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行者像是老农检查果子一样，翻看着身边的光团，之后带着疑惑，统统收入体内。

她缓缓降落在地上，身上的光芒也暗淡下去，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波尔看了看她，又瞅了眼一动不动看着这一切的、自称“格林·潘”的模仿者，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代行者终于站了起来，她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波尔。

“该怎么称呼？”波尔战战兢兢地问。

“……还是我。”代行者开口说，之后，她转向了模仿者，“这些神力的确是真的。但我还是不相信你说的话。”

“我说的话也是真的。”模仿者说，“现在你应该恢复了在这个世界转换空间的能力，只要我们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你把女神的神台打开，自然一切都会明白。”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件事？”代行者冷冷地说。

“因为格林·潘的话，是留给终智女神的。”模仿者说，“如果你不承认自己就是祂，那么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代行者微微皱眉，打了个响指。

波尔脚下一轻，感觉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

自己已经站在了内城深坑第九层……第一次见到代行者的地方。

模仿者就站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后。

波尔回头，代行者站在女神的神台下方，伸手准备摸向那里。

“等一下！”波尔叫住了代行者。

代行者看着波尔，微笑着。

随后毅然决然地把手放了上去。

整个空间震动起来，那巨大的石棺上粉尘抖落，一道裂缝竖直形成，将石棺一分为二。

代行者默默站在下面，等待着石棺的开启。

石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如莲花一样向四周展开。

波尔被震动压在地上，艰难地抬头盯着石棺打开的地方……

随着石棺完全展开，震动停止，波尔也在惊讶中缓缓起身，再三确认自己看到的情况。

石棺内部空空如也。

只有被激起的灰尘，在头顶光束的照射下不停飞舞。

代行者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量，瘫坐在地上。

“女神其实早就已经苏醒了。”模仿者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不管是主观上的刻意遗忘，还是因为力量的流失而缺失记忆……都不能掩盖这一事实。你现在很衰弱，女神。”

“……你，你怎么知道？”代行者，或者说，女神本人，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普通少女，坐在地上问道。

“因为这是我们努力了两千年的结果。”模仿者低头行礼，“所以，我现在可以向您传达，格林·潘最后的话了吗？”

女神艰难地起身，又靠着石棺坐下，看着模仿者。

“人类胜利了。”模仿者说，“人类，即将战胜你，战胜‘死亡’。”

女神苦笑，什么都没说。

波尔则如遭雷击，一种奇异的猜想笼罩了大脑，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你意识到什么了吧？纤维的旅行者？”模仿者对着波尔说。

“……”波尔揪着头发，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

“这对你来说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模仿者说，“因为你所来的那个纤维，是完全的‘物质世界’才对。”

是的。波尔早就该意识到的。

这个世界的精神可以转化为物质，那就说明，这个世界的“物质”其实并非是真正的“物质”。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精神”。

而“精神”是无法凭空存在的。

“所以……我们这里，才是由精神和信仰构成的‘死后世界’。对吧？”波尔抬头，看着模仿者，“你、格林·潘、‘污染物’来的那个世界，才是由‘物质’构成的，‘真实’世界。”

那么，自己这个世界的“生命”女神，也就是终智女神、代行者。

其实是这两个世界共同的“死亡女神”。

是啊，终结一切智慧的也只能是“死亡”。

而现在，这个“纤维”的人类即将战胜死亡，所以死亡的世界，也就趋于凋亡了。

“是的。”模仿者如真正的神明一样，立在光芒之下，“这是一段很长的史诗……属于神明和人类共同的史诗。”

波尔目光低垂，听着模仿者娓娓道来……

不知道是由于超越常识的上古文明武器，还是宇宙诞生时的极度巧合，这条纤维上的这个星球，从有记录以来，就是物质跟精神结合在一起的状态。

最普通的物质中都可以诞生微弱的意识，在意识的影响下，物质也可以不断诞生和毁灭。整个星球的表面如同岩浆一样，覆盖着不断翻涌的物质和精神的海洋。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些意识在机缘巧合下不断融合，最终产生了一些聚合体。

“这就是，最开始的‘神明’。”模仿者说。

波尔看了一眼女神，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模仿者，静静地听着。

模仿者的故事还在继续。

这些聚合的意识逐渐显示出自己的性质，整个星球的表面也逐渐稳定了下来，开始有了大陆、海洋、高山、沙漠，而不再是熔融在一起的状态。

但意识的诞生是不会停止的。

在这些已经稳定的地方，无数新的意识诞生，并逐渐有了自己的形态。

而古早的神明并没有把这些新诞生的意识平等看待，对祂们来说，新诞生的这些小家伙只不过是附属，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

因此当这些附属物生长到一定程度时，往往就会被神明吞噬，失去自我，被神明用来强大自身。

新的意识不甘心就这样被吞噬，它们联合起来，开始反抗那些伟大的初始神们。

它们其中最强大的有四位，那就是后来被称为“四柱神”的存在。

那时候它们的形态还没有那么确定。它们被人们所熟知的那四个名字，是在漫长的战争后，最终才固定下的形态。

波尔听着模仿者的故事，突然后知后觉了一个原本没有注意到的现象。

无论是女神还是旧神的名字，都并非是“自然”产生的，而是在某种规则下衍生出来的存在。

原来是因为它们本来的力量，已经是瓜分了那些“自然神”才获得的吗？

“那时候，你们还叫‘创造’‘毁灭’‘秩序’‘混乱’。”模仿者接着说。

“你们知道得真多。”女神说，“是‘未来’告诉你们的？”

“是祂留下的记录。”模仿者说，“在您划分了物质和精神为两个世界之后，那强大的规则他当然无法逾越。在祂到达我们的世界时，已经由精神体转变为一种特殊的结晶了。这种结晶伴随着我们整个文明的繁衍发展……如果围绕它来讲故事，十天半月也讲不完了……”

“以后再说吧。”女神摆了摆手说，“你接着讲，如果有疏漏的地方我会给你补充。”

模仿者鞠了个躬，继续讲下去。

后面……就是波尔已经听到过好几次的神代战争了。

不过他之前每次听到这一块，都是在战争后发生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场战争的全貌。

在新神打倒了自然神后，世界维持了长久的和平。新诞生的意识也不再需要担心被吞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长。世界也因此繁盛了起来。

然而，意识的不断具现化，终于打破了这个星球的平衡……

不断聚合的意识体排斥物质，使这些物质不断沉降至星球深处。这些被已经无法诞生意识而被抛弃的物质之中，逐渐诞生了与所有意识体为敌的，被称为“虚界”的存在。

“当然，我们现在已经查明。”模仿者补充道，“虚界原本就存在，那是一种宇宙中存在的混乱界面。是那时候星球扭曲失衡的形态吸引了虚界，而不是星球自己诞生的。”

“我当时就是这么猜想的。”女神说，“不过这不重要。”

“是的，重要的是整个星球都面临危机。”模仿者说。

那时候还叫“毁灭”的女神率先发现了这一危机，祂试图说服其他神明共同解决这一问题，可大家的计划不一，难以达成共识。最终……“毁灭”发动了战争。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阶段，“创造”是始终站在“毁灭”这一边的。

因为与另外两位不同，祂们是双生的神明。

“在你们的合作下，你按照计划夺取了另外两柱神的力量。”模仿者说，“这种力量让你可以将整个世界划分为物质和精神两个部分，从而使整个世界真正地稳定了下来，摆脱了虚界毁灭世界的威胁。代价是……从此两个世界的所有存在，不得不面对‘死亡’。这也是您和‘生命’正式获得名字的时刻。”

“是。”女神点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停手呢？”模仿者突然从叙述者变成了提问者，“您为什么要舍弃‘死亡’的神名，最终吞噬了其他所有神，成为‘终智’女神呢？”

女神与模仿者对视着。

波尔紧张地在一旁搓手。

终于，女神开口了，她的声音仿佛从太古传来：

“因为这……就是‘神明’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