓点水一般。

随即垂下眼,身影看起来孤零零的。

路月沉没有到他这边,径直经过他,去了林绍那里。

林微寒:“……”

“是路学弟。”江释注意到了林微寒的气息变化。

“小寒,这酒应该是你喜欢的,你尝尝。”陆景明神经粗,他顺着看过去,林微寒已经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两人擦肩而过,互相装作不认识。

陆景明整个摸不到头脑,左右看看,看林微寒的脸色,也没敢多问。

宋澄过来的时候明显地察觉到了什么,先看到林微寒,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路月沉。

两人之间似乎有点古怪。

“看来今天很热闹呢。”宋澄在林微寒身边坐下来,“江释今天也有空过来了。”

“正好你们两个见见,”宋澄笑起来,“小寒这几天一直都没怎么出过门。”

“江释,你实验做完了?”宋澄问。

“差不多了,”江释目光稍顿,想了想对林微寒说,“小寒,过段时间我们暑期会有实验项目……地点在南方科研实验室,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就当是散散心了。”

林微寒注意力在另一边,他朝某个方向看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想了想之后也没有其他的事,他说了个“好”。

“什么啊,我也要去。”陆景明说。

宋澄:“你别去凑热闹了,物理实验你懂吗。”

这种宴会一向索然无味,林微寒站起了身。

“小寒,你去哪里。”

林微寒:“我去看看母亲。”

他在后院找到了人,施夷南和女佣待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名女眷,似乎是周氏里的亲属。

藤蔓从廊沿蜿蜒落下,郁郁青青的叶子随之扇动,远处阶梯下传来了一道男声。

“你说他就是让老师退学的那个?”听起来是少年男音,带着几分不愉快的询问。

“是的,但是A大的制度没有任何问题,这件事和他无关……何况这件事有林二少爷参与了,少爷不要自找麻烦了。”

“老师的抑郁症也有他的缘故吧?明明可以私下处理,他为什么非要公之于众。”

楼梯下传来一声嗤笑,随着步伐靠近,远处一张俊朗的少年面容映入眼帘。

高中生……看起来大概十八岁,周家的小少爷周星棋,今天刚成年。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他不是有意偷听,这么看……这小子是顾慈的学生?

两人骤然打照面,他们之前没有见过面,周星棋一直在部队里,前年才转回京城上学。

周星棋上下打量他一番,身边的管家却变了个脸色,脸色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

“这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后院。”周星棋问。

“今天是您办成人礼的日子,少爷。”管家在一旁偷偷擦汗,“这位是林家的二少爷。”

“哦,”两人擦肩而过,互相都不是会主动打招呼的性子,下了楼周星棋才说,“我知道,老师给我看过他的照片。”

“老师可是觉得很愧疚呢……哈。”

见了个没礼貌的小屁孩,林微寒脑海里掠过对方刚刚说过的话,回想起顾慈。顾慈被退学之后他就没有关注过了。

对方刚刚询问的……

林微寒回到了宴上,刚回来,陆景明让他看不远处。

“小寒,他的座位被安排到了和周家小公子一桌,没问题吧?”

宋澄叹了口气说:“我的小心肝现在已经轮不到我管了。”

“小寒,要不要让他过来。”江释问。

“对啊,要不跟我们坐一起。”陆景明,“那群小孩最会使坏为难人。”

“高材生跟他们一起,肯定要受难。”

那应该也是林绍管,不关他的事。

林微寒这么想着,视线却下意识地投过去,青年背对着他,背影挺直单薄,那一桌都是刚成年的小孩,不知道路月沉说了什么,哄笑声传来。

按照路月沉的性子,向来擅长隐忍,天生的窝囊包,但是又很记仇。

林微寒垂眸把酒杯放到唇边,他收回目光,那桌小孩的动静太大,他们这里隐约能听见。

“听说学长你成绩很好,在A大很出名,但是这不是宴会的通行证啊……你和林家有什么关系吗?有没有邀请函。”

都知道人是林绍带来的,林绍自己都人微言轻,何况一个带来的旁支。

加上周星棋是周家三代独苗,旁边有人听见了也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让我看看你的邀请函,没有邀请函你现在就滚蛋。”

“这种地方不是你这种身份的穷鬼配来的,嗯?”

“他怎么头上还裹了块纱布,大夏天的热不热,何况成人礼戴块白的东西不觉得晦气吗,我来帮你摘下来……”

明天没更新,后天下夹子23点更,会补。

第二十七章

路月沉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几名少年,没等对方动手,一道阴影落下来,周围的空气一并跟着变冷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众人顺着看过去,青年嗓音冷冷,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几人一眼。

林微寒看了眼还老实坐着的窝囊包,视线在这群男男女女扫过去,最后落在了低头看手机的周星棋身上。

手指撑在桌子上,林微寒按住了茶几边缘,目光冰棱一样刮过去,“这宴上穿白色的那么多,你觉得晦气,不如你滚出去。”

周星棋这才抬眼,和林微寒对视,“……”

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宴会的主人。

被刺了一番的少年脸一阵青一阵白,旁边的少女在一旁压低声音出声,“喂,这是林家二少爷。”

“赫赫有名的大画家。”

“哈。”周星棋笑了起来,笑意分毫不到眼底,“林少爷真有意思,这是让谁滚出去?”

“你当这是林宅呢。”

“是吗。”林微寒说,“我还以为按照周家的待客之道,这种货色不会放进来……我都忘了,是周少爷的朋友。”

“什么……”

有些人能轻飘飘地把人气死,路月沉差点忘记了某人的毒舌属性。

林微寒手腕被握住,青年声音温和动听,“学长,你少说两句。”

“……闭嘴。”林微寒看向一边的保镖,“来人,把这两个刚刚闹事的拖出去。”

周星棋面无表情地开口:“我看谁敢。”

保镖看了周星棋一眼,果断的选择了上前,其中一名保镖委婉地说,“少爷,老爷说了,今天您要是再惹事,今晚会打断您的腿。”

“您的朋友,您等成人礼结束再去看他们吧。”

这话不知道哪句戳中了周星棋,周星棋面上难看,漆黑的眼盯着林微寒。

两名少年脸色白着被拖下去,剩下的少年们一句话不敢说,林微寒看了一眼,冷淡地说,“你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我,别拿他撒气,顾慈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这一场闹剧以周星棋被带走问话收场,林微寒把人带到了后院,这里清静没人。

走到没人的地方之后他就松开了手,方才的耐心消散的一干二净,他上下打量着路月沉。

“你来这里……是为了受气?”

“不是,”路月沉摇摇头,“我的两个实验项目作废,今天来这里的有一位是科研实验项目的负责人。我过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转机。”

原本路月沉的实验项目被选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插手,所以落选。

……他插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没想过打扰学长。”路月沉嗓音温和,“我知道学长不想见我。”

“谢谢学长帮忙。”

“行。”林微寒无所谓,他帮忙是看不过去,刚转身准备走,他的手腕被握住了。

手腕传来温热的力道,力道有些重,他皱眉看过去,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里面翻涌着浓稠的情绪,路月沉移开了目光。

“我能不能和学长一起。”

“……我保证不会打扰学长。”

“他们两个去哪里了?”陆景明有些好奇,“周家小少爷被带走了,那小子太浑了,怪不得他爹不给他面子。”

江释一直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颇有些心不在焉。

“……回来了。”

林微寒回来的时候带了人,路月沉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扭头看过去,路月沉眼底一片温和,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喂的金毛犬,给点吃的就一直跟着他,不理的时候会耷拉着尾巴装不高兴。

“学长好,宋少爷,陆少爷。”路月沉一一打了招呼,在林微寒身边坐下来。

他们几个都不熟识,但是互相认识。路月沉和江释都在阎教授门下,彼此听过对方。宋澄和陆景明则是前一段时间月色兼职的时候认识,宋澄那个时候还在对路月沉纠缠不清。

陆景明好奇地问,“小路,你和周少爷怎么回事?”

路月沉:“有些误会。”

宋澄看看路月沉,又看看林微寒,在一旁没有说话,路月沉还能平静的跟他打招呼,看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他心痛地喝了一整杯果汁。

“小寒,你有时间还是和周公子解释一下,”江释在一旁问,“是因为顾慈的事吗?”

“……这件事和你们两个人都无关,顾慈犯的错他自己承担理所应当。”

宋澄:“这估计没用,那小子出了名的疯,毕竟是周家的种……这倒是挺像他爹。”

“学长,这件事我会处理,”路月沉说,“学长已经帮了我很多,我很高兴。”

路月沉对江释礼貌道:“不用江释学长操心了。”

江释闻言道:“小寒的事就是我的事,路学弟的事倒是不用我操心。”

桌上气氛变得古怪起来,陆景明看看两人,江释鲜少有这么较真的时候。

宋澄咳嗽两声,“江释一向比较关心小寒。”

林微寒听着几人的对话,他视线侧过去,扫了路月沉一眼,这一眼让路月沉闭了嘴,路月沉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讲话了。

“那小寒,过几天我去接你。”江释说。

说的是实验项目。

路月沉沉默不语,没有再讲话,只是时不时地注意着林微寒的动作。

身旁的人没有存在感,只是时不时地视线落在他身上,令他感到不适。

林微寒扫过去,他脸色一冷,身旁的青年于是收回了目光,下意识地跟他道歉。

“学长,抱歉。”

林微寒:“……”

“路先生,大少爷找您。”女佣过来,路月沉随着被叫走。

林微寒看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庭院里,林绍在走廊边等着,一旁轮椅上的施夷南远远地看着宴厅的方向,手指抓着轮椅隐隐不安。

“母亲,您不用害怕。”林绍在背后推着施夷南,“他马上就过来了。”

“见到母亲,他一定也很高兴。”

施夷南闻言听进去了,她唇角不擅长地牵动,眼里带着细微的光,直到路月沉出现在视线里,她整个人跟着恢复了生机。

“小路……”路月沉的手腕被抓住。

这是每个月固定的见面时间,施夷南关怀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目光落在他额头上。

路月沉稍稍低头,施夷南把掌心放上去,声音跟着发颤,“疼不疼?”

“林阿姨,见到您我很开心,”路月沉说,“并不疼。”

“这,是怎么弄得?”施夷南十几年鲜少和人交流,只有再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才迟缓地把遗忘的过去捡起来,笨拙地学着作为母亲关心人。

路月沉想了想说,“不小心碰到的。”

“和小寒有关。”林绍在一旁说,“他为了保护小寒受的伤,母亲,小寒没有告诉你吗?”

见施夷南没有反应,林绍随即起身,眼底情绪一闪而过。

“她现在只能听进去你的话,”他看向路月沉,“……交给你了。”

人走之后,只剩下他们母子。

“疼吗?”施夷南问他,嗓音只剩下气音,“我……可以带你去医院。”

“已经有人带我去过了。”路月沉说,“您请不用担心。”

“我也该走了,”路月沉看了眼宴厅的方向,对施夷南说,“林阿姨,下次我们再见。”

“下次我会为您带一束花。”

路月沉起身,他眼里不再温和,恢复了平静,眼底一片冷淡。

周家。宴客厅二楼。

“少爷,老爷说让您露面之前暂时待在这里,由我们看着少爷。”

周星棋坐在窗户边,他眼底压着浓稠的墨色,从他的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后院的方向。

刚刚路月沉和林绍以及施夷南三人在一起的画面,都落入他眼底。

“……真有意思。”

林微寒坐在后座,他眼角能够扫到身旁的人,这人不知道怎么就跟上来了,仿佛理所当然一样。

江释有实验项目先走了,剩下的宋澄和陆景明还要再待一会,他要走有个窝囊包跟着一起蹭上来了。

“学长能不能送我回去。”

“我应该和学长顺路。”

“麻烦学长了。”

后座充斥着某人散发的冷气,林微寒莫名不爽,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路月沉的侧脸,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高兴,手指传来了温凉的热度。

“学长,今天谢谢学长为我解围,”手指被紧紧缠绕住,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克制中带着几分灼热。

他没有回应,手指略微僵直,刚准备挣脱,被紧紧地抓住,路月沉的下一句跟着飘过来。

“我能不能请学长吃饭。”路月沉问。

林微寒面无表情:“不能。”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林微寒能够从车窗倒影里看到路月沉的侧脸,他手指没动,侧眼扫过去,“……以后我们不用经常见面。”

半天,路月沉理会了他的意思,眼底几乎明灭变幻,好一会才开口,“我会尽量不打扰学长。”

“学长准备和江释学长去哪里?”路月沉依旧抓着他。

林微寒淡淡地说,“松手。”

路月沉看着他,嗓音平静了几分,“学长告诉我,我就松手。”

林微寒的所有情绪在对上那双眼之后哑然熄火,心情随之平静下来。

“去他说的合作实验项目。”他皱眉回答。

话音落下,他直接挣开了路月沉。

车子缓缓地停在A大门口,耳旁传来一声低沉的“学长”,他下意识地转头,扫到路月沉凑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嘴唇一凉,路月沉碰了一下就退开了。

“我不会再打扰学长了,学长不要和江释学长在一起。”路月沉说。

林微寒没来得及理清这和江释有什么关系,对方已经下了车,青年的身影掠过车窗。

他立刻擦了擦嘴唇,脸跟着黑了,可惜窝囊包已经下车。

前排的司机仿佛死了,察觉到车里的气氛,一动也不敢动。

“回去。”林微寒说了这两个字,司机才敢动弹。

手机叮铃一响,名为弦的联系人发来了消息。

弦:学长路上注意安全(n△n)

林微寒:“……”

他十分怀疑路月沉的脑子一并跟着坏了,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他面无表情地删除了聊天框。

天气晴朗,落下一片光穿透梧桐树,燥热的天蒸得人一并跟着发晕。

“snow,这是你要的颜料,有新的颜色上了,你可以看看。”

这里有一间林微寒的地下画室,附近是油画小镇,位于京郊边,整条街都是卖工艺品和艺术材料,隔壁是一间雕塑工作室,另一边则是咖啡馆。

林微寒白衬衫袖子捋起来,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大半部分用发绳扎起来,只留了一部分发丝,漂亮的五官完全展现出来。

红砖墙边栽了很多橙色的小雏菊,他把画框搬到门口,闻言应了一声,“稍等,我一会就过去。”

隔壁咖啡厅是刚开的,遮阳伞挡住了座椅落下一片阴影,炎热的夏天没有客人愿意坐在外面,外面堆了很多做咖啡剩余的咖啡渣和用过的杯子。

“顾慈,快点。”

林微寒戴着厚重的手套,他正打算进去看颜料,听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地扭头。

“来了。”很低很轻的一声,像是虚无缥缈的游魂,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随之从角落里钻出来。

对方发丝完全遮住脸,手腕和脸颊有烫伤,这回没有戴口罩,那张清秀的脸露出来。哪怕充斥着疤痕,那张面容也并不让人觉得丑陋。

像是一件破旧瓷器进行了修补,在破碎的边缘进行雕花。

顾慈进了咖啡馆,并没有注意到他。

拓维正好出来,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他说,“你认识他?据说是A大的学生,好像被退学了,现在在这里打工。”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不认识。”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这么想着,他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后院,颜料几乎每一批颜色都不一样,需要他自己调。

他看手机的时候已经下午日落,拓维给他发来了信息。

Toyve:snow,拜托你帮我看一会店,我马上就回来,下午辛苦了,给你点了隔壁的咖啡。

他出去的时候刚好对方拿着咖啡上门,青年把深蓝色的咖啡杯搁在了桌子上,“您的咖啡,462号,加糖加奶薄荷拿铁……”

顾慈额头上的冷汗沾湿了发丝,察觉到了什么抬眼,两人对视的瞬间,几乎是立刻,顾慈脸上跟着白了。

“砰”手指跟着发颤,那杯咖啡掉落在地,咖啡液溅的到处都是,白色的画框融上一片深色的污渍。

林微寒啧了一声,他大概猜到了,他可能会成为顾慈的心理阴影。

但是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顾慈立刻俯身去捡拾杯子,声线低了几分,发颤的指尖碰到杯子,他轻声说,“对不起,我会再为您做一杯。”

林微寒在一旁看着,看着顾慈手忙脚乱的收拾,那个沾上污渍的画框被对方捡拾起来,“我会赔给您……”

“不用了。”林微寒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谢谢您。”顾慈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道背影仓皇离开,林微寒在柜台后面坐着,没一会另一名服务人员过来了,为他送上来了一杯新的咖啡。

“实在抱歉,他是新来的,实在不好意思……”

直到人离开,林微寒的目光在咖啡杯上稍稍停留,那杯咖啡他打开尝了一口,做的咖啡很清甜,拿铁的味道没有被冲散。

……咖啡倒是做的不错。

拓维回来是在半个小时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snow,麻烦你了,你下次过来我送你几盒颜料。”拓维说。

林微寒应声,“钥匙在窗台底下。”

他交代了这么一句,路过隔壁的咖啡馆,再次扫见了那一道身影,对方正在擦着玻璃,玻璃上似乎有涂鸦。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暑假A大可以留校,有几项学生自发性组织的课题实验,林微寒有两组画是壁画课题,他和一区工作室的学生合作,偶尔还要去学校一趟。

A大各个院区没有规定不能跨区交流,但是不同专业之间,除了联谊之外,基本上没有过多交集。

林微寒在课题教室看到某道身影的时候,他的目光跟着一顿。

某人比他先来,暑假选择了留校,对方坐在他的位置旁边,被几名学员围着问东问西。

松原:“小路你暑假不用回家吗,你父母对你很放心啊……”

路月沉:“我父母……他们已经过世了。”

“啊,不好意思。”松原赶紧道歉。

常山:“一个人做实验却很无聊,你可以经常来我们这,我们暑假还有壁画课题没有做完。”

一听说对方是孤儿,几人顿时同情心泛滥。

孙真真在一旁附和,“没错,小路,我觉得只有你和我聊得来,他们根本不懂女孩子……”

路月沉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怎么会呢!”三人异口同声。

直到林微寒身影出现在教室,教室好像开了冷气,三人立刻闭嘴,全都安静下来。

“林学长……”

“学长下午好。”

林微寒面无表情,他刚刚已经听完了全程,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路月沉一并跟着打招呼。

“学长,下午好。”

林微寒:“……”

前几天才说的没事别见,林微寒在座位上坐下,淡淡的山茶气息传来,路月沉在他身旁解释,“我或许能帮上学长的忙,而且很想见到学长,所以擅自过来了……”

对方这么解释,他还没有说什么,对面的三小只同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如果说一个不字,可能这三个人先哭给他看。

不知道这三个得知路月沉是孤儿之后都脑补了什么。

“……随便你,”林微寒凉凉地扫了三人一眼,“帮不上忙你们四个下次都不用来了。”

“肯定能帮上忙,”松原把设计稿拿出来,“学长,这是我上次改的设计稿,参考了明代的佛像,明代的佛像现在大部分都在修复,作为文物保护不受公示……”

商量完课题之后,三人自行离开,他也跟着离开教室,路月沉跟在他身后。

“学长,等一下。”身后人叫住了他。

“我有东西要给学长。”

林微寒停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分毫不起眼的纸袋,提着它的那只手修长冷白。

“……为了感谢学长。”路月沉说。

“不要”两个字在嘴边,他看进路月沉眼底,那里有一片昏暗沉浊的海,仿佛他拒绝,里面就会翻潮汹涌。

路月沉:学长(n△n)

林微寒:滚(n▽n)

第二十八章

“小寒,你收了女人送的东西?”陆景明拿着流沙表看来看去,这似乎是手工制品,里面装了很多个扁平的时钟。

在流沙瓶倒转置换的时候,里面扁平的时钟一并跟着转动,每转动六十秒下一个时钟开始缓慢地流动,沙子缓缓地流动,落下来的时候像是广袤倾落的银河星空。

这种表他还没有见过,拿着看来看去,“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做起来应该挺费劲……是哪个小姑娘送你的?”

陆景明虽然不懂,但是依稀能看出来,这和艺术有关,说不定是参照林微寒喜欢的那几个画家的作品做的。

对方花了不少心思。

“都不是。”林微寒说。

“都不是?”陆景明问,“那能不能借我玩两天。”

林微寒画笔落下,这才看过去,目光在那只克因蓝流沙表上停顿,里面的表盘类似于一个小型的物理实验基地,是路月沉送的答谢礼物。

他没有回答,基本上是默认的意思。

“你们放假这么早,元齐他们还有一个月才放假,”陆景明说,“他这两天都在准备比赛,小寒,比赛那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可以跟你一起。”陆景明已经把表戴上了,戴上晃来晃去,里面的时钟跟着转动,还蛮有意思。

林微寒:“……到时候再看。”

两天之后。

“哥,我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元齐说,“林绍哥确实投了那场手术的同意票,但是在此之前两人没有任何联系,他们是之后在宴会上认识的。”

“由资助人带到宴会上结识,加上月沉哥为林绍哥解决了方案难题,林绍哥把月沉哥带到了林家……这些哥也都知道。”

“两人交集并不多,林绍哥对月沉哥似乎更多的是欣赏……哥暂时只能查出来这些。”

“资料我回头发给哥,”元齐说,“哥你要不要来看比赛。”

“……今天月沉哥也过来了。”

原本元齐以为林微寒不会过来了,电话里林微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到他在大门口看见了人影。

“月沉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元齐一边问一边注意着林微寒那边。

“体院有招兼职,今天运动会来的人太多了。”路月沉给他出示了工作牌。

路月沉回答他,视线从元齐身边掠过去,在元齐身边的女人身上停顿。

“姐,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哥过来了,我一会就回来。”元齐把手里的运动牌给了元景仪。

“哥——!!”

隔着老远,元齐身边冒出来欢快的小红花,小跑到了林微寒面前。

“小明哥!”

林微寒隔着老远见到了几人,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给了元齐,是路上买的运动咖啡,还有一些小零食。

“小元,你今天把元小姐也带出来了吗?”陆景明已经看到人了。

“哥你还给我买了东西,谢谢哥。”元齐笑嘻嘻,抽空回了陆景明一嘴,“小明哥,我姐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要打扰她。”

陆景明“哎呀”一声,“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姐姐交个朋友。”

提到这件事,林微寒问了一句,“她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元齐对林微寒基本上实话实说,“她最近总是喘不上气,很少出门,今天状态稍微好点。”

“哥我一会比赛,还要麻烦你帮我看着点我姐。”

元景仪大学学的是表演,原本在影大非常出名,是影大当年评选出来的校花。可惜从四年前生了一场病之后,后面身体每况愈下,工作学业全部都停了。

林微寒:“好。”

他答应了,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直到走近了,几人汇合,元小姐身边的青年戴了工作牌,向他们走近,目光经过他,落在旁边陆景明的手腕上。

林微寒后知后觉,“……”

“元小姐,下午好。”陆景明见到本人,难得拘谨起来,耳朵跟着发红,同时注意到了路月沉的视线,他对路月沉说,“小路,这手表是不是很好看。”

空气安静了一瞬,路月沉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半天才回答,“嗯。”

一个字,林微寒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有几分操蛋在。

“嘿嘿这是小寒给我的。”陆景明炫耀了一番,对面的元景仪没有跟他讲话,只是轻轻地点头,对林微寒喊了一声“二少爷”。

声音轻飘飘的,很轻很低。

林微寒思绪跟着晃了一瞬,元景仪非常的瘦,那张脸无可挑剔,只是皮肤过分的白,瘦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他脑海里晃出一道人影,端着咖啡在咖啡厅工作的顾慈,给他同样的感觉。

“挺适合陆少爷的。”路月沉轻轻地说。

元齐感觉这手表看着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挠挠头,对几人说,“我一会要去预赛,哥你们先随便转转。”

“逛累了去观众台就行。”

元齐临走的时候摸了摸他姐的脑门,没发烧他收回了手,“姐,有事你喊哥就行,我可能来不及赶过来。”

元景仪点点头,“你快去吧。”

他们是表姐弟关系,但是旁支不怎么亲,他平常和元齐比较熟,和元景仪没什么交集。

知道元景仪的身体情况,林微寒没打算走远,一直跟在元景仪身后,还好带了陆景明过来,陆景明一个劲地问东问西,笨拙地和元景仪搭话。

“学长,我先走了。”路月沉在他身边待了一会,跟他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林微寒看着人离开,又看看陆景明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停留了好一会收回了目光。

A大的运动会一直闻名,吸引来很多外校的学生围观。

“星棋,你的事不是已经办完了吗?来看看有什么关系……”

几名少年沿着体育场进来,中间的那名少年一直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报名物理竞赛,你小子什么时候对物理感兴趣了。”身旁的人问了一嘴。

“帮我老师报名的。”周星棋随口一说,抬眼扫过去,他对这群体育生的比赛没有任何兴趣。

忽地,他的目光扫到了某处,在某处略微停顿。

“这比赛还有A大的学生参与吗。”周星棋饶有兴趣地问。

“A大不是已经放假了吗?不过他们好像能留校,体院放假晚点。”

“好像因为来的人太多,体院找了一部分学生做兼职。”

“这样吗?”周星棋视线落在人群之中,牢牢地锁定了两人。

其中一个不能动,背后有林家……另一个可是什么都没有。

体院靠近操场的小卖部。

路月沉整理了需要送水的名单,他搬了两箱饮用水,身旁多了一道阴影。

“那个,学长,你需不需要帮忙。”一张稚嫩的脸探过来,对方面上腼腆,有些不好意思。

路月沉:“不用了,谢谢。”

“那个,学长,其实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你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我想给我朋友打个电话,我出来买东西忘带手机了。”

这里没什么人,这会都去看比赛了,对方穿着体院的校服,路月沉于是把水放在一边,他拿出来手机递给对方。

“学长,有人给你发信息了。”小孩有礼貌地没有乱看他消息。

消息是负责人发过来的,让他去旧的更衣室拿放置的仪器。

路月沉回复了两个字过去,小孩接过手机之后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孩表情变了些许,脸红起来转了个方向。

“我是借的同学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你拉黑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不给你打你就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路月沉目光稍稍侧过去,小孩背对着他,稍稍走远了点,电话时间打的有点长。

旧的更衣室,在后操场。

“学长,谢谢你。”对方笑嘻嘻地把手机还过来,上面一箱饮用水自然而然地接过去,“作为报答,我帮你送水吧。”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告诉我。”

路月沉见对方执意,于是把水交给了对方,正好顺路可以去一趟更衣室。

另一边。

周星棋和其中一名学生发完了消息,那名学生笑嘻嘻地点了删除信息,把手机还给了对方。

“谢谢您。”

“学校的旧更衣室现在没人用了吧。”顺嘴问了一句。

负责人见他们是小孩,可能是高中生,担心他们乱跑,对他们说,“那里平常没什么人过去,除非特殊情况,你们不要去那边。”

“那就是有人过去喽。”

周星棋低着头发信息,一行字顺着发了出去。

后操场静悄悄的,路月沉过去的时候有人在那里,对方似乎是过来拿器材的,两人擦肩而过。

他进了旧更衣室,这里柜子上落满了灰尘,背阴器材陈旧,他找到了放在最上面的器材,眼角扫到了什么,窗外拿东西的人似乎还没走。

路月沉动作微顿,他收回了手,刚转身,身后落锁的声音随即传来,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电话卡已损坏。

少年在外面锁上门,按照周星棋说的,顺便在门外放了禁止入内的障碍牌。

“哥我都办好了你放心吧……关他几天也死不了,我们玩够了再把他放出来。”

“运气好说不定他能被发现提前出来。”

场上的比赛热烈焦灼,林微寒看到元齐小小的身影,在运动场上化成一个小点。

基本上都是和元齐差不多的个头,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只有背后的数字不一样。

没一会他就看不到人了。

“元齐的比赛在第几场呢,我怎么没看到他。”陆景明在一边问,“小路也不见人了。”

“哥!!”他们刚说完,元齐已经跑完过来了,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眼里亮晶晶的,“姐,你刚刚看到我了吗?”

元景仪安安静静地坐着,闻言点头,给他递了一瓶水。

“我还有两场篮球比赛。”

元齐说完,咕嘟咕嘟地喝完水,一溜烟地又跑了。

场上有很多戴着蓝帽子的志愿者,都是过来兼职的,来维持运动会的秩序。

林微寒的目光从那些小蓝帽上一一地扫过去,没有看到路月沉。

比赛进行到夜晚,天已经完全黑了,人基本上都散了去。

“更衣室人都满了,旧更衣室那边标了不让进,学校都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算了算了,回家再换也行。”

元齐已经换完了衣服,他拿了两块奖牌,嘴一直咧着,问林微寒:“哥,我们要不要去吃个饭。”

陆景明:“我觉得可以。”

“先不吃了,你先把景仪送回去。”林微寒说。

“那好吧。”元齐挠挠头,他姐在外面他不放心。

陆景明连忙说,“小元,我也跟你一起。”

元齐有些无语,但是到底没有拒绝。

“哥,那我们走了。”

他们四人在门口分别,林微寒去了趟油画小镇。很多美院的学生暑假在这里兼职,这里半商业化半工作室,放假之后很热闹。

夜暮之下,他经过咖啡馆,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灯,玻璃上是歪歪扭扭而鲜明的“小偷”、“毁容怪”、“垃圾”……这些刺目的字眼。

他再次看到了那道单薄的身影。

“小顾啊,我们有监控,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店主的意思是还是报警……”另一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面上为难。

“……不用了。”青年背脊弯曲,声音仿佛低进尘埃里,散进晚风,一吹就散了。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微寒鬼使神差地停下来,他在遮阳伞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看着顾慈忙来忙去的把玻璃擦干净。

那些涂鸦颜料沾水用毛巾擦掉,青年背脊弯曲,仿佛一并坠入了阴影里,安静地被落下来的阴影吞噬。

那些颜料斑驳,哪怕已经被擦掉,还是隐约在玻璃上留下了痕迹。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顾慈后知后觉地转头,两个人对上目光。

看见他,顾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在顾慈逃跑之前开了口,“……来杯美式。”

“还按照你上次的做。”他说。

顾慈脸色苍白,手里的毛巾掉进了水盆里,半天没反应,端着水盆匆匆地离开了。

他静静地在外面坐着,夏天的夜晚还是很燥热,这边靠近人工湖,时不时地有晚风吹过来。

十分钟之后,一杯咖啡端到了他面前,顾慈在他对面坐下来了。

两人都没有讲话,气氛安静而沉默,好一会,顾慈开了口,他头低着,嗓音低而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二十九章

林微寒目光在顾慈的侧脸稍稍停顿,“为什么不报警?”

闻言顾慈头更低了,发丝挡住他的眉眼,“报警也没有用。”

顾慈:“……我不想给店里添麻烦。”

“是吗,”林微寒指尖捏着勺子边缘,咖啡液散开,上面的奶油化开,“如果他们下次再过来,似乎更给店里添麻烦。”

顾慈从发丝之中抬眼,与他视线相对,那双眼出现些许动摇,“你找我……是为了让我报警?”

“算也不算,”林微寒把勺子放下来,“你做的咖啡很好喝。”

顾慈稍稍愣住。

他站起身,电话响起来,拓维的声音顺着传来。

“寒,你过来了吗?我刚刚没有看到消息,钥匙还在原来的地方,你自己开门吧。”拓维说。

林微寒应一声,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顾慈还在那里坐着,灯影落下来,在收拾他留下的杯子。

他去画室拿了两盒颜料重新把门锁上。

夜晚很多画室都已经关门,路过废弃雕塑堆积的巷子,这里只有昏暗不清的灯,角落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一只喷绘瓶骨碌碌地滚出来,红漆落在林微寒脚边,一声少年音低骂顺着传来,对方弯着腰俯身捡瓶子,眼睁睁地看到喷绘瓶到他脚边。

对方抬头,两人对上目光。

A大那么多学生,他记住的并不多,另一名少年一并跟着出来。

“怎么了?”

两名少年见到了他,同时瞪大了一双眼,空气跟着安静下来,另一名少年手里还拿着喷绘瓶。

这个点,加上咖啡馆刚刚被清洗掉的涂鸦,看这两名男生的表情似乎认识他。

林微寒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过去,“……是你们做的?”

这一句话让两个人同时懵了。

两名少年穿着附近雕塑店的工作制服,制服上石膏灰没有蹭掉,隐约还沾的有咖啡渍。

“哥,我们是A大附中的学生,我认识你,我很喜欢你画的画。”少年眼神有些飘忽,“你用速写做公证的视频在网上很火。”

对方只有一瞬间的心虚,很快坚定起来,“哥,我觉得我们做的没错,我平生最讨厌偷窃别人作品的垃圾。”

另一名少年在一旁没有讲话,只是拿视线不断地打量着林微寒,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他为什么还有脸在附中附近兼职啊,看到他我都觉得恶心,视频发出来之后他也没做任何回应,连道歉都不知道道歉,怎么会有这种人……”

少年语气颇为委屈,他尚且没有成年,世界非黑即白,正在为自己认可的正义打抱不平。

“哥,我之前考试的时候也被人抄袭过,对方抄了我的试卷拿到了比我还高的成绩,我很懂你的感受。”似乎怕他不信,少年着急地解释,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能理解,”林微寒斟酌着说,“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反倒是你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属于违法行为。”

林微寒难得有耐心了一点,用不那么冷淡的嗓音说,“任何人,都没有审判他人的权力。”

他的一番话令少年更加委屈,少年看着他,立刻低头认错,“哥我们不是故意的。”

随即少年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哥你做公证不就是为了让别人审判他。”

另一名少年用胳膊碰了碰对方,眼睛低着不敢看林微寒。

“你可能误会了,”林微寒也懒得解释,他看向两人,“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如果再有下次,我会把你们送到警察那里。”

“什么啊……”直到林微寒走了,另一名少年才气的脸红,忍不住说,“我们帮他,他怎么还反倒怪我们了。”

“……真有病。”

另一名少年闻言说,“可能他也干过剽窃别人作品的事,不然为什么要维护他。”

林宅。

一整天,没有收到路月沉的信息。

林微寒回想起那只流沙手表,难不成是生气了?

消息记录停留在前一天,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发来的晚安。

刚洗完澡的发丝有水滴落下来,林微寒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好一会,他眉眼压着几分烦躁,指腹擦过水珠那一刻,不小心点到了语音通话。

“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林微寒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夜晚的天空沉甸甸的,城市的灯光彻夜长明,在天空浮出一抹白时,为整座城市涂上一层金光。

林微寒下楼,棋云正在布置早餐,林震南和林绍已经穿戴整齐,施夷南常年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饭菜都由女佣直接送到卧室。

刀叉碰撞在一起,林绍注意到他的脸色,问他,“小寒昨晚没有睡好?”

林震南闻言一并看过来,对他说,“平时画画不用那么辛苦,儿子,你努力我们都很为你高兴,但是也要注意身体。”

“知道。”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把三明治放进嘴巴里。

“最近流感很流行,你平时出门的时候也要注意点。”林震南说。

林绍:“小寒的话,应该不用我们太操心。”

两人吃完早饭一起去公司,林微寒看了眼手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一天,他打电话过去,对方压根没有回应。

棋云收拾了餐桌,问他,“二少爷,今天要出门吗?”

“不出。”林微寒直接去了后院画画。

“对了,二少爷,元齐说今天会过来。”

快傍晚的时候元齐才来,把提着的东西给了棋云,“哥,这是我姐自己做的天然矿石颜料,为了感谢你前一天一直照顾她。”

“我姐说你和小明哥一直陪着她,小明哥那边她送了其他的。”元齐挠挠头。

他脸上红扑扑的,中午和系里去聚会喝酒了。

“哥,你画的什么啊。”

林微寒闻言画笔停下来,画上是一株瘦弱的向日葵,正在努力的朝阳绽放。

“正好,我也有东西想要送给元小姐。”林微寒说,“替我谢谢你姐,这幅画你晚点带回去。”

元齐呆了一下,“哥你要送我姐画?”

“真的假的?你看上我姐了?”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伸手在元齐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元齐反应慢半拍没能躲过去,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脑门,“哥我忘了,但是你送的会不会太贵重了点。”

“虽然我姐肯定会很高兴。”

“应该是我谢谢她,她给了我灵感。”林微寒说,“有一种向日葵因为先天性的畸种,只能生长在裂缝里不能见阳,但是它们凭借意志顽强生长,不断地和本能作斗争,一生都在追逐烈日。”

“这种植物给我的感觉……很像元小姐。”林微寒抿了一口咖啡。

喝了之后忍不住皱眉,脑海里晃过一道身影,有些人实验做的不怎么样,咖啡却冲的很好喝。

不如抓回来放家里磨咖啡。

“我姐哪是向日葵,她一点也不温柔。”元齐忍不住说,眼睛亮亮的,“不过还是谢谢哥。”

“……我姐肯定会很高兴。”

“对了,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元齐看着林微寒的脸色,“我不知道要不要说。”

林微寒把咖啡放下来,准备好动手了,“你说。”

“那个,昨天看小明哥戴的手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看着眼熟,后来想起来,月沉哥好像之前去买过……我跟踪他的时候发现的。”

“不完全一样,月沉哥似乎自己改了,”元齐在某些方面格外的敏锐,“哥,那手表该不会是月沉哥送你的吧……”

林微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随意地问了一嘴,“他这两天在做什么。”

“昨天不是还和我们在一起。”元齐说,“哥,你等等,我问问私家侦探。”

他一直派的有私家侦探跟踪路月沉。

基本上私家侦探汇报给他的都很符合,因为从某一天开始,路月沉每天都会跟他汇报行程。

“叮铃”一声,元齐“哎”起来,“哥……”

“……他说月沉哥不见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元齐有些担心,“月沉哥看起来就很好欺负,昨天我同学还跟我说月沉哥。”

跟踪人的怎么还担心起来了。

林微寒:“……”

油画颜料一点点的变干,元齐一直在絮叨絮叨,“哥,你真的不找找看吗?”

“好歹他也是哥的对象。”元齐说。

林微寒一道凌厉的视线扫过去,空气都跟着结冰,元齐这个时候仿佛察觉不到,在旁边加了一把火,“是哥的初吻对象加初夜对象。”

“……月沉哥应该也是第一次吧。”

“行了,闭嘴。”林微寒不耐烦地说,“给他打电话。”

“哥为什么不自己打,”元齐一边说一边拨过去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平常在学校里的朋友呢?”林微寒问。

元齐闻言愣了愣,想了想说,“哥,他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唯一联系的室友,他室友应该回家了。”

电话发了过来。

林微寒直接拨了过去。

狩洋接到陌生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吃饭,妹妹在一旁,电话里传来了冷冰冰的青年音。

“你好。”

他反应了一下才听出来是林微寒的声音,险些以为打错人了,手里的筷子直接掉了。

“你好,林学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联系上路月沉?”

狩洋:“月沉?他暑假留校,我们放假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学长找他有事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直接挂了电话。

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去世、没有朋友,和室友不怎么联系。

林微寒下意识地翻起消息记录,那天说了不打扰他之后,每天还是会给他发一些无聊的东西。

他们之间的联系看上去密不透风,实际上似乎很容易断开。

平常他很少联系阎教授,通常直接登门拜访,林微寒稍稍犹豫,给阎教授打了电话过去。

“阎叔叔,这么晚打扰了。”

“小寒啊,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有空可以多来叔叔家,你阿姨很想你……”

“下次一定,叔叔,您门下叫路月沉的学生,您这两天有见过他吗?”

“小路啊,他挺有天分的,我最近没有见过他……”

“好的,谢谢您。”

林微寒挂了电话,他思绪一点点地转着,回忆着前一天发生的事,前一天只在运动会刚开始的时候见过路月沉,之后都没有出现过。

“你们学校的负责人,给他打电话。”他对元齐说。

元齐一拍脑袋,“哥,我怎么没想到……”

“从下午就没有见过了,会不会临时走了……”

林微寒突然问,“你们学校今天放假吗?”

元齐:“不放,但是运动会结束两天都没训练,操场需要清场。”

体院。

夜晚的操场只亮了路灯,林微寒拿了一把手电筒,视线从操场到后操场一整条地平线路过。

单薄的人际关系,他想不出来路月沉除了他还得罪了谁。

“哥,我跟你分开找,找到之后再联系。”元齐拿了一整串钥匙走了。

体院运动会刚刚结束,路上随处可见有学生拿着剩余的荧光棒,三两走在一起,晚风徐徐而过,混合着交谈声和笑声。

他到了小卖部的位置,从手机找到一张路月沉的照片,还是当初宋澄发给他的。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正在收银兼职的学生原本不耐烦,一抬头撞见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立刻呆了一下,随后视线在落在手机里的照片上。

“好像见过,他是前一天来兼职的吧……昨天他过来搬水了。”

“我看他当时往旧更衣室那边去了,那边听说上了锁……”

“谢谢。”林微寒拿着手机走了。

他沿着后操场走,这边没什么人,路灯都没有开,原本是旧更衣室,后来用作了器材室。

两栋单层老式教室隐在夜色之中,门口有一个大写的禁止入内。

上面标注了维修中。

一般人看到这个牌子基本上都不会进去。

“……路月沉。”

靠在墙壁边的青年原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撞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这里是低氧环境,窗户密不透风,空气中都是沉积的灰尘。

“砰”地一声,某人耐心有限,直接拍在了门板上,厚重的力道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我数三个数,不回答我走了。”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三。”

“二。”

两天没有喝水进食,他喊过路过的人,现在嗓子干涩没有力气,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微弱的低沉气音。

“……学长。”

第三十章

“砰”地一声,门应声而开,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出门后青年的身影。

路月沉还穿着前一天的兼职制服,他坐在墙边的位置,墨色发丝垂着,抬起来的眉眼深刻邃暗。那双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身后的夜色沉沉坠下,手中的手电筒十分晃眼。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只剩下不知名的心跳声在剧烈跳动。

“……学长。”对上那一双眼,有一瞬间又被钉死的错觉。

嗓音低哑,姿态狼狈。

“路月沉,你还是高中生吗……还是你得罪了高中生。”林微寒朝路月沉伸出手,指尖传来一片冰凉,对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沾着泥土灰尘的气息传来,路月沉站起了身,他们两个人离得近,器材室堆满了东西,容下他们两个够呛。

气息落在他脖颈的位置,他略微不适,到底没有挣开,路月沉死死地抓住他,像是一尾濒死在岸边的鱼。

“……二十岁了还会上这种当。”林微寒视线在路月沉脸上稍稍停留,很快收回了目光。

手指被抓的有点疼,他稍微动了动。

“先出去。”

林微寒正想问还能不能走路,他扭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路月沉贴他贴的有多近,气息扑面而来,嘴唇擦过路月沉的脸颊过去。

空气寂静了一瞬,林微寒在那一刻心脏跳的缓了些,对上对方微垂极其艳丽的眉眼,他视线被晃了一瞬,很快转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牵着人出去,两个大男人这么牵着走怎么看都很奇怪。

大概猜测了一下时间,林微寒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卖部,“你在这等我会。”

他说着要挣开,手指依旧被抓着,对方沉敛一言不发,墨发黑眼和夜色相融,深褐色的眼抬起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仿佛他松手,路月沉整个人会跟着消湮。

……整这一出。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眉,过分分明的情绪令他不适应,似乎比之前更加强烈,这小子惯会得寸进尺。

路月沉在他面前垂下眼,这样锋芒会遮住,看起来温良无害。

“学长要去哪里,我陪学长一起去。”

林微寒:“……”

他努力地忽视了路过学生好奇的目光,拉着人去了小卖部,随便拿了三明治和牛奶结账。

结账的时候腾出来另一只手,三明治和牛奶装好,塑料袋直接提着一并给了身旁的人。

“谢谢学长。”路月沉接了过去,又用那种视线看着他,只是稍稍克制了些,眼里的深色化开了些许。

“哥……”

元齐赶过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看到了人,见他们俩粘着,好奇地在他们两个牵着的手瞅了瞅,然后收回了目光。

“别看了,去开车。”林微寒面无表情,刮了元齐一眼。

“哦……”元齐应了声,没有再多问。

林微寒和路月沉坐在后座,后座中间的位置稍稍高一些,有些人为了坐他旁边,宁愿难受的卡在中间的位置。

他看着窗外,窗户倒映着身旁人的身影,对方提着牛奶和三明治没有松手,侧脸勾出模糊的侧影。

元齐:“哥,现在去哪。”

A大是相反的方向,现在直接把人送回宿舍……

林微寒侧头,对上一双稍亮的眼,深褐色连成浓稠的墨色,专注而认真地盯着他看。

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养的小狗,想要陪它玩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去我别墅。”

林微寒又扫了眼被紧紧抓着的食物,没一会收回了视线。

“哥你们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元齐看着他们两人下车,在窗边给他们两个招手,“哥我先走了。”

“滴——”指纹锁自动解锁,林微寒关上了门,灯随之亮起来,他看向身后的人。

“现在能松手了吗。”

“抱歉,学长。”路月沉这才松开他,神态有些依依不舍。

蹭了一手的灰。

林微寒:“你用楼下的浴室。”

路月沉低低地说了个“好”,他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把那个塑料袋子一块提了进去。

他下意识地皱眉,忍着到底没说。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水声断断续续地停了,低沉的声音随之传来。

“学长,可不可以向你借件衣服。”

林微寒的游戏音效跟着停了,他从衣柜里随便挑了一件衬衫,青筋虬扎的手腕伸出来,热气顺着往他脸上扑,他扫了一眼,扫到了一部分腹肌线条。

空气中都是柠檬沐浴露的味道,人穿着他的衬衫出来,他远远地看了眼,路月沉比他稍大一个号,衬衫穿着并不合身。

“饿了的话自己点外卖,或者你自己做也行,”林微寒说,“你在客卧睡,没事别叫我。”

他交代完了,拿着手机进了主卧,直到上楼关门,门板才隔绝了对方的目光。

没完没了。

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他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没一会有饭菜的香味飘进来。

他的房门被敲了敲,“学长,吃饭了。”

尝过上次对方做的蛋炒饭,林微寒只纠结了一小会,不打算苛待自己的胃,他于是打开了门。

饭桌上三菜一汤,冰箱里都阿姨留下来的食材。醋溜茄子、豆角焖面,三文鱼鸭血汤,还有一个番茄牛腩。

“我随便做了些,不知道符不符合学长的胃口。”

林微寒气息低了些,看着对面的青年,“怎么没点外卖。”

他不懂路月沉的脑回路。

路月沉:“电话卡需要补办。”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路月沉的电话打不通,汤路月沉已经帮他盛好了,他舀了一勺放至唇边,抬眼时注意到路月沉在看着他。

青年洗完了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丝遮住一部分眉眼,更加有少年气息,艳丽的面容浓稠澧丽,五官一寸寸雕琢,像是画里侧削出来的美人。

汤汁入口,三文鱼入口即化,软烂不腻,汤汁鲜甜……意外地符合他的口味。

“学长,怎么样?”

“……还行,”林微寒对上路月沉的目光,冷淡地稍稍侧开眼,“挺不错的。”

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林微寒扫过去,视线在路月沉耳朵上停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耳朵比刚刚红了点。

“……学长喜欢就好。”

“昨天是怎么回事?”他看向路月沉。

“昨天有男生找我借手机打电话,”路月沉回忆起来,“对方穿着体院的校服,应该是提前有准备。”

“他在打电话之前找负责人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去一趟旧更衣室,之后路上一直让我没有机会看手机。”

“到了旧更衣室,那里有人进出,我进去之后,对方就把门锁上了。”

路月沉:“如果不是学长,我不知道会在那里被关多久。”

“……学长救了我。”

这几个字传来,林微寒喝汤差点呛住,他浑身不适,嗓子难受地咳嗽起来,“咳咳……”

脸跟着被呛红了。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不会被关太久。”林微寒信口胡扯,一杯热牛奶递了过来,他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接过来咕嘟嘟先咽了下去。

路月沉仿佛后知后觉,看一眼他嘴唇擦过的痕迹,“学长,我忘记刚刚我喝过了。”

林微寒:“……”

“没有别人,是学长来救我,这是事实。”路月沉又纠正他。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林微寒皱起眉,可惜吃人嘴短,他没有再说什么,把碗筷放了下来。

“放这里就行,明天阿姨会过来收拾。”林微寒视线从那杯牛奶掠过去,本来没什么,路月沉说完之后,感觉胃腔都跟着烧起来了。

“你今晚好好休息。”他对路月沉说。

林微寒重新回到二楼,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路过他房间的脚步声,直到安静下来,他跟着放下了手机。

京城的夏天干燥又闷热,近几年绿化做的好些,没有黄沙蔓延的天,随着倾盆大雨落下,整座城市都被清洗。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他听着雨声反而睡不着,打算下楼再倒杯牛奶。

房门刚打开,对上一道人影。

路月沉在他房间门口站着,一道黑影落下,他差点吓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青年隐在夜色之中,单薄的衬衫映出优越的身材线条,整个人寂静无声,目光落在他身上。

“学长,我一个人睡不着。”

这理由听起来很荒谬。

令林微寒回想起一段不太好的记忆,他在之前有一段时间怕黑睡不着,一直很晚才能入睡。

“你……”

他看过去,对方静静地在原地等着他的审判,他脑海里器材室那道单薄的背影一晃而过,皱眉为路月沉让开了地方。

“……下不为例。”

林微寒在楼下重新倒了一杯牛奶,玻璃杯底落下,想到楼上的青年,他上楼时略微停顿。

房间里是一张大床,睡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之前也不是没有睡过一张床,但是睡过和睡过一张床完全是两个概念。

外面雨声淅沥,柠檬香和山茶这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他们中间隔的至少有一个人。

林微寒闭着眼,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在闪电时刻,他的手指被握住了,热度顺着传来,掌心跟着发烫。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温和沉敛的目光,对方在夜色之中注视着他,把他的手指缓缓地放至唇边,手指肌肤沾到两片唇。

“……学长。”

手指从他指间缝隙穿过,他被路月沉那张过分美貌的脸晃了一瞬,下一刻,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细密的吻随之落下来。

他的手掌不小心触摸到路月沉的耳朵,碰到了一片灼热。

山茶气息围绕着他,将他包围,他手指按到路月沉的后颈,眼前是路月沉墨色的发丝,头发蹭到他皮肤,带来一片痒意。

他手指抓住了路月沉的发丝,气息稍稍变了些许。

他的衬衫扣子被解开,外面的雨势仿佛为了遮掩这一刻,那些顾忌和芥蒂通通散去,眼前只剩下彼此。

林微寒撞入那双眼,能看到一片晦暗的深海,犹如卷着浪潮把他裹挟冲撞,浪潮会造成对方满心满眼爱慕他的错觉,迷恋着引他入陷阱。

“学长,抱紧我。”

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边,林微寒耳垂瞬间传来一阵刺疼。

疼痛感伴随着亲吻,连绵起伏,眼前只剩下对方的眼底,犹如落下一片细洒覆盖的银河。

凌晨,路月沉穿戴整齐,他指间碰碰林微寒的脸颊,青年晕了过去,这会毫无反应。

“学长。”

路月沉捏住床上青年的下巴,用嘴唇碰了碰对方的脸,蜻蜓点水一般分开。

床头柜上放的有纸条,虽然对方不一定会看。

别墅自动感应开锁,外面天色还黑着,上半边泛白,下半部分夜色一点点消退。

A大体院后街。

“你这两天去哪了?”林绍在他桌子上敲了敲。

路月沉看着笔记本屏幕,闻言回复,“有事耽搁了两天。”

“下次提前说一声,”林绍,“上次的酒会,让你见的合作人,你谈的怎么样了?”

那双深褐色的眼扫过来,对方有非常艳丽的容貌,甚至浓稠到有些逼人,只是平时都被很好的遮掩。

偶尔锐利会显露出来,沉敛却令人生寒。

……和他那个外冷心热的弟弟完全不同的角色。

……眼前这个说不定更加棘手。

“我的两份实验数据已经递了过去,对方给的回复是可以合作,可以给三个点的投资。”

林绍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会,对方的能力完全超出他的猜测,和他合作表面上由他主导,这样下去很快可能他就会失去主导权。

“别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你父亲的资料还在我手里,他现在在监狱里应该很想你。”

路月沉没有讲话,林绍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对他说,“拿不到股份,哪怕你是林家的种,也没有用……我们没什么区别。”

林绍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下个月小寒要和江释去的实践项目,那个项目最好能拿到手。”

“凭你的话肯定没问题。”

林绍该交代的交代完了,戴上了口罩,很快身影从维修店离开。

这家店开在不起眼的位置,维修店里人来人往,路月沉调出来名单和对应监控,鼠标滑动,在锁定几名少年的画面稍稍停顿。

有两个他都见过。

其中一个是那名借他手机打电话的少年,另一个是器材室里擦肩而过的。

而两人中间的少年……在周家的宴会上已经见过。

少年有一张桀骜不驯的脸,那张脸十分地好记。

“……周星棋。”路月沉低声念出来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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