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的最后一次训练，楚樱早早地来到了道馆。

这时陆融还没来，负责打扫道馆的二师兄文麟才刚刚开始拖地。

道馆上面的大风扇呼呼地转，但噪音不大，要离得近些才能听见，依楚樱的身高，是不怎么能听见的。

楚樱想要去和文麟打招呼，走着走着没看见脚下的水渍，“呲溜”一下子险些跌倒，好在及时稳住了。

文麟也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露出憨憨的笑，脆生生地叫“小师妹”。

楚樱回得极为顺畅，也不觉得羞耻了。

“师兄好！”

现在就算是叶筝站到她面前，她也能立刻叫出“师父”两个字来，不仅能叫得出来，还能变着花样、扭着弯儿地叫。

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次训练，陈会雯来得自然也早了些。

跟文麟和楚樱打了招呼，陈会雯才后知后觉道馆里的人都是叶筝的徒弟。

把书包放到楚樱的座位旁边，陈会雯揉揉楚樱的脸蛋，便去帮文麟拖地。

“哎！师姐，我拖就好了，不用你来！”

文麟正值变声期，说这么一段话跟鸭子叫似的，嘎嘎嘎嘎。

陈会雯没理他，自顾自地帮文麟把另一半道场给拖了。

文麟家里有些困难，又不是学习那块料，他的父母就决定早点送他去学体育，篮球、足球、乒乓球，兜兜转转学了一圈，最后发现文麟还是适合没有球的跆拳道，这之后又兜兜转转市内的几个道馆，都因为文麟的家庭条件拒收。

在一家人都要放弃的时候，叶筝带着打入省赛的陈会雯出现了。

“我不收文麟的学费，但是作为交换条件，文麟要每天都要来道馆训练，帮道馆打扫卫生，还有一点，文麟要好好上学。”

每当陈会雯想起叶筝说这话时的模样，总觉得叶筝是在发光。

也许就是那时，陈会雯开始对叶筝动心。

第四个进道馆的是一个短期学员，跟场内她们三个说过话就坐到一边玩手机去了。

叶筝来得也早，往日她都是最后几个来的，所以走进馆里时陆融和楚樱都在椅子上坐着。

可今天陆融来得晚，叶筝只看见了楚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

她主动坐到楚樱身旁陪着，“今天陆融来得这么晚哦？”

楚樱软软叫她一声“师父”，叫得叶筝轻飘飘的。

“陆融待会儿就来啦。”

“怎么？她打电话告诉你了？”

“猜的。”楚樱嬉皮笑脸。

陈会雯从热水间接完水出来，就看见叶筝挨在她书包旁边，脸热了一瞬，陈会雯径直走过去，叶筝正好望过来。

“会雯，刚来啊？”

陈会雯听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就没好气儿，这下连“师父”都不叫了。

“早来了。”

师徒几个早就习惯了她们两个的相处方式，文麟听罢也只是笑笑，扯着公鸭嗓说：“师姐还帮我拖了地呢。”

叶筝跳过去踢文麟，“我让你干活，你怎么还让你师姐干，臭小子。”

“是师姐要帮我的！”

文麟吱哇乱叫，配上那公鸭嗓，画面那叫一个喜感。

楚樱呵呵直乐，发现陈会雯也在偷笑，两人一对视，笑得前仰后合。

陆融正是这时候到的。

与道馆里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陆融甚至有些局促，楚樱主动拉她过去，三个女孩一起笑。

等道馆里的人差不多来齐了，叶筝提前集合了一会儿，打算说一下暑假的上课安排。

“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节课了，咱们再上课就要等到暑假开始，下面我说一下道馆暑假的上课安排，一共二十天，从暑假的第一天开始算，每天上午八点道馆准时开始训练，到中午十一点结束，注意啊，咱们只上半天课，下午不上，中午也不管饭。”

“咱们那个道馆的收费还是按小时收费，跟以前没有区别，你们大家嗷，打算暑假继续训练的可以回家和父母说一下，听明白了不。”

随着叶筝结束，道馆里也稀稀拉拉地响起孩子们的应和声。

叶筝耳朵被震得发疼，目光扫过人群时看见陈会雯正以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她看着陈会雯的眼睛，向人群喊道：“站队，先跑圈。”

有孩子突兀地问她：“教练，还是跑十圈不？”

陈会雯突然笑了。

叶筝也情不自禁笑出来，“嗯，跑着吧。”

然后，陈会雯慢慢接近她，面上是许久未见的温柔。

“诶，师父，你说我暑假还要过来训练吗？”

有多久没听到陈会雯叫她“师父”，叶筝还真记不清了。

“嗯……还是看你吧，你想过来吗？”

叶筝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否认眼神里是有一些期待的。

陈会雯却突然转过身去，“我想想吧。”

马尾在空中轻盈的摆动，跳动的幅度愈来愈小，而叶筝的心，跳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场外，陆融见脸色微红的陈会雯，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会雯捧起自己的脸，冷不丁看见陆融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干脆也捧起了陆融的脸。

“会雯姐姐你怎么了呀？”

“发烧了，别问。”

照以往的惯例，楚樱结束训练后，陆融会和她一起回家。

姐俩牵起手，在叶筝和陈会雯的注视下走向了马丽莲。

马丽莲把俩小孩都安置好，急匆匆赶回家，说是锅里还熬着汤。

今晚陆融就在楚樱家里吃了，之前都是待到饭点之前就走，但陆融妈向瑶临时有事要做，就拜托马丽莲照顾陆融，况且她们之间也成了朋友，这点小事是不在话下。

再上一个星期的课，这俩小孩就再也不是幼儿园小朋友，而是预备役小学生啦。

马丽莲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把娃养到小学还健健康康、虎了吧唧的。

正好今天赶上陆融也在，马丽莲特意煲了汤。

玉米排骨汤。

三人到家时锅里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屋里还飘着香香的肉味，轻易就勾起了楚樱的馋虫。

“妈妈，嘴巴好想吃点什么呀。”

“等妈给你和陆融拿好吃的嗷。”

楚樱就知道，有陆融在她就不会没有吃的吃。

拿冰棍儿，上沙发，一起看《因为爱情有奇迹》。

都快看到大结局了，陆融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这里面的阿姨总是互相骂来骂去呀？”

“嗯？不是呀，她们也有很友好的。”

“但是……为啥跟现实的不一样？”

楚樱硬是缓了好几秒，才慢慢缓过来陆融话里是什么意思。

陆融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电视剧里，没有女孩子和女孩子恋爱的剧情。

其实早在这个时候，就有好几部很有名的影视剧有隐晦地拍摄了同性之爱，但是并没有那么猖狂，因为各种因素。

楚樱：“因为还没到时候。”

这个年代还是雌竟烂大街的年代，而过后几年，女性将会产生巨大的觉醒，各种类型的恋爱也会层出不穷。

空气中飘散的排骨香味更浓了，楚樱坐立难安。

冰棍儿都吃完了，排骨还没好。

楚樱把陆融留在客厅，独自去了厨房张望。

马丽莲看她一眼，“干啥？”

“给我盛两块儿肉呗。”

马丽莲错愕地看着自家丫头，五岁的年纪，偌大的脸盘子。

“你是怎么能说出这句话的？”

楚樱直接抱住马丽莲的大腿，“妈妈我给陆融尝尝！”

马丽莲拗不过，只好从碗架里拿出盘子，给楚樱和陆融一人盛了一块排骨肉，还夹了两块玉米。

“嘻嘻。”楚樱手捧装着肉的盘子，一脸娇憨。

马丽莲柔和了目光，“不要和陆融抢！”

“知~道~啦~”

陆融刚吃完了冰棍，楚樱就端着排骨回来了。

电视剧正演到高潮部分，女人和男人吵起架来，一人一句，谁也不让谁。

“吃肉啦~”

小胖手给陆融手里塞了一双筷子，自己却直接用手拿起玉米抱着啃。

电视剧里吵得愈发激烈，楚樱啃得嘴边油亮亮的一圈，吸引着陆融的目光，总想上手给她擦擦。

“快吃呀，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说是一人一块，但其实，还是会有某人自己的吃完了还想吃，也会有某人不忍心别人看着她吃。

于是，陆融的肉又分给了楚樱一半。

表面五岁、实则十五岁的楚樱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跟小孩子抢肉吃，有点丢人。

陆融不懂得什么抢不抢，只是觉得楚樱照顾她，她也要力所能及地让楚樱开心。

楚樱开心，她也开心。

楚樱头脑风暴，突然想到，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教育机会吗！

楚樱严格教导陆融：“如果有男生跟你要肉吃，你绝对不能给他。”

“那要是我爸爸呢？”

“你爸爸不会抢你的肉吃的。”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男人都是坏人’吗？”

楚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对！”

“你爸爸、我爸爸，都是坏人吗？”

楚樱大脑有些宕机，干脆破罐子破摔：“对！只是还没对你坏！”

厨房传来马丽莲的怒吼：“楚樱！不要说些奇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