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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 作者:舂相不巷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4-04-30 06:35:06
  • 章节字数:78080字

121 人类辈分

◎今天晚上我不要和你一起睡了!◎

尤其是少年时期, 被骂是常有的事。

相比匿名网络里,那个年纪的恶意一点儿也不会少。明里背里,暗讽明嘲, 说实话宋疏从前听过很多了,还会在心底偷偷难过, 忐忑地质疑自己。

现在不一样了。

他学会端正视角, 学习向日葵朝温暖的方向张望,鼓起勇气走出孤独。

虽然不一样了,但有一点不会变。

被人讨厌这种事情,无论还是会令人难过,这是无法克服的本能。

也还好。

就小小的难过一下吧。

因为刚要难过起来, 就会有人察觉他的心情,插科打诨逗开心。难过还未积攒成型, 就被爱意撞散啦。

“宋宋?”

女客在走神的青年面前挥挥手,等人惊回神望过来,她忍不住调侃:“没精打采的, 不会是中午不好好休息去干什么坏事了吧?”

宋疏眼神飘到对面书架,左半扇门已经打开,光影流转,阳光不再造访, 那片空间已经陷入昏暗。

青年的耳根通红, 低头拿过她手中的书,小声反驳。

“才不是我干坏事。”

干坏事的另有其妖, 而这妖正在茶棚里跟自己的情敌嘚瑟。

央酒拢了拢不存在的长袍, 老神在在端坐下来。对面的男人正在埋头奋笔疾书, 根本没抬头。

他重重咳一声。

祁蘅攥着水性笔唰唰地写。

妖皱眉, 拿出杀手锏:“宋疏。”

笔尖丝滑地在段落最后画上句号。祁蘅抬头, 不耐的眼睛里写着“有话快说,不要打扰我创作”。

这态度,嗤。

央酒也不生气。他嘚瑟地抬起右手,将手背展示出来,十字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明晃晃的,很显眼。

祁蘅瞬间翻出死鱼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透露出四个字——你是蠢货。

央酒不屑,将欲开口,转眸望向隔壁桌的客人。他顿了下,拿起纸笔飞快地写。

纸面冒出几行狗爬字体。

【这是宋疏压出来的。】

【亲亲的时候。】

【好看吧?】

【宋疏说最喜欢我了。】

【你一点机会也没有,赶快滚吧。】

压印的书架痕显然不可能保留这么久,是央酒为了留念故意留下来的。看见祁蘅又来,一直锲而不舍想赶人的妖自认为有这个好主意。

祁蘅低头盯着纸页的字。

对面央酒嘚瑟地扬眉。

不识好歹的人类,现在总应该知道宋疏是他的了吧。

快走快走!

祁蘅抬眸瞥了他一眼,将纸推回去,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三分钟以后,身后的客人相邀离开,他也收拾东西起身。

央酒露出开心神色。

终于把他赶走了!他指尖在桌面扣击,目送人类滚蛋。还没开心几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祁蘅带着东西拐进了书店。

宋疏就在里面。

面对突然站到面前的人,宋疏有些好奇:“有事吗?”

祁蘅顿了顿,将准备好的一沓纸双手递上前。

“新写的一篇。”

“好的,我会认真阅读的。”

宋疏点头接过,想到之前的拖延,不好意思地弯眸暗示:“认真总是会花费多一点点时间,你理解的吧。”

祁蘅缓缓点头。

青年低头翻阅手中的纸张,简单看了几行文字,再次询问:“真的不考虑参加那个活动吗?”

望见他眼中的可惜,祁蘅问:“你很希望我参加吗?”

怕他误解什么,宋疏连忙摆手。

“虽然对于新人来说,这是个积累人气的好机会,但并不是必要的。我只是觉得你很有天赋,也希望这样有灵气的文字可以让更多的人看见。”

“灵气。”

祁蘅盯着青年手中的几张纸,蹙眉反问:“你不觉得它太消沉负面吗?”

对现实绝望的二次元渴望死亡。

被压迫的打工族至死仍然与工作纠缠不清。

被排挤歧视一生的阴阳眼女人渴望被理解,死前听到的最后评价却仍然是“那个疯女人”。

《我将死于三日后》本身就是以死亡为题的故事,与美好温暖毫无关系。

“事物都是对立出现的,没有坏就没有好。”

对面的青年弯眸一笑,透亮的琥珀眸里蕴含着阳光一样温暖的光波:“能注意到这么多黑暗的人啊,与那些正向美好的人相比一样温柔。”

望着他的眼睛,祁蘅微微呆滞。

片刻后反应过来,他眨眨微红的眼眶,胡乱地点点头扭头往外走,迎面却对上气势汹汹而来的妖。

祁蘅瞬间找回冷静。

在宋疏奇怪的眼神里,他突然走回来,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冷静道:“下次换个这里好使的。”

顾不上错身离开的人,央酒大步来到男朋友面前。看见他笑出泪花的模样,恼怒询问:“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噗,好像是。”

“那你还笑?!”

央酒生气了,百万分那么生气。

为了让嬉皮笑脸的男朋友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在做完饭的时候,添加了愤怒的佐料,愤怒地多加了五勺醋。

吃下一口醋溜土豆丝,宋疏点头,觉得味道很不错。

央酒瞥了人类一眼,臭着脸扒饭。

饭桌好半晌只有碗筷与咀嚼声,人类吃的坦然,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妖终于按捺不住,将吃空的碗重重放到桌面。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宋疏夹肉的手一顿,抬头望去:“哪里不在乎?”

“你放任觊觎你的人来书店不说,还把我晾在一边,听他说我坏话!你还一直笑,都不来哄哄我,让我一个人难过那么久……”

宋疏刚想解释,就看见妖撇撇嘴巴,悲痛地宣布:“你太令人我失望了,宋疏,今天晚上我不要和你一起睡了,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他微微扬眉:“真的?”

“对!”央酒眼神坚定。

男朋友也不能过分溺爱,当事情的严重性超出界限,就应该强烈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一位情感大师网友有言:

[向爱人表达生气的最好方法就是冷战。冷战是最伟大的,没有任何一个爱你的人能忍受得了。]

[如若真的爱你,他必将深受折磨,在这折磨中意识到你的重要性,承认自己犯下的错,永远只注视你。]

饭后,收拾好餐厅和厨房。

央酒走出来,犹豫看了眼远处沙发里被灯光包围的青年,见他还盯着几张纸看不理自己,妖气恼地转向楼梯。

那里只被几寸灯光照耀。

再朝下望,漆黑不见底,像传说中的地狱一般可怕。

耳边忽然响起砰砰砰几声脚步,紧接着身边突然撞来一个物体,同时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宋疏转头,对上一双乌黑眼瞳。

“不是说今天不和我睡,让我好好反省一下错误吗?”

妖将脑袋搭到他肩膀,洁白发丝也铺了青年半边身子。虽然脸色极臭,环抱的双手却死死不肯松一点:“现在才八点半,还不是睡觉的时间。”

宋疏忍笑,顺着他的话点头。

“嗯,有道理。”

乌瞳闪过一丝满意。

他大人大量,就给即将面临痛苦的男朋友一点甜头吧。央酒感慨,喜爱地用脑袋猛猛蹭了几下男朋友,直到被人抵着头往外推才稍有收敛。

静了会儿,看书的青年忽然开口。

“你别总跟祁蘅过不去。”

震惊望着无情的男朋友,央酒瞬间捂住心口,表情悲痛欲绝。他一点点后退,指着对方的手狠狠抖动。

“你、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

“啊——”

妖悲声仰倒在沙发上,脑袋一歪假装气死。宋疏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戏这么多,要不要下次给你报个儿童话剧班?”

“要成人班。”

央酒短暂复活了三秒。

宋疏无奈,屈指屈指敲了下他那不太好使的脑袋。

“祁蘅不是你的情敌。”

央酒挤开一只眼睛,随后猛地摇摇头闭上:“他都说想有机会替代我,你骗人。”

宋疏转身,用手指把妖的眼皮撑开,让乌溜溜的眼睛睁开看着自己。

“真的。”

因为近来祁蘅与央酒经常吵架,妖总吃醋,吃瘪了就要来撒娇粘来一套,证明爱意。因此宋疏偶尔思考过这件事。

爱情是件自私的事情。

央酒是妖,从前不懂任何情感,会敌视宋疏身边一切抢夺关注情有可原。可祁蘅作为正常人类,对待情敌的态度却很少见。

虽然常常争斗,相看两厌。

但那都是央酒挑事,他被迫应对。对待央酒多是嫌弃,今天还劝他“下次换个脑袋好使点的对象”。

结合之前的信息,宋疏有个猜测。

央酒睁着眼睛眨眨:“什么猜测?”

说到这里,宋疏望了眼被放在茶几上的书稿,表情一言难尽:“应该和谢庚差不多吧。”

央酒还是不懂,凑过去追问:“到底什么意思?”

“他把我当妈了。”

大概也觉得这话说出来很奇怪,宋疏甩甩脑袋,神情复杂地喝了口水。

旁边的央酒皱着眉,沉眸思索。过了会儿,他缓缓开口:“所以,现在祁蘅算是你儿子。按照人类的辈分算……”

妖眼眸一亮,指向自己:“那岂不是也是我儿子?”

宋疏一口水呛住。

猛咳不止。

作者有话说:

在准备收尾了,后面的大纲走向改了四五个版本一直不满意,现在基本上一段字一卡,更新很不稳定,抱歉抱歉【抓脑袋】【疯狂鞠躬】

感谢在2023-11-16 00:25:37~2023-11-18 22: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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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2 疼

◎“你给老子轻一点!”◎

虽然是一棵树, 央酒却不曾有过孩子。

除非是厉害大妖的孩子,或有族人教导约束,每只妖的确都会经历过作为普通生物的时刻。

尤其对一棵树来说, 度过幼年期,开花、授粉、结子都是不可避免的本能。树这种生物, 即使后来刻意不结, 在成妖前也难免会有些遗落在某处的孩子。

但央酒不同,他是一只天生的妖。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落到那处山巅,只是种子落土的时候,他便拥有了模糊的意识。

或许是某株厉害树妖的后代?

但那都无所谓。

毕竟是树, 亲缘淡薄没有感情的物种。与动物间的亲缘种族规则完全相反,只要种子离了树干, 一切都像恩断义绝,再没什么关系。

至于央酒为什么不结子?

正如人类生孩子会耗尽精神心血一般,树想要孕育一批种子, 也要耗费许多精力与生机。有些妖崇尚种族与繁衍,会选择牺牲,但对于一只享受自由与孤独的树妖来说显然没必要。

至于自然规矩嘛,敷衍敷衍就行。他一向只爱美美地开花, 直接跳过中间步骤, 静静等待秋日落叶。

如今突然得知不用耗费生机就和宋疏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孩子,虽然是个讨妖厌的人类, 但初为人父, 心情难免小小激动, 千年树妖也不能免俗。

央酒嘶了一声, 边帮呛到的男朋友拍背, 边琢磨:“我是不是该给咱儿子包个红包?”

爸爸的零花钱本来就少。

这个儿子不讨妖喜欢,只包五块钱就好,够吃一桶泡面,最便宜的袋装甚至可以买两袋。

嗯,袋装泡面配火腿肠也是不错的选择,到时可以推荐给儿子。

在他的想法越飞越离谱以前,宋疏捂住他的嘴巴阻止:“你住脑,不许说话,先听我说。”

被捂嘴的妖乖乖点头。

确定他不会再胡言乱语,宋疏松开手,仔细解释自己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他在移情。”

“祁蘅天生具备一些敏感特质,在察觉出我与他去世的母亲一样拥有看见鬼怪的特殊能力后,逐渐将对妈妈的依恋转移到我身上。这种情感无法解释,他搞不清楚,就一律视为爱情了,但其实根本没这回事。”

“不是儿子?”

“当然不是。”

得到否定的回答,妖乌瞳中闪过一丝可惜。

唉,到嘴的儿子没了。

但天天在眼前晃的情敌转眼间降了一辈儿,以后绝无可能有机会,还是件喜事,甚至省了五块钱!

“明天早上用省下的五块钱红包,给你多买几只包子吃好不好?”

宋疏瞥向他,顿了顿。

央酒歪头,眨眨乌亮的眼睛。

“要梅菜扣肉的。”

“好的!”

心结解开,世界都明朗起来。槐树妖轻松地嗨呀一声,开心地倚着男朋友,按开电视。

屏幕里蓝色选择框上下左右欢快跳动,最终挑了部评价巨甜的爱情动漫。第一集片头刚播一半,电视就被另一个人关闭。

央酒疑惑地转头,望见他亲爱的男朋友笑眯眯说:“我准备睡觉了。”

“才刚过九点,还没到睡觉时间。”

“今天我很累,想早点睡。”

“又累了。”央酒不满地嘀咕,想了想还是妥协。毕竟相比看电视,还是男朋友更重要一点对吧?

他可是世界上最体贴的妖。

“但是今天晚安吻要两个。”

央酒举着两根伸手讨价还价,被连说好好好的宋疏推着往前走。这是他第一次答应地这么快,妖开心地咧嘴笑。

没笑几秒,他忽然发现不对。

央酒扶住墙角抵住去势,望了眼面前通往黑暗的楼梯,扭头问:“不是去睡觉吗?”

宋疏理所当然点头:“对啊。你不是说今天不要跟我一起吗?我要洗漱睡了,你也快回房间吧。”

妖懵了,妖急了。

他疯狂摇头,想要回去:“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宋疏挡住他要挤回去的动作,假意思索,点点脑袋道:“是有点不对。”

他捧着妖的脸左右各亲一下。

“两个晚安吻,这次对了,去吧。”

妖懵住,转头盯着楼梯,情急之下竟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理由。他迅速拽住宋疏的手,可怜巴巴地挤眼泪:“我怕黑。”

“那就忍耐忍耐。毕竟我还要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接受您的惩罚呢,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辛苦的!”

宋疏捏拳打气。

说完,青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顺手把妖往楼下一推。

“你自己去吧,我好困。”

五月晚春,十八度的夜。

被窝却那么凉,孤独寂寞的黑暗比冬天还要漫长。

某妖大字型平躺,洁白发丝铺满床铺,一双乌瞳瞪着天花板,失明般没有一点神采。

他想不通,不明白,不理解。

明明有那么大一个香香软软又好看的人类男朋友,为什么自己的怀抱现在却空空荡荡呢?

这太不应该了。

生活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乌瞳眨了下,开始露出回忆神色。央酒左思右想,觉得这事都怪那情感大师的狗屁话!

冷战绝对是这世上最邪恶的东西。

什么认识到你的重要性、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永远注视你?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若真的爱你便会深受折磨。

可你若爱他,难道不也折磨?

冷战是一件让相爱的双方都痛苦的事情,没有赢家,更没有半点好处。

央酒后悔了,后悔说出之前的话。

宋疏现在是不是也很难过?

那么痛苦的事,会不会偷偷躲起来哭?

想到人类可能躲进被子捂着嘴巴默默流泪,一双眼眸于暗处盈满悲伤,妖的心脏立刻揪起来,细细地疼。

他真是个笨蛋,还是个十足大坏蛋!

央酒轱辘坐起身,消失在房间。

与此同时,三楼卧室的床边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面前的被子高高鼓起,人背对着这边侧躺,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央酒拿捏不好现在是什么情况,担忧地伸出手去,指尖还没碰到被角,床上的人突然弹坐起来,短促的呼吸声响彻房间。

“宋疏?”

妖唤了好几声,人才反应过来。

宋疏迟钝地偏昂起脑袋,额头碎发被汗水打湿,脸颊与眼睛通红,嘴巴半张着还在喘息。

动作间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用力抓在心口的右手,睡衣布料死死地纠结在五指缝隙间,连同单薄的身体一起微微颤抖。

好片刻,似乎终于认出面前的央酒,宋疏眉宇间露出脆弱的神色,软软诉出两个字:“好疼……”

这一刻,妖慌了。

宋疏那么爱自己,即使只是一会儿肯定也会深受折磨。他早该想到的,看看现在,他简直犯下滔天大罪!

央酒一个熊抱把人按进怀里,呜呜呜开始认错忏悔。

“宋疏,我错了!”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想让你只关注我,却不知道冷战的可怕,竟然听信那个人类的谗言,让你自己一个人睡觉!我简直不是个东西,你打我骂我都行,我答应亲你一百下补偿,不难过了好不好?嗯?”

束在身上的手臂太紧,宋疏被勒地呼吸困难。他在妖的后背敲了几下,费力道:“疼……”

央酒更加难过,蹭蹭他脑袋:“我知道,我在的。”

宋疏忍无可忍,哑着嗓子骂道:“我是生理上的疼,浑身都疼得要命,你给老子轻一点!”

妖瞬间弹开。

以前天天想尽办法抱着这枕头要一起睡的妖,突然说不和他一起睡?脑子都不好使,还敢玩冷战,这必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疏当时就想好了对策。

首先继续不冷不淡,故意不理他。

等妖自己忍不住凑过来,先把问题解决,等一切哄好说开后……哼,让自己睡去!

到时候央酒一定忍不住半夜偷偷躺回来。一旦被发现,就会给自己扯张大旗,理直气壮狡辩:“十二点已过,现在是第二天了,我来陪男朋友睡觉是天经地义!”

傻乎乎的,多好玩儿。

一切都按他想法顺利进行,睡前宋疏甚至定了一个半夜十二点的闹钟,专门为了抓包。只可惜千算万算,他没算到自己出了意外。

其实也算不上意外。

是个噩梦,最近偶尔会出现。梦中没有任何恐怖的元素,只是像鬼压床一样无法动弹,呼吸困难,忽冷忽热,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每一处都在剧痛。

即使醒来,身上的痛也要很久才能消解。

今天心口位置格外地疼。

这样难受的感觉,让宋疏又回忆起那段猝死的经历。

听完描述,央酒眉头皱紧:“你的心脉有树心保护,不应该会出问题的。”

宋疏浑身无力,但还是翻了个白眼以示态度:“怎么不会出问题?我之前还差点猝死了呢,你一点也不靠谱。”

“……”

央酒小声嘀咕:“哼,谁让你离我那么远。”

虽然拥有珍贵的千年树心,但宋疏根本没有能力驱使。就像现代人把电脑交给原始人,功能根本无法被使用,一切仍旧得靠央酒操纵。

离得越远,效果当然越差。

而且说不定,没有真的猝死是树心功高至伟呢?

才不是他的树心不行。

“那这次怎么说,你就在楼下。”

央酒思索,想到一种可能性:“有人在你身上动用了其他力量。你最近有接触过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宋疏抿了下泛白的唇,摇头:“不记得了。家里就是书店,人来人往,环境太复杂。”

看他这样难受,央酒坐到床沿,让宋疏靠在自己身上。他的手按在青年的后背,温柔的荧绿光芒翻涌。

“别怕,我会查清楚的。”

清凉的气在体内循环,逐渐压制住身体的疼痛与不适,灼热的身体恢复正常温度,宋疏呼吸也轻缓起来。

安抚的同时,央酒也在不断检查是否有其他东西藏匿在他的身体里作祟。

若排除内因去查外物,那就有些麻烦了。鬼怪比较简单,一般使坏都会直接作用在目标上,只有人类才会习惯于琢磨各种奇怪的工具。

央酒从不与人类交流,对那些玩意儿不太熟悉。

但一力降十会,就像当初帮宋疏压制祟气一样,以他的力量肯定可以降服,大不了再吸写祟气罢了。

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在第七次搜寻的时候,一道金色光芒在宋疏的后颈下方爆发。后领扯下,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只结构复杂的金色图案。

这熟悉的气息。

央酒磨牙,那臭道士!

枉费他还特意赴赌约,送了槐花酒,还听他讲一堆废话,竟然敢给宋疏使坏!今晚就去炸了他的墓!

妖气炸了,聚积法力刚要去碾碎那阵法,从床头柜飞来一只金色锦囊。一张泛黄宣纸飞出,展开的纸页上还写着那三个字母“ING”。

央酒看不懂,还要破阵法。

宣纸突然冒出一行字。

【老槐树,别冲动,我在帮你们。】

央酒皱眉:“你想干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自己悟。】

【这阵法对宋疏很重要,你可要考虑好啊。】

臭道士!

即使生气,最后一句话还是把央酒拿捏了。他臭着脸纠结两秒,低头去征求男朋友的意见,却发现宋疏枕在他的颈窝里,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不安,浓密的睫毛颤抖,又朝他怀里拱了拱。

央酒抱着他,低头轻轻地吻了下他翘起的乌发上。乌瞳一抬,冷冷直视对面的宣纸。

“你的坟有幸可以留到明天。”

【上香的时候记得买最贵的。】

宣纸嘚瑟地扭一扭身子,倏地钻回锦囊,无力地落到床铺上。

123 绑走

◎“你在家等我!”◎

“这张纸是那位道士前辈?”

第二天早上, 恢复精神的宋疏好奇地看着那张宣纸,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碰两下,生怕把人家扯坏了。

“只是一缕残识, 生前藏进去的。”

听到央酒的解释,宋疏点头, 礼貌地又戳了戳躺在桌面的纸页:“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我现在活得很好。”

宣纸页一动不动。

丝毫不像妖所言那样会飞起来交谈。

他回头望向妖,琥珀色的眼眸眨巴眨巴。

央酒啧一声,揪起纸使劲甩了甩:“很皮实,戳不坏,它就是在装死。喂, 没反应就烧掉你。”

宣纸一个机灵,从妖手中挣脱飞到青年另一侧。它抬起一角, 像人类一样摸摸他的头发,纸页浮现几个金色大字。

【乖孩子,不客气。】

宋疏立刻弯起眼眸。

央酒不高兴, 把纸弹开:“对他笑什么,我辛辛苦苦收的兽牙,都是被他糟蹋没的,罪魁祸首。”

“说不定是有其他用呢?”

宋疏帮道士说话, 纸对折着点头, 浑身散发着孺子可教的赞许气息。

“是有用,用来偷偷在你身上埋邪恶的阵法, 折磨你痛不欲生。臭道士!”央酒忍不住又骂, 乌瞳凶巴巴盯着宣纸, 眼神明灭不定。

一千年前他就和这道士打不出高低。

现在又修行了一千年, 还能让一份残识偷家, 简直奇耻大辱。这纸留不得,即使宋疏不同意,也得灭了。

偷偷埋树根,或者一口吃掉也可以。

不留痕迹,什么也查不出来,被问就咬定不是自己……

妖在心中盘算,殊不知自己明晃晃的表情将计划暴露个干净。宣纸挺着肚子,骄傲地显示。

【吾乃不世天才。】

【比不过实属正常。】

央酒磨牙,捏住它就往嘴里塞,多亏宋疏眼疾手快,树口夺食,保下了宣纸的一条小命。

槐树妖在旁边抱臂生气,虎视眈眈。

青年帮揉皱的宣纸展平,替自家妖道了声歉,轻声询问:“所以您给我的阵法有什么作用?不清不楚,我们也很难办。”

宣纸自顾平躺在桌面。

过了好一会儿,它抬起边角拍拍青年的手背,亮起五个字。

【你也有天赋。】

天赋?

宋疏凑上前追问:“什么天赋?”

房间安静等了很久,宣纸铺展,中央还有抚不平的皱纹,始终不见金光闪闪的回应。

他看向央酒,央酒摇头。

“死了。”

一缕藏匿千年的生前残念能维持多久?大概设下那阵法后,还有能量斗几句嘴,都已经超出他预料了。

道士的存在如今已彻底消失。

宋疏敛眸,眉宇间聚积起难过。

“再见。”

既然是道士前辈留下的,还反复强调对自己很重要,宋疏觉得那些可能的疼痛也不是不可忍受。至于身体中阵法的作用,他不懂,全交给某妖调查。

央酒反复确认:“不怕又疼哭了?”

“谁哭了?”

宋疏照例反驳这一条,自认每天都完美地守护住了自己成年人的尊严。接着起身,在男人纠结的脸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弯眸笑道:“而且不是有你吗?你陪着我就不会疼了。”

亮晶晶的眼眸里全然信任。

央酒蹭蹭脸颊,耳尖微红。

他忽然觉得,臭道士也没那么一无是处。

嘿。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通通交给妖。家里的三张嘴嗷嗷待哺,读书人要去赚吃饭的钱。

新的一天,新的忙碌。

虽然是书店休息日,但书店老板这颗陀螺仍然停不下来。

二楼的库存不足,需要安排补货。

上午胖哥还帮忙运来一批杂志,月刊或半月刊,包括军事、农业、小说等许多种类,等待入库上架。

还按照约定给后镇一位婆婆送书。

做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了。

宋疏端一壶茶,坐在棚底望着自家干净整洁的小院,院中猫狗似乎又胖了一圈,他实在不理解网上那些人为什么会说自己懒。

开一家书店,除了自己还要养活一猫一狗一妖,很不容易的。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对吧?

“宋疏。”

外面传来央酒的呼唤,宋疏走出去,顺着声源昂首,三楼阳台冒出一颗脑袋,洁白发丝随着旁边放的花盆绿植丝丝缕缕地向下垂。

“干嘛?”

“饿了吗,我给你炸春卷呀。”

谁问谁才是真想吃吧,宋疏无奈:“想吃就炸吧。”

妖立即露出喜色。

回屋前,他还不忘冠冕堂皇地强调:“我现在就去给你做,他们说是什么进贡的秘方,保证好吃!”

秘方上说要新鲜的猪肉,央酒拉开冷冻层,看着保鲜盒里的肉猛摇脑袋。他跑下楼,要去肉铺。

“陪我一起。”

宋疏立刻摊回茶棚:“我好累。”

青年柔软的脸颊贴着深棕色木质桌面,折射的光全部飞进那双琥珀色眼睛里,亮晶晶的,正压着眼角装可怜。

“书都是我搬的。”

“是我雇佣你搬的。”

央酒伸出手:“钱呢?”

宋疏拍了下他掌心,笑眯眯道:“记账一百,我们人类都是拿月薪的。”

突然多出一百块的意外之财,妖眨眨眼睛,开心了。他揉揉人类的乌色短发,勉强妥协:“你在家等我。”

青砖堆砌的墙上,绿色的爬山虎向上攀援,作为唯一亮色的漆红大门打开又关闭,白发男人拎着装肉的玻璃碗离开。

宋疏收回视线,伸了个懒腰重新趴下。

昨晚睡的不安稳,困意会在这样的下午时刻堆叠在眼皮。一耷一耷,沉重地逐渐合上。

小乌踩着猫步走到阴凉里,歪头瞅瞅趴下的青年。一个轻跳,跃上桌面,猫搭着前腿也在他身边趴下来。

汤色红润的茶水在杯盏里转啊转,懒洋洋的晚春阳光裹着人间此处的小院,继续进入春困时间。

在一人一猫都渐入梦境时,一道大力拍门声震碎了祥和。

“小松鼠在家吗!”

宋疏猛地坐起身。

小乌惊地窜出茶棚,躲进槐树后。

“小松鼠?”

外面再次传入呼唤声,宋疏晃晃睡懵的脑子应声,踉跄着去拉开了大门。

门外,旅馆老板和宋荆书记笑的见牙不见眼,底下还拎着一堆东西。除了常见的烟酒牛奶水果外,还有一堆零食坚果、鲜肉腊肉、两只活鸡……

大公鸡挣扎,吓得青年后退一步。

“别怕别怕,我拿着呢,它跑不了。”旅馆老板笑着安慰。

宋疏点头,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语气惊疑:“你们这是……”

“来感谢你哩!”

旅馆老板拎着鸡挤进去,宋荆紧随其后。他们站在院子里左右看看,丝毫不见外地径直走向茶棚,手里的东西堆了满满。

在旅馆老板蹲下来在桌腿上绑鸡的时候,宋疏将询问的视线放到书记脸上。

宋荆摆手:“我只是帮忙拿东西,这可不关我事。”

“对,这些东西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底下旅馆老板应声,把人撇了个干干净净。确认鸡绑好以后,他拍拍手站起来,笑眯眯跟宋疏说:“最近小镇来了那么多游客,吃的喝的住的,生意够以前一年的了,这都得感谢你啊!咱们那圈小店一起合计着,怎么着也得请你吃顿饭!”

宋疏闻言刚想摆手,被人一把按下去。

“今天可是书记攒的局,去他家,不去是不给面子了。走走走,都准备好了。”

怕他拒绝,两个中年男人连推带拖地把人往外抬,走到一半想起来:“还有一个啊,那个谁,小央酒呢?”

小央酒蹦蹦跶跶卖肉回来,就看见茶棚桌上堆成山,全是好吃的,唯独不见答应在家等自己的男朋友。

乌瞳巡视一圈,在一箱牛奶顶撕下张便条:【小松鼠我们先带走了,看见了赶快来书记家喝酒。】

书记?

谁来着?

央酒拿着纸条脑袋发懵,低头跟桌脚的公鸡大眼瞪小眼。

“鸡咕咕——”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宝贝气鼓鼓吗?

抱住,mua,嘬嘬嘬嘬嘬!

是不是不气啦?

【点烟】【二郎腿】哎呀,我也不气了。

124 小飞机

◎“我没醉,看我飞的多直!”◎

央酒寻着味儿找来的时候, 宋疏已经喝晕了,只会摇头点头,嗯嗯啊啊, 然后把酒一口闷掉。

青年不经意看见来人,指着他的脸, 惊奇地哎了一声:“你长得好眼熟啊?”

妖屈指敲了下他的额头。

“你说呢?”

宋疏想了想:“……可能是上辈子认识吧。”

这话先把他自己逗乐了, 嘿嘿直笑。

听见旁边又有人要喝酒,他本能地双手举起小了一圈的酒盅,盯着别人帮忙斟满,什么也不听,昂头直接倒嘴里。

喝太大, 眼神不好,这次倒偏了。

清洌的酒水撒在嘴角外一厘米, 顺着脸颊与脖颈,一路浇透了身上的白衬衫。没喝到东西的青年眨眨眼睛,慢半拍的低下头。

“哎!演电视剧呢?”

他擦领口的动作一顿, 心虚抬头。

被抓包了。

大家不同意,非要罚三杯。

央酒这时才顺着桌子看了一圈儿,七八个人没一个清楚的,旁边的三瓶白酒才刚下一半。

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

整个青城镇凑不出一个能喝的人类。

眼看着青年举起的酒杯又被倒满了, 央酒从顶上接过:“我帮他喝。”

酒桌上,不管谁喝, 酒没了就行。

“也行也行。”

“还有三杯, 你迟到的。”

抹掉脸颊与脖子上酒, 宋疏顺着大家的视线, 昂着脑袋朝上看。男人一杯一杯喝下据说是自家酿的超级香的小麦酒, 洁白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自己眼前晃。

六杯酒下肚。

垂下的头发也被人一把捉住。

看人喝完了,其他人乐呵呵笑,也有不满意的:“唉,小松鼠那酒杯也太小了,谁给他拿的,没劲儿。”

央酒不管他们有劲没劲,在自家醉鬼身旁坐下,头发丝儿被人攥在手心,夺不回来。

“喜欢就拿着吧。”

大概是醉醺醺的脑袋尚存一些常识,宋疏悄悄问:“如果扯疼了怎么办?会不会要赔钱。”

望着他严肃的表情,央酒弯眸轻笑,偏头凑在小声道:“不用赔钱,罚你亲我一百下。”

青年的眼睛立刻瞪圆。

那么多!

他看了看手里的头发,昂头望向男人,有低头瞅瞅头发。犹豫片刻,捏紧的手牵着头发往下一抻。

“一,二,三。”

宋疏小声数,醉红的眼睛亮晶晶地抬起。

央酒心要化了。

怕人反悔,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三百下,我记住了,醒了不准反悔。”

宋疏勾住他的小指,圆圆的大拇指伸长按上去。

“盖章。”

央酒盯着被抵住的拇指,乌瞳惊奇,心中感叹,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下次一定要带着宋疏一起喝!

三百下呐。

如果一直亲到宋疏喘不上气才停……

他数着手指头算,算不清楚。只能知道够亲好久好久,久到妖心脏麻麻的,会咕嘟咕嘟冒泡,像被甜酒腌入味儿。

等再回神时,小醉鬼已经丢下他的头发丝,有精神去和宋荆与小店老板们侃天侃地了。

很显然,酒桌文化进入第二阶段。

胡侃——人类醉酒后一大特征。

一群中年男人之间夹一位小年轻,拉低了平均年龄,但不会阻止他们说起过去的心。

刚开始还是吹牛。

少年时带人用食堂梆硬的馒头去砸贪污的校长办公室,确认比板砖还好使。

没事儿瞎溜达找到个钓虾摸鱼的宝地,为赤贫的家庭缓解压力,结果被人拎着木棍追了二里地,后来才知道那是人家放鱼苗养殖的地方。

想当年风流倜傥,白白净净一张脸,追求者的情书能从镇头排到镇委。早餐店老板指着宋疏吹牛:“跟你现在比,只多不少!”

宋疏摆手,醉红了脸颊否认:“叔,我没有那么多,我只有一张情书。”

一张情书。

这燃起了长辈们的八卦之魂。

旁边塞肉的妖猛地转头,也眯着眼睛望过来,脑袋里盘算有谁敢趁他不注意挖墙脚。

哼,抓到后折吧折吧吃掉!

妖啊呜一口,恶狠狠吃掉手中的烤鸭片。

“现在年轻人的喜欢都是手机通知,少见有写情书的。真不错呀,哪个小姑娘叔给你参谋参谋?”

青年弯起眼眸,竖起食指抵在唇中央,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央酒嚼着鸭肉,眼神逐渐深沉。

接下来吹牛就变成唉声叹气。

小镇发展差,钱就那么点,都是这兜转那兜,GDP全靠外出务工。吃的喝的小超市都还好,旅馆最难做。

“可是没办法呐。”

旅馆老板吸一口烟,雾气里烟头火星明明灭灭,他叹气道:“小的还在上学,四个老人身体都不好,出不去也没钱,除了种地,只剩早年富裕时盖的小楼。小松鼠,叔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宋疏眼巴巴盯着他的手,举手提要求。

“很简单。”

“嗯?有啥想要的?”

“给我一只烟试试,好奇……”

半分钟以后,青年生疏地学人家两指夹烟,修长白皙与红星的烟火相撞,的确漂亮。

他举起烟抵进唇,雾气迷蒙了脸颊,眯起的琥珀眸有这难以言喻的意味。

央酒转头认真注视,心里也产生好奇。

“咳咳咳——”

下一秒,宋疏一呛,把自己咳进桌子底下。

妖立刻不好奇了,把还冒着烟的东西扔掉,顺顺背后,将人从桌子低下捞回来。

不能喝的喝了,不能吸的也吸了。

宋疏揉着鼻尖,安静了一会儿。

从被按在椅子上的那一刻起,面前的酒杯都没停过,现在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冤大头好人主动把他喝,终于能缓了会儿,他终于腾出空了。

腾出空数眼里的星星。

嗯,一共二十八颗。

数完他捂着发晕的脑袋开始数桌上的人,突然意识到某件事。宋疏悄悄往右边靠,捂住嘴巴小声秘密问:“你也一个人啊?”

宋荆被问得一愣。

青年眼睛暗示性地在桌上转了一圈,没有女主人。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书记连忙摆手笑道:“老婆子在城里,给俩小孩带小孩去了,我留守家中工作。”

宋疏明了地点点头。

其他人团聚在一起,自己一个人在家很孤独吧?这样思考着,不受控的嘴巴也秃噜出来。

宋荆端着酒杯顿了下,抬眸望望自家雪白的天花板,笑着喝下去:“几十年了,咱终于实现了饮酒自由哇!”

“虽然饮酒自由了,还是很想念他们。”

他声音低了点,叹一口气有些无奈:“但是能怎么办呢?小夫妻上班加班,天天自己三餐都顾不好,更不要说小小孩了,那咱们老一辈就要上啊。”

“我儿子偷偷跟我说过,想回来,但父母养老、孩子发展、同辈压力让他不能回来。唉,小镇没工作没发展没前途,这个时代不允许孩子留在这种地方,生活的紧迫赶驴一样驱赶着他们前进。”

宋荆转眸望见认真听的宋疏,感慨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慈祥笑意。他筷子在虚空一点,忽然笑道:“从那天起啊,我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我想把小镇发展起来,建设地更好。别的地方我管不起,至少青城镇,从这里出去的小孩,只要想回家,就没有压力地敢回家。”

说在这里时,中年男人眼睛里闪烁起少年般明亮的光芒。

宋疏现在知道了,这是他的梦想。

自愿为之努力很久很久的那种,哭也是开心的那种。

他举手鼓掌,热血上头:“我支持您!咱们一起建设青城镇!那个篮球场就挺破,第一步就修它!”

宋荆摆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简称俩字,没钱。

那怎么能行?第一步怎么能被这点小小困难绊倒?宋疏一拍桌子,豪情万丈:“我给!”

一顿感谢宴,被感谢人承诺出去十万块。

天在蒙蒙黑,路灯亮起。

宋疏人脑袋晕晕,口袋空空,跟一堆歪七扭八的人挥挥手,终于离开了书记的家。

走在路上的青年就像一只风筝,歪七扭八地在风里晃,松散的乌发翻飞,白衬衫被吹鼓,双臂展开好像真要飞上天空。

实际上,全靠央酒掌舵防摔倒。

“我帮你醒酒?”

“我没醉。”宋疏在前面边飞边摇头。

“没醉,那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机长。”

央酒不理解:“为什么?”

“因为我是飞机,你如果不是要掌控航线,为什么要捏住飞机自由的领口呢?”

青年弯眸,迎风继续飞,边飞边大声问:“看!我飞的直不直?”

央酒连忙拉住按s型航线往路边草丛里钻的飞机牌男朋友,无视事实,一律顺着他的话点头:“直。”

直成螺旋了都。

可惜呀,飞再直的小飞机也是会没油的。被拉住的青年站定,踩着马路牙突然塌下肩膀:“没油了。”

央酒下意识望向他的肚子。

刚刚酒没少喝,饭更没少吃。按照平时的饭量,估计已经撑够呛了,怎么还能没油呢?

奇怪。

对面宋疏低头盯脚尖,左右左右,按照规律换着脚翘起放下。没来得及修剪的头发微长,稍儿在黑夜里荡。

他抬眸偷瞅了眼男人。

男人轻笑,一百八十度转身,将宽阔的背露给他:“上来吧。”

青年立刻扬起得逞的笑容。

双手撑住肩膀用力一蹦,跳上了央酒的背。宋疏抱住妖的脖子,刚刚声称没油了的人直指前方,兴致勃勃地大声指挥。

“机长,航线回家,冲!”

昏黄的路灯里,两边灌木丛虫鸣幽幽。央酒朝上颠了下身后的人类,按照要求朝前方的下坡路冲刺。

最听话的妖背上人类回家。

今夜路过的风里,有道不知想去往哪里的花香。

第二天中午,宋疏从床上缓缓坐起身,嗡嗡闷痛的脑子里闪回某些画面,让宿醉的人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他暂时放弃整理记忆,摸出手机,点开一看是李听白的消息。

【小飞机,你好呀~】

【世界上最直的小飞机~】

【油加好了没,需不需要姐姐背背~】

记忆瞬间归位。

宋疏手一抖,直接把手机丢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吸烟有害健康,不吸烟,咱也不好奇!

好奇的下场就是咳到桌子底,还要罚变成一只小飞机!

125 二十八岁

◎“你欠我三百下亲吻。”◎

昨晚回家路上, 被人拍了。内容不多不少,正好从“我是飞机”开始,到央酒背他跑下陡坡结束。现在视频评论区和黑屏直播间全是哈哈大笑。

【谁是小飞机呀?】

【原来是松鼠啊!】

【哈哈哈被薅住了自由的后脖颈。】

当事人宋疏捧着手机, 五雷轰顶。

“怎、怎么会这样?”

昨天的春卷没吃成,改成今日午餐。央酒搅和着肉馅, 凑过来一颗脑袋, 看完整个视频后点头评价:“好看,下次我也要拍下来。”

尤其昨天吸烟的时候。虽然当时没漂亮几秒钟就被呛到桌子底下了,但还是好看,有一种他没见过的奇妙吸引力,很适合亲两口。

可惜当时人太多, 不能下嘴,唉!

妖扼腕叹息。

说到这个,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三百下。”

宋疏捧着手机脑袋嗡嗡的,眼前猝不及防伸来三根手指晃了晃,他没反应过来:“什么三百下?”

央酒得意洋洋, 弯起的乌瞳仿佛装着昨天醉人的酒。

“你欠我三百下亲吻。”

“宋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大方,特准你分期付款。现在来支付第一笔吧, 这里先来十下。”

妖将撅起的嘴巴送上前。

宋疏捏住他的下巴, 嫌弃地转到旁边去:“炸你的春卷去,我烦着呢。”

“烦什么?”

“烦明天该怎么过。”

今天休息能在家躲一整天, 可明天呢?开门营业和直播他要如何面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青年痛苦地仰头长啊一声, 抱着脑袋跑回房间, 把自己埋进被褥里。

社死怎么不算一种死亡呢?

听见他悲惨的叫声, 央酒偏头轻笑。他放下馅料,高喊一声“宋疏”噔噔噔跟进去,双臂一展,连人带被全裹进怀里。

无法呼吸的宋疏挣扎出头,刚吸一口气,嘴巴立刻被堵住。

可能在人类大脑中,缺氧与焦虑两个debuff不能同时存在。停下来时,宋疏听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没办法集中去想明天了。

他轻喘,竖起一根手指:“二百九十九。”

央酒撑起身挑眉一笑。

“不算。”

“为什么?”

“因为是罚你亲我,我主动的怎么能算。不算不算,还有三百下!”

依照妖的德行,宋疏怀疑这三百下的账恐怕一辈子也抹不平。

人生总是向前的,明天也一定会到来。即使再不愿面对,它依然不会迟到。

「哎呀呀我们小飞机终于上线啦~」

「今天迟到了哦~偏航了吗~」

「脸色怎么这么差~又没油啦~要姐姐背背吗~给姐姐康康今天小飞机飞的直不直~」

「对了,你亲爱的机长呢~」

今天的弹幕区被荡漾的波浪线淹没。

望着满屏仿佛发语音的夹子弹幕,宋疏实在忍不住捂住脸,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闭嘴。”

然而换来的却是更加无情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

「现在觉得丢人啦,喝酒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现在呢,嗯?小飞机?」

「那个视频里,哈哈哈哈,我感觉神都被你整无奈了,难得难得。」

「央酒是稳定显眼,你是暴击流显眼,老祖宗说的对,物以类聚,你们真是一对卧龙凤雏。」

其他还能忍,最后这句确实有点过分了。宋疏直接恼羞成怒:“再说不播了。”

「宋宋小气鬼。」

「好好好,不说行了吧。」

「咳咳回归身份。宋宋老婆,咱们今天读什么书啊?/害羞」

宋疏仰头长叹。

唉,不止直播难,开店也难。

本来五一假后出游疲软,又逢周三,应该没多少客人才对。奈何有了之前家乡宣传片做铺垫,当代大数据算法根本不给人留脸,一个推送,附近城市县区全都知道了。

人爱凑热闹是天性。

人爱看别人尴尬是本性。

书店客流量急转直上,接下来几天,宋疏时不时就会被迫接受“小飞机”的暴击,一个大好青年差点被尬得英年早逝。

社会性死亡。

这个词语宋疏感受了个彻底。

茶棚里,青年郁闷的用脑袋抵住桌面,视线向下,窝在桌底的小乌对视正着。

猫睁着湛蓝色的大眼睛软软咪呜一声,他委屈地弯腰抱起猫用脸颊蹭蹭,生无可恋:“小乌,带我去猫星吧,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了。”

“牺牲自己,娱乐大家嘛,年轻人要心态放宽。”回归的李听白在旁边语重心长,安慰浑身丧气的青年。

宋疏面无表情:“脸上的笑收一收。”

女人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喷。

“哈哈哈笑死我了,好歹算是公众人物,你以后可长点心吧,别下一次爆出来的就是你俩当街激情接吻,满屏马赛克。”

宋疏瞬间耳朵红透,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有没有过这种事。他不确定,挨到旁边小声问妖:“有没有?”

央酒摇头,紧接着乌瞳一亮。

“你喜欢在外面?”

早知如此,昨天就不应该忍的!

妖心中可惜,表面上摸着下巴假意犹豫两秒钟,拿出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虽然有些招摇,但也不是不可以。我配合你,今晚咱们寻一处呜——”

宋疏红着脸一把捂住他的嘴。

旁边李听白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手鼓掌,誓为小树林投上宝贵一票。

“你也闭嘴!”

青年恼了,把茶和点心全部没收。

被夺走零食,李听白笑眯眯地晃晃脑袋,终于说了点正经话:“这其实是件大好事。”

回忆近日所受摧残,宋疏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手里的小饼干都惊掉了。

好事?还大好事?

这话简直比小树林还离谱。

他目光幽怨,嘟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被调侃的又不是你。”

女人好笑,举起屏幕与他分析。

“当然,这种热度对明星网红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你看,现在网上有关你的讨论都是调侃和颜控,还有磕你们俩CP的,之前代餐和黑粉也看不见了。”

望着和谐的评论区,宋疏点点头,没人骂自己心里确实舒坦很多,顺手拖了碟红豆饼给她。

“吃。”

央酒不满:“我呢?”

宋疏回眸扫了他一眼。

表皮酥脆的饼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随手递到妖的嘴边。央酒弯眸,就着他的手啊呜一口咬出个月牙,露出暗红色的红豆馅。

和着虫鸣和小白的汪汪声,一口点心一口茶,整个世界消停了片刻。

感觉再吃就要饱了,宋疏停手喝一口水,冲淡了口中的甜味。帮两人续上见底的茶,他垂眸问:“最近怎么样?”

茶水满了杯。

李听白道谢,捧起茶杯抵在唇边。

“就那样吧。”

这一次她离开了一个星期。

本来三天正好处理完工作的事情,李听白收拾好东西刚准备回来,突然接到了一个消息——大学室友结婚了。

相亲闪婚,婚礼准备在一个月后。

小姐妹们得知后,相约为她补办了一场“最后的自由身”主题聚会。吃吃喝喝,逛街聊天,最后在花园长椅坐一排,昂首仰望星空。

城市的光太杂乱,看不见几颗。

夜晚清凉的风撩起各色的发丝,空气里飘荡着洗发水的香气。大家默了会儿,突然感慨。

“当年你和听白,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一个是坚决的恋爱脑。现在你突然闪婚,反而她还没着落。”

李听白闻言,偏头望向身边的朋友。新娘盯着天空无意义地牵起唇角,轻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她拎着包,独自踩着人行道的红格子砖,忽然好难过。

十八岁告别青春走向成年。

二十二岁告别依赖走向独立。

在外打拼几年,刚刚有能力站稳脚跟,觉得终于能享受年幼时幻想的成年自由生活了,二十八岁的她一抬头,却发现以前热热闹闹的身边只剩自己一个人。

当年一起约好的朋友们,约好了一样成群结队地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就像个安排好的统一考试。只是这次只有她没赶上,成绩太差留了级。

后来朋友单独给她发了条新消息。

【听白,这两年我终于明白了。这个年纪不是小时候想象的那样自由自在,结婚就是高考,再不愿意也必须要求我去考场,在卷子上写下名字,不准拒绝。】

【原来二十八岁也是个告别的年纪,告别自己,迎接新的家庭。】

【李听白,白马王子我还是不知道有没有,但就算没有你也要幸福,无论是和别人还是一个人。】

茶棚底下,女人垂眸盯着手里的茶,沉静的眼眸里透露出更遥远一些的回忆。

她轻声诉说。

“我啊,小时候言情小说看多了,对爱情一直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大学的时候天天喊着想谈恋爱,却找不到一个符合心中条件的那个人。”

“为此半夜emo时,我每次都敲床板问下铺的她,世界上真的没有白马王子吗,她也每次都会嫌弃地问我,是饿出毛病了还是吃饱了撑的?”

“当年她断言,等我真谈的时候肯定是个恋爱脑,会吃大亏,哭得稀里哗啦。结果——”

李听白双手一摊,无奈道:“母单solo二十八年,天天给别人当恋爱导师。”

宋疏忍不住轻笑。

想了想她说的这些话,青年有些疑惑:“那现在你想谈恋爱,到底是真的想要,还是因为同辈焦虑?”

李听白仔细想了想,摇头。

“以前是少女的美好幻想,想要甜甜的恋爱。现在朋友都结婚了,家里天天催,也会觉得这个年纪还孤单一个人,太格格不入了,多尴尬啊。”

“想不想的,根本分不清了。”

望着她眼中的迷茫,宋疏抿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建议找个差不多的赶快结婚,这太不负责任,没有立场。

告诉她不用在意别人,自洽就好,享受一个人的孤独吧,可他在这条路上也是失败的,没有资格。

至于追求完全理想的爱情……

宋疏瞥了眼身旁的央酒。妖正认真吃点心,一口一块小熊饼干,生怕别人抢似的,嘴边还沾着红豆饼的酥皮残渣。

他啧一声,嫌弃得直摇头。

这时,李听白忽然放下茶杯,矮着脑袋朝外面的天上望,惊讶感慨:“一个不注意槐花的季节都要过去了。”

宋疏探头望。

槐树枝头已经一朵花也看不见了,只有阳光星星闪闪,从摇曳的树叶间飘落地面。

“听白姐。”

女人闻声抬头:“嗯?”

宋疏回眸望她,笑着说:“你也放宽心。什么都不管,顺其自然,或许生活会给你惊喜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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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自由

◎“看,你不是也在妥协吗?”◎

此时, 大门外传来敲门声。

今天不营业,外面挂了休息牌,来的是祁蘅。之前那篇新作读完了, 约好今天来拿纸稿和读后感。

招呼人落座后,宋疏给他倒了杯茶微笑道:“稍等, 我上楼拿。”

祁蘅颔首, 目送他离开。

包裹住阳光底的茶棚底,忽然沉默下来,只剩下牙齿与饼干相撞的酥脆声响。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碟子空了,央酒从口袋里掏出抹茶曲奇,一包接一包, 直到倒满整整一盘。妖满意点点头,继续:“咔嚓咔嚓。”

对面的祁蘅则端正做好, 垂眸等待。

这安静一直持续了两分钟,李听白最先按捺不住,目露惊奇——见面三秒就会吵的情敌, 今天竟然如此和谐?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她不小心将心里话嘀咕出来。

妖耳朵好使,闻言咽下口中青涩的抹茶味零食,抽空回答:“我不和孩子一般见识。”

二十二岁的祁蘅:“……”

他扫了眼挑衅扬眉的妖,眉头皱了下, 什么也没说继续垂眸。想了想, 又打开带来的文件袋,拿出一沓纸在桌面放好。

“这是什么?新写的?”

“嗯。”

听到肯定的答案, 妖立刻重重冷哼一声, 将不快的情绪挂到脸上。这几张纸又会占用宋疏很多时间, 那些时间原本都可以用来陪他的!

李听白倒是好奇的歪头去瞧, 缓缓读出最上方的封面:“我将死于三日后, 篇五。喂,小作家,我能拜读一下您的大作吗?”

“不可以。”

对方的拒绝过□□速且干脆,她下意识道:“这么保密呐?”

想了想反应过来,她拍拍自己脑袋:“也对也对,作者应该保护未发表的书稿,抱歉,是我唐突了。”

祁蘅敛眸,带着稿子往外挪挪。

“不保密。”

“但第一个要给宋疏看。”

李听白一口茶差点咳进气管,再看向依然在那里咔嚓咔嚓的白发男人,忍不住摇头。

老师,你好像不太行。

不被看好的妖打个哈欠,动了动耳朵,拖来一只空碟子,将自己的抹茶曲奇放进去,摆盘成一个笑脸。

很快,宋疏带着原稿和承诺的读后感归来,一并递出去。

“给。”

祁蘅颔首道谢。

刚回到座位,宋疏便被扯了扯袖子,一盘微笑形状的饼干被推到他眼底。顺着手望见一脸殷勤的妖,青年轻笑。

“我不用。”

“我就知道你想让我喂你!”

“不行,再吃晚饭就吃不下了。”

“来,啊——”

浅绿色的曲奇饼干被怼到嘴边,宋疏只好张口。面对对方期待的眼神,无奈点头说好吃。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李听白,立刻收回上言。

啧啧啧,姜还是老的辣,厚脸皮和眼力价儿才是争宠精髓。

认真地将纸页在文件夹放好,祁蘅将保护在自己面前的新书稿推到对面。

“新的?”

祁蘅轻嗯,抬眸注视熟练反翻看的青年。对方略略扫视第一页后,轻声呢喃。

“是个有关自由的故事啊。”

宋疏捧着书稿顿了顿,转眸看向这片文章的作者,征求意见:“刚好没什么事,大家一起读可以吗?”

“好。”

祁蘅立即点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刚刚说过的原则。

毕竟并列第一,也算第一。

最新的短篇里,主人公是一名三十岁的青年女人,在婚礼前夕得知自己将死于三天后。

篇目五(自由者)片选:

逃婚,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很抱歉,我并不伟大,这个想法也并非源于对明天那位新郎的责任心或爱,正相反,它发于我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对自由的渴望。

如果必须在我的灵魂上打一个烙印,那一定是自由二字,整个前半生我都在追逐它。可作为生于当下时代的一名女性,获得它是何等艰难!为什么?首先没有人相信一个女人有能力自由,其次没有人认为一个女人有权利自由,最后没有人支持一个女人自由。

她不可能完全独立。

她必须成为母亲。

她凭什么拒绝?

我本以为这些困难都不算什么,只要坚持到底,披荆斩棘,努力再努力,强大再强大,终将可以选择我想选择的路。

……

直到走到如今这一步,回头看,我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反对者的力量。使劲浑身力量抵挡了种种困难又怎样,最终还是倒在亲人的乞求之下。

病床上的妈妈哭着握着我的手,临终遗言还是那句:“女儿,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幸福,老了以后你孤独一人怎么能受得了?别犟了,结婚吧,让妈妈安心地走,求你。”

我妥协,听从安排。明天,她将得偿所愿,参加我的婚礼。

……

至今,她还有一个月的生命。

可现在我只剩三天生命,我是不是可以求求她:

“最后三天,婚姻、孩子与未来再无意义,我已失去全部,我已无任何价值,最后的时间就让我自由地飞翔一次了吧。妈妈,我想摆脱地心引力,死于辽阔的天空,再无声地埋葬于无垠的深海。”

这是很多人的故事,但与李听白的自我描述关联不大。可当宋疏读书的声音停止时,她已经掩面,泣不成声。

青年有些无措,连忙抽出纸张递给她:“你没事吧?”

李听白用力摇头。

缓了许久,终于平复下来的她苦涩地扯了下唇,轻声道。

“如果生存于此必须折翼,那么我情愿成为一只不落地的无脚鸟,永远飞翔于天空。”

“这是她经常说的话。”女人嗓音顿了下补充,“就是那个即将结婚的朋友。”

十年时光,从大学到工作,不同城市不同走向不同选择,足够让两个最亲近的朋友渐行渐远。在许久不曾联系的对话框里收到“我要结婚了”的消息时,李听白只是愣了愣便接受了。

就像小时候不爱吃的炒青菜,长大以后反而越来越喜欢了。有些想法,总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

她没有深究,与大家一起应约参加了所谓庆祝“最后自由身”的聚会,当时会面响起第一句话就是朋友的调侃:“当初可是谁说没有人能让自己结婚的?”

“爱情果然无人能敌啊。”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咱们的仙女动了凡心。”

她只是无声地微笑。

现在再回想,从前那双总是坚定果决的眼睛里,如今掩藏着多少忧伤?

在李听白的认知里,她通透明白,条理清晰,从不言弃,永远可以理智地面对任何问题,正因如此才会拥有那样强烈的坚定意志。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突然改变?

真的是因为爱情吗?

露出那样笑容的她真的是为了爱情?

李听白忽然转眸,看见担忧的青年以及他身边吃饼干的白发男人,心中有了更清晰的答案。

临近傍晚,天空还没有烧起红霞,天色却有暗淡的趋势。吃了了一下午的央酒拍拍手,终于开始发表言论。

“这就是人类的缺点。”

在场三名人类齐齐望过来。

妖轻哼一声,傲慢地昂起下巴:“既然想要一个东西,凡反对者无视即可。死就死呗,两眼一闭哪还有什么安不安心?人类总是被这些无所谓的东西牵绊。”

树就不一样,树不会考虑这些,一切全凭心意,永远自由自在。

“不是这样。”宋疏摇头反驳。

面对乌瞳里的不解,他拿起盘里最后一块小饼干,举到妖面前:“这是家里的最后一块饼干,你现在特别想要吃掉它,可是我要没收掉,你会怎么办?”

央酒眨眨眼睛,乌瞳在小饼干和青年的脸上纠结地转动,他皱着脸道:“好吧,这块给你吃。”

宋疏轻笑,把饼干递到他嘴边。

“看,你不是也在妥协吗?”

衔着饼干一口吃下,咔嚓咔嚓进了肚子。央酒注视着男朋友的脸庞,陷入沉思。

火烧云在天边燃起来的时候,大家匆匆分别。李听白双手插兜,默默走在柏油路上,思绪翻飞。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她拿出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立刻接通放到耳边:“觅觅?”

听筒里回应的只有沉默。

李听白驻足在夕阳里,耐心等待着。

良久,女人崩溃的哭声穿越城市与基站,从遥远的地方传到她耳边。

“听白,我还是做不到。”

“你在哪里?”

“来帮我逃婚吧。”

长风吹起女人漂亮的裙摆,她迈开腿,越走越快,最终奔跑起来。金水河水波光粼粼,桥上是飞奔向前的剪影。

“等我。”

作者有话说:

女性的自由和婚姻这一命题太重要也太敏感,这样题材的一本文里,我本不打算写的。只是情节突然发展到这里,不写有点走不下去了。

写的不全也不好,如有冒犯,疯狂鞠躬【满满求生欲】

127 腻

◎亲对象,明算账,要各亲各的。◎

于妖而言, 无论什么问题,只要到了饭点就自动消失了。待扰人恋爱的苍蝇们飞走后,央立即推着宋疏的肩往楼里走。

“春卷春卷, 吃春卷吧。”

想起中午饭桌上的东西,宋疏无奈:“央酒, 你做的那个根本不叫春卷, 个头大皮又那么厚,一坨一坨的像只船,只能勉强叫煎饺。”

如果换种馅料,称之为韭菜盒子或许更恰当一点。

妖当即不乐意了。

“我你这么说太不礼貌了,快点说爱我弥补一下。”

“我爱你, 但你做的肯定不是春卷。”宋疏拍拍不满意的妖,好笑道, “爱不是盲目,不能指鹿为马。”

“是春卷。”

“指煎饺为春卷也不行。”

央酒轻哼,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肯放弃。他从后面抱住男朋友, 凑在耳边嘀咕,意图蛊惑人心:“宋疏宋疏,全家最后一块小饼干我都愿意让给你,你都不愿意为我盲目一下吗?”

“不愿意。”

“你确定?亲一下也不行?十下?一百下?三百下?”

利诱层层加码, 宋疏忍不住问:“能抵消吗?”

“那可不行。”妖乌瞳一转, 头摇得像拨浪鼓,“亲对象明算账, 你亲你的, 我亲我的, 各还各的债。”

这算盘珠子, 都崩天上去了。

宋疏轻切一声, 继续上楼,摆明是拒绝为爱盲目。央酒誓不罢休,赖在男朋友身上,嘴里的话一直不停,像只叽叽喳喳的大麻雀。

拖着巨大的累赘终于上了三楼,宋疏找回了第一次去接小小时,背大毛绒熊的感觉。

他无奈叹气:“每天都这么粘人,你不会腻吗?”

身后挂着的妖矢口否认。

“怎么会腻呢?树就喜欢一成不变,是世界上最有耐心、最坚定、最钟情的生物。”

宋疏反问:“是谁当初必须要铁门住?你连木头都会腻。”

这一点证据确凿,无法反驳。央酒顿声思索,勉强承认:“好吧,两千年了是有一点点。但我对你的喜欢远远超过木头,嗯——”他抬眸想了想,“至少可以坚持一万吧。”

一万年,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都说不好那时人类还会不会存在,显然是信口胡诌个长的。

宋疏忍不住轻笑。

央酒追问:“你呢?什么时候会腻我?”

“我不一样。”青年清清嗓子,抬步朝沙发走,“我经常会觉得你有点烦。”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妖眉头紧皱,纠结地思索半晌,交出个妥协的方案:“好吧,有点但不能太多。而且你不烦的时候要多喜欢我一点,匀一匀还是一样的,好不好?”

宋疏好笑,欣然接受了这个掩耳盗铃的提案。

然而妖乌瞳转向沙发上的人类,心中格外没有安全感。他紧紧挨着落坐,小心翼翼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宋疏假装抬眸感受一下,在妖紧张的视线里顿了顿,弯眸一笑:“好像……喜欢多一点吧。”

妖眉开眼笑。

没两秒,忽然收回表情抱臂。

“不行,要证明一下。”他脚尖哒哒点着地板,状似不经意地提醒,“比如夸夸我的厨艺。”

“我爱你。”

宋疏深情地凑上前,亲了一口他的嘴角,紧接着语气一转,“但你做的那东西确实不是春卷。”

“!!!”

妖震惊控诉:“狡辩,就是不爱我了!”

爱或不爱,小镇的日与月照常换班。那晚喝酒,宋疏承诺出一个篮球场,为此前往镇政府小院。

接待室里,宋荆给他递一杯茶,笑着挥挥手:“醉话可以不当真,你已经给咱们镇做了很多帮助了,不要勉强。”

青年起身接过茶杯,点头致谢。被示意坐回沙发,他微笑着摇摇头,温和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

“不勉强。”

虽说书店客流量很大,但刚开没几月,买书的利润本身就比不上其他买卖,宋疏还总做打折活动。店铺上面没赚多少钱。

但他有直播与视频。

粉丝量与热度摆在那,这些额外收入覆盖一个篮球场绰绰有余。

钱财乃身外之物,本来就是用于兑换需要之物。他喜欢小镇的各位,绵薄之力当尽。

“镇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唯一的篮球场也很破败,居民和准备长住的游客都没有活动地点。”宋疏看向书记微笑,“小镇的改造就从这里开始吧,以后还可以举办一些友谊赛。”

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毕竟想要发展成一个真正的旅游小镇,不可能全靠书店撑着。宋疏已经为它们创造了一个相当好的其实条件,接下来要看他们了。

宋荆书记颔首,郑重握住青年的手。

“我代表全镇居民感谢你!”

只要钱到位,施工团队是很好找的,这些都由镇政府那边负责,听说天气准许的话,需要一个月左右。

大家听了这件事,无论用不用得到,都比拇指。尤其是那些爱打篮球的,路上逢遇宋疏会立刻拉住人,热情地夸奖,咧着大白牙往自家里拖。

“来叔家,好好喝一顿!”

“小松鼠啊,不能偏心,明天来哥家!保证好酒好菜!”

前车之鉴,宋疏对喝酒吃饭一事敬谢不敏。在央酒的帮助下,夺回身体控制权后,疯狂往家里跑。

推门刚要进去,身后传来呼唤。

“小叔!”

宋疏回首,望见王铃正站在对面朝他招手。他顿了下,同央酒越过马路来到她跟前:“怎么了?”

王铃张张嘴没说,探头朝路上左右瞅了瞅,确认没人看过来,她一手一个,将两人拖进家里。

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砰地关闭,将外人的视线全部隔绝。

“好久没来吃饭了,今天有可乐鸡翅和辣椒小炒肉。”

听见菜名,央酒乌瞳锃亮。

“好吃。”

王铃笑眯眯:“那等会儿多吃点,奥。”

妖熟练地去橱柜拿筷子和勺,捏着餐具像是武器,浑身散发着蠢蠢欲动的气息。

宋疏按住他,转眸望向王铃,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穿着大红短衣的中年女人捏捏围裙,低头凑过来,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还压着嗓门:“那篮球场你真要捐呐?”

对上她那双担忧的眼睛,宋疏了然。

“是,已经说好了。”

王铃深吸一口气,不赞同地轻拍了下他的肩:“人家那些给家乡捐钱建设的,都是有家底的大老板,你凑什么热闹。我听说一个要十几万哩,你一个刚开业的小书店刚赚几个钱?”

“你还小,没结婚没孩子,家里也没那么多长辈能支持,以后日子那么长,用钱的地方多的是,该自己多攒点!善良没错,但咱也得先己后人呐。”

越说,王铃脸上的担忧越重,恨不得跑去镇政府的小院,从宋荆手里帮他抢回来。

围裙都要被她扣个洞出来了。

啰啰嗦嗦许久,青年一直垂眸听着,没回声。王铃忽然停下话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太对劲。

她是不是管的有点宽了?是不是有点烦人?毕竟是小叔自己的事。

王铃纠结地低头皱眉。

看出她的想法,宋疏轻笑。

“不烦,也不宽。”

头顶响起青年温润的嗓音,王铃惊讶抬头,下意识捂住嘴巴。心里想的话,刚刚应该没秃噜出来呀?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会跟我说这些话,谢谢你帮我考虑那么多事情。”宋疏眉眼弯弯,眼睛里折射照进房间的阳光,闪闪发光。

“不要担心,相信我,我有分寸。”

这事被传播出去以后,很多人夸奖他为家乡做贡献,很多人调侃生意兴隆,还有很多人像刚刚那样高兴地请他做客。

却只有宋季抽卡问要不要把卷款名额让给他,只有胖哥说以后没钱可以到快递站兼职,也只有王铃会目露担忧,帮他想那么长远的以后……

这是家人呀。

宋疏怎么会认不出呢?

傍晚宋老三带着草帽,扛着锄头归来。三人正端着碗盘奔走在厨房与餐桌之间,饭菜的香气飘满小院。

看见宋疏,他欲言又止。

王铃瞧见,端着一碟焖豆角过去拍拍他肩:“小叔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相信他。”

宋老三最终点点头。

“快去洗手,开饭!”

夏日的夜幕悄然降临,外面虫鸣咕咕,清脆透亮。巨大的星星之网下,小小的院落点亮一盏白炽灯,屋里人影绰绰,时不时响起对话。

“央酒,来,吃这个。”

“小叔瘦了,多吃点肉。”

……

“唔,你们饱了?剩下全归我!”

望着房间里的热闹,门楼顶孤坐的老太太露出一个缺了牙的笑,佝偻的身体缓缓转向星空。

点点星光眨呀眨,同样好不热闹。

听说呀,它们每一个都属于一个逝去的灵魂。

128 很累吧

◎自己的人生,自己领航。◎

篮球场的建设如火如荼, 气温也越来越火热。六月蝉鸣阵阵,拉开了夏季的序幕,一切似乎欣欣向荣。

今日气温高达三十二度, 乌云密布,闷热难耐。

茶棚封上推拉门, 呼呼吹着冷气, 常备饮品也换成了夏日必备的酸梅汁。宋疏坐在冷气死角,衬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双手撑着脸颊,琥珀色的眼眸正悄悄注视着对面两人。

两个愁眉苦脸的女人。

一位正是李听白, 从前在为如何找到一份理想的甜甜恋爱而唉声叹气,最近离开两次归来, 纠结的内容似乎变了。

而另一位名叫连觅。齐刘海,公主切,拥有一张十分符合刻板审美的漂亮脸庞, 眼神却十分凌厉,气场强大,是李听白第二次出走刚刚带回来的朋友。

据说正在逃婚中。

还据说原定婚礼就在三天后。

叮咚一声响,连觅瞥向自己的手机, 望见浮在通知框的信息, 蹙眉啧了一声。

现场气氛实在诡异,宋疏弯眸微笑, 抓住机会尝试打破僵局:“不开心的事情?”

“通知我, 如期举行。”

与外貌相一致, 连觅的嗓音也柔软清甜, 很难听出凶恶感, 但那双凌厉的眼睛已经全然展露出本人对此的态度——厌恶。

抵触的爱情没有结果,生活不是小说,强制在一起只会长出相互折磨的荆棘,伤害所有人。她态度如此明确,为什么还会变成这种局势?

想到某种可能,宋疏担忧:“他们一直在逼迫你?”

连觅抬眸望向他。

青年清澈的眼眸中流淌着安抚,见她未回应,扫了眼已经暗下的手机,语气坚定:“如果存在任何违法行为,别怕,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的。”

女人牵起唇角,垂眸顿了好几秒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违法?强迫?”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都是爱啊。”

连觅是一位对事业极富野心的人,同时她也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与专注力,为了理想,一切皆为次要,在别人眼中,她是理智、执着、独立与成功的代名词。

大学时,她最不理解的就是李听白长在嘴上的恋爱脑。明明学习的时间那么不够用,怎么会有人将其浪费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上?

并非是对恋爱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她的人生列表上,这件事排不上号也不需要。既然自己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另一个大概率给自己产生负面影响的不可控因素呢?

起初她的不婚主义是这样的。

厌恶的产生,发生在毕业后家人开始询问她的人生下一步时。

得知她不婚的决定,从前夸她可靠优秀、将她视为骄傲的家人忽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你太奇怪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

“你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等你老了,孤苦无依多可怜?”

“你毕竟是个女孩子,需要一个人陪你,一个可靠的男人。”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离经叛道的吗?你真的太让我们失望了!”

“冷血无情!”

在连觅心目中,亲情与理想是构筑精神世界最重要的支柱,突然相斥了。

为什么优秀的自己,突然变成了不可靠的女人?为什么追求学习成绩可以,放弃婚姻只追求理想就不可理喻?她的自由之路凭什么一定要被打上可怜的烙印?他们……生她养她,自己努力读书变强,难道就是为了嫁人生子?成为他人的附庸?

连觅一边厌恶抵抗,一边痛苦迷茫。

亲情与本性在内心激战,虽然伤痕累累,但内心一点点向自我意愿偏移。自己的人生,终究要自己领航——

在她下定决心的当晚,家中剧变。

父亲病倒昏迷,哥哥突然被捕,家中产业摇摇欲倒,是“离经叛道”的她回去勉强支撑住了。

可是、可是……

他在病床醒来的后,找来她请求的第一件事是:“觅觅,帮帮你哥哥。”

“我能怎么帮?”

“江家能帮,那位二公子一直对你有意思,你嫁过去……觅觅,你不能眼看着哥哥成罪人,眼看着爸爸去死吧?”

“我们是哥哥和爸爸啊!”

“人不能如此冷血无情!”

看着呆滞落泪的女儿,父亲艰难坐起身,粗粝的手抚摸她柔软的面庞:“有生之年,爸爸想在婚礼上亲手将你交给一个能庇护你爱你的人。”

看着他苍老的面容,斑白头发,祈求的眼睛,连觅一口气跑出医院,在床上哭了一整天。

砰的一声巨响,李听白的手重重拍在桌面,简直怒发冲冠:“PUA,这是赤裸裸的PUA,你以前怼我那么清醒,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带进去了呢!”

应召赶到,得知连觅经历的事情,她气得差点拎着棒球棍去违法犯罪了。

宋疏压手安抚,示意她冷静。

对面女人垂首,浓密的黑发垂落,遮挡着看不清表情。

一个人可以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如果放进心里的人突然拿刀穿刺呢?那个妥协,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心太软、认不清、被说动……

宋疏望了一眼对面,忍不住轻道:“很累吧?”

笔直的肩背忽然一颤。

压抑的哽咽声终于忍不住从她喉间发出,大颗的泪水滚落至尖细的下巴。

累……

好累……

孤立无援,无处倾诉。

直到那一天,“最后的自由身”聚会结束时,朋友们一个个挥手告别离去。最后,全程沉默寡言的李听白,与她对面而立。

风吹乱了发丝,她挽发笑着说:“永动机觅觅,如果那是幸福,就请加油前进吧!在那里等我,我也会加油赶上哦!”

然后她利落转身,高跟鞋踩着红格子地砖也离开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剩下连觅一个人的影子。

……

怎么办,她没办法加油。

旁边伸来一双手臂,抱住连觅颤抖的身体。她终于再无法忍耐,也终于再不用忍耐,将头埋进朋友的怀抱。

宣泄的哭声响彻静谧的小院。

宋疏静悄悄退出茶棚,将这片空间交给二人。离开顶棚的遮蔽,重新回到空旷的院落里时,发现手臂上有零碎的光在晃动。

他昂首望向天空,枝叶茂密的槐树后方,阳光刺破乌云,落下一缕天光。

不破不立。

绝望后或许正是转机呢?

“宋疏。”

旁边传来央酒的呼唤,宋疏寻声回眸,看见他正端着一碟饼从楼里出来,食物的味道里混着一缕槐花的清香。

是槐花饼。

妖噔噔噔小跑到他身边,凑在耳边神神秘秘道:“我偷偷开的花,还做了汤,只给你吃。”

宋疏忍不住轻笑。

“不用自己开,能买的到。”

妖一脸的不认同:“那可不行,从现在起你只能吃我的。”他眉头一皱,还不放心的举起男朋友的手要求。

“你发誓!”

连觅的事情,宋疏不知道最后如何处理的,但那个声称如期举行的婚礼肯定是没办成。因为原定的新娘一直住在青城镇的小旅馆,每天光临松鼠书屋。

托她的福,书架上落灰的厚黑学终于找到了新主人。

结账时,宋疏赠了本《彷徨》。

“里面有本短篇《肥皂》1,虽然不像其他篇章那么出名,我很推荐你读。”

连觅拿着书,颔首道谢。

目送她推开海棠压花玻璃门,转身朝茶棚方向微笑招手,宋疏送了口气。刚收回视线,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接起放到耳边:“喂?”

“宋疏!快!给我加油!”

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音从听筒炸出来,宋疏本能地将手机拿远了些。他眨眨眼睛,从记忆角落拎出了一个灰扑扑的人。

好久没得到回应,少年忍不住再次呼唤:“宋疏,宋疏!我是是谢庚啊,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没有。”

宋疏坚决地否认了。

毕竟回忆起来了,那就不算忘记。

少年放心地喔了一声,情绪又立刻昂扬起来,语气夹杂着欣喜、忐忑、期待与不安,十分复杂:“还有两天我就要高考了,爸爸答应我考完就放我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想见谁就见谁,想捡什么破烂就捡什么破烂!”

“宋疏,快给我爱的力量,给我加油!”

宋疏:“……”

天大地大,高考生最大。

他努力微笑,用最耐心温和的声音鼓励:“加油,祝你考上A大!”

听到某目标,电话对面可疑地沉默了几秒,紧接着沉重的嗯了一声,咬牙道:“我会努力的,等我。”

不等宋疏回答,手机就被冲到他身边的央酒夺走。

妖压着吃人的菜刀眼,恶狠狠道:“敢来,剁了,埋树底,见不得明天的太阳!”

电话啪地挂断。

作者有话说:

1《肥皂》,鲁迅先生的短篇,反讽很厉害,和《狂人日记》一样超级推荐阅读。

连觅的故事看起来狗血,但是我觉得,其实是很多人的人生,那些话我在太多人口中或朋友的经历里听过了,只不过背景没那么多达官显贵和跌宕起伏罢了。

【顺便推推主页开的《飞鸟》】

【当然,继续强烈求生欲!】

129 不是爱情

◎“你们现在分手,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六月九号,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但对某个群体来讲绝对意义非凡!

没错,高考在上午时段结束了。

彻底结束!

谢庚几乎是飘着回家的, 直到站到客厅才终于回神, 紧接着他突然手舞足蹈,去地下室摆弄他那堆被没收的“破烂”了。

左翻翻右找找,哪个都不满意。

“我要去找宋疏!”

少年的声音从楼梯里传上来。谢华池挽起袖口,微微沉吟:“先吃饭,下午我和你一起——”

“不可以!”

宋疏从墙后冒出一颗脑袋, 表情嫌弃:“这几个月一直在监视我学习,现在都结束了, 怎么还要跟着?你自己一边儿玩去,不许打扰我和宋疏的二人世界。”

儿大不中留,老父亲终究要被嫌弃,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看着儿子哼着歌继续去翻破烂,谢华池无奈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吃完饭再走,多带些礼物, 代我向小宋老师问好。还有, 别没大没小的,过去要叫宋疏哥哥。”

“……哦。”

为全面开发旅游业, 打造属于自己的竞争力, 青城镇政府正在努力开拓小镇项目, 群策群力, 鼓励大家积极参与。

这是件改善民生的好事, 大家拿出了十分的热情。

比如婚庆公司拓展外景跟拍业务;果园开放游玩与采摘体验活动;前文艺团成员提议成立文艺舞台,每周搭台子免费演出;旅馆老板都要掏空钱包装修,声称要咨询学习酒店管理的朋友孩子,提高服务意识……

宋疏考虑了一下,找到宋荆书记。

书店可以将之前不定期出现的主题读书会变成每月固定活动,无论镇上居民,还是来自四方的游客,都可以参加,在活动上一起交流互动。

就像过年时的演奏会那样。

即使身处寒冷的冬夜里,因为家人朋友的聚会、捧在手心的奶茶,感受到的只有温暖。

而且在小镇开展固定读书会,或许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其他人,将书香分享出去,也算回归初心。

宋疏望向对面的书记,眉眼弯弯:“到时候用青城镇的官方账号直播,书记觉得怎么样?”

书记觉得太好了呀。

如今的小镇,主要还是依靠宋疏的小书店带动客流,他的配合无意义雪中送炭。

宋荆抚掌,开心地表示一定会安排人手帮忙,用大喇叭帮他宣传到位!争取做到人尽皆知!

活动时间定为每月的第二个周六,心动不如行动,六月十一号就会开启第一期读书会,应刚刚过去的儿童节,主题定为——“童话”。

日期将近,最近书店十分忙碌。

有了演奏会的经验,布置事宜他们得心应手,宋疏不必过问,但除了宣传以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他考虑。

虽然是读书会,但由于规模与人员的不可控,前期流程还是需要安排一下。最好可以有几个事先准备好的分享者,先做集体分享,带动气氛,随后再任大家自由交流……

分享者该自己邀请,还是征集?

征集的话这次有点太迟了,可若要邀请,这么匆忙,该请谁好呢?

谢庚扛着大包小包进来时,就看见宋疏正躺在躺椅里,一张漂亮的脸皱成包子。

少年三两步跳上前,遮住上方的太阳:“哈哈,我谢庚又又又回来啦!宋疏哥哥,有没有很想我!”

望着突然冒出的人,宋疏差点没认出来。

少年原本的一头红毛已经染回了黑色,足够给豆豆当鸟窝的头发也剪成短发,可见这几月真的被亲爹改造了不少。

他坐起身,笑着回应:“考完了?”

“当然,一考完我就来了!”谢庚自来熟地从旁边拖来一张板凳,将大包小包闷头全丢到地上。

宋疏点头问:“考的怎么样?”

少年立刻垮下脸:“你知不知道这样问很影响考生心态?”

宋疏笑眯眯点头:“我是故意的。反正已经考完了,不会影响结果,心态崩了可没事。”

谢庚哽住,憋了半天,红着脸嘟囔道:“应该有学上吧……考试前三天,我爸天天去祖坟烧香,肯定有。”

“烧香?”宋疏有些疑惑,紧接着就听见少年解释。

“之前班主任不是说,我有学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家祖坟冒青烟,要么我爸口袋冒钞票嘛。”

谢庚对此嗤了一声,严肃抱臂:“爸爸说,虽然咱家的钱没多到可以影响结果,但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祖坟冒青烟。我是我们家的独苗苗,列祖列宗和我妈妈都会保佑我的,他们不会容许家里出一个文盲。”

“噗嗤~”

“不许笑!”

宋疏抬手捂住嘴巴,露出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侧眸瞥见他的笑容,谢庚红着脸,轻哼一声偏开脑袋,决定让他暂时开心一下。

几秒后,他的脑袋上落下一只手掌,温柔的揉了揉:“放心,你家列祖列宗我不清楚,但妈妈一定在保佑你。”

她一直陪在你身边,看你长大。

漫长岁月里不曾缺席过任何一刻。

话音落下,谢庚身体一顿。就在宋疏以为他在因聊到妈妈而伤感时,少年一把按住脑袋上的手,唰地扭头望过来,一双眼睛闪着势在必得的光:“那她一定也在保佑我能把你追到手,对不对!”

这话可不能乱提,容易召唤出一头酸溜溜的神兽。

宋疏立刻拽回自己的手:“不对。”

“怎么会不对?妈妈肯定哎——”

谢庚没说完,身体突然悬空。他懵懵地回头,正对上某白发男人一张熟悉的臭脸。

哼,阴魂不散的讨厌鬼!

“喂,放开我!”

他命令,完全被当做耳旁风。

见央酒像当初拎小小的毛绒熊一样,哼哧哼哧往门外冲,宋疏立刻从座椅上站起身,扬声问:“去哪?”

央酒咬牙切齿:“戏!水!”

大门被凭空吹开,洁白长发飘扬在风里。男人眼神冷漠,大步流星,拎着少年一路朝金水河走去……

好不容易把一妖一人追回来,宋疏扶着膝盖,大口喘息。

这妖,实在太能跑了。

一旁央酒抿唇,伸手替他拍拍背。

“行了。”终于调整好呼吸,宋疏直起腰,皱眉打量面前的两个人。下至十八岁,上至两千岁,统统不省心!

妖觑了眼生气的青年,先发制人,委屈地眨眨乌瞳:“他要挖我墙角。”

吃过亏的谢庚见此,在心中冷哼一声,扯住青年的袖子控告:“哥哥,他刚刚要把我扔进河里,企图谋杀!”

央酒扭头坚称:“是戏水!”

“狡辩,你那表情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得亏手边没刀,嘴不够大。”

“你在质疑我吞人的能力?”

“不,我在质疑你整个人!”

“!!!”

“无知的人类,我现在就吃给你看!啊——”

“宋疏,你看他,啊——救命!”

眼看着两人又绕着院子追逐起来,宋疏捏住鼻梁,闭上双眼:“都回来站好,听我说。”

院中两人齐齐停住。

按照指挥,一大一小两人排排站好,两双眼睛巴巴看向对面的人。

某妖的眼神格外幽怨一些。

宋疏啧了一声,握住他的胳膊拉到自己身边,朝对面懵住的少年道:“刚刚的事情,央酒没有分寸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谢庚瞪圆眼睛:“凭什么你道歉?”

“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刚刚的事情让他吃醋,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回去好好上学,你会找到真正的爱情的。”

少年脑瓜子嗡嗡的。

怎么会这样……只是闭关学习几个月,怎么天都变了?那样的笨蛋怎么可以把宋疏抢走呢!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央酒得意洋洋,抱住宋疏的肩膀扬眉挑衅。简直小人得志!

谢庚无法接受,指着妖怒吼:“你趁虚而入、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不行,这不能算,我之前去考试了没有时间才会变成这样的!”

他的手抖了抖,郑重宣布:“你们现在分手,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宋疏:“……”

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公平竞争的。

“不行。”

总是被宋疏拒绝,谢庚好委屈:“为什么?”

宋疏握住央酒的手,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他谈恋爱?”

妖偏头注视他的人类,乌瞳闪烁,简直心花怒放。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因为心脏扑通扑通地,动得太厉害,不按住的话就要跳出来啦!

然而,大家的悲喜并不相通。

谢庚望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不可置信得噔噔后退两步。即使再不愿相信,www.youxs.org,不得不信。

少年抿唇,撇嘴,眼眶抖出波浪。

“哇呜呜呜——”

“妈妈——我失恋了——”

推开门的祁蘅刚刚踩进一只脚,立刻被这动静镇住。他疑惑地探头,看见里面的场景,小声呢喃:“我该不该进来?”

央酒耳朵微动,回头一双菜刀眼。

正开心呢,怎么又来一个?

好烦!这个也想扔进河里!通通丢进河里!

祁蘅是被叫来帮忙讨论读书会的事情的,没想到正好撞见这种事情。听着耳边吵人的干嚎声,他默默堵上耳朵。

宋疏敲敲桌面:“不许哭了。”

谢庚不听,继续哭得天崩地裂。

“再哭以后就不理你了。”宋疏指着大门威胁,“在外面专门挂个牌,谢庚不准入内。”

少年嗝地一声,闭上了嘴,一双通红的眼睛望向对方,诉说无尽的悲伤。他哑着声音,不放弃诉求:“我要公——”

“不可能,没有那种公平竞争。”

“呜呜呜——”

“闭嘴。”

察觉他要冒烟的声音,宋疏倒了一杯酸梅汁,推到他面前:“先喝吧。”

干嚎费嗓子,谢庚听话地咕嘟咕嘟,喝了半杯。咋么咋么酸酸甜甜的味道,他要求:“我想要加冰的。”

宋疏目露不赞同。

“夏日不宜贪凉。”

少年立刻抽抽鼻子,熟练卖惨:“为了高考状态,在家都只准喝白开水,我都一个月没碰过饮料了。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失恋的时候喝酸梅汁还不给加冰呜呜呜——”

“……好吧。”

宋疏偏头,看向身边斗胜的花孔雀一样仰头摆首的妖:“你去冰箱拿点冰吧。”

央酒轻哼:“我不给他拿。”

谢庚瞪他:“哼,我也不喝你拿的!”

“……行,我去。”

宋疏刚要起身,央酒一手把他按回去,臭着脸,不情愿地走向小楼。

谢庚刚要拒绝,被对面出声打断。

“一样是冰,不许挑。”看着少年忿忿不平地闭上嘴,宋疏摇头叹了口气,决定先把这位的问题解决掉。

他放缓声音:“谢庚,你应该要分清楚,你对我并不是爱情那样的喜欢。”

谢庚立刻否认:“我当然是。”

“是什么,爱情?”

“对啊。”

“那如果和我谈恋爱,你想去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谢庚想过很多次。他向前探出身子,哭红的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当然是去陪我玩儿了!我把收藏的好玩意儿都给你看,还要一起打游戏,喝酒,出去玩遍所有好玩的!”

这回答,一旁的祁蘅听了都沉默。

宋疏忍不住失笑:“你之前还说和我不谈恋爱难道要拜把子?你说的这些事情,和拜把子有什么区别?”

联想到某件事,谢庚脸有点红。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捏手指:“你如果想接吻的话,咳,也不是不可以。”

宋疏无奈摇头,语重心长道。

“谢庚,你总说从前是我在学校的礼堂陪着你,现在也要陪你玩儿,可我此前在你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礼堂中只有一张我不知道其存在的照片。”

“在过去那段经历里,你很孤独,缺乏父母的陪伴,为了获得父亲的关注逃进礼堂时,正是你对此最渴望的时候。因为某些理由或巧合,你注意礼堂墙上关于我的照片,于是将对亲情的渴望全部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相比青春期产生了爱情的萌芽,你的所作所为,更像孩子用力寻求父母的关注。”

宋疏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心中的结论:“在我看来,这只是你对父母的移情。我可以当你的哥哥,当你的朋友,但绝不能放任你误认为这是爱情。”

少年气鼓鼓,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接受。

这时央酒抱着一碗冰回来,扫了眼现场的情况后,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一个劲往谢庚的杯子里倒,企图冰死这个讨厌的人类小屁孩儿。

宋疏发现,拍开他往上摞冰块的手。

央酒还不满足,趁其不备,偷偷往上面扔下最后一块冰。

冰摞得太高,本就摇摇欲坠,一个不注意,动作带着半杯酸梅汁,稀里哗啦倒了满桌。

“央酒!”

宋疏训妖,指挥他收拾残局。

这个空隙里,一旁安静看戏的祁蘅偏过身体,悄悄对少年说:“你不该被发现的。”

正难过又纠结的谢庚抬头:“嗯?”

“无论是否是移情、是否真的是爱情都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想拥有一个人,爱情就是最好的伪装。”

男人端着酸梅汤,神色淡淡:“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谢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如此个鬼。”

熟悉的声音插入两人的话题,他们一抬头,正对上宋疏警告的眼神。

“那种情感一不健康,二不真诚,是一种完全的谎言,更是对双方的不负责任。”青年反问,“你觉得这正确吗?”

谢庚连忙摇头,以证清白。

“还有你。”宋疏轻哼一声,又严厉扫向祁蘅:“不被发现?世界上没有牢不可破的谎言,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小作家。”

祁蘅微怔,默默缩回去。

“对不起。”

一桌老老少少三个人,全被宋疏训了一通后,终于安静下来。喝水的喝水,加冰块的加冰块,人人正襟危坐,一派祥和。

距离下午开店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时间紧迫,宋疏要开始处理正经事了。

“两天后的书店读书会需要几个书籍分享的演讲,我希望分享者是小镇居民或长住的游客。主题是童话,傍晚开始,祁蘅你有时间吗?”

毕竟之前写了那么多读后感,是时候该讨债了!

宋疏释放眼神压迫。

“有时间。”

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某小作家慢吞吞补充:“但我社恐还夜盲,不能参加。”

“……”

宋疏叹气:“抱歉,是我忘记了。”

祁蘅摇头表示没关系,稍作思索后,忽然抬起头提议:“我心中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嗯,主题也要加两个字。”

宋疏歪头:“是什么?”

祁蘅起身,去书架后墙的书架上拿起一本儿童画本,递给青年。

“主题改成我的童话,让这个小女孩讲讲自己的书,开场应该很合适。”

“……她也一定会很开心。”

130 刚刚开始

◎糟糠之妻不可弃!!!◎

对于这个邀请, 姜芝欣然同意。

“松鼠,你放心,我会做最万全的准备, 穿上最漂亮的公主裙参加的!对了,听说宴会都会准备很多好吃的, 你需要凉皮和米线吗?”

“……谢谢, 可以要几份。”

“几份?”

“嗯,各来十份怎么样?”

“包在我身上!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给你打八折哦。”

不愧是要继承家产的女强人预备役,轻轻松松就寻找机会,给家里谈了一笔二十份的大单!

宋疏好笑的挂断电话, 想一想还需要去订购一些点心果子。

不是他懒,之前试过烤蔓越莓曲奇饼干, 成果味似蜡,硬如石,只有央酒有能力嚼吧嚼吧吃下去。

开开心心的读书会, 来几辆救护车多不好,又伤氛围。

安全至上,还是去县城买吧,也不是很麻烦。正好手机里留了幸福里的电话, 确定种类后, 约定好当天下午去取一趟。

谢庚在书店赖了一下午,被央酒严防死守不准靠近, 宋疏竟然还完全默许, 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听说要取东西, 他吸吸哭红的鼻子, 自告奋勇:“后天我也要参加, 我帮你带过来。”

宋疏眨眨眼睛,微笑颔首。

“好哦,谢谢。”

少年脸颊烧红,偏头哼了一声:“我这么帅气体贴,不喜欢我可是你的一大损失,就等着后悔吧。”

宋疏失笑,偏头看向已经泛红的天空。琥珀色的眼眸盛着温柔的夕阳,弯成牙儿:“你该回家了。”

“我——喂!!!”

一直蓄势待发的白发妖拎起少年,打开大门,往外一丢,再砰地关闭。男人满意地长舒一口气,掸掸手,在愤怒的敲门声中漫步回来。

今天央酒很开心,睡前坐在床沿,一双乌黑眼睛在顶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宋疏洗漱好,带着一身湿雾雾的气息回到房间,刚关上门就被人从身后袭击,亲吻雨点般密集地往脸上落,嘬嘬嘬嘬,无法睁开眼睛。

他艰难地挣脱出一只手,按住凑上来的脸:“停停停,你是打算把三百下的债一次性还清吗?”

白皙的指节间露出妖一双含笑的乌瞳,他动动抵在掌心的唇,进行否认。

“不是啊,现在的亲吻是因为我好爱你,所以情不自禁。怎么,你想还了?”

说着,央酒把脸上的手拉下来,笑眯眯地把脸凑上前:“我准备好了。”

宋疏耳根通红。

他反拉住央酒的手,借力微微踮起脚尖,吻向妖的左眼,乌黑的眼睛闪过期待的绿芒,在温软的触感落下前闭上眼睛。

接下来呢,下一个会在哪里?

额头、鼻尖、脸颊还是嘴唇……不对,宋疏很容易害羞,只会轻轻地亲在嘴角,等会儿要追上去!

央酒在心中拨算盘,等了好久,第二个吻没落下,反而是握在的手突然挣脱,随之环抱空空。

他睁开眼睛,懵懵地望向已经拉被子睡觉的人类。

“只有一个?”

宋疏嗯一声,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好,说了句晚安,抬手关上了冷白的顶灯。

黑暗骤然降临,央酒怔然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默默从另一边爬上床。刚想像往常那样抱住男朋友,却发现自己面前只有一个冷漠的后背。

他抿唇,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根手指戳了戳青年的后背:“你在生气吗?”

“……”

“睡着了吗?呼噜呼噜?”

“好吧,我错了。我不应该想把情敌扔进河里并付诸行动,也不应该直接把他丢出去,这是第二次,知法犯法,我是没有礼貌的妖。”

自我反省完,央酒再次尝试戳男朋友的肩,被人一偏躲开了。他抬眸想了想,补充:“还不应该企图用冰块冻死他,倒了一桌子的冰水。”

等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提醒:“宋疏,糟糠之妻不可弃,你可不能因为我没礼貌就抛弃我。”

“……”

宋疏闭着眼睛,面露无奈:“作为惩罚,今天你自己睡。”

因为道士的那个阵法,把妖赶回自己的房间实质上是在惩罚宋疏。所以这个自己睡,实则只是在一张床上楚河汉界罢了。但这对妖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度痛苦的折磨了。

毕竟香香软软的男朋友就在眼前,却不能一把抱住,甚至还要分被谁!这简直是人间酷刑!

忍呀忍,忍呀忍。

妖按住手,平均三秒翻一次身,身底的床单皱成一片,外面的夜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

今天……

漫长的今天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央酒满眼血丝盯着天花板,发出小白不开心时会有的哼哼唧唧。他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个大翻身,摸到手机钻进被子里。

被身后动静闹腾的睡不着,宋疏皱眉提醒:“我好困,你安静一点。”

妖顶着一头乱发重新冒出来,捧着手机惊恐呼唤。

“宋疏!”

“嗯?”

“人类夫妻床上不和,很容易离婚的。你说过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现在才几十天而已,你不能出尔反尔。”

“床和不和不是我们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

“你看,你心虚了,嘤嘤嘤——”

宋疏无奈地回头,正对上偷瞄的乌瞳。

央酒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提高哭声,满脸难过与委屈,拿捏好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你要抛弃我吗?”

演技相当拙劣。

但摊上了,还能怎么办?

宋疏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他伸出手穿过凌乱的洁白发丝,将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脸颊紧贴着他额头,重新闭上眼睛。

“撒娇鬼,睡觉。”

得逞的妖立刻收回眼泪,满意地抱住男朋友的腰。

“不惩罚了?”

“十二点零三,‘今天’已经过去了。”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轻,没一会儿呼吸平缓,很快睡着了。这时央酒悄悄动了动身体,从温软的怀抱离开,张开手臂将人拢进自己的怀抱。

夏日夜晚很热,细汗打湿了宋疏的鬓发。妖垂眸帮他擦干,又忍不住亲一亲眼角。

随后他正了正神色,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单薄的背上,繁复的金色阵法被引出,映在半空。

乌瞳映着金光,露出思索的神色。

要尽快弄清楚才行。

周六的主题读书会,书店从周五傍晚开始就一直沉浸在即将过节般愉悦的气氛里,甚至有人为了参加书店第一次正式版主题读书会,专门自远方赶来。

他们畅谈自己喜欢的书,也难免调侃前几天的小飞机事件,最积极的还是下一次的读书会主题建议。

其中,悬疑推理获得高票。

“之前已经有过鬼故事大会和侦探悬疑特辑了,不予应用。”宋疏淡漠回应。

大家齐声拉长音:“啊——”

“不公平,我们都没有参加过,那次悬疑特辑甚至都没有直播,不能算。”

“嘿嘿,我参加过呀~”

一个嘚瑟的女声从外面走出来,惠绮拉着徐献走进书店,身后是当初参加老人们悬疑阅读分享会、去帮忙梨花授粉的那些年轻人。

再往后,还有直播后第一批来书店的枫姐,她笑着挥手:“看来,书店暂时不会倒闭哦。”

宋疏情不自禁弯起眼眸。

老天爷很给面子,周六风和日丽,是个好天气。因为宋疏在直播中提前预告,客人比预计中来的更多,宋荆书记紧急加租了婚庆公司的桌椅。

姜芝穿着漂亮的七彩蓬蓬裙,带着朋友们早早来这里,很专业地说要提前排练走位。当然,排练前也不忘自己的大单子:“松鼠,凉皮和米线要现做现吃,妈妈在准备食材,晚一点带着小摊过来。”

宋疏摸摸她的脑袋:“好的。”

除了直接待在书店等待的游客外,最先来的是谢华池和谢庚,男人点头打招呼:“小宋老师。”

说完拍了下儿子的后背,谢庚记仇,哼哼道:“宋疏。”后背又被拍了下,他才改口:“哥哥好。”

“你们好。”宋疏接过他们帮忙取来的点心,笑着道谢。

下午近五点,其他人陆续前来。

青城镇老年读书社团一个不差,穿着自己最喜庆体面的衣裳,带着喜欢的书出席。

张成权专门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宋疏弯眸,同时朝他身后的思慕颔首。

狐妖微微欠身,跟随老人的背影走向缓缓朝里面。青年伸手拦住想出手行使门神义务的某树妖,将其放行。

“今晚,只要是正经门神和鬼怪,不砸场子,就放他们进来吧。你可以判断出来的对不对?”

央酒骄傲抱臂:“当然。”

有了这么久的开店与直播经验,宋疏对这种场面基本可以应对。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奇奇怪怪的人类。

当一群成双入对的情侣将他包围,笑嘻嘻地声称他们是“松鼠月老会”成员,并热情送上一服红锦旗时,宋疏脑袋还是宕机了。

【千里姻缘一线牵】

【人间月老在书店】

“……谢、谢谢,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宋疏磕磕巴巴将人请进去,终于相信了李听白那“人间月老庙”的说法。

小小插曲过后,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大家陆续入座,在读书会即将正式开始的最后半分钟,一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扶着门喘息。

“嗯?”

刚准备回去的宋疏停下脚步,回身看见一个人整理呼吸,抬起一张熟悉的脸。

石知洺胸口起伏,晃一晃手中的书,微笑询问:“一下课就往这赶了,没迟到吧?”

宋疏眉眼松动,微微摇头。

“刚刚准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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