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漓顺着声音望去，一眼看到吴哲羽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起来，手肘枕着椅子扶手，头歪着靠在半握的拳上，另一只手点了点他旁边空着的座位。

意思再明显不过。

赵墨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她过去，但在她的眼中，吴哲羽的左手边是会长，她若是坐在他的右边，实在不合适。

想了想，只能婉言拒绝道：“吴总，那边都是领导的位置，我过去不太合适，我还是坐这吧。”

吴哲羽挑了下眉。

而后，非常缓慢地，意味深长地撇下一句：

“那总比——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坐在一起强吧。”

赵墨漓面色一僵。

没敢接话。

几秒钟之后，就听到石昊的声音响起：

“吴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喊着尊称，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尊敬，反而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吴哲羽身子往后一靠，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脸上渐渐露出一抹讥笑：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

赵墨漓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已经按耐不住，毫不掩饰地想要发火，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管这两个人之前有什么矛盾，今天的战局都不能由她引起。

她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吴总，我这就过去。”

她边说边站起来，将椅子拉开，朝着里面走去。

石昊嘴里嘟囔了两句，她没听清，待坐好之后，也不敢看吴哲羽的表情。

只能干盯着前面的桌饰。

大家似乎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只静默了几秒，便岔开话题聊别的。

还好菜开始上了。

社长带头和大家碰了杯，众人开始动筷。

“社长，今年还有团建吗？”

温枫突然问起来。

“那得看你们表现。”

“说吧，您定个业绩。”

秦时笑了一下，悠然道：“比去年增长百分之二十就可以。”

“不愧是社长，狮子大开口啊。”

赵墨漓发现，秦时的脾气是真好，无论他们怎么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

再看看旁边那个人。

即使没人惹他，也没个好脸色。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太大。

赵墨漓想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坐我旁边，还委屈你了？”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赵墨漓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大了，赶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是太紧张了。”

她小心地瞄了一眼吴哲羽。

对方显然不太相信，轻哧了一声，拿筷子点了点桌盘：“快吃，别傻愣着看了。”

......说的好像是因为看他似的。

赵墨漓因为好奇，刚才一直听大家讲话，确实没怎么吃菜。

这会儿收到了指令，不得不一边耳听八方，一边开启吃货属性。

在谈论工作话题时，郑仁就像一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而石昊恰好相反。

每次大家聊起任务遇到危急时刻时，都会刻意提起自己的那份功劳，虽然最后可能是所有人一起出的力，但只有他会单独论赏。

这个人仿佛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想要时刻炫耀自己。

赵墨漓听得细致，如果他所说没有夸张的话，那确实还有点实力。

只是他那拽拽地、毫无正形的样子，让人觉得不讨喜。

对比之下，赵墨漓想到了吴哲羽。

这两个人往那里一坐，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说不清谁更拽。

她又扫了一眼旁边。

还是不太一样。

吴哲羽是那种谁都看不上，你别招惹我，我也懒得搭理你，最好都离他远点，各自安好，绝对不会主动舞到你面前来。

一个你逼着他开屏能把翅膀折下来当利箭扎死你的主。

饭吃到一半，石昊也炫耀地差不多了。

有一位看起来很斯文名叫周蔚的同事貌似很喜欢拍他的马屁，一直跟着附和，最后伸出大拇指说：“昊哥，b组能有你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就等着靠你拿奖金了。”

石昊毫不谦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那当然，你昊哥我啊，从来不整那些虚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像某些人，只会挑三拣四地，躲在办公室吃皇粮。”

大家都不傻，这话赵墨漓都听出是暗指谁了。

空气瞬间又凝固住了。

赵墨漓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感到周身被一股冷流包围着。

突然听到左侧挪椅子地声音，她被吓了一跳。

以为旁边的人要站起来打人了，赶紧想着起身腾位置。

却发现站起来的只有她自己。

吴哲羽就是挪了一下椅子。

这一下全场的目光又都聚在了她的身上。

几秒钟之后。

“你干什么？”

吴哲羽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菜够不着？”

赵墨漓望了望众人，豁出去一般似地深吸一口气：

“是，够不着。”

“你要哪个。”

吴哲羽一边转着圆桌转盘，一边往对面看去。

一眼看到石昊面前的几盘菜都几乎没动。

赵墨漓一时语塞，也没回答上来。

正要胡乱指一个，就听到吴哲羽那特有的带着讽刺的嗓音响起：

“没关系，不用挑，都给你。”

而后，又拖长了尾音，补充道，“有些人啊就是吃不了好的，咱也别勉强。”

说完，就将那几盘几乎满的菜全部移到赵墨漓跟前。

并从转盘上端了下来。

赵墨漓舔了舔嘴唇，哑声道：“吴总，我吃不完。”

“吃不完？——吃不完可以拿去喂狗。”

赵墨漓手抖了一下。

这是在暗示某人不如狗？

知道这话不是针对她说的，但也莫名觉得心脏发颤，像是有块石头压在身上。

这种无形的气场压力不是因为旁观者的身份就可以躲得掉的。

“好了，大家快吃，晚上回去别太晚。石昊尤其是你，扯半天了说够了没有？”

秦时好歹是有些社长的威严在的，话一出口，挑事的人便收敛了许多，开始闷头吃饭。

闲扯的人少了，饭局很快进入了尾声。

赵墨漓本来已经吃得半饱了，又被迫加了几盘子菜，这会儿已经撑得不行。

散场的时候不到八点，天刚刚黑下来，其他人或是自己开车，或是打车，陆续告别。

赵墨漓本想和慕雅一起去坐地铁，却被最后出来的郑仁叫住了。

“两位丫头——”

他几步走上前，彬彬有礼道：“天色晚了，我送你们吧。”

赵墨漓本能地想要拒绝，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毕竟坐地铁也挺安全的。

只是不知道慕雅怎么想。

于是转头露出询问的眼神。

慕雅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也好，我记得您和小漓应该是一个方向，我住得近，半路放我下来就行。”

赵墨漓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地答应，也不好再拒绝，便沉默着跟在后面。

双腿正要迈进车门，突然听到背后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顿了一下之后，回身望去。

果然，就看到吴哲羽站在不远处，冲她一扬下巴。

赵墨漓心领神会，跟慕雅说了一声，快速走到他的跟前。

“吴总，找我什么事。”

“你觉得呢？”

吴哲羽掏出车钥匙，往马路对面的停车场一瞥。

赵墨漓愣了愣。

这个意思是要跟他坐车走？

赵墨漓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漂移”了，婉拒道：“那个，吴总，大晚上的，我实在不想麻烦你了，要不我还是跟郑叔走吧，我们也顺路......”

吴哲羽明显听不进她的理由，一边抬脚准备往马路对面走去，一边警告：“我从来不会跟b组沾上任何关系，你要是a组的人，就跟我走。”

赵墨漓咬了下唇，决定还是不要违抗直属领导的话。

毕竟，她已经领教过这个人的脾气。

赵墨漓转过身对着慕雅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距离，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走了五分钟。

最后来到停车场，位置就在公司的旁边。

吴哲羽按响了车钥匙，打开车门。

赵墨漓看着眼前的黑色轿车，小声问了一句：“咱不坐摩托了吗？”

吴哲羽拉门的动作停住，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那么喜欢坐摩托？”

“不是不是，我就是奇怪，你不是开摩托来的吗那怎么......”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她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

果然，吴哲羽没理她，直接坐上了驾驶位。

赵墨漓默不作声地走到对面，拉开后车门。

正要坐上去。

吴哲羽：“你什么意思？”

赵墨漓：“我坐前面不合适吧。”

吴哲羽：“你坐后面就合适？”

赵墨漓：“......不合适。”

她最终还是“听话”得坐在了副驾驶上。

“吴总。”赵墨漓系好安全带后，琢磨下用词，试探着问，“咱也不至于跟b组关系闹成那样吧，连他们的车都不能坐。”

“你要是想坐就回去，明天跟社长申请转组，我没意见。”

“......我就随便说说。”

车子启动。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赵墨漓想缓解尴尬：“那个，吴总，其实我觉得像张诡啊，郑叔，枫姐他们人都挺好的，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啊......”

半响之后，吴哲羽才毫无感情地回了一句：“领导的事，少打听。”

“哦......”

赵墨漓这次不再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

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压抑，又或是想通了一些，吴哲羽主动说道：“其实我跟他们没多大矛盾，除了某个人。”

“对，我也想说。”赵墨漓像是终于看到领导能正常跟她说话了，觉得不容易，立马滔滔不绝起来，“就那个石昊，他这个人真不咋地，明里暗里挑事，你说他咋对你意见那么大啊，是不是他嫉妒你太——”

她侧头瞄了一眼，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用词。

业务能力暂时没感觉到，背景学历不了解，勤奋更是没有。

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个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灯光中，忽明忽暗。

“太什么？”

吴哲羽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靠在车窗边，手指敲打着节奏。

空气像是被静止，等了半天之后，赵墨漓终于脱口而出：

“太——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