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小说网 > 穿越重生 > 前世的死对头情人失忆后(娱乐圈)

110-120

  • 作者:司马宣夜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4-05-09 01:02:13
  • 章节字数:72120字

111、不要命了

赵舒权在觉察到曹瑞动向的那一刻, 身体便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纵身朝那个单薄的身影扑了上去。

他早有预感,曹瑞不会那么轻易被说服, 因而一直在暗中蓄势待发。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步,没能将曹瑞扑倒在河岸上,反而跟着对方一起冲了出去。

眼角的余光里,他瞥见那个一直被曹瑞攥在手里的气球晃晃悠悠地在夜空中飘向远处。

幸运的是他抱住了曹瑞的腰,而对方根本来不及挣扎。在一同落水之前, 赵舒权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和嘴巴。

“噗通”一声巨大的闷响, 冰凉的河水瞬间将身体淹没,耳畔所有的声音同时被屏蔽。在自己跳起来到最终落水的短促时间里, 赵舒权听见他哥骂了他一声“王八蛋!”

他想告诉他哥,一母同胞亲兄弟, 自己是王八蛋的话,他哥也是。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赵舒权紧紧抱着曹瑞, 在快速流动的河水中挣扎。水流的速度有点快,他明显感觉到身不由己,两个人一起被河水裹挟着向下游冲去。

不过没关系。幸好抓住了。只要能抓住曹瑞,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再度穿越回到古代也没关系。

怀中的身躯挣扎得厉害。赵舒权强行在水中睁开眼睛,发现被自己箍在怀里的曹瑞满脸痛苦, 手脚都拼命挣扎, 嘴里不停地冒着气泡。

曹瑞没有憋气。他呛水了。

赵舒权立刻伸出手去拉住曹瑞的胳膊, 强行将人拉向自己, 贴上对方的嘴唇,将自己含在嘴里的空气共享给对方。

大概是因为陷入慌乱的缘故, 曹瑞起初没有搞清状况,还是挣扎不休。赵舒权强行按着对方的头不放,终于让他安静下来,放松了身体顺从自己的节奏。

气泡在两人之间涌动。空气珍贵而稀少。赵舒权看到曹瑞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径直与自己对视。

千年时光,在这幽暗的河水中沉淀、流淌。

川流不息,不舍昼夜,不因任何人、事、物而改变。

赵舒权决定自救。

天不予,便自己去争取。

他又度了一口气给曹瑞,示意对方屏住呼吸,自己一手搂着对方的腰,另一只手用力开始划水,同时双腿踢水,奋力向水面上游。

河水并不算太深。两人因为冲击力太大,加上水流有些湍急,落水之后陷入了混乱。找到头绪之后,赵舒权很快便带着曹瑞浮出水面。

曹瑞一出水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在水中载沉载浮,循环在呛水和咳嗽之间。

赵舒权用尽全力,托着曹瑞的腰,尽量将人托举起来,同时还要对抗水流,努力向岸边游去。

“咳咳!你……你放开、咳!别管我了,赵舒权!咳咳……”

曹瑞的话让赵舒权心里冒火。他死死搂着对方的纤腰,大声呵斥:“闭嘴!我现在没空哄你!给我听话点!”

怀里的人怔住了,不说话了。

赵舒权自己也觉得很难受。呛水和憋气令他的体力消耗很大,带着一个人在流动的河水中游泳更是高难度动作。他知道自己有点撑不住了,整个人都在往河里沉。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曹瑞沉到河里。

他拼命朝着岸边游去。这条河不是很宽,只要能踩到底站起来,两人就算脱离危险了。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他莫名地想起了那天在夜市上遇到的算命老人,用仿佛洞悉一切的口吻告诫——“小公子命中忌水”。

果然被说中了。

游着游着,赵舒权忽然觉得自己的脚碰到了松软的沙土。他立刻试着用力踩下去,果然能够触碰到河底。站起身来,河水差不多到他的胸口。

他欣喜地喊了出来:“瑞儿,我们上岸了!没事了!”

边说,他边试着将曹瑞也放下来。少年虽然比他矮了十多公分,踩在河底也能仰着脖子把头露出水面。

赵舒权心底松了一口气,赶忙推着人往岸上走,担心再出什么意外。

然而曹瑞似乎走不动。少年像是虚脱了一样,浸在河水中的身体全靠赵舒权撑着,稍微放开便有跌倒的趋势。

赵舒权丝毫不敢大意,半拖半抱着曹瑞,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人拖到岸边。

一口气松了下来,身体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的电池,瞬间失去了力量,他竟然比曹瑞更早跌倒在地,好巧不巧,额头重重地磕在一块石头上。

剧痛让赵舒权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仰面躺在河岸上,夜空下是曹瑞惊愕的脸。

即便狼狈不堪,浑身湿透,曹瑞的脸依然是那么美,像是一条从水里钻出来走上岸边的美丽人鱼。

赵舒权咧开嘴笑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含含糊糊地说着:“真好……你还活着……你活过来了……真好……”

失去意识之前,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眼泪从曹瑞眼中滴落,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滚烫。

赵欣和张方带着一大帮人赶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赵舒权直挺挺地躺在河岸上,曹瑞跪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

赵欣的心跳差点都停了,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来个平地摔,大脑已经开始自动脑补自己那个整天担心弟弟“不找对象以后没人照顾”的老妈扑在棺材前哭到昏厥的场面……

忽然听到张方低声吐糟:“整得跟被小美人鱼救了的王子一样,还怪浪漫的!”

赵欣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好多了,忍不住看了张方一眼,觉得这家伙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谢谢你,张医生。

然而张医生跑得比谁都快,甚至超过了保安和警察朋友,第一个冲到赵舒权身边,头一个动作就是探鼻息、试脉搏。

片刻之后,赵欣看到张方整个人从炸毛小猫状态瞬间平静下来,扭头对曹瑞笑了笑,柔声问:“你怎么样?还好么?”

少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赵舒权脸上。

张方解释:“应该是体力透支,毕竟下午才昏过去一次嘛。哎等等,这脑门上怎么有血啊?咦,血还在流?”

曹瑞轻声说:“刚才撞到石头上了。就那块石头。”

张方沉默地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赵舒权肿起一块的额角,大概在脑中模拟了一下事发经过,表情微妙。

好在,救护车的声音已经能听到了。赵欣让保安引导救护车直接开进来,走到一边打电话给张伯,让他给赵舒权做住院准备。

另一边,张方也在联系医院方面准备好马上急救。

赵欣虽然在安排各种事项,视线却再没离开曹瑞。

他也不敢再让这个少年离开自己的视线了。才一会没看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失踪又是跳河的,他也觉得怕了。

好像比自己当年追阮景的时候激烈多了。他这弟弟是招惹了什么桃花劫啊?

哦不对,还是个单相思。是他弟自己上杆子追着人家的,人家好像宁愿跳河也不想搭理他。

趁着随救护车赶来的医护人员忙着处理赵舒权,赵欣走到远远站在一旁的曹瑞面前,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他的身高比弟弟还要高五公分,站在单薄瘦削的曹瑞面前,能将对方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然而他觉得曹瑞并没有被自己吓到。少年虽然满身狼狈,却仍然神色沉稳,对着自己深深弯下腰。

“我很抱歉,连累令弟陷入如此险境。若您要我补偿,我愿听凭阁下吩咐。若您要我就此远离,我也绝无怨言。”

赵欣冷着脸沉默片刻,轻声一笑:“算了吧,我怎么敢自作主张?赵乐醒了见不到你,还不得跟我拼命?还管什么兄弟情分?”

曹瑞嘴唇紧抿,神色略带尴尬。

赵欣补充:“我是不太清楚你跟我弟弟到底有什么渊源,不过,麻烦你珍惜一下生命。不为你自己,也请你发发慈悲,同情一下赵舒权这个傻子。”

曹瑞沉默半天,再次鞠躬:“我真的非常抱歉。”

“算了。”赵欣摆了摆手,“先去医院吧。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他想了想,问道:“我能不能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恢复了记忆?你到底是谁?你家在哪?有办法联系到家人吗?”

“我没有家人了。”少年冷静地回答,“我的父母均已过世。兄弟姐妹、叔叔伯父、姨娘母舅……所有的亲人也早就已经不在人世。我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

赵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瞪着眼前的少年,疑惑对方为什么能用如此平静的语调说出这么悲惨的话。

最后他只能憋出一句干瘪的“抱歉”,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贸然询问。

张方招呼他,要把赵舒权抬到救护车上,赵欣趁机离开让自己尴尬的气氛。等他想起再招呼曹瑞上车,看到高湛正在给少年披上毛毯。

赵欣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忽略了少年湿漉漉的单薄衣衫。那孩子一定很冷吧?自己心里终究对他有微词。

高湛大概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少年的状况并且敢于当着赵欣的面表达关怀的人。

赵欣听到曹瑞轻声对高湛说:“高老师,对不起,我把你给我的气球弄丢了……”

他看到高湛笑得很温和,大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用长辈一样的慈祥口吻安慰对方:“不要紧。等你养好身体,想要多少气球,我都会送给你。好吗?”

赵欣看到曹瑞没有回答,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像是一发不可收拾,怎么都止不住,却死扛着没有哭出声。

真可怜。赵欣忍不住想,自己刚才也许该对他温和一点?

毕竟是他弟弟心尖上的人啊,为了他连命都能不要的人。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成为弟媳了……

112、奢望

前世。

北风呼啸, 大雪纷飞,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本该是渐趋喜庆的时候, 京城却一片肃杀。

天元六年腊月,皇太后郭氏勾结朝中重臣意图废景帝、立亲生子平阳王为帝,为大司马夏侯成所平。夏侯成下令鸩杀太后与平阳王,夷灭郭氏三族。

这是正式留在史书中的记载。实际上,天元六年一整年都不太平。先是曹瑞的独生皇子夭折, 西北地震、中原旱灾,随后是皇帝大病不起, 终于让一直以来暗中蠢蠢欲动的皇太后一党决定出手。

天灾人祸,夏侯成的这一年也过得无比艰难。他唯一庆幸的是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自己稳扎稳打, 原本分属西蜀和东吴的土地都被他任用值得信任的有能官员牢牢把控,没有趁机出什么乱子。

太后觊觎帝位已久, 他也一直有所防备。先帝文帝英年早逝时留下了一个遗腹子,便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儿子平阳王。假如先帝再多十年阳寿, 或许皇太子之位就是平阳王的。

太后的不甘心可想而知。太后与皇帝不可能相安无事也是可以想见。这场你死我活的宫廷斗争注定不可避免。

夏侯成唯一感到生气的是,太后选在曹瑞失去继承人、自身又病重的时候发动宫变,时机完美到无可挑剔,落井下石的意思路人皆知。

在他看来,夷灭三族实在是太轻。

走在通向太后寝宫的路上,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 夏侯成眼中却残留着一片血红的幻影。

今天是郭氏被灭族的行刑日, 他亲自到场监刑。数百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地被处斩, 嚎哭震天、血流满地, 他都亲眼从头看到尾。

他逼着自己一定要看完。这是他必须背负的罪孽,是握住权柄、守护爱人必须做的事。他有义务亲自面对那些被自己下令处死的人们的怨恨。

要恨就恨他, 不要恨曹瑞。诅咒也好、作祟也好、报复也好,都冲着他来。他夏侯成杀戮太重,早已不在乎。

只要他的瑞儿能好好的。

事败之后,皇太后郭氏被软禁在自己的寝宫中,宫外有严密的守卫,都是夏侯成的亲信。

他走来的一路,所有人都向他行礼。郭太后和她的娘家一族被铲除之后,他在这座皇宫中已如同出入无人之境。

他在死寂的宫门前站定,示意守卫打开宫门。拇指粗的铁链被解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寝宫中冰冷昏暗。没有火盆,也没有烛火。只有两盏昏黄油灯半死不活地飘摇着,照出枯坐在榻上的太后孤单的身影。

夏侯成沉默地走近,看到郭太后仍然穿着最为尊贵的一身太后礼服,头发也梳得整齐。寒风从门窗的缝隙灌入,没有炭火的寝宫中冷得像冰窖,却并未撼动太后孤傲的身姿。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片刻之后,郭太后抬眼扫了一眼夏侯成,冷冷开口:“你亲自来送哀家,倒让哀家受宠若惊了。”

夏侯成答道:“太后身份尊贵,臣若不亲自前来,未免过于失礼。”

太后冷笑一声:“是怕交给别人出什么纰漏,留下后患?没有后患的可能了。哀家的亲族,不是今日行刑?”

叹了一声,太后低声说:“晟儿也已经……”

“平阳王已先走一步。”夏侯成冷漠地说,“同样是臣亲自送行。”

他知道这样对一位母亲宣告她独子的死讯非常残忍。可他随即想到曹瑞夭折的皇子。那个孩子的死,果真是不可抗拒的意外么?曹瑞的求子之路如此坎坷,真的没有旁人暗中作梗的原因吗?

他沉声对郭太后说:“臣记得曾经规劝过太后,早收手、莫强求。行事太过,终究反噬自身。太后若能听进去一点,或许也不至于今日这样。”

郭太后面无表情,并未因为儿子的死而落泪。夏侯成是佩服的。

“夏侯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我都很清楚,若先帝仍在,绝不会让曹瑞继承他的江山!”郭太后犀利地看向夏侯成,“曹氏江山本就该是我儿子的!你早知道曹瑞他并不是……”

“他也是曹氏嫡子,当然有权继承江山社稷。”夏侯成截断了太后的话,冷冷一笑:“再说了,这江山不是我为曹家打下来的吗?是太后忘了?”

郭太后瞬间瞪圆了凤眼:“夏侯成!你这恃宠而骄、尾大不掉的小人!先帝生前真是错看了你!”

夏侯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被激怒的女人:“就算我恃宠而骄、尾大不掉,也轮不到你来指摘。先帝对我也有知遇之恩,但我夏侯成二十年出生入死,为的可不是先帝!”

郭太后怒极反笑:“呵,你对曹瑞忠心耿耿的,你就这么自信,我死之后,下一个不会轮到你?打江山、稳江山,他处处都在利用你!”

“当然了,我怎会不知?我能为他所用,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本事。”夏侯成傲然道,“我若对帝王无用,如何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盛宠不衰?”

郭太后满脸难以置信:“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

夏侯称冷冷道:“我跟曹瑞的事,外人懂什么?我夏侯成的事,你又懂什么?你仗着先帝对你的恩宠余荫,这么多年让他伤心难过,我早想为他除掉心病。是你自己把刀递到我手里的,我岂会放过你和你那个儿子!”

不再理会郭太后脸上露出的绝望,夏侯成扬声下令:“来人!送太后上路!”

内侍总管柳奂带头,两个内侍和几名亲兵端着鸩酒走入殿中,径直走向郭太后。夏侯成与柳奂擦肩而过时,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没有柳奂,夏侯成不可能对后宫动向了若指掌。

没有夏侯成,柳奂一介内侍不可能撼动太后的势力。

各取所需。

夏侯成站在檐廊下,看着愈发纷乱的漫天飞雪,遥望着嘉福殿中的灯火通明。

加上郭太后本人,郭氏三族总计三百七十二条人命,今天又在他的罪孽簿上添了浓重的一笔。

一将功成万骨枯。朝堂后宫,步步杀机。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行。——这句话对夏侯成来说,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连一句江山永固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他只奢望他的爱人能恢复健康,长命百岁……

赵舒权在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拍打。对方没好气地叫他:“醒醒!醒醒!别做梦了!”

他从悠长的沉睡中挣扎着苏醒过来,像是从黑暗幽深的水底奋力浮出水面,也像是十七岁时从卫朝返回的那种感觉。像是大梦一场,一梦千年。

睁开眼,对上的是赵欣面目扭曲的脸,呈放大状态盯着自己,满脸无语:“快醒醒,别做你的大梦了。什么先帝、陛下的……大清早就亡了老弟。”

赵舒权按着脑门,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从蒙圈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跟着曹瑞一快跳河的场面,赶忙问赵欣:“曹瑞呢?他没事吧?”

他看到赵欣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狠狠吐糟:“你要殉情下次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浪费资源抢救你不说,洛城老赵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他懒得管他哥说什么,一把抓住赵欣的手腕,追问:“快告诉我曹瑞怎么了?他人在哪?”

他哥指着他的手:“放开,赵乐。你不放开我就不告诉你。”

赵舒权:“……哥你几岁?你当我几岁?”

“放不放?”

“……”赵舒权悻悻地松开手,立刻追问:“快说,他人呢?他没有地方可去,不能让他走!我们不能再犯一次错!”

赵欣白眼快翻上天了:“是啊,谁敢啊。那孩子再走丢一次,我看你也差不多了。我怎么跟妈交代?”

说着,赵欣掏出手机翻了翻,丢给赵舒权:“原本妈不知道你这些破事,还以为你好好在新加坡出差。这个新闻太大,媒体都疯了。妈惊天动地来问我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舒权疑惑地接过手机,看到一段社交平台上发布的视频,标题是《娱乐圈大佬深夜跳河、疑似殉情?》

他看标题就猜到了大概是怎么回事。打开看完,果然是那天晚上在影视基地的动静太大,好几个人拍到了现场,上传到不同的社交媒体,几乎是瞬间引爆全网。

自己和曹瑞的身份很快被识别出来,各种猜测满天飞,粉丝全网炸锅。连高湛都跟着上了热搜,“被小三”了一把。

赵舒权抬头看他哥,指着手机指责他哥办事不利:“你怎么不想办法处理?就这么放任不管?我公司的人呢?都在吃干饭!?”

他哥暴怒:“谁特么有空管这些?那天晚上你那副死人样子我都准备给你订寿衣了!你特么知道你昏了多久吗?三天!三天了!屎都凉了!”

赵舒权嫌弃地看着他哥:“哥你说话真难听。爸妈知道你这么没有教养么?”

“滚!去找你那什么‘二哥’吧,以后别找我来给你擦屁股!”赵欣作势要走。

赵舒权赶紧一把薅回来:“你说什么二哥?我在梦里说的?”

赵欣皮笑肉不笑:“可不是。你一直在那嘟囔,让你‘二哥’原谅你,说你不是谋反,你只是为了陛下……巴拉巴拉。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我寻思咱家什么时候有‘二哥’了,我这个‘大哥’怎么不知道呀?”

赵舒权知道自己深度昏迷,梦回前世,话都是对着前世的人说的。

但又不得不安抚好像吃醋了的“大哥”:“你也知道我在做梦呢,梦话怎么能当真?我就你这一个好大哥,哪有别人啊。”

他哥一副见鬼的表情瞪着他:“吓死人了。离我远点。我们不玩骨科的。”

赵舒权破罐破摔,拉住他哥的手:“好哥哥快告诉我,曹瑞到底在哪?”

他哥yue了,手一指门。赵舒权抬头一看,门口不仅有曹瑞,还有张方,有自己妈妈、有张伯,还有崔文翰、冯枫、姜小芬……

他和众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鬼使神差说了句:“我们不是骨科!”

113、疯子

赵舒权在尴尬到能用脚趾抠出整座游乐园的气氛中, 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社死”。

门口的一堆人在听到他的暴言之后震惊的震惊,憋笑的憋笑,无语的无语。好在所有人都很给面子, 当着赵家妈妈的面没有人当场爆笑出声。

赵妈妈一把抓着张方的手腕,急切地问:“骨科?怎么了,乐乐要转去骨科吗?伤到了哪里啊?”

赵舒权看到姜小芬的脸都已经憋笑到扭曲变形了,用眼神警告小助理“当心你的工作!”

那边贴心发小张方温柔地回答:“阿姨你放心,乐乐他没事的。他的骨头很健康, 没有受伤。我们只是以防万一才给他做的检查。”

赵舒权怒瞪张方——“乐乐”也是你叫的?

再看自己妈妈刚被张方安抚住,曹瑞忽然发问:“什么骨科?很好笑么, 小姜?”

“曹、曹老师……”姜小芬挣扎着扒住曹瑞的胳膊,不顾冯枫劝阻, 趴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只一个瞬间,赵舒权便感受到曹瑞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异常犀利。

他拼了命摇头:“没有、没有。不是的, 不是那么回事。我跟我哥是清清白白的兄弟情……哥你快说句话!”

赵妈妈再度陷入不解。赵欣笑得前仰后合。其他人也跟着笑出了声。场面一片混乱。

唯有赵舒权黑着一张脸坐在病床上,严重怀疑这群人一起来这个病房是不是想把自己再送回古代。

算了。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我还是回古代做我的权臣去吧。

郁闷的赵舒权沉着脸对他哥说:“要么你们马上滚, 要么我现在出院。你选一个。”

“我们走。我们走。”赵欣赶紧把他摁回病床,“让小曹跟你说吧。我带妈妈先回去了。”

“等一下啊。”赵妈妈急得跳脚,“我还没跟乐乐说句话,怎么就想叫我回去?谁给你们的胆子!”

于是等赵妈妈千叮万嘱百般询问一番,满意离去之后,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赵舒权确实有点累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 但在病床上躺了三天是不争的事实。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压力虽然释放了, 整个身体状态尚未恢复, 仍然十分迟钝。

他听到曹瑞开口让冯枫和崔文翰等人先回去:“赵总虽然醒了, 现在谈工作可能还有点早。冯姐、崔老师,你们今天先回去吧。我想, 等赵总恢复工作,会马上联系你们的。”

这样安排对赵舒权来说正中下怀,他只是有点惊讶这话是从曹瑞嘴里说出,而不是自己哥哥赵欣。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曹瑞。少年看起来精神不错,脸上也没有病容,淡然神情之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坚定的从容和自信。

他终于有了“曹瑞回来了”的实感。记忆恢复,曹瑞也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

赵舒权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没有注意到自己魂不守舍的状态在其他人看来恰好是“身体还没恢复”的佐证。众人七嘴八舌地嘱咐他好好休息,又分别向曹瑞道别,各自离开病房。

赵舒权直到最后才回过味来——怎么曹瑞看起来像是自己的……家属?主持大局carry全场那种……

不不不,他不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美妙。别做白日梦了,醒一醒面对现实吧。

仗着对方失去记忆、信息不对等,把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的好事,再也不会有了。

心虚的赵舒权不敢想象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宣判,他也不太摸得清曹瑞现在的脾性。前世面对任何政敌他都能杀伐果断斩草除根,一到了曹瑞面前就整个人都软下来了。

他从来就做不到对曹瑞强硬。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他听到曹瑞在门口跟赵欣说了几句话,没听清楚说的什么,只是有点诧异他哥竟然乖乖听话走人了,就连张方都没再回来聒噪。

曹瑞迈着十分优雅的步伐安静地回到他的病床前,沉默地看了他一阵,优雅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赵舒权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对方笔挺的西装裤。

“我这么安排,你没有意见吧?有些事,我们先谈清楚比较好。”仍是清亮的少年嗓音,却无端多了几分冷静的压迫感。

赵舒权轻轻点头。曹瑞又沉默片刻,轻轻啧了一声:“你是不敢看我,还是不愿再看到我?要么我走,换冯姐来?”

“别走!”赵舒权条件反射一样薅住对方的裤脚,“别走、不要换人。我跟我哥不是那样的,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曹瑞:“……”

赵舒权:“……”

曹瑞很轻地笑了一声:“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怀疑你跟张方也不会怀疑你跟你哥。”

赵舒权震惊:“张方?关张方什么事?你听谁说……”

猛然抬起头,坐在椅子上的曹瑞逆光的容颜差点让赵舒权心脏骤停。长发的少年穿着裁剪高级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敞开着,稍许露出一点锁骨,淡淡的神情美得犹如中世纪的天使雕像,庄严圣洁而不可触碰。

……他哥说得对,他就是个没出息的,看人家长得漂亮就死心塌地追着人家,又没胆子霸王硬上弓,跟条舔狗有什么两样?

可他赵欣不也是阮景的舔狗吗!

在赵舒权艰难的呼吸声中,曹瑞微微垂下头逼向他:“你跟张方不是青梅竹马、穿一条裤子长大么?我记得张医生好像没有谈过恋爱,难道说他是在暗恋你?”

“瑞儿你胡说什么?”赵舒权真的急了,赌咒发誓:“我要是跟张方有半点不正当关系,让我立刻天打雷劈死在你面前!”

曹瑞脸色变了变,啧了一声:“闭嘴,别咒你自己。我最讨厌你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谁稀罕你这条命一样!”

赵舒权知道对方说的是前世,自己确实也曾不止一次用性命向他的帝王情人表述忠诚。可那又怎么样?对方确实是不稀罕的……

心中黯然之际,他听到曹瑞淡淡地问:“秘术开启,也是用你身为夏侯成的那条命,换来的吧?”

赵舒权老老实实点头:“星先生说,这世上没有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实现心愿的好事。尤其是我所求,实在超出人力所能及。”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你在那段历史中,注定会因病而死,这是无法改变的。唯一的可能,唯有用我和星先生两条性命,换取秘术开启,将你送到不可知的未来。——这是星先生给我的解释。”

“……两条性命?你是说那个星寰……”曹瑞的声音流露出些许惊讶。

“他死了。”赵舒权长长地叹息,“回到现代之后,我也曾经做过几次梦,梦见你我前世离开之后的事。”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的梦境:“那天,我按照星先生所说,在他布好阵法、念动咒语之后,用剑贯穿你的胸膛,将你的血洒在阵眼之中。秘术开启之后,你整个人凭空消失,而我则是灵魂脱离身体,留下夏侯成没有了呼吸的躯壳。”

强烈的情感波动让赵舒权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星先生,则是被阵法的巨大反作用力吞噬,灰飞烟灭了。瑞儿,他死了,为了我们,了无痕迹。阵法的威力过于巨大,并非凡人能够承受,他连一块骨头都没有剩下……”

曹瑞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舒权回想起自己得知这一事实的懊悔和愧疚,不由地哽咽起来:“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我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能救你、想让你活下去。可是,我并不知道星先生会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如果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的话,”曹瑞冷冷地问,“你就不会选择让我活下来了,是么?”

赵舒权沉默许久,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早知道的话,我会跟你一起死。反正,该铲除的人都除掉了,整个朝堂都是我扶植的人。最后除掉曹宇和你的郭皇后外戚一族,再无人可以挡我的路!”

他抬起头,用疯狂的眼神看向曹瑞:“我早想好了,若救不了你,我就与你生同衾、死同穴。死了,就没人能再对你我说三道四!”

曹瑞瞪大眼睛盯着他,良久,愤然拂袖:“真是个疯子!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疯!你就这么死了,丢下你的那些拥趸家臣,丢下朕的江山社稷?你对得起谁!”

赵舒权笑得肝肠寸断:“还不是被你逼的?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疯。我们早些时候多开心啊。到后来,你总对我没有好脸色,总是对我疑心。我也是会难过的啊、陛下……”

他笑着,慢慢地就哭了:“我总觉得你好似并不真心对我有情。你……只是在利用我吧?可是,想到你如果是为了江山社稷而委屈了这么多年,我又觉得……不至如此……”

病房里一片安静,赵舒权只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啜泣声,完全不知道曹瑞是什么反应。

他感觉糟透了。自己这算是在干什么?逼迫对方?还是在向对方施恩?自己想让曹瑞给出什么反应呢?曹瑞会怎么看自己?

这些话本该带到坟墓里。前世没有说出来,今生也不该摆到台面上。

衣领忽然被一把揪住。赵舒权还来不及反应,人就被曹瑞揪了起来,与对方四目相对。

“朕问你,你到底心悦朕什么?”曹瑞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赵舒权稍稍怔愣,随即笑笑:“心悦一人,何须探究?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不行么?”

曹瑞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还有话想说,最终什么也没说,猛然甩开他,愤愤说道:“既然这么喜欢,为何执意要出去打仗?让你留在我身边,说什么都不肯的,不也是你自己?你明知道我早早会死。”

“我知道。”赵舒权轻声说:“可我还是想让你成为真正的天下至尊,让你的功绩超越你的父亲、祖父。”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曹瑞淡淡说了句:“朕也并非一定要这虚名。”

随后又问他:“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

“随你。”赵舒权不抱希望地说,“是我骗你进娱乐圈的,你不愿意也不奇怪。这份抛头露面取悦他人的工作,确实不适合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我希望你能留下来让我继续照顾你。你一个人的话……还是去不了任何地方。”

曹瑞嗤笑一声:“所以说,朕还是只能依附你?离开你,朕一个人就活不下去了?”

赵舒权不敢吭声。从客观上看,他确实是把曹瑞置于一个只能依附自己才能生活下去的境地。

“……如果你实在要走的话……”

“我有三个条件,你要不要听听看?”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赵舒权抬头看向曹瑞:“什么条件?”

“留下来的条件。”曹瑞冷冷地回答。

114、演么

“第一, 我会继续按照合同完成《昙华恋》的拍摄以及后续所有的相关工作,也会继续履行《国风新曲》的录制合约。我问过冯姐,录制合同暂时签到今年年底。”

“第二, 上述合同结束之后,我要求解约、退出娱乐圈。我给你哥看过合同,他承认按照那份合同,我几乎不需要支付任何违约赔偿。”

“第三,我要求得到应得的酬劳。并且, 希望你能帮我解决身份问题。我不想一辈子做你的附属物。”

赵舒权听着曹瑞清晰地向自己陈述三个条件,惊讶和窃喜竟让他不怎么觉得难过。

“你愿意……暂时……留在娱乐圈, 继续留在公司?”他斟酌着词句,没敢用“留在我身边”这种话。

曹瑞冷哼一声:“虽然那些合同是在非常时期所签, 到底也是我亲手签下的。我不会不认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出尔反尔, 如何能为天下人表率?”

少年说罢自己顿悟:“是了,朕如今已不是天子。不过总之, 既然朕签了合同,便会将其履行完毕。这三点,你若同意……”

“同意!当然同意!”赵舒权欣喜地立刻打断对方。

大约是他过分的雀跃姿态让曹瑞起疑。少年轻轻啧了一声,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别想着先把人留下再说、来日方长什么的!想得美!”

赵舒权清楚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他还以为曹瑞会立刻马上要求解约,不管不顾先离开自己。既然愿意暂时留下, 说明曹瑞已经想通, 不管多生自己的气, 优先保证生活质量才是务实的做法。

前世的曹瑞, 确实也并非不切实际之人。

然而他稍稍冷静下来之后立刻想到,接受这三个条件的最大障碍或许在自己这边。

他有点艰难地开口:“那个……其实这部电影可能拍不成了。出事那天晚上, 你还记得……贺珣对你干了些什么吧?”

曹瑞轻哼一声:“他什么也没干,不过是袖手旁观,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既然良心未泯,没有听从他人教唆冒犯于朕,朕也不与他计较便是。”

赵舒权沉下脸:“虽然如此,可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我不可能再用他做男主。他的经纪人也表态主动退出,算他们有点自知之明!”

调整了一下情绪,他又为难起来:“电影到了这个阶段,突然换掉贺珣已经足够引起轩然大波,咱们俩……又出了那样的事……我虽然还没仔细过问,想也知道网上会怎么吵翻天。这电影也许……”

他感到曹瑞盯着自己沉默了一阵,忽然发问:“那你想不想继续拍?”

赵舒权自己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曹瑞说:“我记得你说过,这个故事的原型就是你和我。它那原作虽然写得狗屁不通……”

“狗屁不通还不至于……”

赵舒权想为原作说句公道话,被曹瑞骤然瞪了一眼,立刻改口:“在你看来,可能确实文采不足、用词浅显……”

曹瑞冷冷地哼了一声:“两千年后的人连字都写不好,句子都说不通顺。整天捧着手机刷那什么短视频,看人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取乐,实在空虚无聊。你还记得我皇叔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么?现在能有几人做得到!”

赵舒权满脑门的汗:“你不能用你皇叔才高八斗、才名流传千古来做标杆啊!放眼整个古代文学界也是很炸裂的。”

曹瑞睥睨他:“我想在回想,你在诗赋上虽然没有亮眼之处,字却写得极好,丹青也令人耳目一新,琴艺上乘,棋艺更是冠绝天下——与现今大多数人相比,已算是饱学之士、多才多艺。”

赵舒权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对方应该是在夸奖自己。再看少年的嘴角微微有一丝弧度,便壮着胆子贫嘴:“要做陛下的入幕之宾,臣也得有些能令陛下入眼的才艺。”

曹瑞嘴角的弧度又多了几分,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说回正事。你若想拍,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继续拍下去就是了。半途而废,可不像你夏侯舒权。”

“夏侯舒权”四个字让赵舒权百感交集。十年了,他终于又再一次听到曹瑞用那个名字称呼自己了。

没想到曹瑞随即看了看他,想了想,轻声说:“脸不一样了,叫着还真有点别扭。”

赵舒权忽然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瑞儿你……不讨厌我现在这模样吧?”

之前曹瑞没有恢复记忆,他觉得自己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现在对方想起了前世的一切,他忽然就担心了起来。

如果曹瑞更喜欢前世的夏侯成怎么办?

如果曹瑞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如前世帅气能干怎么办?

等等、不对,他是不是有点想多,人家可能……

“这有什么所谓?”曹瑞口气淡然,让赵舒权听出了毫不掩饰的不在意。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他迅速收敛情绪,从曹瑞刚才的话中提炼出了对方想要自己把电影项目做完的意思。

他迅速地盘算了一下。这部电影的前期预算其实一直在追加,超过最初预算许多,甚至一度影响公司的上市计划。

现在中止的话,确实需要赔付一些违约金,但也可以避免后续整个正式拍摄的追加投资。两相权衡,中止可能更划算一些。

但他确实舍不得。

欠杨放导演的人情,和原作者接洽时给与对方的期待,以及他自己对这个故事的深深执念。

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拍一部夏侯成与卫景帝的电影。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借这部《昙华恋》来寄托。

再说,如果曹瑞真的如他所说,拍完电影、结束合约之后离开娱乐圈、甚至彻底离开自己,也许这部电影就是两人最后的连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回答曹瑞:“我想拍。我想把它好好地拍出来。”

少年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那就拍啊。只要你拍,我就给你演。现在我恢复记忆了,你不用担心我演不好。吻戏也好、床戏也好,怎么拍都行。”

赵舒权嘴角抽搐,忍着翻腾的嫉妒小声说:“知道了,我会尽快找到能够替代贺珣的演员……”

“你自己演不就好了。”曹瑞淡淡地说。

赵舒权瞳孔地震:“你说什么?”

“我说你自己去演陈维嘉。”曹瑞重复了一遍,顺便丢给赵舒权一个白眼,“可以节省片酬,还能省下寻找演员接洽的时间,最重要的是能够制造巨大的话题,一举挽回由你跳河殉情引发的舆论风波。——非常完美。”

赵舒权目瞪口呆地盯着少年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的嘴,脑子都要转不过弯了。他怎么觉得这些理由不像是曹瑞自己想出来的呢?

没等他开口发问,曹瑞补充:“这是我跟冯姐还有你哥商议的结果。我们都觉得这个方案很好。”

“等等,你说这个方案是冯枫提议的?”赵舒权瞬间想起冯枫曾经跟自己提过,可以尝试对外公开自己与曹瑞的恋爱关系、打造纯爱人设。

曹瑞点了下头:“你哥也很赞成。他说这部电影预算失控,继续拍的话很可能拖累公司。但如果你来演,就能省一大笔演员片酬。本来要给贺珣的片酬也不用给,对方还要因为违约而付一笔赔偿金。”

“……”赵舒权很无语。他忽然觉得曹瑞该不是……被他哥和冯枫合起伙来给忽悠了吧?

曹瑞瞪他:“你不演?你不想演?”

赵舒权热血冲脑门:“演!马上给我剧本!”

开玩笑!他的瑞儿在贴脸问他“要不要跟我拍吻戏、拍床戏”,他能说不要?拒绝就不是男人了!

但,杨放导演那一关,能这么容易通过吗?

115、关系

“胡闹!你们到底把这部电影当成什么了?”

杨放导演猛地拍了桌子, 震得黄花梨木的八仙桌抖了抖。精致宛如艺术品的小茶点们在青釉瓷的盘子中惶恐地颤抖了几下,颤巍巍地安静下来。

赵舒权在心里暗暗叹气。他就知道,这个提案过于离谱, 杨放导演不会轻易接受。

夕阳的余晖照进私房菜馆的小院子,精致的庭院中假山流水,小鸟引吭,猫儿嬉戏,悠悠琴声似有若无, 雅致幽静到了极致。

赵舒权特意重金包场把杨导请过来,安排了杨导最喜欢的云南时鲜野生菌, 食材是当天从云南空运过来。泡的茶、配的茶点,都是杨导最喜欢的。可惜, 用心良苦还是被一口回绝。

杨放导演余怒未消,愤愤然扫了一眼安静坐着的曹瑞和冯枫, 对赵舒权一顿输出:“当初你非要让这孩子来演这个电影,我就有怀疑。我是看在这么多年和你赵舒权打交道, 觉得你是这个圈子里少见的正派又有能力的年轻人,勉强选择相信你。”

赵舒权感受到曹瑞意味深长的目光,像是被看穿了小算盘的差生,硬着头皮在老师面前维持最后的倔强:“没有,杨导,我跟曹瑞什么都没有……”

杨导摆了摆手阻止他的解释:“你别解释了。我杨某人在圈子里也不是愣头青了, 这圈子什么样我还能不清楚?想捧情人的多了去了, 我都遇见过同时养着两三个, 分别给喂不同资源的。不多你赵舒权一个。”

赵舒权感觉自己百口莫辩, “包养还不肯承认”的渣男标签撕不下来了,认命地闭嘴听导演继续抱怨。

眼角余光瞄到冯枫和曹瑞双双笑得颤抖, 他更无语了。冯枫笑也就算了,曹瑞这个当事人跟着笑什么?

杨导指了指曹瑞:“这孩子确实有天分又努力,我很满意,也就不计较他是什么来头了。本来他不愿拍吻戏和床戏,我想要么是太清纯,要么就是你不同意。没想到你竟然耍这种手段!实话实说,我真的很失望。”

赵舒权真的坐不住了:“真的不是这样,杨导。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网上说的那些也都不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杨导指了下曹瑞和赵舒权,“他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人?这片子就是为了捧他才拍的?”

杨导摇了摇头:“你骗了我太多次,赵舒权。我同意接手这个项目不代表我可以无底限地妥协。——这片子我不拍了。”

赵舒权暗暗深吸一口气。杨放导演的这个态度,他不是没有预料到,正想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循循善诱劝说,对方紧接着说:“索性我也跟你摊牌吧。星河娱乐的总裁秘书昨天打电话给我,邀请我参与他们正在筹备的一个新项目,S级制作,全球发行。除了拍片酬劳,还愿意给我票房分成。”

赵舒权和冯枫闻言立刻紧张起来,双双对视一眼。星河娱乐这是明目张胆的撬墙角,他们警觉,杨导自己也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曹瑞轻声打破僵局:“看来星河娱乐一定要搅黄我们这个项目咯?他们到底跟《昙华恋》有什么仇啊,赵总?”

赵舒权很无语:“真是搅屎棍。分明是曾东亮一直在给我使绊子,处处跟我们作对。《昙华恋》的改编权,当初也是他们跟我们抢。”

“哦,那就是跟你有仇。”曹瑞淡淡看着赵舒权。

冯枫忽然说:“好像自从汪宇飞签约加盟星河之后,星河明显开始针对我们。”

顿时,赵舒权感觉三道目光一齐汇聚到自己身上,个个意味深长。

他真急了:“既然你们都知道对方就是存心针对我,不是应该同情我吗?我才是无辜的那个吧?他汪宇飞单方面暗恋我、爱而不得、发疯报复,我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三人齐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曹瑞小声嘀咕:“下一句是不是要说自己太英俊太优秀你也没办法啊。”

赵舒权轻咳一声:“虽不中亦不远。可惜我的魅力似乎对杨导无效。”

杨放导演:“?”

赵舒权抛出了曹瑞在医院问过自己的问题:“其它的事都可以商量,最重要的是——这部《昙华恋》,杨导自己想不想拍呢?”

杨导沉默地看着赵舒权。

“如果杨导想要谈酬劳,我们可以重新谈。但我要的是一个能把这部片子真正拍好的导演。如果杨导心里已经不想拍这部片子了,我也确实不会强求。勉强把您留下,拍出来的作品差强人意,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赵舒权边说边观察导演的反应。微表情告诉他,自己的话让导演感到了动摇。

杨放这种资历和级别的导演,金钱已经不是打动他的第一要因。他无法接受别人对他的审美和能力的质疑。

沉默许久,杨放导演说了句:“分镜头脚本我都画好一半了。”

赵舒权顿时有把握了。

果然,导演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向他:“老实说,贺珣跟曹瑞之间,不知为什么总让我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也不知是曹瑞放不开,还是贺珣缺乏一点感觉,他们俩的对手戏,情绪上总是不能让我满意。如果换你来演陈维嘉,以你跟曹瑞的关系,或许处理起来更自然。”

赵舒权刚想解释“我跟曹瑞没什么”,被冯枫暗地里猛拽一把。冯枫哄着杨导:“要不让我们赵总跟小曹试试戏?情侣拍对手戏根本不用引导,拍出来效果肯定好。”

赵舒权眼见冯枫自说自话就给自己和曹瑞扣上了“情侣”的帽子,下意识看向曹瑞,生怕触到曹瑞的逆鳞。

少年却好似没有听到,亦或是毫不在意,气定神闲地看冯枫变着花样劝说导演,淡定地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赵舒权有点绷不住。合着这张桌子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意自己跟曹瑞的关系被人误会这件事?

他忽然想起,自从曹瑞出事那天晚上开始,一连串的事情过后,自己竟然忘了跟恢复记忆的曹瑞确认,曾经答应过的交往,到底还算不算数了?

应该是不算数了吧。

看到曹瑞对自己的态度,就不用再自讨没趣地确认了。

被冯枫的游说洗脑一番的杨放导演再度看向赵舒权时,态度明显已经转变不少,开口先声明:“我不是问你们要加钱的意思。我不缺钱,我也不是说谁给钱多就跟谁合作。”

赵舒权赶紧附和:“那当然。我们也一样,片酬是对您的尊重,这个好说。更重要的是合作的默契。我一直坚信杨导拍片追求的是真正的艺术美感。”

“也不会让你们亏钱。”杨放导演颇为自得,“艺术再美,也要有足够能让观众愿意走进影院的趣味性才行。真要做我自己的东西,那是另一套做法。”

“在这种体量的片子上,我相信没有人能比天元、比我,给与您更高的创作自由。”赵舒权同样十分自信,“除了我的演技让您顾虑之外,由我来演陈维嘉,可能是目前的最优解。”

杨导点头:“我刚才听小冯说了,这几天也在网上看到一些。听说你们准备官宣恋情?”

“啊?”赵舒权傻了,随即反应过来,冯枫用了夸张的手法忽悠导演。

“啊这个……冯姐说的是吗?嗯……公司还在内部讨论……”

他边说边偷瞄曹瑞,见少年仍是一脸淡定,自己心里愈发不淡定。

怎么回事?为什么曹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么平静就接受了?难道他不生自己的气了?不像啊。

来的路上,少年几乎一句题外话都没跟自己说,仅有的一点交谈都是自己挑起的,围绕着电影的事展开。大部分时间,曹瑞都盯着车外的风景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冯枫事先跟他商议过,得到了他的同意,愿意在外人面前继续与自己维持关系良好亲密的假象,打造纯爱人设?

这样一想,赵舒权心里更失落了。

不明真相的杨导已经开始夸赞:“如果你们真的官宣,那是我要向你们道歉,擅自定义了你们的关系,还质疑了小赵的人品。敢于官宣不容易,尤其是你们这种情况。”

赵舒权只能咧嘴尬笑。

曹瑞也微微一笑:“舒权哥的人品,我一向是信得过的。”

见杨导也跟着笑了,曹瑞又说:“我想,导演对于换人的最大顾虑,还是来自舒权哥的演技吧?毕竟舒权哥之前在欧洲留学,也只出演过一些学生作品的短片。”

杨导深以为然,点头的同时看向赵舒权:“再有就是小赵的时间。作为天元的总裁,你真的能做到全身心进组拍摄吗?”

赵舒权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您放心,我会尽一切努力保证拍摄状态。”

见杨导沉默着还在犹豫,赵舒权自己也犹豫要不要当场跟曹瑞来一场“试镜”。可他事先没有跟曹瑞商议过,剧本又没背下来,担心效果不好反而搞砸,一时间犹豫不决。

曹瑞纤白的手忽然伸到他面前,他听到少年带着点慵懒的声音傲然对自己说:“舒权,朕有些乏了,伺候朕歇下吧。”

赵舒权有些惊讶地看着曹瑞的神情转瞬间切换成了前世的模样,傲然中带着一丝冰冷,又隐藏着若有若无让人无限渴望触碰的温情。

犹如开在喜马拉雅雪山上的一朵孤零零的花。

他双手捧起了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恍然如同回到前世那座承载了他们无数隐秘时刻的嘉福殿,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动作熟练地帮曹瑞脱下了西装外套,模拟梳头的动作为帝王梳理乌黑柔顺的三千青丝。

曹瑞顺势将后脑枕在椅背上,全然放松,一幅将身心交托给他的模样。

一片安静,只有流水声汩汩入耳。赵舒权的眼里心里,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冯枫和杨放。

他凝视着曹瑞美丽的脸庞,轻声开口:“臣斗胆想问陛下。陛下前些日子曾应允过臣的那件事,还作数么?”

曹瑞眼波流转,似是微微讶异,随后抬眼看他,轻轻突出一句话:“天子无戏言。”

116、幻想

吃完饭才晚上九点多。杨放导演上了年纪, 不拍片的时候讲究生活作息规律。赵舒权本打算邀请导演去酒吧续摊,被婉拒了。

杨放导演直到上车前还在跟曹瑞谈笑风生,夸赞他进步神速, 才几天不见好像又有了质的飞跃,变得很不一样了。曹瑞只是笑。

赵舒权很羡慕。

曹瑞恢复记忆之后就对自己变得十分冷淡,连最初的愤怒质问都没有了。两人之间像是回到了今生刚刚重逢那时候,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好似隔了一堵透明的冰墙, 看得见、摸不着,并且散发着冰冷的拒绝。

以他对曹瑞的了解, 多少能猜到一点对方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前世曹瑞没有选择,也不敢明确拒绝主动贴上去的自己。虽然是皇长子, 始终得不到父亲喜爱、又早早失去母亲的曹瑞,其实很没有安全感。

自己是他唯一的安全来源, 他不敢拒绝。

前世的时候当局者迷,赵舒权并没有看出这一点。回到今生之后他有足足十年的时间去反思上辈子的一切, 终于想明白,心里也更苦了。

现在的情况与前世已经不同了。曹瑞不再需要自己帮助他夺嫡、辅佐他登基,也不需要自己为他鞍前马后征战四方。只要能解决身份证明的问题,他就是彻底自由的。

他有得选了。他不再是非要跟自己绑定在一起。

他对其他人态度都很正常,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改变,唯独对自己冷冷淡淡, 是想从一开始就划清界限, 不让自己心存幻想吧?

可是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心里酸不溜丢的赵舒权强颜欢笑目送杨放导演的车离开, 看了看表, 让冯枫送曹瑞回家,习惯性对人解释:“我等一下约了人喝酒。本来想请杨导一起呢。”

冯枫刚要答应, 曹瑞问:“我们不能一起去么?”

“酒局而已,都是些朋友,你就不用去了。”赵舒权同样是随口解释。

没想到曹瑞并未就此打住:“你的朋友,我不能见么?我们不是都要官宣恋情了,你都不愿带我见你的朋友?”

赵舒权再度瞳孔地震,盯着曹瑞却不敢说话,改为质问冯枫:“冯姐你看,都是你乱说。忽悠杨导也不用拿这个说事。过两天杨导发现我没开记者会,又要说我们不诚信。”

冯枫二话不说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都是我自作主张。没事的赵总,杨导刚才不也称赞你的表现比他预想要好?他既然接受了,还跟我们公开说了星河挖墙脚的事,我觉得问题不大。万一出了岔子,我负责解释!”

赵舒权表示满意,曹瑞“哦”了一声,瞥了一眼赵舒权:“原来是假的啊。那好吧,我自己叫车回医学中心,不用冯姐送。”

说着,少年向前走了几步,甩开赵舒权,边走边说:“这个时间回去也好,不用麻烦护士给我开门,也不用担心吵到隔壁的病友……”

少年脚步轻盈,长发随着纤细的腰身轻轻晃动,被夜风吹过,发尾卷起俏皮的弧度。

赵舒权觉得自己被那个弧度撩到了心尖上,冲动地开口:“要不,一起去喝一杯?都是熟人朋友,随便聚一聚。”

脚步停了下来,少年转动身体侧过脸,嘴角微微上扬。

结果变成了冯枫独自一人打车回家,深深怀疑自己根本就是人家play的一环。

什么呀,她家赵总到底知不知道,官宣恋情这件事根本是曹瑞自己主动提议的。她冯枫怎么敢自作主张?

也不知道曹瑞是怎么想的。怎么出了趟意外,好像连性格都变了。之前那种懵懂的感觉一夜之间消失殆尽。现在的曹瑞,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总觉得跟之前截然不同。

是曹瑞开口维护了自己、姜小芬、还有大刘,保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工作,并且让大刘和姜小芬继续跟着他。

也是曹瑞第一个提议让赵舒权来演陈维嘉。连赵欣都没有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

一开始以为自己被塞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现在冯枫完全不这么想了。那孩子好像变得非常有主见,甚至开始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冯枫又想起自家总裁那副要死不活没出息的样子,严重怀疑以后天元传媒是不是要改姓曹了。

算了,只要按时足额发工资,公司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在前往酒吧的路上,要死不活有没出息的赵舒权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解释。

“……待会去了酒吧,别人就算让你喝酒,你也不要喝,一滴都不要沾。都让我来应付就好。那帮人虽然没有什么恶意,酒量都很好,你招架不住的。”

见曹瑞点头,他又叮嘱:“要是不喜欢酒吧的氛围,你暗地里踢我几下,我们就找个借口先走。本来这是我做的两手准备。要是刚才饭桌上说服不了杨导,就让他们几个投资方一起出面,大家最后再商量商量。实在不行,该‘分手’恐怕也只能‘分手’了。”

曹瑞微微一笑:“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杨导不会不同意。他真的很想拍这部电影。”

赵舒权也笑:“我就是觉得星河冒出来干这种事,让我非常恼火。汪宇飞的事,我还没跟他们算账,这也太嚣张了。”

汪宇飞在绑架事件的第二天一大早就火速出境,对外宣称去夏威夷度假。等赵舒权的私人飞机落地,汪宇飞的航班已经飞入了太平洋海域。

而那个“只说真话”方冬冬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赵欣动用关系查出,这人买了机票飞去了云南,随后便没有查到公共交通的购票信息。

复盘加上推测,这两个人或许是得到了消息,知道犯罪计划失败,已经惊动了警方,第一时间跑路避风头去了。

赵舒权盯着曹瑞仍然包着绷带的左手腕:“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别以为出国了就能躲得掉,也别以为不用身份证就能不被找到。我会让他们知道,老老实实投案自首或许更幸福!”

曹瑞轻轻“嗯”了一声,淡淡说:“我不想看到汪宇飞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再看到他,最有可能是在法庭上。”

见曹瑞不置可否,赵舒权补充:“不用担心,不会让你反反复复做笔录、出庭作证的。那天晚上的事,都是我没有安排周到,你要生气就冲着我来,别闷在心里一个人难受……”

“没什么,我并未纠缠不放。总算你反应机警,听懂了我的暗示。”曹瑞淡淡说。

赵舒权想起那天晚上两人的视频通话中,曹瑞破天荒冲自己夸张地撒娇。虽然是演的,还是让他觉得……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到那样的曹瑞了。

目的地是中心城区的一条高档酒吧街。夜色渐浓,酒吧街上气氛却愈发热闹。气候适宜的夜晚,许多人坐在露天卡座,闪烁的香薰蜡烛和婆娑的梧桐树下,或欢声笑语或亲密低语,气氛热烈又浪漫。

赵舒权让保镖和司机把车停好之后自行去吃夜宵,带着曹瑞熟门熟路来到一间门面低调的酒吧,在驻唱歌手如痴如醉的歌声中被带上了二楼的卡座。

整个二楼都被包场,只有一组客人,十来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桌周围,正在喝酒闲聊。

坐在正中间的休闲装男子看到有人上来立刻招手:“来了,赵总?就等你呢!真是大牌压轴啊!”

赵舒权边笑边回应:“什么大牌压轴。来晚了,抱歉。没能把杨导给大家带来,我等会自罚三杯。”

“赵总爽气!”休闲装男子说着比了大拇指,目光落在赵舒权身边:“不过杨导虽然没来,你带来的惊喜却更大啊。没认错的话,这位,不就是最近你的那桩大新闻的主角吗?”

赵舒权的笑容带着些许尴尬:“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微博的赖总,我们两家有点渊源,所以我们很早就认识……”

真正来赴约酒局的人只有六个,另外四个人是赴约者带来作伴的,赵舒权也不太认识。他唯一知道的是,这几个被带来的年轻男女,没有一个是带他们来的人的正牌恋人。

他一开始不想带曹瑞来,也是不愿让人觉得曹瑞跟他们带来的伴侣一样,只是随便玩玩的金丝雀。

“这位是曹瑞,我们公司的艺人,大家想必都知道。”他最后将曹瑞介绍给酒桌上的人。

众人的目光早就集中在曹瑞身上,听赵舒权这样介绍顿时开始起哄,嘲笑赵舒权“还装”、“不坦诚”。

曹瑞在哄笑声中波澜不惊地向众人打招呼:“初次见面,我叫曹瑞,是赵舒权正在交往中的男朋友。”

117、运气好

赵舒权喝醉了, 这是曹瑞万万没想到的。

他本以为这人酒量还不错,住在一起时也没少见他晚上应酬之后带着酒气回家,虽有醉意却从未见过对方喝醉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私人聚会的缘故, 酒桌上的人们喝酒聊天都很随性,不太讲求什么规矩礼仪,也没有太多顾虑,想到哪聊到哪,话题跳跃又分散。

自己跟赵舒权却在大多数时候充当了主角。

那个微博总裁对自己宣称的“男朋友”身份尤其惊讶, 连连追问是不是真的、怎么之前一点都没听说。

赵舒权含糊其辞地搪塞着,眼睛都不敢往自己这边多看, 让曹瑞看在眼里都觉得好笑。

其他风月老手自然也看出了赵舒权的不自然。这些人不仅是商场精英,个个都比赵舒权年长, 哪个人的情场经历不是丰富多彩。

赖总勾着赵舒权的脖子问:“睡过没有?不是童子鸡了吧?”

赵舒权笑骂着挣开对方的手臂,脸颊却肉眼可见地泛红, 引起其他人一阵起哄。

“别害羞啊赵总。都是男朋友了,上个床很正常啊。都什么年代了, 就算是你家爸妈也不会说什么的。”

“就是啊,你看人家郭总多放得开?”

投行高管郭总腿上坐着一个身材娇小、妆容浓烈的陪酒男孩,看上去比曹瑞年纪还小,一脸娇羞给郭总喂水果。

起哄声中,郭总神色坦然地跟他的小男伴嘴对嘴喂酒喝,引得其他人鼓掌叫好。

那个男孩是酒吧里的酒水销售, 大约是之前跟郭总就熟。听赵舒权说了杨放导演不来之后, 酒局变成纯私人聚会, 郭总就叫了这个男孩过来专门陪自己。

曹瑞其实有注意到, 男孩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好几次。不过他仔细回忆,觉得自己跟这男孩并不认识, 也就没在意了。

酒在这样的气氛中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曹瑞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舒权自己主动开始喝酒,跟喝白开水似得。

他也帮自己挡下了所有的酒。

一开始他就对桌上的人声明曹瑞不能喝酒、全部由他来代喝。其他人没有为难,玩游戏也好起哄也好,遇到该曹瑞喝酒的时候,默认让赵舒权代替。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赵舒权醉得挺彻底的。

酒局直到过了午夜才散。

账单是赖总去结的,他也是醉意最轻的一个,张罗着帮其他人叫车的叫车、打电话叫人的叫人,确保所有人安全离开。

见赵舒权靠在曹瑞肩膀上嘟嘟囔囔,赖总问曹瑞:“你们怎么回去?叫车了吗?”

曹瑞回答:“谢谢赖总关心。我已经打了电话给司机,会来接我们的。”

赖总点点头,用慈爱的眼神看着赵舒权:“真好啊,总算是有着落了。怎么会有人快三十岁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你不知道圈里多少人觉得他是装纯,实际上个玩得特别狠的变态,哈哈哈。”

曹瑞微笑:“他不是变态,只是有点傻气在身上。”

赖总慈爱的目光转向了曹瑞:“你本人比我在照片视频上看到的更有气质,小赵眼光确实好。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作为他的朋友,希望你好好照顾他。”

曹瑞微笑着,却没有回答。对方大约也知道自己多事了,并未纠缠。

赵舒权突然低声说了句“去厕所”,随即开始躁动不安。赖总赶紧叫来酒吧服务生,帮着曹瑞一起把赵舒权扶进卫生间。

服务生看起来很有经验,径直把赵舒权扶进隔间,打开马桶盖。果然,赵舒权趴在马桶上就开始呕吐。

服务生表示照顾醉酒的客人也是他们的工作,请曹瑞在外面等候。曹瑞也确实受不了隔间里的那个味道,从善如流地退了出来,在洗手台遇到了刚才坐在郭总腿上的那个男孩。

男孩也喝了不少酒,醉意明显,眼妆有点糊了,唇膏更是被抹得乱七八糟,正在对着镜子补妆。

曹瑞感到男孩的视线透过镜子盯着自己,也没在意,打开水龙头洗手,忽然听男孩开口问自己:“你真是赵总的男朋友?”

他关上水龙头,抬起头看向对方:“是不是真的,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有什么问题吗?”

男孩没有马上回答,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笑了一声:“运气真好,能被他看上。”

曹瑞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表情仍是淡淡地,问道:“怎么,你该不会也想被他看上吧?”

男孩耸耸肩:“哪儿敢啊。就是羡慕羡慕你。赵总也算是我们这的常客了,我还头一次见到他跟人腻歪在一起的。我们这边做酒水的都知道,想拿小费就离赵总远点,他不仅不吃这一套,反而会黑脸。”

男孩扭头打量着曹瑞:“不过你确实长得好看,难怪能吃这碗饭。”

曹瑞冷冷淡淡地微笑,问男孩:“你怎么还补妆?不下班么?”

男孩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咂了咂嘴:“陪郭总出去吃宵夜。你……也是吧?赵总喝成这样,还行么?”

曹瑞淡淡回答:“我们回家,让管家做点暖胃醒酒的东西。”

刹那间,男孩的表情明显掺杂了羡慕和嫉妒,深深看了看曹瑞,没再跟他多说,匆匆补完妆之后离开了。

隔间那边传来服务生提醒赵舒权注意安全,曹瑞回头看到赵舒权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边走边朝自己伸手嘟囔着“瑞儿、瑞儿别走、我来了”。

真是不叫人省心。曹瑞想着,迎上去几步,拽着赵舒权的胳膊把人拖到洗手台前:“洗手、洗脸、漱口。”

男人一句话都没说,打开水龙头开始稀里哗啦一顿狂洗,因为醉酒导致动作不受控制,弄得水花四溅。洗手台和镜子还有他自己身上,溅得到处都是水。

曹瑞嫌弃地看了两眼,扭头对上服务生惊讶的眼神。他想了想,让对方打开手机收款码,给了不菲的小费。

“麻烦帮我把他洗干净。我不喜欢他身上有味道。”

他说完干脆走出卫生间,站在外面等,恰巧看到郭总搂着小男伴的腰一块走出酒吧。小男伴看起来像是挂在郭总身上一样,满脸兴高采烈的模样。

赖总迎面走过来,问曹瑞:“小赵呢?还好吧?”

“吐过了,正在洗手。”曹瑞示意了门口的方向,“郭总……还要带人出去吃宵夜?好胃口啊。”

赖总看了一眼,笑了一声:“吃宵夜只是个说辞,实际上就是出台。郭总跟那个男孩有段时间了。他就喜欢这种长得嫩的漂亮小男生。”

“出台……”曹瑞没听过这个词,想了想问道:“就是陪睡吗?”

赖总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进了卫生间。曹瑞随即听到他询问赵舒权的状况,叮嘱服务生好好照顾人。

片刻之后,服务生扶着赵舒权出来。赵舒权虽然看起来清醒了一些,脚步仍然不稳。曹瑞就叫服务生把他扶到酒吧门口,交给赶来的保镖。

正在他犹豫自己是该跟着一起回赵舒权的公寓还是单独打车回医学中心,被保镖塞进车里的赵舒权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瑞儿……”

赵舒权的声音带着底气不足的虚浮,眼神迷离而湿润,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曹瑞,想要又不敢直说的样子让曹瑞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他一样。

他又想起自己的“男朋友”人设,看了眼带着女伴走出酒吧的赖总,弯腰上了车,吩咐司机:“开车。回家。”

司机敬业地确认:“曹少爷也跟老板一起回去吗?”

曹瑞胡乱“嗯”了一声,胳膊被抓得更紧了。扭头一看,赵舒权冲着自己嘿嘿傻乐,胸口和袖口大片的水渍还没干,真像个傻子一样。

曹瑞咬牙嘀咕:“真想把你们老板直接送去傻子医院!”

司机和保镖很有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汽车平稳快速地行驶在深夜的街头。曹瑞刚上车就打了电话给张伯,告诉他赵舒权喝多了、还吐了,请他准备点养胃的宵夜。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赵舒权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已经自动下滑,改为握住自己的左手。

他顺势看过去,对上了对方一眨不眨的目光,在黑夜中异常闪亮,看起来就像躲在暗处蓄势待发的野狼。

曹瑞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弯腰轻声问:“怎么了?还想吐吗?想吐说一声,别直接吐在车上。”

赵舒权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话,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曹瑞。

曹瑞便也不说话,任由他盯着自己看,目光也不躲闪,甚至心里还有了一点点好奇,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车辆忽然颠簸了一下,似乎是压到了路上的小石头。

颠簸的同时,曹瑞忽然感觉自己被拉着手臂拽了过去,猛然扑进赵舒权怀里,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结实的身体很好地提供了保护,他一点都没撞疼,反而赵舒权闷哼了一声,随即双手搂紧了他。

“瑞儿……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别生气……”

男人断断续续重复着这几句话,眼皮垂了下来,两只手却固执地圈着曹瑞的身体。

曹瑞安静地趴在赵舒权的胸口待了一阵。

男人的身体因为酒精的缘故而发热,体温有些偏高,像是个暖和的大型抱枕。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对方的心跳声传入耳中,清晰、有力。

曹瑞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和赵舒权都“活着”这件事。

活在同一个时代,活在同一片时空,活在同一种生活当中。

他回想起刚才酒吧里的男孩说自己运气好,似乎确实没说错。假如不是运气好,赵舒权及时找到了自己,说不定自己也会变成男孩那样,卖笑讨好艰难求生,甚至被迫或者被骗出卖身体。

“我没打算生你什么气。”他小声说,“可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叫人生气了。”

118、奢望

赵舒权是从一个阳光明媚的梦境中笑醒的, 醒来之后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听着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的均匀声响,回想起刚才的梦境, 感受着梦境中的甜蜜被雨水一点一点逐渐溶解,直到完全冲散。

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好事?

梦里,曹瑞穿着帝王登基的盛装冕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地站在祭天的高台上,郑重宣布将他——夏侯成——立为正宫皇后。

梦里的夏侯成人都傻了, 着急忙慌地跪在地上说这样做不合礼法、史无先例、希望陛下三思之类的规劝之词。

曹瑞却力排众议,让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告诉他一切都安排好了、让他听自己的。

不仅如此,年轻的新帝从高高的天阶上拾级而下, 慢慢走到他身前,抬手将他从地上扶起, 仰头凝视着他,笑容明媚。

登基大典, 是一个帝王一生中最隆重最重要的时刻。梦中的曹瑞却将这个仅有一次的时刻与他分享。

尽管是在梦里,夏侯成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喜不自胜地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羞涩地接受了帝王的拥吻……

连绵不断的雨声将赵舒权拉回现实。他紧紧抱着被子,像是抱着自己那颗满怀奢望又被现实打击到垂头丧气的心。

都是奢望。

前世的他们,一早就知道这段恋情见不得光, 要么无疾而终、要么躲躲藏藏, 永远不可能有光明正大的一天, 谁也给不了对方任何名分。

可他们还是奢望过。

在曹瑞当上太子之前, 曾有一次,二人在邙山的风雪之中迷路, 进入了一处山中幻境,在似真似幻中度过了与世隔绝的一夜,出山之后发现山外的时间不过短短两个时辰。

在邙山的幻境之中,曹瑞对他说,要他带自己离去。远离庙堂之高,遁走江湖之远,抛弃一切身份权柄,平平常常地做一对普通人。

夏侯成拒绝了。

他告诉曹瑞,对方注定将要成为卫国的下一任皇帝,而自己也肩负着一统天下的使命和信念。自己定会将九州天下为他双手献上,他希望曹瑞能够肩负起帝王职责,成为千古明君。

当时曹瑞久久无言,最终默许,旋即告诉他,这或许是他们此生唯一的机会。

夏侯成心如刀割,默然地接受了。

十年之后,他反悔了。

在曹瑞的长子不幸夭折时,他搂着痛苦难当的恋人,颤声劝他“放下”。

放下对继承人的执念,放下对帝位传承的责任,放下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不甘和不忿,跟自己隐姓埋名远走江南,做一对寄情山水的闲云野鹤。

曹瑞愤然打了他一巴掌,咆哮着叫他滚出寝宫。

赵舒权后来想通,确实是自己不好。他的恋人早已不是那个在他怀中真情流露、娇羞可人的少年,被时光打造成了心思深沉的干练帝王。

十年时光,少年不再。唯有自己,心存奢望。

手机铃声让赵舒权从翻涌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匆匆向秘书交代了工作安排,他起床去洗漱,才发现自己头疼得厉害,人也晕乎乎的,宿醉的感觉仍然明显。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对着镜子中胡茬明显的脸陷入沉思。

他记得大家一块喝酒闲聊,自己和曹瑞因为“宣布恋情”而成为众人的焦点,起哄的、关心的、调侃的,什么样的反应都有。

而自己满脑子只有一个疑惑:曹瑞为什么会自称为自己的男朋友?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明明已经说好,合同履行完毕就会离开,怎么会公开宣告?他是当真,还是在作假呢?

对了,应该是作假吧。

做戏做全套,前世他们不知一同谋划过多少次。记得有一次自己想要推行税制改革,加强对高门士族的征税力度,曹瑞便顺着有人检举的由头,罢黜了多名度支官员,一度弄得朝廷人人自危,却让夏侯成出来做好人、收拢人心。

宣称是自己的男朋友,一定也是出于同样的考量,为了电影的拍摄,也为了挽回跳河事件的影响。

昨晚就是这样。听说曹瑞和自己在交往,其他人自然而然认为两人是因为闹别扭闹上了热搜,再没人深究跳河这件事背后的离奇荒唐。

或许昨晚也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赵舒权的心情并不太好,加上一个人喝着两人份的酒,竟然少见地喝醉了。他跟赖总这帮朋友之间喝酒,很少有人真正喝醉。

丢人丢大了。

他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再度翻看手机,看到赖总发给自己的微信。

老赖:万万没想到你这家伙喜欢男的!藏得够深啊(狗头)

老赖:你那个小男朋友挺有派头啊,不愧是正宫(拇指)

老赖:准备哪天官宣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安排人加班,别给我服务器又干趴了(白眼)

赵舒权哭笑不得,回了个“让赖哥见笑”,暂时不理会对方的嘲笑。

他们要是见到自己离开酒吧后又干了些什么,自己以后是彻底不用在这帮朋友圈里混了。

从酒吧到公寓的这段记忆是断片的,赵舒权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倒是回家之后,他零零碎碎有些印象,记得张伯和保镖把自己扶到沙发上。自己喘着粗气忍受醉酒的不适等着人来收拾自己,朦胧的醉眼看到长发少年站在身前背对自己,正在说着什么。

那个腰真细啊。

腿好长,又长又细又直。嗯,要是脱了,还白。

乌黑的长发散开,如同黑色的缎子包着一块嫩豆腐……

酒精往头上冲,血往身下涌,赵舒权张开双臂去搂那个在他看来近在咫尺的纤腰,却“咕咚”一声扑在地上,磕到了下巴,疼得眼冒金星。

几道惊呼中夹杂着少年清冷的嗓音,呵斥他:“你干什么?醉成这样还不老实待着!”

说是这么说,等他被几双手扶着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少年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水光潋滟的眸子里荡漾着深深的担忧,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把将人拥进怀里,语无伦次:“瑞儿……瑞儿……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别走行不行……别走……”

……天呐……

赵舒权捂着脸,不想再回忆下去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在张伯、保镖、说不定还有司机面前。

混乱的记忆告诉他,在那之后他一直抱着曹瑞不放。张伯给他换衣服是当着曹瑞的面,送他进浴室洗澡,他也非要拽着曹瑞进去陪自己。

还一直嚷嚷着别让曹瑞走丢了什么的。他都不敢想,曹瑞当时的脸色该有多难看。

记忆最后停留在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曹瑞喂自己喝养生粥。

粥的味道一如既往无可挑剔,可让赵舒权能够安心入睡的,还是曹瑞脸上恬淡的神情。

把自己哄睡了之后,曹瑞去哪了?

昨晚至少也得折腾到凌晨三点以后,曹瑞是不可能走的,应该会留宿。那他现在会不会还没走?虽说已经快中午了……

赵舒权无心洗漱,匆匆套上睡袍,光着脚跑下楼。

楼下飘荡着淡淡的食物清香,是海带炖排骨的味道。张伯正在厨房里忙碌。

再仔细看,曹瑞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一本书,身侧的茶几上放着茶壶和茶盏。

听见脚步声,少年抬起头来看向赵舒权,淡淡问:“醒了?还有哪里觉得难受么?”

赵舒权来不及回答,径直冲到曹瑞面前,又急刹车一般停住。心里想问对方为什么没走,又怕问了之后对方立刻说要走,视线瞄到曹瑞抱着的书,正是顾教授送给他的那本《功过参半——卫景帝曹瑞》。

赵舒权大惊,手比脑子快,一把抽走曹瑞手里的书,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看这个干、干什么?”

曹瑞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捣乱的孩子:“这不是顾教授送给我的书吗?我想看我的书,还要经过你同意?”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赵舒权更加语无伦次,“我是说……这本,这本书都是胡说八道瞎写的,你要看也别看这本……”

曹瑞满脸无语,起身走到他面前,仰视他躲闪的眼神,唇边绽出一丝微笑:“你敢写,却不敢给我看?”

赵舒权小声狡辩:“不是我写的……”

曹瑞伸出手:“书还给我。”

赵舒权纠结:“你、你还是别看了吧。再说,你不是已经看过一遍吗?”

“之前看的时候我没有恢复记忆,怎么能看懂你跟你的学生在说什么?”曹瑞挑眉,“还给我。”

赵舒权知道自己是无法拒绝曹瑞的,无论是什么要求。他磨磨蹭蹭地把书从背后拿出来,被曹瑞毫不客气夺了回去,摩挲着书的封面。

“功过参半——前世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就这么想了吧?所以,你一直规劝我,不让我兴建宫室、不让我扩充后宫。劝我加强考试选拔的力度,改革税制,革新推广农耕技术……”

曹瑞慢条斯理地说着,将那本书按在赵舒权的胸口:“你想让我成为明君,想让我摆脱‘功过参半’的历史评价。——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赵舒权赶紧接过书:“不是的,那不能怪你。历史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局限性。以卫朝那时的历史进程,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曹瑞轻轻哼了一声,冷冷道:“倘若我能有子嗣继承我的治国理念,倘若有人能够承担起辅政之责,将你我的政策延续下去,是不是我们的卫朝,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他瞪着赵舒权,柳眉倒竖,咬牙说:“朕的‘功过参半’,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你、夏侯成!”

赵舒权被少年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凝固了,让赵舒权感觉像是站在一个夹缝中,一边是两千年前的风流浪漫,一边是两千年后的纸醉金迷。

张伯的脚步声突兀地闯了进来,一句“二少爷、曹少爷,可以准备吃饭了”让赵舒权回过神来。

随即,雨的声音、茶的清香、海带排骨汤温暖的味道,一齐涌入感官。

他握住了曹瑞温暖的手,轻声说:“我已经不是夏侯成了。瑞儿,你也不再是卫景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曹瑞盯着他看了片刻,甩开了他的手。

119、信心

“啊呀……这肯定是要留疤痕了……”

张方惋惜地看着纱布下的伤口, 虽然已经结痂愈合,还是一眼就能断定留疤的事实。

“太可惜了,你的皮肤这么好。偏偏这个伤口又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夏天穿短袖会挡不住的……”

张方边说边叹气,说了几句忽然顿悟,自己作为医生不应该说这种打击病人情绪的话,连忙道歉:“回头我给你打听下口碑好的整形医生,看能不能做个祛疤。”

少年却一脸淡定:“我早就想到会这样。男子汉大丈夫, 留个疤而已,能有什么?”

张方喉结滚动, 看着少年那张美得叫人窒息的脸,暗自给自己催眠“再漂亮也是男人”“再漂亮也是男人”……

他小声道歉:“对不起啊、小曹。我一直想跟你道歉的。那天你走的时候, 我要是能多问你一句,或者送你回去, 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曹瑞看了看他,神情略略柔和了一些:“与你无关, 张医生,你不必自责,亦不必对我感到抱歉。那天的事,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所以我不让赵舒权追究小姜和大刘的责任,当然也不会迁怒于你。”

少年挺直胸膛昂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判断失误, 也是我盲目自信。要怪罪, 也只能责备那些图谋不轨的歹人, 心思恶毒、罪不可赦!”

张方眨了眨眼睛, 看着眼前的少年凛然的神情,感觉仿佛脱胎换骨、完全换了一个人。

不, 不能说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少年看似柔软,内里依然有着钻石般闪耀而坚毅的内核。不到触碰他底线的时候,他不会轻易用坚硬来拒绝别人。

现在这个,却好似完全反了过来。柔软的心被保护在坚硬的壳子里,只偶尔悄悄释放一些,大部分时候展现在外界面前的都是用以自保的坚硬外壳。

张方边包扎边说,“以后出门注意安全。你确实不太了解自己有多招人嫉妒吧?”

曹瑞歪了歪头:“因为赵舒权?”

张方笑:“当然不全是。娱乐圈那种地方,哪个不是踩低捧高、格外势利?你自身条件这么好,已经不知有多少人眼红了。”

“网上有人说我整容。”曹瑞说,“随他们去说好了。我本来就长这样子。他们要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可以按照我这个样子来整啊。”

张方笑出了声,边笑边拍巴掌:“真有你的小曹。你这恢复记忆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老赵那家伙有苦头吃了吧?之前那么欺负你。”

曹瑞微笑:“你也觉得赵舒权之前是在欺负我失忆后一无所知,是吗张医生?”

张方用力点头:“他是知道你的过去吧?那我觉得他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你,而不是装作跟你不认识。绕那么大的圈子兜来兜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确实知道。”曹瑞静静地说。

张方拍大腿:“我早就猜到了!他那副死样子骗别人还行,怎么能骗得过从小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他要不是跟你有渊源,不会表现得那么反常。还装!还装!”

“是啊,不仅把我耍得团团转,也让张医生跟着费心不少。”曹瑞依旧平静,与张方的兴奋截然相反。

张方心痒难耐,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小曹,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总觉得……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曹瑞露出迷人的微笑:“张医生,你想多了。我跟赵家大哥也说过,我只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亲人朋友,孑然一身。在这个世上,我只认识赵舒权一个人。”

张方呆了,琢磨了一会,脸色陡变。

完了完了完了!该不会是什么远超自己想象的狗血故事吧?什么好人家的孩子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还说在这个世上只认识赵舒权一个人,还能让赵舒权跟着他跳河……

该不会是,赵舒权害死了人家全家,又看上了人家孩子长得漂亮……

不对不对不对!正常一点。

说不定这孩子真的就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被赵舒权看上。

赵舒权学人家长腿叔叔暗中资助,实际上等孩子长大之后骗了人家身子,不知什么原因害人失忆,最后还逼得人跳河想要摆脱他……

赵舒权,原来你是这么禽兽的吗???

完全陷入自我想象的张医生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目光中的冷漠悄然散去,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

他回想起“禽兽不如”的赵舒权的“斑斑劣迹”,狠狠地内耗了许久。

虽然他禽兽不如,但他到底是我兄弟啊。

无奈的张医生小心翼翼地询问:“小曹,那你……恨老赵吗?”

他万万没想到,少年凑到自己面前,竟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张医生,你挺可爱的,我很喜欢你。”

张方:“……”???

让大刘把自己的住院物品放到车上,曹瑞拿出手机看到赵舒权发来的微信,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他看着“家”那个字,陷入沉默。

家,谁的家?那是赵舒权的家,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无父无母的孤儿,不是逗张医生也不是博取同情的玩笑话。

他们自始至终并没有过属于他们的家。

前世那人迟迟不肯婚娶,以生病为由,不仅推脱了父母早已为他定下的娃娃亲,更连皇帝赐婚都敢拒之门外。为此还曾触怒自己的父皇,被打入天牢吃了几天牢饭。

到最后,父皇却也没有逼迫他,随了他去。不知是爱惜他的才华,还是觉得既然他如此抗拒,勉强被嫁过去的天家女儿也难有幸福可言。

十几年白驹过隙,那人也从血气方刚的英雄少年长成了杀伐果决的百战名将。给他做媒的人始终络绎不绝,走到哪里也不缺献殷勤往他身边送美人的讨好者。

他一概拒绝,绝不沾染片叶寸香,甚至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好叫人知难而退。

那人说从未有过旁人、此生只有自己一个。自己嘴上说着太委屈他,心里是欢喜的。

这世上总算是有什么,完完整整地只属于自己。在父皇故去之后,连他的忠诚都归自己独享。

然而那人从蜀地回来之后,却一封书信、一纸奏章告诉他,已在蜀地娶妻成婚、望他成全。

他的感受不亚于五雷轰顶。

没人知道当夜他在嘉福殿度过了怎样的一晚。次日早上,内侍和宫女们只是惊讶于满室狼藉、酒气熏天,还以为皇帝是因为前一晚某个不长眼色的妃嫔服侍不周。

服侍不周的那个妃嫔,只不过是刚好触了霉头的倒霉蛋罢了。

他在大醉若狂中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最隐蔽的那点心思,他这一辈子打死都不可能说出口的私心,就是希望那人永远只属于自己、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一个。

娶了妻、成了家,他就跟别人有了家室,再不是独属于自己的了。

不管后来那人怎么跟他解释,所谓妻子只是名义上的,娶蜀地名将之女为正妻只是为了保护对方一家老小、为了报答当年游历蜀地时所受的恩惠,他都不可能打从心底真正接受。

可惜那人不明白。

他也不可能跟那人说明白。

他曾不止一次对那人说过,叫他也娶妻生子、成家立室,承诺自己会给他所有的祝福与荣宠、会亲临他的婚宴。

到头来,他其实根本做不到。

皇位坐久了,被人毕恭毕敬地服侍久了,他清清楚楚地发现自己变得自私、变得骄纵、变得贪心了……

他回了赵舒权的微信,告诉对方自己约了高湛一块吃晚饭、不回去了。

对方过了许久才回了一句“注意安全”,没再多说别的。

曹瑞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跟对方打招呼就决定出院之后搬回公寓,会不会有点自作多情?

万一对方根本没有邀请自己住回公寓的打算呢?

不然,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

……算了。

他对着屏幕有点生气地想。

大不了就去住酒店。反正刷的是他赵舒权的卡!

保镖开车送他来到与高湛约好的高档中餐厅。地点是高湛选的,请对方吃饭则是曹瑞提议的,高湛欣然接受。

他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郑重地向高湛道声谢:“今天的晚饭,就当是弄丢气球的赔礼。高老师别客气。”

高湛笑着说他太客气了。两人点了菜,又不约而同地选了茶水作为饮品,聊了聊彼此对茶的喜好,不免都觉得投缘。

“说起来,那天在影视基地,没想到我也被拍到了。给你添麻烦了,小曹。”高湛温和地说。

曹瑞连忙道歉:“您说的哪里话,分明是我给您造成了困扰。害您被人胡乱揣测,我怎么道歉都觉得过意不去。”

那天晚上的视频被放到社交媒体后,有人从画面中分辨出高湛给曹瑞披上毯子、摸着他的头单独跟他说话的场面。而那时赵舒权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不在截图中。

“跳河”这种关键词本来就很劲爆,加上一个不知为何出现的高湛,便有好事之徒充分发挥了想象力,编造狗血的三角关系博取眼球。

事后,这些造谣者当然被天元传媒采取了法律手段追究责任,高湛本人也没有表示出什么抱怨。不过曹瑞觉得不能就这样当做无事发生。

话题围绕着那天晚上的事进行了一阵,高湛在询问了曹瑞的身体情况后,问他:“我听冯枫说,《昙华恋》确定由赵总亲自主演男一号、换掉贺珣。是真的吧?”

曹瑞点头:“是真的。杨导也同意了。高老师觉得……行吗?”

“挺好的呀。我挺期待赵总的演技。”高湛看着曹瑞,笑得温和:“我也很高兴你能留下来继续拍这个戏。跟赵总演对手戏,你总不会那么紧张了吧?”

曹瑞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低头喝鱼汤。

“小曹,有什么不适应的,你随时可以找我商量。我多少年长一些,或许可以给你一点建议。有什么心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找人商量商量,说不定就好了。”

高湛温和宽厚的嗓音如同温暖的米粥,朴实地滋养着饱受压力的内心。曹瑞用更快的喝汤速度来掩饰情绪的动摇,过了许久才敢抬头看向对方。

迎接他的一双睿智而包容的眼睛,这让他鼓起了勇气,轻声开口:“高老师,我曾跟你说过,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高湛轻轻“嗯”了一声,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我想开始新的人生。”曹瑞轻咬嘴唇,“可是假如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从我的生活中剔除,那我又该怎么摆脱过去呢?”

高湛沉默片刻,轻声问他:“如果无法剔除,为什么不能将他变成你新生活中的一部分?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可是……”曹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母亲憔悴的面容和落寞的神情,“可是让一个人成为对自己非常重要的存在,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对方身上,不是太危险了吗?”

高湛轻轻笑了:“为什么不能是很幸福呢?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他没有信心?”

曹瑞发现自己答不出来。

也许,前世他们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就是因为他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夏侯成,都没有那种信心。

120、像个男朋友

赵舒权看着曹瑞发来的微信, 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他宿醉难受,下午就没去公司,在家通过视频和电话处理工作。曹瑞下午回医院去了, 保镖跟着,他觉得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保镖一直没回来,他不免动了心思,觉得曹瑞是不是还有回来住的可能,便试探着问人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得到的回答是:“晚上约了高老师吃饭。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是不回来吃饭呢、还是不回公寓?赵舒权没敢问, 纠结很久叮嘱对方注意安全,转头打给张方询问复诊情况。

绑架事件给曹瑞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伤害。失血量险些达到濒死的程度, 还有手臂的开放性外伤,以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但因为手臂是曹瑞自己割伤的, 失血也主要是因为“自伤”造成,竟然无法以这个伤情来给那几个加害者定罪。

反而是曹瑞的反击给对方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其中一个更是达到了重伤级别。严格说来,曹瑞反而会因为“防卫过当”而被追究责任。

赵舒权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通过赵欣的运作, 曹瑞被定性为“正当防卫”。那四名加害者则被以故意伤害、绑架、限制人身自由等罪名拘捕。被四人供出的幕后指使者方冬冬最后的行踪落脚在云南,洛城警方向云南警方发出了协查请求。

只是警方对于火速出国的汪宇飞感到无能为力。

赵舒权嘴上说着请警方务必设法将行凶者捉拿归案,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并且已经让秘书暗中安排。

他不会放过伤害曹瑞的人。

汪宇飞如果只是抢枪资源、在网上造个遥泼个脏水什么的,他也就小打小闹地回敬一下。实打实对人身安全下手,赵舒权就管不了手段是合法还是非法了。

不过所有经办这个案子的人, 都对曹瑞这样一个漂亮纤细的少年能够一挑四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

连赵舒权都觉得有点太夸张。他都多少年没见过曹瑞这么强悍的一面了。那孩子唯有一次这么拼命, 还是当太子前以皇子监军身份跟自己一起出征的时候。

后来曹瑞再没上过战场。身体变差之后, 更是连狩猎都很少参与。戎装搏杀的少年英姿, 竟然只是那样昙花一现。

还是年轻。

这具年轻健康的身体让曹瑞重拾力量,也让他的伤势恢复很快。在赵舒权昏迷的那三天, 曹瑞已经从卧床不起恢复到各项指标基本正常。

张方在电话里向赵舒权确认了曹瑞身体状况良好、随时可以出院,只是手臂上的外伤还要定期换药,并且必然会留疤。

不等他询问,张方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帮忙联系顶尖的医院和医生,给曹瑞进行后续的疤痕祛除治疗。

赵舒权直觉地发现今天的张方好像有点过于亢奋。他太了解张方。这家伙虽然大部分时候不着调,这么明显的兴奋过头还是与平时不一样。

他试着问:“张方,曹瑞今天跟你说了什么吗?”

对面立刻声音高了八度:“老赵你不知道!小曹今天说我可爱、还说他喜欢我!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他生我的气,那天那么大意让他走了。也一直担心他恢复记忆之后想起原来的朋友,不愿再搭理我了……哎老赵你在听吗?”

赵舒权捏着手机:“……”

说他……可爱……

说……喜欢他……

可恶啊!曹瑞都没说过自己可爱、都没说过喜欢自己!

嫉妒冲昏了赵舒权的头脑。他在蒸腾的怒火中听着张方喋喋不休地念叨什么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小曹的事、小曹真的是孤儿吗、你跟小曹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拉巴拉,聒噪得让他心烦。他一个字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张方,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对曹瑞动心思,我阉了你。”他阴着脸对着手机说。

对面沉默了二十秒,张方幽幽地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不杀之恩?你们小两口太可怕了。不敢不敢。挂了挂了。”

赵舒权正要挂电话,张方嚎了一嗓子:“对了,你老婆办了出院,我回头叫助理把账单发给你啊,记得结一下。”

赵舒权又被这个信息弄懵了。

办了出院?那,是不是说曹瑞晚上会回来住?跟高湛吃完饭之后。

喜悦涌上心头。赵舒权忽然觉得张方在自己面前有什么好炫耀的?男子汉大丈夫,“可爱”算是什么评价?

他便怀着殷切的期待等着曹瑞回来。左等右等,从日暮西垂等到夜深人静,还是没等到。发消息问保镖什么情况,保镖只是回答“曹少爷还没出来”。

赵舒权实在很想去接人。可是想想,曹瑞没有跟自己说过要回来住,自己只是从张方那里得到侧面消息,贸然跑过去,好像有点惹人烦?

再说,曹瑞办了出院手续,万一他并不打算回来,而是直接住回影视基地呢?

胡思乱想加上心烦意乱,他忍不住又想喝酒。张伯给他拿了度数低的气泡酒,他便坐在客厅里一边喝酒一边看剧本,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要演男一号,他的台词还没开始背,确实也有点不像话。

看着看着,剧情看进去了,体会着剧中人物的感情,他的心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他好像是自己,也好像是夏侯成,更像是变成了小说中的陈维嘉。

他怀里抱着他的恋人,肆意亲吻,尽情缠绵。宽敞的宫室中没有灯火,只有淡淡熏香见证他们彼此纠缠,放纵至晨光微曦。

他的恋人慵懒地躺在他怀里,俊俏的脸上汗涔涔的,媚眼如丝,含笑嗔怪:“太乏了,真不想去早朝。”

他浅笑低语,搂着人温存:“那就别去了。就说龙体不适,今日罢朝,也没人敢质疑。”

恋人点着他的鼻尖:“得了吧,还没有荒诞到那地步。你想要朕做无道昏君?”

他俯身在人耳边说:“你若是无道昏君,我便做你的祸国妖妃,可好?”

他的恋人大笑三声,展臂搂住他的脖子,竟然应了一声“好”……

赵舒权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脸,倏地抬手一把抓住,同时睁眼醒了过来,对上曹瑞凑近在自己面前的脸,秀美紧蹙,一脸忍痛的表情。

他定睛细看,发现自己抓住的是对方受伤的那只手腕,赶紧放开,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连连询问对方的伤势。

曹瑞捧着手腕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赵舒权拉过对方的手仔细查看,绷带仍然完好,也没有渗出积液或者渗血的苗头,忐忑地放弃了拆开绷带查看的想法。

“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曹瑞抽回手腕,瞥了他一眼:“你手劲还是那么大。睡觉也还是那么警醒。上辈子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赵舒权苦笑:“哪里那么容易改。”

行军打仗十多年,时刻保持警惕的习惯已经刻入骨髓。即便回到现代已经十年,身体也换了,警觉性稍有降低,仍比一般人敏锐许多。

曹瑞又问他:“怎么不回房休息?你昨夜才刚醉酒,今天又喝酒……”

赵舒权这才想起自己实际上是在等对方回来,没想到会睡着,更没想到会做春梦,赶紧拽过沙发上的抱枕遮住自己,回答道:“我在看剧本。”

曹瑞盯着他被抱枕按住的部位,沉默了。

赵舒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好像有欲盖弥彰之嫌。仗着睡裤宽松看不出来,他大着胆子把抱枕丢到一旁,尬笑两声:“剧本我还没开始背。想着周一要开发布会了,得抓紧时间。”

眼见曹瑞默默抬起头看向自己,赵舒权一阵心虚,转移话题:“刚回来啊?跟高湛聊了什么,这么投缘?”

“……聊了电影的事。”曹瑞轻声说,“还有谢谢他。高老师,真是个让人尊敬的人。”

赵舒权附和着夸了几句,在内心的记仇小本本上又狠狠记上一笔。

怎么回事?曹瑞一会夸张方可爱,一会说高湛成熟沉稳。

他面前的自己明明又可爱又成熟沉稳!

不对不对,他到底在无意义地比较什么?太幼稚了!他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

曹瑞又说:“我拉着高老师聊得太晚了,索性就先送他回家。高老师住的房子看起来好朴素。而且他说,他是租房子住的?”

赵舒权有点高兴对方主动跟自己聊天,赶紧回答:“是啊,老高他一直没买房子。他说租房子挺好的,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去买房。你下次有机会可以去他租的房子看看,在一楼、有个院子,被他收拾得特别漂亮,种了很多花。”

曹瑞轻轻点头:“高老师确实邀请我下次去他家。我想,下次或许你可以陪我一起去?”

赵舒权“啊?”了一声,呆愣地看着曹瑞。

少年轻轻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我男朋友么?周一就要开发布会了,做戏记得做像一点。”

赵舒权艰难地挤出一个“好”字,见少年又丢下一句“男朋友的话,下次记得来接”,起身拿着自己的行李包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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