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这口气，你师尊还收了不止你一个女徒弟吗？”

璃末眸光轻闪，道：“不，师尊只收了两个，一个师兄，一个我。”

“偶听闻，他如今已经是天下第一人，正道魁首，此事可是真的。”

“是。”

听到梨木的回答，老者沉默了良久，最终轻轻的一叹：“终究还是如此，这孩子……承担了太多了……”

璃末听得心中一惊，迅速问：“前辈这是何意？我师尊，承担……”

不知为何，前世里慕剑非暴疯崩溃，被天下正道执剑讨伐，引天地震荡，生灵涂炭，仿在眼前显现，她只感到手指轻颤，不知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老者咦了一声。“你这丫头好生敏锐，只从我轻轻一叹，就猜出了某些端倪，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问天宗，乃至天下正道都将会因为一场浩劫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进而消失于天下……

问天宗成为魔道爪牙下血淋淋的战利品，向天下人赤裸裸的宣示——正道不堪一击。

从此魔道猖獗，邪尊横行出世，称霸天下。

璃末这般心想，却未说一词，反而是对老者说：“前辈刚刚所说，不就是说我师尊背负了很不寻常的使命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理解错了吗？”

“是吗……你一下就能如此反应，实非常人呵……也不知是不是不过凑巧，还是天生聪绝……多智近妖，慕剑非真是找了个特别的徒弟呵……”

老头也不理璃末的逼问，也不管她的急切，仿佛在自说自话的。

璃末此时也不急了，知自己急也没用，反而细细品味起老头方才的寥寥几句，这里面仿佛有着强大的信息量，让她不由得仔细思量起来。

“终究还是”这四个字，极值得考量，带着某种意味。难道……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所有这一切，都是命运的脚步前行……

璃末越想心越凉，甚至有种想带着师尊和师兄，逃出问天宗的冲动。

忽然，木老头开口问她：“朔星阁如今如何？”

“铮——”璃末脑海轰鸣，像是有种遥远的记忆被唤醒，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某样东西呼之欲出。似乎有人在她耳旁边叫嚷着，但是她却什么也听不清，而在她的神识之中逆势镜也微微闪过一道光，像是在奋力挣扎着……

她耳边闪过模模糊糊的“问天……朔星……怪……是你……”的话，好像是有人在叫喊，有人在责骂……

但她下意识的接话，回答老头的问题：“除星主首徒死亡之外，一切如常……”

“如常……”老者轻叹：“世事最是无常……只是未到时日……”

璃末手指轻颤，摒弃耳边奇怪又模糊的声音，直切主题问：“前辈到底要暗示什么，晚辈不想迷迷糊糊地猜题，你呆在这问天宗斩绝谷千年，不愿出谷，赎自身罪孽，怕也是事有起因，尘事难断，无外乎什么悔爱情重，难分难恨，不愿沾世。可我也不关心，你是何因何，这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说，你有什么话便明说了吧，前辈，别再拐弯抹角，花费彼此时间。”

她在抓狂——你这个避世不出的老乌龟，打什么哑迷，装什么高深，小心老娘一刀砍了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老头一愣，然后大笑，“有趣，有趣，实是有趣……小娃儿，你倒是个狠得下心的人，断情绝性……不同于你师尊慕剑非和那青华老儿，好，我倒是看好你了……说不定……”

说到这，他又停住了，似乎在想些什么。于是引得璃末又暗地抓狂，这个死老头又玩高深了。

忽然，一样东西从屋内飘出，轻轻落到了璃末的手间，那是一朵金色的玉花，呈现重樱形状，落在她腕间，忽然化为一道灵华，融进了她的身体，璃末大惊，刚想把它逼出体外，那金色重樱已经化为无形，在她身体里找不到了。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怕是到时候，你会有用处……自然，我也希望，它不会有用处的一天……”

……

璃末旁敲侧击，木老头再也不说话了，问他紫晶之用，他也不答。本来璃末想冲进去，拿剑架着他的脖子逼他说些什么的，可是想了又想，她还是忍下了这个冲动，往外道走去。

走到通道口，莫流商正站在道口，他身形轩昂，在微灯之下依旧可看出面容俊朗，而这无日月的时光并没有消磨他的意志，他的脸色平静，带着修真者的强韧与执着。

璃末觉得：便是莫流商如此地呆在问天宗“斩绝谷”十年，百年，他可能依然如此地挺直着腰，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一切。一个男人因妻子被抢，敢向出尘境老祖拔刀，手段虽偏激残忍，犯了正道禁忌，但任何人背地里，也会对他坚起大拇指，赞他一声：强者不畏。

他不愧为问天宗弟子，问天宗也不以他为耻。所以囚禁了他，但同时也给了他机会。

一人走过来，佝偻着背，与莫流商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开口说了几句话，莫流商表情淡淡地回答了他一句，他立刻点头哈腰，有些讨好地向前走了。

莫流商见璃末走近，也没有理他，前行几步走向璃末，道：“慕长老，你出来了。”

与莫流商交谈之人闻言，行走的脚步顿了顿，接着又慢慢低着头佝偻着背，向前行。

那人走向前，与前方几人交汇，那些人皆形容颓丧，垂眉低目，一副郁郁之样，莫流商见她目光朝那处看，但喝了一声：“站好些，莫给长老看了笑话，你们便是问天宗罪徒，那也是问天宗弟子。”

“问天宗”如同一块闪亮的名号，带着无比强大的光芒，顿时让几人眼眸中射出神采，微微挺直了背，仿似在想：没错，他们带罪之身也依然是问天宗的人，总有一天可以出去，又一次以问天弟子的名头活下去，活出另外一种人生。

所有人都改变了神态，唯独方才那个与莫流商交谈，交错而过的人。

他的背，依旧弯曲，头，低得极深。

璃末微眯起眼，看向那人，心，微微一动……

她对莫流商说：“我要和他谈话，你让旁人都离开。”

说完，手指指那人。

莫流商意外，但也闻言听令。

待得所有人离开，璃末望着那深深弯着腰，却没有回头的人，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