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真不讨厌李仁德，她也从未在背后诋毁、攻讦过他，甚至一会跟他有关的坏话都没跟嬴政说过。

可是朝堂之上，你不说并不能代表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权势，是天底下最迷人的毒药，一旦沾染上，就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拔除。

林舒突然想到嬴政，想到她、扶苏，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这个权势的大染缸里，他们真的能一辈子不行差踏错，沦为权利的傀儡吗？

林舒不知道，初心易得，始终难守，可又有霁月光风，不萦于怀，初心如磐，笃行致远。

她的目光落在李仁德身上，晦暗不明，是的，她不能保证别人如何，但她自己能坚守本心。

她是林舒，永远都是林舒。

而且，她对嬴政也有信心，无与伦比，山石崩塌都不可磨灭的信心。

因为他是大秦始皇啊！

林舒觉得自己是多思多虑了，这是对政哥的极大不尊重。

好吧，主要是中华几千年历任帝王带给她的恐慌，因为就没几个能一辈子严守本心，不偏不移的。

就算有，大多都是一些暴戾恣睢，草菅人命之徒。

【我真该死啊，怎么能怀疑政哥年纪大了就变坏呢？】

林舒心底默默给政哥道歉，她决定要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让嬴政知道。

嬴政：呵呵，不巧，寡人已经知道了。

“王内侍，取面铜镜来。”嬴政语气平静如水，可王内侍是谁啊，在宫中混了大半辈子，又跟了嬴政这么些年，听音听话，一听一个准。

王上现在心情很糟糕，尽量不要招惹。

虽然他也不知道王上要铜镜干嘛，但他也不敢问啊！

铜镜很快就取来了，嬴政细细打量着镜子中的人，丰神飘洒，器宇轩昂，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自信的颔首，嘴角上扬，然后笑容迅速消失，原因无它，只是因为他看见他眼角一笑而纵生的纹路。

端得这么一副好相貌，他可是非常自豪的。

“王内侍，寡人老了吗？”嬴政幽幽的问道。

这是一个死亡问题，老道精明如王内侍也不知怎么回答。

说不老吧，王上肯定会认为他在敷衍，说老吧，王上又不高兴。

老奴的王上啊，您才去年才过完三十岁生辰，怎就突然谈起年龄问题呢？

难道是后宫哪个美人年老色衰，让您开始感慨起岁月无情了呢？

嬴政看向垂头久久不回话的王内侍：“嗯~”尾调上扬，好像势要让王内侍给出个答案。

王内侍后背冒起一层热汗，脖子下方的热气腾腾的往上冒，熏红了脸颊。

“王上，您才三十岁......”出头。王内侍咽回了最后两个字。

嬴政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王内侍，大笑起来：“你啊，老泥鳅。”

王内侍见状也笑起来，乘势而上：“孔夫子曾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王上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而且，王上自带王霸之气，就算年岁上涨，那也不叫老，而是叫成熟。”

嬴政瞥了王内侍一眼：“看来，你跟林舒待久了，也学了她几分插科打诨，溜须拍马的本事。”

王内侍讪讪笑道，没有接话，趁嬴政不注意，擦了擦额间即将滚落的汗珠。

嬴政的视线重新落回镜子，抬手按了按眼角，他没想到某天也会如同他后宫那些美人一样，开始在乎起自己的容貌。

他突然想起郑妃，平时没怎么注意，郑妃好像依旧姿容绝世，保养得宜，改天得问问郑妃有什么美容之物呢。

御史府，日头西斜，晚霞的红光映照进屋内，在地面、窗台上留了大片光斑。

林舒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温声开口：“你很害怕？”

李仁德听到林舒的回应，赶忙颔首，废话，他肯定害怕呀！

所以带他离开咸阳吧，到时候再和林舒攀攀关系，发展一下同僚友谊，等林舒回咸阳，他也能安然度过这一劫，说不定还能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

林舒心底嗤笑一声，她又不是什么单纯白莲花，李仁德这厮的花花肠子她都看透了。

想拿她当跳板，没门。

要是李仁德身上有几分本事，她不说雪中送炭一把吧，最起码也会暗地里扶持一下。

毕竟她人美心善，不忍见到有才之士就此埋没，像赵高、李斯等人，她都没怎么刁难。

赵高：你说这话脸不疼吗？嘤嘤嘤?°(°ˉ??ˉ?°)°?

李斯：又是想念咸阳，想念王上的一天。

林舒余光扫过李仁德，恕她眼拙，来御史府这么久了，真没看出李仁德有多少实干的才能，反倒是玩弄权势，四处巴结是把好手。

李仁德装作毕竟怯懦的模样，微缩着脖子：“林大人，只要您带我离开，在外面我必定以您马首是瞻。”

林舒比了个停的手势：“别给我带高帽子，我对王上是最忠诚的，而且......”

林舒乜了李仁德一眼，继续说道：“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李仁德一愣，狐狸他能听明白，那聊斋是什么东西。

虽然从未听过某些词，但并不影响李仁德理解林舒的话，简单概括就是：你别装傻充愣。

好吧，他承认确实还有底牌，只不过底牌一露，就算能保住如今的地位和官职，但也少不得伤筋动骨。

可林舒不一样，她可是能力压王绾，当之无愧的嬴政身前第一宠臣。

就那些各种用途的工厂，还有王商会、大秦纺织机、曲辕犁、辣椒，哪一样不是惊天动地的。

虽然对外没有公布这些都是林舒献出来的，但他们这些中央官吏，哪个心里不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会对林舒一再退让的原因，因为人家有才华啊，有才华到令你哑口无言，无法辩驳。

李仁德期盼的看向林舒，眼神里写满了带我走吧。

林舒转弄着手边的青瓷茶杯，如玉一般温润，触手细腻，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考验着李仁德的耐心。

只有在慌张的时候，猎物才会露出破绽，所以，她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