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纸扎店的一楼一直拉着闸门, 二楼倒是有扇窗户。前半夜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本来以为白蹲守了一夜，没想到半夜三点, 二楼忽然传来了哭声。

但跟五金店的老板说的不一样，那孩子的声音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大, 反而是男人的叫骂声半夜里能吵醒半条街。

商业街，白天走的是活人, 晚上逛的是鬼怪。虽然听那孩子哭得难受, 但我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凌晨四点多，打骂的声音终于消停了。”

孟飞深吸一口气, 他双手交叉，指头叠在一起无意识地搓着。

“从闸门里出来的是一只降头尸。”

时隔两年，孟飞仍旧忘不掉当时看到这玩意儿从闸门里出来时的惊悚骇然。

想起面前的两个都还是新人，他解释道：“降头尸是一种活尸, 这玩意非常非常恶心, 身体里养着尸胎，皮肤表层会不断分泌有毒的尸油，最喜欢吃幼儿和尸虫。

降头尸毒性极强, 一旦蹭上一点都会被尸化, 如果不及时控制, 就会异化成新的降头尸。

在那之前，我们见过的一般的降头尸最多只有一米左右，身高跟小孩子差不多。降头尸的体型跟毒性成正比, 那天夜里, 我们第一次看见接近2米，像成年男人一样的降头尸。”

孟飞到现在还记得他跟郑圳躲在影子里一动都不敢动的模样，生怕不小心身体出了影子的范围惹来降头尸的关注。

“郑圳的技能是控影, 影子最擅长隐藏，可以屏蔽活人的气息，要不是我们一直躲在影子里，一定会被发现。即便是这样，降头尸在走出纸扎店百米后还回了两次头，多少对我们的存在有所察觉。”

也是因为那一次，让孟飞对鬼怪的狡猾有了全新的认识。

“我们一直等到了五点，降头尸已经离开很久，才决定无论如何要去二楼看看。只是还没等我们爬上去，二楼窗户口就冒出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那孩子虽然鼻青脸肿特别凄惨，但看起来居然是个正常的人类，可你们想想，能跟降头尸一起生活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是正常人？”

看起来越正常的反而越不正常！

孟飞摇摇头，无奈道:“是郑圳主动跟他说话的，我不是很会跟小孩子打交道。”

孟飞十分干脆地隐藏了他一开口，小娃娃就开始掉眼泪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孩子只是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央求我们给他一点吃的。郑圳答应了，什么乱七八糟吃的都给了他一点，有小孩子吃的零食，还有我们自己的干粮。

我记得那小娃娃还挺礼貌的，还跟我们说了谢谢。

我们给他送食物时才发现，二楼根本上不去，墙面上涂满了尸油不说，当我们爬到二楼的高度时，明明可以看见的那扇窗户竟然消失了……

唯一可以给小孩子送食物的方式就是把东西放在孩子从窗户放下来的篮子里。

虽然听起来跟长发公主似的，但其实我们心里也很没底，根本不知道这个跟降头尸住在一起的小孩子是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把吃的给了那个孩子，我跟郑圳就触发了一条支线，叫【纸扎店的哭声】，要求我们给孩子送七天的饭。”

“又是七天？”盛域下床去拿了瓶水，拧开后站在床边喝了一口。

孟飞点头：“确实是七天。”刚刚大佬才说过，七在这个副本里一直在不断出现，没想到，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端倪。

“每一天送吃的都跟渡劫一样。”孟飞深深吐出一口气，“降头尸最开始是在四点左右出门，六点前回来。之后每过一天，降头尸回来的时间都会提前，它的体型也会变得更大，反应也越来越灵敏，甚至像是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哪里。我们只能更加小心应对。我的纸蜻蜓和纸蜡螟就是在那个时候炼出来的，用来提醒我们降头尸的行踪。”

孟飞食指轻轻一绕，迷你纸蜻蜓和纸蜡螟就出现在他指尖，围着他的食指转了一圈，又自动消失。

“七天时间，那个小娃娃的哭声也越来越微弱，像是随时要断气了一样。我们当时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去救那个孩子，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上二楼的办法。至于一楼，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闸门，我们用尽了办法都打不开。

其实当时，我们也有找过其他玩家帮忙。”

孟飞的脸冷了下来：“如果所有玩家能够齐心协力的话，未必不能打死那只降头尸，就算打不死，也肯定能拖住它再一起想办法救孩子，但他们不肯冒险。”

孟飞闭上眼，控制着情绪：“郑圳说，我们没办法强求别人去做什么，不愿意冒险也可以理解，我们就做自己的好了，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偷偷去送食物。一直到第七天，[纸扎店的哭声]这条支线完成了。

那孩子从二楼放下来的篮子里，放了几张折纸，当我们拿起折纸时，【丽和嘉园】的支线就触发了。

支线要求我们拿着那几张折纸到丽和嘉园里的嘉嘉幼儿园，把折纸交给幼儿园里一个叫清清的小朋友。结果，等我们带着折纸到了幼儿园时，迎接我们的是布满了整个园区的尸蟞……”而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却连一丝端倪都没有，简直像是一个布置好的完美陷阱。

“我和郑圳差点死在那里。”孟飞咬牙，“是宋严宇带人过来救了我们。”

盛域放下了手里的水瓶。

难怪了，原来是救命之恩。

从孟飞的只言片语里就能看出孟飞的前队友郑圳应该也是一个聪明人。

可是这个聪明人最后还是栽在了人心之上。

“宋严宇来了之后，【丽和嘉园】这条支线还是完成了，我们找到了清清，把折纸交给了她。

这条支线的奖励很丰富，整个丽和嘉园直接被净化了，变成玩家可以入住的安全区。我和郑圳一共得到了四个铜箱子，焚阳剑就是在那次的箱子里开出来的道具，C+级别的道具虽然等级不算高，也不像高级别的道具那样技能突出还可以绑定，但这把剑对这个副本鬼怪有很强的克制作用，算是把十分合用的武器了。

除了积分和宝箱之外，就是那件线索道具——损坏的[纸飞机]，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孟飞说的喉咙发干，说完之后就殷切地望向靠在墙上的布娃娃，连水都顾不上喝，还是盛域从旁边拿了一瓶递给他。

“照你的描述，宋严宇确实是知道[纸飞机]这件道具的存在。只不过，你觉得他并不能纵鬼行凶，所以不觉得他是凶手。”布娃娃平淡地开口。

孟飞捏紧瓶子，还是承认道：“是。”

“他虽然不是直接凶手，但也并不是毫无干系。”李昀州说。

“大佬？”孟飞从椅子上站起来扑到床边，一副要把娃娃拿起来询问的模样。

盛域眉头微皱：“坐下。”他翻身上床，把孟飞往后推了推，“冷静点。”

孟飞整个人像游魂一般蹲了下来，手还紧紧抓着床单的边边。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孟飞盯着布娃娃，一眼都不挪。

“你慢慢说，还有半个小时。”盛域瞟了眼娃娃。

“你们在初始点附近触发的那条支线【纸扎店的哭声】应该是一条引导型的支线，针对的大概率是刚刚进副本时的玩家。

你说当时这条支线里的鬼怪降头尸比普通的降头尸大上一倍，很难应对。如果时间再往前几年呢，在玩家刚刚进入游戏的时候，遇上的降头尸，会不会就是初始的状态？”

李昀州的语速果然不快，似乎是刻意在给时间让孟飞消化。

“送食物对一般的玩家而言，完成的难度应该比直面普通的降头尸难度更低，就算是新手玩家进入游戏，只要找到规律小心行事，应该也能完成这个任务。这条支线最大的难点是要长时间刷够某个NPC的好感度，至少要成为NPC的熟人，才能得到纸扎店的消息。”

孟飞开口道：“所以……并不一定是五金店的老板，玩家们……不，我们一开始在商业街反反复复那么久都没得到消息，是因为没刷够时间？”只要刷够时间，无论哪个NPC都可以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没刷出支线的问题不全在玩家，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无休止地在初始点一直停留。”

这种带了几分安慰的话从李昀州口中说出来算是十分罕见了，就连盛域都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所以，这条初始支线应该还有别的触发方式。先把这些放下不谈。你刚刚说，当时你和郑圳做任务的时候，发现二楼的窗户爬不上去？”

“是。”孟飞不明白李昀州为什么会在意这个点。

娃娃却在沉默了几秒后，说道：“从前面的经验看，黑天鹅游戏不会设置没用的细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孩子下不来，你们上不去，窗户在楼下看得见，却在上去时不见踪影？”

孟飞茫然摇头。

盛域却忽然一顿：“你的意思是说，玩家跟那个孩子，不对，玩家跟那栋房子根本就不在一个时间和空间？”经历了黄昏车站的支线，盛域对这个世界空间和时间的混乱反而有了预期。

“所以，玩家们听到的是男人打骂孩子的声音，从房子里出来的反而是降头尸。因为孩子跟降头尸根本就不在一个空间。”

如果这样推测的话……

“你是不是怀疑，他们碰见那个孩子就是真真？”盛域一语惊醒孟飞。

“你很聪明。”娃娃头一次当着旁人的面正面赞扬了盛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