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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 作者:宝光相直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4-04-16 05:09:57
  • 章节字数:41192字

双处理

“到了吗?”张润行举着手机不急不缓地跨出单元楼, 一眼瞥见站在不远处的代薇,笑着挂掉她的电话,语气温柔,

“来了怎么没上去?”

他还是老样子。

米色衬衫习惯只系领口处的三两颗纽扣, 露出白T内搭,叠穿浅湖蓝日系马甲, 清爽利落的短发, 斯文俊雅的优容,无框眼镜修饰一双天生深情的温柔眼, 唇角浅弯。

一派出走半生又归来的少年模样。

一昧闷头向光追随的脚步,忽然在此刻失去挪动的气力, “不合适。”代薇站在原地,第一次没有主动上前。

张润行微僵, 又很快恢复神色。

长指推了推眼镜边走到她面前,单手插兜,微微欠身看着她,眼梢含笑,着色宠溺的口吻像在骄纵闹脾气的小姑娘。

“我离开了很久么?”他稍稍靠近, 调侃她,“你什么时候跟我变得这么客气了?”

幽淡孤雅的茶香弥散在他身上, 坐拥记忆的载体不能再熟悉,是她曾经想拥有又不敢拥有的味道。

但相比无花果的冷质感,总觉得差点意思。

她竟然忍不住对比。

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代薇抬眸回望他,说:“毕竟那天你开口向我求爱, 我想我们的关系也应该需要重新定义。”

明知道他并不真心, 还是故意用“求爱”的字眼讽刺他, 也讽刺自己。

她似乎答非所问么。

不,她只是完全失去耐心。这场耗时太久的单恋早已不存悸动,一颗心曾在无数个深夜被鞭笞得血肉模糊,松手是伤,抓紧是痛。

但现在是不同了。

张润行显然被她惊到,大概没想过她会跳过所有言语推拉的开场白,不留余地,直白敞亮地掌控主导权,迫使他只好没有选择地顺从她的掌控,生硬接话:

“那么,你希望如何定义我们的关系呢?”

代薇情绪平静地注视着他,脊背直挺,语调轻淡:

“在这之前我想知道,既然这么多年你选择对我的爱视而不见,为什么现在又要给我希望?”

张润行沉默了很长时间。半晌,他敛回深思,慢慢朝她走近一步,放软姿态,勾起唇。

他说:“我只有你了。”

瞧。

这句动听到刺耳的情话。

他是真的,真的到最后也不肯留给自己半点尊重。

联想到来之前在邮箱里接收的视频,好像一切都很明了。代薇点点头,弯起嘴角,声音很轻柔,凝向他的眼神却毫无笑意:

“话要说清楚,是你只有我这个‘替补’了。”

代薇替他补充完整。

好像并没有多困难。这一刻发觉,承认他并不真心这项事实,远比脱敏易圳无辜又受伤的眼神容易太多。

又在心里乱比较了。

张润行有些怔愣住。唇角弧度逐渐消失,仿佛已经提前预知她的答案,他抿紧唇线,出于本能般开口追问,“就算你拒绝我,我们也仍然可以维系朋友的身份不是吗?”

“朋友。”

代薇喃声重复这两个字,不禁低头笑了声。

随即抬头挑起视线,近乎淡漠地睨着他,半讥半嘲地反问,“张润行,你究竟需要我以朋友的身份陪你做什么呢?”

“你怎么了?”他仍然温柔。

懒于再做任何隐晦地掩饰,代薇沉了口气,目光紧紧钉在他脸上,坦言:

“没错,叶浮萍离开后我曾不止一次奢望过成为她的替补,没有爱情,至少我们还有十年的友谊,所以天真地以为对你来说,我会是除她之外唯一特殊的存在。”

“你当然是。”

到如今还在虚伪。

代薇轻轻笑起来,问他:“只有我是吗?”

她知道了啊。

真糟糕。

张润行彻底僵滞在那里,唇齿微动,最终只感觉喉间干涩到说不出什么,然后在这时,听到她字音平缓地说:

“我可以接受你想我知难而退,在明知道我心意的情况下还邀请我做你婚礼的伴娘;哪怕无法感同身受我也无比清楚浅浅的离去你对的打击有多致命;更心疼你满世界游历以求自愈却无法自愈,但是,”

但是你不该在我这里寻求精神安慰,还觉得不够,www.youxs.org。

你不该将我们视作你自愈的“工具人”。

纵使没有善果,至少经历过十年友谊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这太不体面了。

“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允许你从心底蔑视我的低卑。”代薇缓喘一口气,短暂地停顿了下,继续将后话说完,

“如果你认为我跟她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你已经烂到来者不拒,那么我只能说,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很难说这算不算瞬间的看开与释怀。只是恍然顿悟,自己多年来毫无意义的执念本身,或许并非张润行这个人。

而是一种结果的回应。

对于张润行到底知不知道她十年爱慕的结果。

以及张润行是否也曾对她有过恻隐之心。

是因为他从未给过痛快的回应,从不曾怜悯她的苦,从不肯正视她的心,代薇一直被吊着,才会一直自我轻贱。

现在,答案昭然若揭。

他当然知道。

他当然一刻都没有。

所以算了吧,再爱下去就真的是她不礼貌了。

“易圳。”

转身准备离去的步调,被突然出现在他嘴里的名字成功挽留,身后的男人竟然也会紧张到自乱阵脚,才慌不择言,

“你之所以会跟他纠缠不就是因为那张脸像我么,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代薇简直被他气笑了。

“我的确不该让他代替你。”她连头也不想回一下,离开之前,声音平淡地留下一句,

“因为我发现,你根本不配。”

从张润行那儿离开后,代薇接到老板的电话,通知她回去公司开会。

季楚溪的婚策案总该有个结果。

但想也知道,一向追崇制衡大法的老板能够做出最稳妥的决策,无非是一碗水端平,让代薇和蕾娜同时负责这场“明星婚礼”。

“这个案子我并不打算参与。”

办公室内,代薇蓦然出声打断,随后低头从包包里拿出一个U盘,伸手慢慢推到坐在对面的蕾娜眼前,

“里面是目前我所掌握的关于这场婚礼的全部信息,另外苏克西那边,我已经向官方负责人申请变更场地指定权限人,他们效率很高,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蕾娜整个人被震懵,“搞什么?”

有谁不知道她蕾娜与黛露是水火不容的终极诠释。不要说这种万里挑一的“王炸单”,就是从前那些几万块的普价单都恨不得争个头破血流,蕾娜走手段,黛露玩人脉,谁也不让谁好过,这些年下来两人你死我活的对打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主动让单?

这让蕾娜怀疑她是不是鬼上身,这是什么她未曾设想过的新花样吗?

眼瞅着气氛走势愈发僵持,老板紧忙高举和事佬人设,笑着打哈哈:

“是啊黛露,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这单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靠蕾娜自己她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咱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双剑合璧,安排你们两个人合作那效果一定——”

“效果一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代薇直截了当。

“我们的合作是双剑合璧?”她似笑非笑地后靠向椅背,抬眼看她,“老板,您是真心这样认为的吗?”

被她反讽的语气噎住,女老板脸色变了又变,厉声提醒她:“这是工作,你不要这么任性地意气用事。”

“我当然不会。”代薇异常冷静,“相反,倘若不是出于多年共事的情分,我不会浪费时间坐在这里替您提前规避风险。”

老板明显不接受她的说辞,皱紧眉头,问:“什么意思?”

“抛开我与蕾娜的私人关系。”

她稍微坐直身子,缜密的头脑与严谨的逻辑迅速构建出一套精准又清晰的话术,一语见地,

“单从各自手下的团队来说,我们策划风格与构思方向完全不同,这已经在长年累月的实践中达成一种惯性共识,想要短时间内融洽地打好配合根本不可能。

“到时候如果我与蕾娜发生争执、团队之间产生冲突以及各方面难以调和的矛盾,那么客户该选择听谁的?她肯定谁都不再相信,并且认为我们公司的业务能力极其不专业吧?”

话到这里,代薇又像是想到什么:

“更何况季楚溪不是别人,永远不要低估一位影后常年在娱乐圈厮杀的实力,她的演技,还有她的公关团队操纵舆论的本事,有可能会让您尚未在这栋写字楼站稳脚跟,就要狼狈退场了。”

老板还沉浸她这番利弊分析中没回过神,却听到始终保持沉默的蕾娜在这时忽然开口:

“黛露说得没错,我也不同意这次的合作。”

“嚯~”这下轮到代薇撇了撇嘴,啧声戏谑:“您还有不跟我唱反调的时候呢?”

蕾娜耸耸肩,不置可否:“公司倒闭对我没有好处。”

老板反倒被她俩破天荒地一唱一和弄蒙了,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一眼,“这么说,这单只能一个人做?”

代薇轻笑接话:“您将这单全权交给蕾娜吧。”

蕾娜看向她,代薇挑挑眉与她对视,

“虽然我非常讨厌她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她的人品并不影响业务能力的优秀。”

蕾娜懒得跟她拌嘴,暗自腹诽这女人今天是不是疯了。

老板却对眼前这种反常的和谐画面感到古怪,甚至有些不算好的预感,于是转过头看向代薇,“那你……”

“啊忘了跟您说,”代薇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双手摘掉挂在胸前的工牌,手指飞快圈收挂绳绕在牌子上,递到她面前。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劳务合同还有一周到期,抱歉,我决定不再跟您续签。”

没有顾及在场两人的错愕表情,她拎起小香包,步伐轻快地潇洒转身。

可惜,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当她走出老板办公室,刚迈下几层台阶时,偏偏不巧碰上嬉笑迎来的那位易家大小姐。

洋娃娃

时间迈出丝滑的舞姿, 俏皮跃步。

晚夏仍不肯潇洒撤离,纵使季节的承接棒即将轮替至初秋,也要在正午时分做些不算恼人的小手脚, 例如暖阳充盈、例如清风熏柔。例如当下。

到底是“婉约派”中文系教授亲身参与设计。

瑞云饭馆地处城南弄堂最深处。

青砖黛瓦白墙、雕檐檀窗、湖石假山、潭水锦鲤, 近乎一步一景的江南苏式五进庭院,使其几十年来始终位居苏城南半地界的代表性标识之一, 被称花名“南池子”。

偷来老教授的古董躺椅, 放置在饭馆一进落院的洋槐树下。

代薇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窝在躺椅上晒太阳。头上扣了顶鸭舌帽, 超大号墨镜遮挡半张脸蛋,嘴里认真啃咬着冰棒, 悠哉悠哉的摇晃幅度充分展露她此刻满心贪享清闲的小愉悦。

当她以为,多年来偏执渴盼的情感重担在一瞬间卸下, 应该会痛苦、空虚、孤独,或者茶饭不思,精神游离。

而实际她却完全没有。

那日与张润行彻底将所有隐晦的话掰开说,溃烂十年的心伤,在这场谈话中被重新撕裂, 鲜血浸染,脓水挤出, 然后消毒、清创、撒药,到缝合。

过程不会美好,但她在变好。

至少从那天后,张润行这三字再被单拎出来时,代薇已经不会感觉痛了, 她吃得香, 睡得饱, 再不会惋惜那段失意,也不必刻意逃避想到他。

她将自己的回忆保存完整,当回忆里难免涉及到他时,代薇才总算释然明白:

‘嗐,原来他也没什么嘛。’

‘感觉变淡以后,才发现是以前对他的滤镜重到离谱。’

‘真的太虚度时光了啊。’

没错,倘若早一刻放过自己,相信她一定还是以前的她。

凭借吃苦耐劳的敬业、八面玲珑的讨巧还有漂亮脸蛋的资质,哪哪都能混得开,职场比消哥还风生水起,情场比绿蛙更潇洒恣意。

谈起工作。

辞职以后,该朝哪个方向发展呢?

还是说先出去走走?

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代薇抬起一只手轻搭在头顶,抻个懒腰,继续漫不经心地晃起躺椅,啃着冰棒想东想西。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她蓦然觉得此刻这番场景似曾相识的熟悉。

好像……

蜜桃味的冰沙不慎粘在嘴角,舌尖舔走甜腻时难免混染口红的味道,代薇垂睫抿了抿唇。

好像在那段异国的旖旎梦里,经常这般。

——她最爱享受。

因此总在闲暇光阴中,缠着易圳陪自己在城堡的后花园享受日光浴,起初是一人一椅一狗。后来嘛。

——又最会撒娇。

代薇低头捏着冰棒发愣。

后来变成两人一椅,一猫一狗。

有时候也不光只有他们两个,偶尔会邀请玛格丽塔夫妇,偶尔他们也会不请自来,四个人一起晒着太阳下午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跟塔子哥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易淏配合回应,易圳沉默旁听。

说起来,也不知道塔子哥过得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她与玛格丽塔是真心要好的。

但依照她家塔子哥的火爆脾气,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一定让她特别生气,以至于即便回国后代薇曾发过微信问候她,却至今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

“哎……”代薇不免笑着浅叹了口气。

现在想想,那时候每天的开心快活也都是真的。

居然怀念了吗?

“为什么叹气?”

“想我塔子哥了呜。”

“玛格丽塔?”

“!”

代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吓了一跳,手里半截冰棒差点甩飞出去:“易圳?!”

男人半蹲在她的躺椅旁,长指弹了弹她的鸭舌帽檐,又勾挑了下她的大号墨镜,好奇地凑近她问:

“不是说,最讨厌晒太阳的时候戴这些么?”

“……”代薇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直接语塞。

要怎么解释。

鬼知道为什么从德国回来以后,她的很多小习惯都被潜移默化地改变,更邪门地是变得跟他越来越像。

她也是最近才逐渐发觉。

“你怎么来了?”只好生硬地急忙转移话题。责怪的话语,娇嗔的语气。

醉酒那次从他家离开后,代薇泡在公司忙着收尾和交接手里的全部客单,整整一周,工作繁忙不假,借着工作繁忙的托辞不见易圳也是真的。

没有质问女人这段时间的刻意躲避,易圳拎过她的手腕举到她眼前,指尖点点她的腕表,淡淡挑眉:

“午饭时间,当然是来吃饭。”

重新瘫回躺椅上,看也没看身旁的男人,似乎在他面前完全不考虑保持形象,她支起一条腿,抬脚搭上左腿的膝头,撇了撇嘴,拖腔带调地戏谑他:

“这算什么,易南太子爷微服私访民间小饭馆嘛?”

小女人素来伶牙俐齿。

易圳端着一副好脾气,不去计较她的捉弄,手掌施力箍紧几分她的腕骨,视线凝落在她所佩戴的手表上。

迎着光,缠绵光丝从葳蕤树影间斑驳流泻,表盘之下的水晶星黛露吸光幻色,像被注入生命力般虚猛跳针。像它的女主人。

他是该高兴的。

毕竟她终于舍得丢掉那块该死的情侣款,换成了自己赠送给她的。

只是……

“听蔺也说,你要求替换官方指定人?”他若有所思地敛眸,拇指指腹慢慢擦抚过表盘,残遗的指纹是他的独家标记。

代薇追随着他的目光低睫看过去,半秒不到,又十分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将手腕从他掌中抽离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透着心虚:

“那单给同事做了。”

不由想起那晚她委屈哭诉工作的事,易圳皱起眉,掀眼凝望着她,问:“是老板逼你这么做的?”

“不是。”她摇头。

“客户又被抢走了?”

“没有。”

她回答得并不走心。声音带着懒意,搭在膝头的小脚丫轻快抖动。

她没穿袜子,足踝线条骨感而漂亮,光粒如臆造的琉璃星子游走在她白皙薄透的肌肤上,映耀出珠贝般滑腻的光泽,皮肉下丝丝青蓝的纤细血管佐证她绝不凋朽的鲜活。

不满她略显敷衍的回应,易圳抬手捉握住她的脚背将人直接从躺椅上拽起身,不料惹来代薇一声低弱惊呼,脚尖在他手掌中瑟颤了下,听她格外娇气地哼唧:“嘶……你手好冰!”

话落,还不怀好意地蜷缩起脚趾,故意顺沿他掌心的纹理勾描蠕动,信手捏来天真无害模样的女人,正双手后撑着躺椅歪头垂眸盯着他看,弯唇揶揄:

“平时睡觉也是手脚冰凉,宝贝,你会不会肾虚啊?”

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被这句话激怒吧?

可谁让他是擅长自我攻略的易圳呢,听不到代薇坏心眼地挑衅,只听到她话里独属于两人之间的密语。

只听到她喊自己——宝贝。

“我也很想知道。”

易圳注视她的目光饱含探索,冰冷指尖划触过她的脚背,耐心把玩着她小巧圆润的脚趾,嗓音微哑,

“要不试试?”

他冰冷指尖抚触她小腿外侧的肤肉线条,缓慢移动,空气随他稀微挪移的幅度浮泛起浅小潮热的黏,却在下一刻,暧昧暗涌的火苗被一道不满的声音瞬间浇熄:

“臭丫头挺会找地方,让你去帮忙,你倒跑来这里躲清闲了。”

“爷爷!”代薇脱口而出。

“爷爷?”易圳傻在原地。

老教授代靖儒正步履稳健地朝他们走来。

在这个过程中,易圳反应极快,迅速抽手松开代薇起身一秒乖巧,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又似乎困扰称呼而变得有点唯唯诺诺。

望着那位向来冷漠孤僻的太子爷,此刻居然像个手足无措的大男孩,代薇觉得特别好笑,悄悄伸手戳了戳他腰后说:

“叫爷爷。”

易圳要多听话有多听话,“爷爷好,我叫易圳。”甚至还主动伸手上前,尽管动作看上去并不十分熟练。

代靖儒上下认真观察了眼易圳,轻咳两嗓,倒也不由拿出老教授的做派,点点头回握住他,问:

“你是我们薇薇的朋友?”

代薇挑眉看向易圳,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易圳下意识低垂眼睫,抿了抿唇,良久点头说:“……是朋友。”

“爷爷,他说谎。”

坏心眼的女人,存心想捉弄他不给他好过。

易圳眯眸回望她一眼,代薇弯起嘴角,一脸挑衅的模样睨着他,然而却因为代靖儒接下来冷不丁地一句话而笑意僵滞。

“正好,润行刚才来找你。”代靖儒回头看着易圳,“小圳是吧,中午一起留下来吃顿家常饭吧。”

易圳微不可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当然是抗拒的。

他没有立场跟他们吃饭。一个“赝品”的身份和真相足以击溃他全部的骄傲,他做不到、更没有理由目睹心爱的女人一次次为别的男人弃他而去。那未免太残忍了。

事到如今易圳必须认清自己,事关代薇的一切他都缺乏勇气,他佯作大度,可他根本自私又怯懦,以高贵的上位者姿态来自保,www.youxs.org。

但代薇会开心的吧。

因为那个人。

那么他只需要退步就好了,没关系,赝品就该有赝品自我的觉悟与操守。

易圳稍喘了口气,正欲开口礼貌回绝,不料反被代薇抢先一步:“不吃了。”

她穿好鞋起身,几乎不见一丝迟疑地走去易圳身旁,看似向爷爷撒娇的语气里浸满决不动摇的坚定。

她说:“我们还有事,让他回吧,之后有时间再陪您跟奶奶一起吃饭啦~”

第一次。

她只是单纯不想易圳那么痛。

回家路上,坐在副驾的女人仿佛并没有被破坏好心情,她手指飞快地低头玩着手机,还会时不时跟他搭话:

“玛格丽塔他们回东北老家了吗?”

“嗯。”

“那有说什么时候回德国吗?”

“没有。”

“哎,当初走得急,她一定特别生我的气……”

易圳侧头淡淡地瞥她一眼,没再出声。

代薇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没良心,偷觑了下正在开车的男人,而后还算识趣地闭上嘴巴。

车子拐入私人墅区,代薇蓦然发现一抹身影正蹲在他家大门口,身形瘦小单薄,双臂抱膝,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在出神。

很明显,是个女孩子。

是易瓷。

易圳也在同一时间认清对方。他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与代薇对视了眼,看出她没有丝毫想动的意思,于是将车靠路边停下,声音平静地扔下两个字:“等我。”

代薇后调了下座椅,找到最舒适的坐姿瘫倚着。

她双手环胸安静看着挡风玻璃外,易圳缓步走到女孩身前,女孩慢慢抬头仰视着他,像被主人随手遗弃的洋娃娃,精致得可怜。

“原来是这样啊。”代薇目视前方,恍然低笑着轻语。

一直以来代薇怎么样都想不通。张润行有意将自己视作精神空虚的替补,毕竟他们友好十年,出于彼此足够熟悉的“友谊”情分上,虽然绝不接受但她可以理解。

可一个骨子里已然烂透的人,只有精神替补是不够的,www.youxs.org。这姑且算作是张润行与易瓷交集的原因。

但为什么是易瓷?

如果一个出身豪门的大小姐,她娇生惯养,见过不计其数美好的皮囊,她的精神与物质都该是富足的。所以这样的女孩子,究竟为什么会跟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产生不合时宜的关系呢?

又为什么,偏偏是张润行?

一周前提出辞职当天,在楼梯间易瓷曾问:“薇薇姐,你把哥哥当做替身吗?”

代薇始终没想明白。

但她现在明白了。

此刻,她坐在最好的角度,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清易瓷仰望面前男人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事情很简单。

不妨来做个大胆的假设。

代薇曾经喜欢张润行,所以把易圳当做张润行的替身。

既然易瓷也提到了“替身”。

假设易瓷将张润行同样视为“替身”的话,那么他替代的人是谁呢。

那么易瓷真正喜欢的人,

又是谁呢?

保质期

代薇从不是好奇心强的人。

是的, 可当她按下车窗打算偷听易氏兄妹的谈话时,她竟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她在担心什么?

……

易圳吩咐蔺也今天送易瓷回德国,却在路上听到她莫名不见的消息。

“为什么不走?”易圳垂眸凝着蹲在面前的女孩。

“哥哥, 家里人说小姑和二叔他们已经全部搬离了法特。”易瓷死死咬着唇, “是……”

“逼迫”二字到了嘴边也不敢说,她只好踌躇着试探, “是你要求的吗?”

易圳不答, 只是平静地命令她:“小姑最近身体不好,你该回去了。”

“但是哥哥——”女孩猛地站起身, 情急之下紧紧扯住他的衣角,那样无助地凝望他, 磕绊的声音近乎哀求,“我呢?哥哥, 可以允许我继续住在法特吗?”

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前半句话。

或者说,她并不关心。

易圳似乎对此感到意外,奇怪地瞥她一眼,随后拉下视线,冷淡瞟向自己被她紧攥的衣角, 些微不悦地皱起眉。

易瓷接住他的眼神示意,很快反应过来, 立马松开手小心地后退了两步,眼神却由无助转化为倔强,倔强地继续乞求:

“哥哥,我想留在法特,可以吗?”

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究竟会为了什么能让她做到一边忌惮, 又一边恳求呢?

除了猜想被实实在在地印证之外, 代薇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这让她觉得不爽。

更加不爽的是,易圳完全误会了那个女孩此刻计较的重点,“那边的条件不比法特差,易家不会亏待自己人。”

口吻是疏离没错,但代薇清楚,这对一向吝啬耐心的易圳来说已经是宽容的极值。

易圳这个笨蛋。

代薇不耐地按下车窗降到底。

“可、可二哥二嫂并没有搬走!”易瓷变得更加急迫,目光焦灼,“让我也留在法特吧哥哥,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易圳不再多说什么,朝不远处刚刚赶到的蔺也打个手势,声音淡漠:“送回去。”

“是因为薇薇姐吗!”

易瓷真的着急了,开始有点不依不饶,“因为薇薇姐讨厌小姑和二叔,所以哥哥你才把他们都清走。”

“而玛格丽塔之所以能留下,只是因为她跟薇薇姐关系好,对吗?”

“可是我跟薇薇姐玩得也很好啊。”易瓷的语气几乎浸染哭腔,急上头的情绪让她撑起胆量执拗抗议,“为什么玛格丽塔可以留下我却不行,这不公平!”

女孩一口一个“薇薇姐”叫得亲昵,亲昵得无比刺耳。

是这一个瞬间。

代薇真感谢自己的好记性,无数个被错漏的、别有用心的、始料未及的小细节造势而起,让她真正惊醒。

第一次见面,当易瓷突然出现易圳古堡的后花园,为什么警敏如狗子“车仔面”却一声都不叫唤。

她经常跑去那里偷看,以至于跟车仔面都暗中混熟了吗?

第二次,为什么易瓷养病足不出户,对所有人都不接触不关心,却偏偏能将易圳的喜怒爱好倒背如流?

“薇薇姐姐我告诉你,别看大哥平时一副比谁都安静的样子,其实特别有运动细胞,但凡有假期十有八九都会开车去越野。”

“还有,公司高层小团建很多时候都会选择打曲棍球,庄园最最最北边养着大哥的球队,每天都会飞往不莱梅体育中心训练,汉堡也有他注资的俱乐部呢。”

“还有还有,大哥很擅长滑雪,特别是单板长道回转,连最早接触自由滑的二哥都赢不了他,对了!大哥在挪威有一家私人滑雪场……”

第三次,星野梨借势逼迫易圳前往日本向她的家族道歉,为什么温软乖顺的易瓷会异常表现地比谁都激动?

“够了!她明明什么都得到了,甚至连爸爸在夏威夷附近留给哥哥的私岛也被她拿走了,现在说这些根本就是在道德绑架!”

第四次、五次、再往后……不必了,不必一一回忆了。

所以为什么跟自己“玩得很好”?

为什么不理睬同为替身的星野梨?

又为什么没有在自己进入庄园的第一天就找上门来?

是不是因为她在观察,在比较,直到听闻整个法特庄园的人在口口相传,传言易圳对自己无比纵容和宠溺,才觉得可以借助自己这个跳板,而蓄意接近。

将代薇从记忆潮涌中拾起的,是易圳薄凉如水的字音:“你没有理由跟我们住在一起,听懂了吗?”

他说“我们”,意味着对代薇的无限偏爱,却彻底将她排除在外。

绝对轻柔又致命的一击。

眼见易圳完全丧失掉耐心,蔺也会意,忙不迭上前试图拉走易瓷,“小姐,我们回去吧——”

然而女孩长久以来积郁在心底的一切复杂情感,在这个刹那像被冰冷针尖触碰的气球,无需费力,只要轻轻一个点戳,就会全盘溃爆。

她扬手猛力甩开蔺也,站到易圳面前,慌不择言地控诉他的寡情:“好,就算我没有理由,可你为了薇薇姐将朝夕相处的家人驱逐出去,这又算什么理由?!”

她情绪崩坏地颤抖哭泣,

“人人都觊觎易氏家主的地位……从前你事事完美滴水不漏,如今却甘愿晾晒软肋任由他们持刀鱼肉,你就不怕小姑和二叔联合家族长辈一力诟病你,趁此借机掀你下台吗!?你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家主这份荣耀吗?”

甚至替他不忿,为他委屈,“你明明清楚…明明都知道……薇薇姐心有所属,她不会跟你回去的!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留有半点退路和余地,到底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面对妹妹突如其来地爆发与指责,易圳始终神色漠然,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不存任何情感可言,仅仅是姿态凉薄地沉默旁观她的崩溃。

直到女孩哭声渐弱,他冷眼淡睨着她,眉骨冷戾,口吻懒恹地问她:“哭完了?”

易瓷几乎是一瞬间被他的气场吓到,整个人瑟缩退后几步,半晌才算找回些理智,小心抽噎着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然后在这时,听到易圳不留情面地告诉她:

“易勉之敢不经过我的允许,三番两次带外人住进法特,那么她自己就要有被随时赶出去的觉悟。”

外人,指的是星野梨。

“至于她想趁我不在去联合谁、做什么、如何对付我,”易圳倏然嗤笑了声,轻飘扔出两个字,“随她。”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么回去之后,我不介意你替我原话转达,”

他短暂地停顿了下。

易瓷早已吓得收停啜泣,悚然抬头望向他,手指紧蜷。

“我说易家不会亏待自己人,不代表他们永远都是自己人。”

易圳缓缓敛睫,神色无波,眸底却蛰伏阴晦的冷,“替我奉劝几位年事已高的长辈,轻点折腾,否则我很担心他们会无福安享美好晚年。”

男人平淡低沉的嗓线透窗入耳,代薇手撑着下颚,投去视线睇向他的优容。

一眼领教上位者嗜血舔刀,寸寸征伐恶土疆域,如蛇般玩弄人心恐惧的残忍美色由他演绎淋漓,又毫不在意。

代薇这才有所惊觉,是她自认站在情感压制的上风,任他宠惯,被他娇纵,距离的亲密消弭掉彼此阶级的断层,使她忘记那个男人本也阴鸷矜倨,以及他“易先生”的高贵尊称。

但,那又怎样。

他人卑躬屈膝不过乏善可陈,他得不到一丝快乐。

不信你瞧。

易圳从女孩身上冷淡移眸,微微侧目,再次凝落在车内女人身上时,眼底早已消褪清寡,稀释浅薄,全然浸透俗尘的庸凡贪念。

转身前,易瓷听到他说:

“还有,谁告诉你追回自己的爱人,是自甘堕落?”

蔺也成功带走易家公主,代薇跟在易圳身后进入别墅。

然而刚踏入玄关,代薇一脚踢上门,转身便扯过易圳将他恶狠狠地推抵在墙,弯曲单臂,腕骨施力直接卡在他脖颈上。

娇蛮又任性。

易圳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也不反抗,只是低敛薄睫,看着她好一会儿,见她没有松手的意思,诱哄的语调带了点无奈:“闹什么,嗯?”

“一分钟,快问快答。”还是那么不讲道理。

易圳挑起眉,“答对的话?”

代薇点点头,“有奖励。”

虽然永远不懂她心血来潮的点,“可以。”

“我最喜欢的颜色?”

“橙色。”

“我最喜欢的味道。”

“蜜桃。”

“我对你的小爱称?”

“……圳宝。”

“你对我偏爱的保质期。”

“无期。”

“?撩人犯规!”代薇小臂在他脖子上使了点劲儿。

惹来易圳低哑轻笑,“实话。”

她清了清嗓子,转开话题:“我们之间的暗号。”

“?什么暗号?”易圳露出一丝真诚疑问。

“嘿嘿……你猜呢?”

“……做作业?”

“嗯~”代薇满意地点点头,慢慢放开他,“最后一个问题。”

易圳转了转被她蛮力弄疼的脖子,“问。”

“易瓷,是你亲妹妹吗?”她忽然语气严肃了下。

易圳几乎以为听错了,重复反问:“易瓷?”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易瓷的名字。

“回答问题。”代薇拍他一下。

“不是。”

果然,她就知道。

“那她跟你……同父异母?”

毕竟二叔曾说过,易圳的父亲在女人身上很下功夫的。

比如跟他同父异母的易淏。

不料易圳摇摇头,答案诚恳:“她是小姑的女儿。”

“……蛤?”代薇傻住,“亲、亲女儿?”

易圳思忖了半秒,直到瞥见代薇慢慢眯起的眼睛,抿唇坦言:“私生女,为了家族名誉,对外宣称是我爸的女儿。”

“好家伙,近亲?”代薇脱口而出,“近亲也不行啊!”

“?不行什么?”

代薇有点心虚地舔舔唇,将话题二度扯开,“刚才我都听到了,小姑跟二叔他们都搬走了的话,那易瓷也会跟他们一起搬出去吗?”

易圳毫不迟疑,肯定道:“当然。”

顿了顿,易圳补充了句,“他们只是搬出了法特,仍然住在岛上,如果你觉得带她和玛格丽塔一起玩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在旁边入手两套新房子。”

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的话。

代薇撇撇嘴,觉得他说“入手两套新房”就像跟“买两棵白菜”一样随意。

“易先生这么挥霍的吗?”她忍不住调侃。

而易圳听到的重点,却是她没有立刻反驳说“别做梦了,我不会跟你回去”,他居然为此而感到很开心,更加认真地回答:

“不算挥霍,岛上的房产都是易南旗下投资的。”

代薇:“……”

是是是,何止房产,我忘了岛都是你家的。

“诶不对,”突然发觉话题被他扯远了,代薇回过神,再次刨根追问,“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易瓷搬走?”

“?我为什么要留下她?”易圳觉得她的问题,就像刚才易瓷的要求一样奇怪,但谁让他对眼前的这个小女人总有耐心,于是难得解释说,

“她已经成年了,住在我们家里当然不合适。”

他再次使用了“我们”。是无意的,而代薇被他的“无意”成功取悦到。

“就仅仅是因为这样吗?”代薇也开始不依不饶。

这次,易圳没有直接回答。微微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欲图剖析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好,看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代薇也不打算戳穿。纵然她绝不屑圣母的人设,但终究同为吃过爱情苦的女孩子,仅仅出于共情的角度,她可以替她保存这点隐私和自尊。

“我想说,快问快答结束了。”她耸肩笑了笑。

易圳站直身子,眼神微微垂下,“所以,奖励呢?”

“抱歉哦,你刚刚答错了一道。”

“哪道?”

代薇冲他眨眨眼,不答反笑,“比起这个,刚才你跟易瓷说话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很想送给你。”

易圳轻轻皱眉,“嗯?”

代薇踮起脚尖,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抵近他耳边,虚声虚气地对他说:

“万人伏低做小,不敌我一句圳宝。”

易圳身体僵滞,抬手捉住她的胳膊,迫切地拉住她想开口说点什么。

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想问她为什么今天没有因为张润行弃他而去;

想问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想问她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

可代薇不给他机会,“嘘。”她竖起食指在他唇前,“你问我哪道回答错了吗?”

“易圳,我对你的小爱称不是圳宝。”

“是老公呀,笨蛋。”

音落,她弯起嘴角,倾身凑上去用力亲吻了他。

散伙饭

得知代薇突然离职, 老成、阿金几个瞬间在群里炸了锅,痛骂她招呼不打就走人,不把话说明白往后大家兄弟没得做。

代薇自知理亏, 索性组了个饭局, 顺带喊上康皙那小子一起。

为表诚意,傍晚代薇开着她的大越野杀到Sour Candy写字楼前, 等着接兄弟们下班。

刚停好车, 无意间抬头,代薇瞥见写字楼里走出来一群人, 完全可以形容为西装革履,俊男靓女。

然而当她蓦然看清为首男人的长相时, 瞬间瞳孔骤缩,狠狠地惊愣在驾驶座。

什、什么情况?

几乎没过脑子, 代薇下意识轻按了两下喇叭。

直到惹来所有人纷纷停步侧目,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不太礼貌,于是赶紧打开车门,单手撑着车顶,整个人斜出身子站在车上, 疑惑出声:“易圳??”

对面众人也傻住,难以置信这女人竟直呼“易先生”大名, 就很勇。

还不算完,更离谱的是她当着众人面前十分自然地朝易先生招了招手,而易先生居然就那么听话地走了过去,甚至微微皱眉,仰起头伸手向她, 说:“下来。”

简直大型匪夷所思名场面。

代薇顺从地牵住他的手掌, 正欲借力从车上跳下来, 却被易圳握紧手背,冷下嗓音暗含警告:“不许跳。”

“干嘛呀,凶得要命!”

代薇矫情劲儿上来,哼声甩开他的手,恃宠而骄没人比她更在行了。

易圳懒得废话,直接上手,单臂圈紧她的腰将人从车上稳稳地抱下来,也不急着松手。

“右脚伤过忘了么?”他抬手惩罚性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淡声训她,“没记性。”

右脚伤过?

代薇这才想起在玛格丽塔婚礼那次受伤的事。

记这么久呢。

她顿时原谅了他的凶,目光微黏,细细游移在他身上,眸眼眯起,嘴角逐渐上弯。

易圳不喜约束。哪怕衣着也是,大多偏连帽卫衣、短T、棒球服、休闲裤之类,简易又随性。

因此代薇很少见到他穿西装的样子。

暗蓝色西装奢昂裹束,不见分毫褶皱,低调描勒他修瘦精健的身骨轮廓,宽肩腿长,皮鞋铮亮得近乎扎眼。白衬衫黑领带,分明极度简单的色调搭配,除袖扣外再无任何多余配饰,却偏能被他穿出无限华美的矜贵感。

想到上次他穿西装是开年夜那晚。

怪她眼瞎,当时被张润行的回信钓走注意力,无心观察他的悉心装扮。

代薇觉得好遗憾。

视线上挑,是他性感欲气的腰身,再往上一点的话……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实在没忍住,她舔舔唇,指尖触碰了下他脖颈的位置,莽撞地脱口而出,“就一下。”

完全傻掉的在场众人:“??!”

“……”被女人的无厘头搞到无语,易圳不自然地扯了下衬衫领口,却没有松手放开她。

而代薇却被他手中动作吸引,眼神凝定,他脖颈修美,肤色透冷的白,下颌线条明晰骨感,勾人亵渎。

可他又衣冠端正,处处高贵。气质疏冷不可碰。

越禁欲越沾满十足的欲。

妈的。

好蛊,更馋了。

这时,易圳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扯开话题,问:“怎么过来了?”

据他了解,她好像已经辞职了。

转移话题,那就是不给亲咯。

强迫自己咽下渴望,代薇不满地撇撇嘴,反问他:“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圳忽然被问住,移开视线,他凉凉地瞟了蔺也一眼。

蔺也立马会意,替他回答:“代小姐,这里是苏克西的办公地点。”

他说得够含蓄。

但不影响代薇反应迅速,很快回忆起来这里上班第一天,黎紫说过的惊天大瓜。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前几天我听物业的人说,咱们这栋楼要入驻一个超级无敌有钱的商业巨佬,人家眼都不眨直接把十楼往上一直到最顶层全买下来了,好家伙要知道咱这里可是市中心最寸土寸金……”

看来是比她还早知道工作室的搬迁地址。

行啊易圳,玩钱一把好手。

她不禁失笑,正想开口打趣他两句,突然一眼瞄见站在蔺也旁侧的女人,怎么看怎么似曾相识。

大概是她毫不遮掩的盯视过于明显,女人觉察到,疑惑地看了看蔺也,收到对方示意后,只好试探着主动走近代薇向她伸手,自我介绍说:“代小姐好,我叫穆抒婕。”

代薇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又见面啦。”她伸手回握住对方,语气促狭,“看来那次叫车送我回家的人,不是赵先生。”

又是易圳。

在她被赵绿蛙邀请第一次去苏克西,晚间离园时,是易圳特意派人送她回家。

她当时没有回去,而是去了浅浅的墓地。

事到如今,代薇只觉得她自诩聪明却兜兜转转认不清,做了太多无谓又多余的事,以至于消耗透支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偏爱,走了很长一段愚蠢的弯路。

但幸好,

她一向知错就改。

“黛露——”

“露露!”

“姐~”

阿金跟康皙一行人从楼里出来,几个老爷们儿激动的鬼叫声瞬时冲散当下的气氛。

代薇挥手朝他们招呼两下,还没等易圳开口,她率先扭头看向他,十分自觉地告诉他说:“我跟他们吃个饭,你忙完就来爷爷的饭馆吧,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她也学会使用“我们”。

易圳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然后略微别扭地稍稍欠身,似乎是在要求什么,偏又不说。

代薇忍不住被他逗乐。

没有半分犹豫,她直接单手搂上他的腰,在两拨人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下,如愿亲吻了一下他的脖子。

当他满意地打算直起身,不料又被她扯住领结。她红唇翕动,隐蔽又小声地吐露字词,没有人听到她在说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易圳精致白皙的耳骨几乎一秒泛红。

她还是那么坏。

坏心眼地在他耳边诱惑低语,问:

“易圳,你太迷人了,今晚你可以穿着西装跟我……吗?”

本以为会是一顿散伙饭,谁能想到——

“黛露,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老成先开口。

摄影点仔是个急性子,老早就憋不住,直接挑明:“先说好,不管你什么打算,兄弟们紧随其后。”

摄像石头冷静接话:“算我一个。”

连带灯光和音响师,以及另外四名搭建组长同时搭腔,点头应和。

阿金气不过,赖唧唧地哭腔臭骂她:“个没良心的,说好的姐妹一生一起走,什么‘十人小团队绝不散伙’纯纯放屁,你说走就走你有骨气你倒是潇洒呜呜……”

剩下康皙面对这一桌子的混乱不敢吭声,不敢动,一动不敢动。

代薇单手托腮,笑眼望着众人。

说不感动是假话,入行几年,这是自己一手培养的团队。

去过雪山,走过草原,40度高温下一起蹲在户外吃盒饭,也曾光鲜靓丽游行古堡打造海外世纪婚礼,同甘共苦的日子,他们从未生过异心。

决定辞职时,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是因为那时候代薇自己都不确定往后的计划。后来她明确自己未来的路,但仍然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能义无反顾跟她一起创天地,与其盲目说出来令彼此为难,不如大家好聚好散。

可既然他们现在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那不如试试吧。

她不想再走弯路了。

于是下一刻,众人听到代薇突然开口,坦率地问:“你们,要加入我的工作室吗?”

所有人同时看向她——

“管吃管住,即报即销,底薪加提成,三倍年终奖,每人5%干股分支,私单随意。但弹性上班时间,全年无休,”她顿了顿,挑眉说,“你们知道的,我野心很大,所以接单范围……”

“不分国界。”

全桌静寂时,她从包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二十份文件,十份《入职邀请函》,十份《股权转让协议》,一一派发。

“我诚意邀请,但事关前途,大家可以慢慢考虑。”

说着,她拎起酒杯,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如果你们来,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接到我们工作室的第一份订单。”

老成下意识问:“谁的婚礼?”

“我的。”代薇回答得毫不犹豫。

众人一时震惊得反应不过来,阿金第一个回神:“卧槽,该不会是你跟——”

代薇笑了笑,赞同地碰向他的酒杯,大方接话,“我跟我先生易圳的婚礼,就拜托各位费心了。”

酒过三巡,代薇和康皙出来透气。

“全部人都收到姐姐的邀请,唯独我没有。”康皙歪头唏嘘啧叹,“姐姐好狠的心啊。”

代薇懒懒倚着墙,似笑非笑:“可我让你如愿拿到了「易南太子爷新婚在即」的独家爆料,不是吗,康大记者。”

康皙稍滞,“所以,姐姐一直都知道?”

“不知道。”代薇没所谓摇摇头,“但想知道的话,也不难。”

他当初的入职理由荒谬,可面试时分析力精准,逻辑缜密;看似笨手笨脚,却有极强的速记天赋,以及敏捷过人的文字提取归纳能力;而每每在代薇身边出现易圳的相关信息他总反应异常……

当收到匿名邮件,代薇查出对方的IP地址来自张润行的小区。

她记得,康皙就住在张润行家楼上。

他说他是苏城大学新闻系大三学生?

真不巧,赵绿蛙的母亲是苏大股东之一。苏城的圈子就这么大,稍加打听就会知道,《金融杂志社》的社长姓康,他的独子就读于苏大新闻系,年龄与康皙相仿。

除了突然归国的易圳,代薇想不到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婚礼策划师,身边还有谁具有如此大的价值,值得社长独子大费周章跑来卧底潜伏,只为了拿到一手的独家密料。

“可有一点我想不通,”代薇看着他的眼睛,问,“既然你拍到了张润行跟易瓷的视频,为什么迟迟没有爆出去?”

毕竟挂靠易南集团,这也绝对算得上是头条热搜了。

康皙耸耸肩,一笑揭过:“偷拍犯法。”

他回望代薇,良久后,倏然问她,“姐姐,你这么突然选择嫁给易圳,不会后悔吗?”

“后悔。”代薇眯起眼,凝望着不远处正朝她走来的男人,眼神柔软,口吻却淬足坚定。

她说:“我后悔没有早点嫁给他。”

风精灵

午后玻璃房内, 易圳坐在朝阳向的橘色沙发上。

日益浑圆的黛安娜趴在他臂弯里,半眯异瞳,一脸高贵的富态相。见到代薇走来, 小肥猫抬头软喵两声, 又懒懒地趴回易圳怀里休憩。

冷淡如斯的男人淡淡掀起眼,看着她说:“代薇, 我们谈谈。”

“嗯?”代薇漫不经心地擦着湿发, 坐去他身旁的位置,“谈什么?”

她从易圳怀中抱起黛安娜, 想跟它好好加深下感情,www.youxs.org, 抬头望向她时还不满地抗议了两声。

“好啊小家伙,才多久没见就学会跟我摆谱啦?”代薇戳戳它。

见她没当回事儿, 易圳捉住她的手腕,随后低眼拍了拍猫咪的屁股,冷声唤了句:“黛安娜。”

小白猫当即立定在代薇腿上,双耳支棱起来,异色瞳仁眨了眨, 偷觑到易圳的脸色后仿若人精儿似的秒懂他的警告,“嗖”地一下灵敏弹跳出去, 迅捷消失。

“……这么听话?!”代薇忍不住惊叹,“它以前不是都不睬你的吗?”

“大概随你吧。”男人的回应听不出喜怒。

“怎么说?”她问。

“聪明。”

代薇乐了,“这点我承认。”

易圳瞥她一眼,平淡地补充两个字:“善变。”

代薇:“?”

就不像好话。

“你知道么,”他毫无征兆地揭开这个话题, 微微侧目, 看着她的眼睛问, “张润行离开的消息?”

代薇眸色未变,“现在知道了。”

她拿起桌上的无花果,用刀尖轻划几道,手法娴熟地剥下薄皮,挑眉打趣他:“怎么,你不关注我,反而去关注他?”

易圳沉默了一瞬。

他有很多疑问。

想问她也会离开吗?

这次的选择,依然是那个男人吗?

这段时间,代薇不再抵触他。二次同居的生活仍然无比合拍,代薇没有变,一如从前那般娇气又霸道,跟他撒娇,喊他圳宝,他们做尽情人间能做的一切亲密事,可易圳却无法像第一次那般天真地坐享这一切。

他根本不能安心。

因为他发现代薇将彼此的身份定位在“情人”,这是她最擅长和拿手的,不必负责,无需束缚,看似是大多熟男熟女所追崇的亲昵与浪漫。

可对易圳而言,是难以挣脱的绝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见他不吭声,代薇将一瓣果肉递去他嘴边,主动接话道。

易圳偏开头,“我想说什么?”

代薇不在意他的拒绝,捏着果肉扔进自己嘴里,直白地告诉他答案:

“我会离开的。”

果然没猜错。

她亲吻他,却不爱他的既定事实从未变过。

怎么还在期待呢?

易圳低敛下薄睫,晦黯神色在他眼底一闪而逝。转瞬后,他重新抬眸凝向她,尾音泛沉,说:“好,知道了。”

“知道了?”代薇抽出湿巾擦干净手指,失笑道:“你甚至都没有问我去哪里。”

“我的承诺不变。”

易圳挪开视线,薄唇紧抿,语调尽力保持淡稳的平和,“替身、备胎、情人,无论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身份,不重要。”

“代薇,让我存在就好。”他近乎哑音恳请。

爱意在污浊的泥沼里沉底,

靠自怜撑下去,

病态灌溉,畸形生花,织造颓靡又致命的美妙涟漪,使我无法放手,

我必须对抗本性去爱你。

代薇歪着头注视他,问:“你想要的身份,只有这些吗?”

易圳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代薇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身面对着他坐,放松自如地把玩着他的手指,与他对视:

“还记得德仕兰先生吗,我的绘画家教老师。”

易圳点头:“为什么会提到他?”

“他并没有去澳洲,最终还是选择在德国定居。大概是觉得我天赋异禀吧,”代薇弯起嘴角,朝他眨眨眼说,“前天他发来邮件,询问我是否愿意继续做他的学生。”

易圳稍滞,从来洞悉一切的他,此刻竟然要花一点时间来解析她的话,甚至丧失思维运转的能力,问:“他……要来中国?”

代薇轻笑出声,很温柔地耐心反问:“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的前提句?”

易圳这才回神,反应过来的下一刻动作是紧紧反握她的手,有些急迫地说:“那么,你的答案呢?”

“我告诉他,我愿意。”

事到如今,代薇已经不想再打什么哑谜了,她凑近易圳,双手捧起他的脸,笑问,“所以易圳,你有想过体验一下丈夫的身份吗?”

“我会让你好好感受的。”-

重回撷风屿的日子一切如常。

法特庄园依旧光鲜傲立在这座孤岛。

易勉之等人搬出去之后,易圳命人将庄园按照代薇的喜好由南至北分批次整装,尤其图书馆下的百年艺术管廊直接整个翻修,改造为代薇的私人工作室,一半绘画,一半用于工作。

为了迎接老成等十人小团队的到来,易圳让人在南端入园大道旁新建了一栋近现代风格的古堡。除去吃住等必要设施之外,代薇费下心机制造了额外惊喜死死牵住他们的脚步,例如阿金的单独化妆工作间,又比如石头和点仔的高精密机器设备等等。

曾在壹号古堡服务的管家、佣仆及厨师再次归返,原班人马一个不落,他们无比清晰代薇的日常习惯,几乎不到两天便能将壹号古堡恢复原样。

“塔子哥~~”代薇推开易淏家的古堡大门,狗腿子上身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玛格丽塔。

说起来她家塔子哥,爱蹭分明,记恨起来那可比易圳还难哄。

自打代薇回来以后,没过多久易淏夫妇也从东北老家赶回来,明明就是冲着代薇而提早结束的蜜月行程,偏不肯轻易原谅她这种甩手走人的无情行为。

代薇自知理亏,接连往她家跑了三个月,赖在她眼前又求又哄,堪称“追友火葬场”典范的一把好手。直到这两天塔子哥总算消了气,勉强搭理她几句。

“哟,我当时哪个没良心的在这儿叫唤呢,原来是你啊,那没事了,回吧。”

玛格丽塔懒懒扫她两眼,动也不动。

代薇笑嘻嘻地赶紧跑过去蹭她,“诶哟可不就是我这个小没良心的来看您了嘛,你瞧你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松塔千层酥!”

易圳跟在代薇后面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与他气质完全背离的橙色小甜点。

“哥,我来吧。”易淏见状赶紧上前,正准备接过去,不料这时却听见自家老婆阴恻恻地说,“诶呀,什么时候能有福气被咱家家主伺候一回——”

“能!现在就能!”

代薇八百个心眼,一听这话立马接茬,暗中朝易圳打手势示意。

易淏吓得话都要说不利索:“别别别,哥还是我来吧。”

“没事。”然而易圳轻巧避开他的手,竟然十分顺从地将那盘甜点直接端去玛格丽塔面前,屈尊弯腰,淡声说:“请。”

到底是玛格丽塔顶不住,总觉得被他“请”一次能折寿好几年,撇撇嘴看向代薇,语气缓和了几分:“小没良心的,天天往我家跑还没跑够呢?”

“那哪能够呢!”代薇一把扑在她身上,树袋熊一样又蹭又抱,“呜呜呜宝贝你不要生我气了叭,你们可一定不能搬出去,不然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玛格丽塔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忍不住笑,“当初走得干净绝情,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呢。”

代薇赖在她身上撒娇:“嘿嘿嘿,我这不是一颗心分两半,一半给我老公圳宝,剩下一半就都给你了嘛~”

“少跟我油嘴滑舌的。”

“这眼看要到年底了,今年过年咱们什么计划?”玛格丽塔率先问起。

代薇立刻举手发言:

“咱们出去游玩跨年吧!行程路线我跟圳宝都已经安排好了,咱们从北往南走,绕着欧洲外圈一路杀回国,然后今年大家就直接在我家过年,过完年出发去澳洲看荧光海,回来正赶上二月份挪威的北极光!”

“可以啊小薇薇,这路线排到我心里了!”玛格丽塔瞬间拉满兴致,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看向易圳:“不过你这刚回来就又要往外跑,你家圳宝没意见啊?”

易圳搂过代薇,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嗓音低柔:“她想玩,那就陪她好好玩个够。”

代薇反手抱住他的腰,在他脸上狠狠地啵了一口,献宝似的骄傲宣布:“听见没,我家宝全世界第一宠!”

玛格丽塔:“?走路上突然被猛塞一口狗粮,你俩给我出去!”

易淏赶紧转移话题,问代薇:“那既然计划定好了,嫂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代薇转头笑着与易圳对视一眼,轻轻挑眉,回答说:

“收拾东西,今晚就出发!”

笔力悬停在空无节点的末梢,终究没能写出梦寐的童话,或是犀利的现实

故事到终章,西尔芙只是奥里一个人的风精灵

命运弯曲交错如我们紧扣的十指,远渡重洋,风尘仆仆,愚昧执迷如我,痴情贪心是你。所谓「攀缠」,应如爱意在心尖缠绞,一亿次攀绕

若问虚谷

若见尘埃

只要你坚定向我走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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