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病的大便

程岚的身体开始失温。

他无意识地喊冷，被雨打湿的的外衣外裤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他身上的热度。冯宁承替他脱了外套，将程岚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暖和一些，可依然无济于事。

程岚的额发贴在脸上，浑身抖个不停，喃喃道：“冷……好冷……”

洞外的雨势却不见小，水幕连天。冯宁承不知道这场大雨还要下多久。他早就脱去了湿透的外套，抱紧程岚，一边向洞外望去。

程岚的背包里有一些应急物资，冯宁承找到了打火机，可山洞里没有任何能够生火的材料，他只能点燃打火机那一缕微弱的火焰，小心翼翼地靠近程岚的领口。

“程岚，程岚。”冯宁承握着他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哑声道：“不要睡。”

程岚动了动指尖，像是回应。冯宁承却不敢松懈，他必须尽快带程岚离开。

冲锋衣是防水材质，冯宁承甩掉上面的雨水，两人的外套没一会儿就干了。他给怀里的程岚盖上外套，抱着他站起身，却突然听见程岚的口袋里传来模糊的电流声。

“滋——滋滋——程、程……程老师，听得见我说话吗？你们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冯宁承倚着石壁，从程岚口袋里摸出了那个通讯器，咬牙道：“节目暂停录制，派直升机出来，立刻。”

小陈先是一愣，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大老板的意思，连忙道：“明白了冯总，这个通讯仪能够定位，请您随时跟我保持通话畅通，搜救队已经在路上了。”

冯宁承将通讯仪塞进了裤子口袋，怀中的程岚气息微弱，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额头靠在自己胸口，下意识露出的依恋不禁让冯宁承指尖颤抖。

搜救队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大老板第一次下乡就遭遇了这么重大的事故，导演险些昏倒，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相关部门。其他人都很快就回来了，只剩下程岚和冯宁承不知所踪，而那个通讯器却一直接受不到信号。

小陈始终尝试通话，剩下的几人见程岚迟迟未归，纷纷坐不住了。林茸茸哭个不停，而温谨却罕见地没有安慰。柳乔和谭今也一言不发，屋内的气氛竟然出奇的阴沉。

另一边做情侣任务的韩景驰与池远霁两人达成共识，打算开车进山，只是这没头脑的计划被赶来的李止然掐灭在摇篮里。

池远霁冷静不少，而韩景驰却比他先回过味来。他仔细打量着李止然，这个向来和煦的男人此刻面若冰霜，长眉紧蹙，只是在瞥见韩景驰探究的目光后，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却仍旧显得淡漠。

搜救队带两人下山后没有再回营地。程岚上了救护车，同行的只有冯宁承。导演那边接到两人获救的消息，才终于松了口气，同时又为节目渺茫的未来惆怅。

消息传到嘉宾那里，林茸茸才终于不哭了。韩景驰等不及要走，工作人员硬着头皮请他稍安勿躁，车子因为暴雨不好进山，只能等雨势小一些才能接他们离开。

没想到这一等就直接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机。暴雨持续了一整夜，引发了山洪，万幸休息站并不在受灾地带，节目组更是一阵后怕，造成任何人员伤亡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这场天灾来得突然，引发了小范围的讨论，只是不知是谁最先传出《心跳》的拍摄现场距离灾害地很近，媒体们才争先恐后地报道起了这场大雨。

最可怜的还是粉丝，广场上每天都是祈福的水贴，拜的是各路神仙，每人都是虔诚不二的信徒。山洪暴发的视频被各种剪辑，又是倒放又是掉帧，企图用科技搭配玄学，双管齐下起到最好的效果。

暴雨连下了几天，粉丝们又惊又怒，矛头纷纷指向了节目组，骂声一片。

【我的茸茸还那么小，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别装死了，快出来交代啊！到底人有没有事！】

【播出前不是保证绝对安全的吗？既然要做国内第一档野外求生恋综，安全这种最基本的要求都没法做到吗？艺人们遵守了规则，你们却没法确定他们的人身安全，节目组还是人吗？】

【导演你口口，口他的TG，我口口，你们全家口口，我要口了你！】

【对不起楼上，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下次还是用缩写吧，这个屏蔽太灵性了。】

舆论愈演愈烈，节目组迫于无奈，发出了一条声明，向公众道歉的同时，也告知观众艺人们全都安然无恙。不过安慰的效果并不显著，节目录制暂停的消息一经发布，铺天盖地的哀嚎直接把官博的评论区点炸了。

山洪暴发三天后，程岚脱离了重症观察，意识还是模糊不清。医生说他已经连续高烧了好几天，又淋了这么场大雨，必须做个全套的检查后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排除是肺炎的可能。

冯宁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病房里有一张他的书桌，这些日子他一直是在这里办公的。

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从前。

程岚爱说爱笑，冯宁承则跟他完全相反，可两人在一起时，程岚喜欢听他说话，等冯宁承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说了好些有的没的。

和程岚分开后，冯宁承已经忘记那种感觉了。

他不得不变得健谈起来，可说的越多，他心里就越排斥。冯宁承分不清自己和他的假面，那张让他游走于名利场中，无往不利的假面，令他无时无刻不在作呕的假面。

冯宁承坐在床边，缓缓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脊背压了下来，凄孤的影子打在墙上，显得他毫无表情的侧脸莫名萧瑟。

程岚的手在打点滴，冯宁承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抚过他冰冷的肌肤。这是不经由思考，下意识的动作，恐惧已将他淹没，只有感知程岚的存在才能减轻他的压力。

床上的人睡得很不安稳，总是呓语不断。冯宁承听了几天，他喊的是“宁承”。

程岚住院的信息被冯宁承封锁起来，没让任何人知道，也不允许探视。只是他低估了苍蝇的坚持，更没想到烦人的苍蝇还有这么多。

韩景驰是最先找到的。他不仅狗鼻子灵得让人讨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更是让冯宁承心烦。

“程岚呢？”

冯宁承打开了门，定定站在原地， 并没有让他进屋的打算。他比韩景驰要高一些，气场却比他强上不知多少倍。

韩景驰不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低声道：“让开。”

冯宁承脸色未变，“让我听你的？”

韩景驰笑了笑。他骚包本性不改，探视还穿了件花衬衣，只是后脑凌乱的头发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行啊，那你就把耳朵堵上好了，否则你总得听到我说话。我再说一遍，让开。”

冯宁承勾起唇角，周身的气压险些低破零点。

“怎么站在门口？”

李止然捧着一大束兰花朝两人走来。他也穿了衬衫，简单的黑色，裁剪精致，他本人又是衣架子，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可惜能看见的是两个没有眼光的人。冯宁承脸色缓和不少，朝李止然点了点头，道：“进来吧。”

韩景驰先一步进屋，李止然跟在他身后。冯宁承拉开卧室门，里头只有一张床，程岚睡得很沉，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缓缓起伏着。

李止然把花放在床头，冯宁承看了一眼，立刻移开了目光。他站在床尾，而韩景驰站在他身后，没有上前。

“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吗？”

李止然抬手抚上程岚的额头，动作自然，触碰一瞬后便收回了手，仿佛就是单纯地想试一试他的体温。

冯宁承回道：“还没退烧，医生说大概明天或者后天。”

李止然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韩景驰却开了口。

“冯总日理万机，总在医院里待着多不方便。等程岚醒了之后，就不麻烦冯总费心了，我接他转院。”

冯宁承不再看他，“他哪儿也不会去，就待在这里。”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床头的李止然才出声道：“小程已经在这里接受治疗，医生当然会更了解他的情况，转院的话，也许不利于他后续的恢复。”

韩景驰没有说话，可他的沉默恰恰是冯宁承最想听到的回答。

“看够了吗？”

冯宁承抬手转了转戒指，沉声道：“时间也差不多了，程岚还需要静养，我送你们出去。”

他就差把不欢迎三个字写在脸上，韩景驰脸色阴沉，李止然却道：“不用了，你好好照顾他，我们先走了。”

直到他们离开，程岚也没有任何反应。

韩景驰与李止然走出病房，一扭头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池远霁。此前虽然被迫做了很多该死的情侣任务，但韩景驰此时见到他，突然就多了股同病相怜的感受。

“他还好吗？”

池远霁穿了件棒球服，他双手放在口袋里，见韩景驰的目光望过来，才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李止然说道：“还在昏迷，但医生说这两天就能醒了。”

韩景驰走到他面前，“你不进去？”

池远霁透过窗户往屋内看去，语调有些沉，“他没事就行。”

韩景驰突然道：“你这样是装给谁看？”

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敌意，连李止然都愣住了。池远霁扭头看他，道：“我没有在装给谁看。”

韩景驰却笑了，眼中情绪莫名。他收回目光，径直朝前走去，肩膀毫不留情地撞上池远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池远霁站在原地，李止然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池老师别多想。”

池远霁点了点头，起身往病房里望去，想要透过这扇门看清屋内的人，只是他什么也看不到。

李止然笑了笑，“要进去看看吗？我陪你。”

池远霁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先走了。”

和李止然告别后，池远霁也转身离开了。

此时走廊内只剩下一个人。李止然轻轻呼出一气，回身看向紧闭的房门，半晌才扭过头。

他一边想着，一边抬腿往前。随着他的背影远去，走廊里的声控灯一盏盏落下，留下无尽的黑暗。

“滴滴——滴滴——滴——！”

机器尖锐的示警惊动了整个病房，程岚再一次被送到了抢救室。冯宁承独自站在走廊上，他坐立难安，时不时就要走到抢救室门口，希望能听到什么声音。

可惜没有。抢救直到后半夜才结束，程岚被推了出来，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他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医生却说他恢复得很好，也许今晚就能够醒过来了。

冯宁承没有办法，强忍着崩溃接受了这个说辞。他一直守在程岚床边，看见床上的人缓缓睁眼，悬着多日的心才总算落地，猛地站起了身。

程岚眨了眨眼睛，侧过头，待看清了床边的人，大脑才终于被强制开了机。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冯宁承却按住他的手，说道：“你还不能下床。”

程岚嘴唇翕动，“……坐起来也不行吗？”

他刚睡醒，嗓音嘶哑，语气里却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冯宁承知道他的想法，不由得顿在原地，半晌才道：“我扶你。”

程岚没有拒绝。他也不能拒绝，身上没有力气，他只能任由冯宁承摆布，像个乖巧的人形娃娃。

“……谢谢。”

程岚坐起来后，便侧过头不再看他。

“你发烧很多天了，为什么不说？”

冯宁承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良久出声道。

程岚愣了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原先只是装病，怎么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

他的缄默却让冯宁承误以为是他有意隐瞒，不由低声道：“你什么都不说，大家怎么会知道你生病了？你知不知道那场大雨让你高烧不退，这几天你进了三次抢救室，就是因为体温降不下来。程岚，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再也醒不过来……”

冯宁承没有再说下去。他垂下头，周身的死气让程岚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冯宁承。

“你肯定会觉得我在狡辩……”程岚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生病了。我很少感冒，当时也没有任何症状，如果我知道我状况不好，我也不会硬撑。”

他没有去看冯宁承的表情，淡淡道：“对不起，麻烦你了，医药费……还有手术的费用，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你就只有这句话给我？”

冯宁承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你明知道我要什么。”

程岚颤抖着抽出了手，扭头道：“冯总想要什么，从来都是自己争取。”

冯宁承低下头，缓缓道：“我争取，你就会给吗？”

程岚没有回答。

“录制中止了。”良久，冯宁承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叠搭在腿上，冷冷道：“按照合约内容，这段时间内你会是TG的艺人，直到录制重新开始。”

程岚还没说话，便听冯宁承接着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为你介绍律师，争取把你的损失降到最低。不过我能接受的违约金价格……”

他眸中一片冷然，几乎冻得程岚喘不过气来。

“你给不起。”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42章 死了也要演电影

除了程岚醒来的那一晚，冯宁承再也没有出现在病房里。

林茸茸最先来探望。她戴着口罩墨镜还有鸭舌帽，鬼鬼祟祟地从门口溜进屋内，见程岚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兴奋地摘掉帽子，跑到床边喊道：“程岚哥，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程岚先是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惊魂未定地被她抱进怀里，急忙开口道：“茸茸，茸茸！窝喘不过气惹……”

林茸茸这才放松一些，可手上却不肯撒开，还是圈着他，红着眼说道：“我可怜的哥，怎么倒霉事全让你碰上了，冯宁承真是大灾星，偏偏他一来就出事了……”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啜泣起来。程岚觉得好笑，心里却暖烘烘的，安慰她道：“没事啦，我现在好好的不就行了，而且还有个好消息。”

林茸茸抹掉眼泪，好奇地看着他。

“我们不用再去山里当特种兵啦！”

程岚真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可林茸茸却撇了撇嘴，道：“哥，可要是节目一直暂停，你又不能接其他的活动，那你要怎么办？”

直到林茸茸离开，温谨来看望他时，程岚的脑海中还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温谨削了个苹果，自己咬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不能签合同而已，你还可以去打黑工。”

程岚翻了个身，露出个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跑群演了，没有半点工作经验，哪个公司会要我。而且违反劳动法，我还没有坐牢的计划。”

温谨把苹果咬得咔吧作响，那声音让程岚觉得她在咬自己的肉。

“来时谨不好吗？”

程岚把脸埋进被子里，“那跟找人包养我是一样的。”

温谨想了想，“找人包养还要卖身，你来时谨，我可以让你做我的秘书。”

于是温谨被请出了病房，还没反应过来，就迎面撞上了池远霁。

池远霁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当她不存在。温谨也不恼，饶有兴致地回过头，看着他推门进屋。

这是事故发生后，池远霁第一次见程岚。

病人对此毫无知觉，见池远霁过来，程岚高兴地冲他招手，喊道：“小池，快过来，我给你削苹果吃。”

他声音里有着难掩的病气，以至于池远霁还没走到床边，站在门口就当即落了泪。

他又一声不吭掉金豆子，程岚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还没法下床，只能对池远霁轻声道道：“小池，我过不去，你过来我给你擦眼泪。”

池远霁乖乖上前，在程岚床边坐下，一边落泪一边道：“哪里疼？”

程岚实话实说，“根本不疼，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就是累。”

池远霁垂下眼，“我应该看出来的。”

程岚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急忙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而且那些气象专家都没预测出来的事，节目组能想到就怪了，不然怎么会专门安排我们上山，只是我倒霉而已，你不要这么说。”

池远霁牵住他的手，心跳陡然加速。可他仍然是一副冷漠的神色，这样的表情哭着有些诡异。程岚看得心惊，又道：“小池，别多想，听见吗？”

“我害怕。”池远霁张了张嘴，“我怕我见不到你了，程岚。我才找回你，我们又要分开了吗？”

他眼泪越掉越厉害，几乎要收不住，语气都哽咽起来。程岚拍着他的手背，轻声安慰道：“不会的，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池远霁只是无声地落泪。他低下头，眼泪打湿了床单，却又不肯让程岚看见他此刻的表情。程岚也不勉强，两人的手却始终紧握在一起。

冯宁承一进屋，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摸了摸戒指，手背暴起的青筋却格外惹人注目。

“小程，有朋友在啊，我来看看今天恢复的怎么样。”

程岚抬起头，朝医生打了声招呼，“谢谢杜医生，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冯宁承朝身后撇了一眼，医生心领神会，立刻带着身后的团队走到床边开始检查。

池远霁被迫让出了位置。他看着程岚露出的胸膛，那些冰凉的仪器贴在他的前胸，密密麻麻的线路缠绕着他的结实的小腹，立刻移开了视线。

程岚朝池远霁笑了笑，算是安抚。冯宁承没错过他的表情，这是他头一次觉得程岚的笑容刺眼。

“确实没什么问题了，年轻人这恢复能力就是好。这几天可以试着下床走走，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但是注意别走过头了，这个凡事都要讲究一个适量。”杜医生回过身，对冯宁承说道：“冯总，您看还有什么需要……”

冯宁承收回目光，哑声道：“不用了，走吧。”

浩浩荡荡的医生队伍撤出了房间，冯宁承却没走。池远霁也不是一般人，他满脸泪痕，重新坐回了床边，小心翼翼地牵过程岚的手，说道：“我扶你下床走走吗？”

程岚还是没什么力气，他看向池远霁，顶着屋里巨大的压力点了点头。

池远霁扯出个淡淡的笑容，扶着程岚的胳膊，“小心。”

程岚整个人几乎靠在他身上，艰难地站起身后，他又有些头晕眼花，还没睁眼，就感到又有一只手扶住了他。

冯宁承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站稳了再走。”

程岚滚了滚喉咙，哑声道：“谢谢。”

他在两人的搀扶下慢慢往病房外走去。渐渐的，程岚感觉身上暖和不少，四肢也似乎恢复了状态。于是他抽出手，说道：“我好像可以自己走了。”

池远霁不放心，“可是前面有台阶。”

冯宁承没有说话。他单手放进西裤口袋，视线却一刻也没从程岚身上离开。

程岚走了两步，还没怎么高兴，很快又体力不支，险些晕倒了。池远霁眼疾手快将他扶起，转身就往病房里走。

“还是不行，吃完饭再出去走走好了。”

程岚扭过头，朝身边的池远霁笑道：“你会留下陪我吃饭吗？”

他毫不掩饰对池远霁的依赖，池远霁耳根通红，点了点头，道：“会。”

两人回到病房，才发现冯宁承没有跟上。池远霁本来也不在意，他满心满眼都是程岚，扶着他上床后，才道：“韩景驰说，他过几天再来看你。”

程岚惊讶了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池远霁没有回答，光是说出上一句话已经耗费了他的耐心，韩景驰再也别想指望他能解释什么。

程岚于是笑道：“我知道，他不来也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病。”

说到底还是这群人紧张过头了。进不进急诊也就是发烧而已，吃点退烧药不就好了，还闹到医院来了。

不过程岚还没有傻到把这话说出口。

池远霁点了点头，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程岚。”突然，池远霁抬起头，宝石色的瞳仁望着程岚，轻声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程岚眨了眨眼，“怎么了？你的表情好严肃，违法的事我不能……”

池远霁难得打断了他，“这是我在国内写的第一个剧本，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出演我的片子吗？”

程岚突然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不确定地问道：“什么？你是说电影吗？什么意思……”

他声线颤抖，又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出演吗？”

“是。”池远霁看着他，说道：“程岚，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第43章 牛头人男主

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反倒让程岚迅速冷静下来。他深吸一气，不敢去看池远霁，缓缓道：“但我没法直接答应你，我没有决定权……虽然我很想帮你这个忙，小池，谢谢你。”

“合同的事不用考虑。”池远霁神情不变，低声道：“TG是最大的资方，你出演我的片子，也不算违约。”

程岚抬起头，池远霁微微往前，看着他的眼睛，“拒绝也没关系，你永远可以拒绝我。”

程岚愣愣道：“但是、但我还没有看过剧本……我不确定我能行，小池，我……”

他眼睫微垂，捏紧手心，默默道：这是你第一部片子，我不想搞砸了。

可他没这么说，程岚眨了眨眼，轻声道：“是什么角色？我能不能提前看看剧本？”

池远霁露出个极浅的笑容。他的表情似乎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

程岚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有些感慨，“小池，你实现梦想了。”

“还没实现。”池远霁低声道：“我还没有捧红你。”

程岚笑出声道：“这个不能算在梦想里。小池，其实我也想过要放弃了，可能我真的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但每次这么告诉自己，每次又会忍不住去接剧本。”

他缓缓道：“虽然我没什么天赋，但我的确很喜欢演戏。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小池。”

池远霁对任何感情流露过敏。他沉默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晚些时候再拿剧本给你。”池远霁站起身，说道：“你先好好休息。”

程岚撑起身子，想从床上坐起来，“我已经好多啦，不用担心。今早茸茸她们来看我，还有导演，其实我根本没事，他们问我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池远霁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瞥见程岚乖顺的模样，眸色一暗，低声道：“还很烫，睡一觉吗？”

程岚只好叹了口气，“我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新剧本，我想快点看到。”

“等你退烧。”池远霁收回手，足足看了程岚几分钟，硬是把他盯得发毛，才道：“陪你吃饭。”

程岚才想起之前自己要他留下来的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笑道：“不用了，我中午吃的好晚，你快回去吧。”

池远霁好脾气地点了点头，也不纠缠，“我明天再来看你。”

程岚连忙点头，依依不舍地说道：“来一会儿就好，晚餐时间可以吗？你明晚有安排吗？和我一起吃晚饭吧，这次是真的。”

池远霁一一回答道：“好，没有安排，我会来。”

他的耐心让程岚恍惚生出一阵错觉来，于是突然头脑发热，说道：“你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病房里诡异的沉默让程岚回过神来。他慌忙摆手，耳根子通红，解释道：“我不是……小池，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池远霁却摇头道：“你过得好我就开心。”

程岚哑然，池远霁抬眼看他，目光落在他修长却毫无修饰的十指上，半晌才道：“所以你才会戴戒指。”

程岚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抬起手，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重新提起这往事，仍然会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也不是因为还想着他。”程岚语气轻快，笑道：“只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真的。”

池远霁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程岚露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可答案早在问题抛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浮现在脑海中。他顿了顿，才道：“很久了吧，我大学毕业那年分的手，到现在有……五六年了。”

池远霁还没说什么，程岚又道：“你先回去吧，还得忙新电影的事，明天要不就别过来了，我一个人也……”

程岚翻脸不认人的功夫简直了得，池远霁出声打断了他，说道：“可他还想着你。”

“什么……”程岚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他。

池远霁摸了摸食指骨节，神情莫名，“冯宁承还留着你们的戒指。”

没等程岚反应过来，他便接着道：“如果是这样，你会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小池你……

第44章 大腿之争

程岚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想笑却又笑不出。分明池远霁是在安慰，可他莫名地感到无地自容。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变成了视线，无孔不入地审视着他。

池远霁等了许久，程岚才道：“已经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他的声音陡然变轻了许多，“我没想到他还会留着戒指，比起开心，应该说意外更多一些。我也没想到会再遇见他，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这个节目让我有种重回过去的感觉，所有人都是……”

程岚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苦笑一声，“抱歉。”

池远霁看着他，半晌道：“是我该说抱歉。我明天再来看你，晚安。”

程岚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待池远霁关上房门后，他才麻木地躺下身，蜷缩着钻进了被子里。

好冷。

明明夏天刚刚结束，正值一年之中最喘不过气的时节。程岚不受控制地想起冯宁承背着他在山中奔跑，那人的表情终于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可也仅仅只有一瞬。等程岚清醒后，冯宁承的眼神中又看不见他的身影了。他从未走进冯宁承眼里，更不用说心里。

程岚不敢再想。他闭上眼，也就没注意到墙上的通风口里，划过的一闪而过的红光。

为了不影响休息，程岚的手机暂时还处于收押状态。他没法上网，自然也不知道网络上关于《心跳》的激烈讨论。

【最新消息，已经安全返回了，姐妹们放心吧，父皇一切安好。】

李止然的粉丝自称质子，等级分为流放前与流放后，粉丝群内制度森严，阶级明确，谁完成的指标多，谁就离见到正主，也就是被称为父皇的李止然更近一步。

【听说是在拍摄第二期的路上出了事，节目组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粉丝呢？把这么危险的消息藏着掖着真的很败好感，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下次要记得把我们Alex的片段提前放出来。另外，预告片剪好了就快发行吗，我现在靠着你们节目活啊！】

Alex是池远霁的的英文名，他在海外小有名气，是新锐导演中实力有目共睹的那一批人。他的国内首秀选择恋爱综艺作为登陆节目显然引起了不少关注，再加上优越的外貌条件，人气直逼李止然，甚至隐隐有要超越的趋势。

【我们家亲戚在市医院上班，听说这几天来了好多明星过去，有没有嘉宾们可能已经出事了，只是节目组没有公开而已？】

【我同意楼主的看法。首先官方的声明只是发帖，并没有任何实际性的证据表明嘉宾们没事。现在还没有一个人上线过任何社交网络，我初步分析是因为设备还没有归还给他们的原因，否则怎么能忍住不上网？所以大家现在极有可能还在山里，除非节目组更新第二期节目，以证清白。】

【楼上，你这算盘都打到沧北了。】

【一人血书求第二期赶紧，我要看茸茸和谨皇。】

【都给你们两天时间休息了，素材拍够了吧，快点更新啊，受不了了，小情侣组到底是怎么约会的，我真的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

【暂停录制不是要你们不录制！等山洪结束之后马上给我回去拍啊啊啊啊！】

类似呼声不断，甚至连值班的护士有时也忍不住问程岚，第二期还能正常播出吗，新嘉宾到底是谁诸如此类的八卦问题。程岚招架不住，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

自从他正面回答了护士们的问题后，事态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每天有人在病房前大打出手，最后分不出个高下，还是一窝蜂地挤了进来。

本来一个人能做完的检查变成了五个人，程岚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护士们抽血时还要和他搭话，但也许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硬是在手臂上扎了好几个针眼出来。

程岚痛并快乐着，可还没高兴几天，护士站的年轻人全部换成了大爷。

当晚正好是韩景驰探望，他直接爬上床和程岚躺在一块儿，笑得直打滚，被大爷赶下去了还停不下。程岚觉着丢脸，出声提醒道：“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问得一本正经，让韩景驰更忍不住。程岚懒得理他，骂了句“神经病”，老实地任由大爷检查。

检查结束后，程岚还没说话，韩景驰便自觉爬上了床，与他躺在一起，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几天都有谁来了？”

程岚想了想，“大家都来了，你是最后一个。”

韩景驰笑道：“你不高兴吗？”

程岚翻了个身，闭上眼只当没听见。韩景驰却不依不挠，“没有等到我，很失望吗？”

“你不放屁会死吗？”

韩景驰轻笑出声，“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岚岚，你想出院吗？”

程岚鲤鱼打挺，从被子里拱起来，瞪大了眼睛，“什么……你帮我办出院啊？”

韩景驰还没回答，程岚便道：“可是我现在……我不能随便走动的。我和TG的合约还没结束，节目重新开拍前，我都要听……”

都要听冯宁承的。

不过程岚没这么说。他适时止住了话头，朝韩景驰道：“而且我已经跟医生说过很多次出院的事了，他们总是说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只是扭伤，不是骨折，再住下去我就要破产了。”

韩景驰坐在他身边，挑了挑眉，“那你还不想好该抱紧谁的大腿。”

程岚声泪俱下，立刻把韩景驰抱了个满怀，情真意切地唤道：“韩老师，求求你带我出去，我不能再住下去了。”

他下手毫不留情，险些把韩景驰的脖子给拧断了。韩少爷娇躯一震，表情似喜似悲，狠狠拍着程岚的后背道：“快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程岚闻言，听话地撒开了手，“对不起，我第一次抱大腿，没有经验。你想到怎么带我出院了吗？”

韩景驰摸了摸喉咙，哑声道：“这很难吗？就说带你出去散散步，我们再跑出去不行吗？你应该已经好了吧？”

程岚的表情有些难看，“可是医院出入都要刷工作证，我们没有医生放行是出不去的，呆子。”

韩景驰但笑不语，笑容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程岚一惊，不禁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杀……”

他话没说完便被韩景驰捂住了嘴，“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水平？当然是合法手段。”

程岚睁着眼睛点了点头，乖乖闭上了嘴，企图让韩景驰把他放开。

可他没有松手。

男人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捏住了他的整个下巴，程岚能感受到他骨节的抽动。韩景驰的手很凉，他的体温总是低于常人，衬着白皙的皮肤与青紫血管，就像行走的吸血鬼。

程岚眼睁睁地见他倾身往前，微红的脖颈上喉结耸动。程岚有些迷失在他的气息中，身子一软，没有察觉，韩景驰低下头时，也顺势松开了手。

男人捧起他的脸，吻得又轻又缓。他急迫地撬开程岚的唇舌，不断攻城略地。程岚抓着他的手想要挣脱，可韩景驰压住他的后颈，死死按住了他的身体，不让他逃跑。

这个吻失控成了疯狂。程岚的病号服十分宽松，他刚做完检查，只扣了胸前的两颗纽扣，韩景驰指尖一扭，便轻松地打开了。

程岚不是没有感觉。他伸手去挡韩景驰，却被他反手扣住。程岚干脆去咬他的舌尖，疼痛这才让韩景驰抽身，不甘心地松开了他。

冯宁承一进屋，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程岚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嘴唇通红，而韩景驰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嘴角似乎有一团血渍，只是他看不清。

韩景驰侧过身，见是冯宁承，笑道：“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冯宁承看也不看他，朝程岚点了点头，说道：“过来。”

程岚立刻下床，连扣子都没顾得上系。韩景驰却拉住了他，“他有说是让你过去吗？”

程岚尴尬地顿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冯宁承语调低沉，喊道：“程岚，过来。”

程岚看了眼韩景驰，那神情是抱歉的意思。韩景驰没有再出声，默默松开了手。

冯宁承转过身，“池远霁和我说过了，关于他的新电影，你有没有问题？”

程岚站在他身后，“冯总，这种事就不需要麻烦……”

冯宁承侧头看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合约期内，我会是你的经纪人。现在我问你，你想不想接下这个剧本？”

韩景驰站在床边，蹙眉道：“经纪人就能这样跟艺人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冯宁承头也不抬，警告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程岚。程岚滚了滚喉咙，垂头道：“韩景驰，今天谢谢你过来，我还有工作要忙，要不你先回去吧。”

第45章 真实的谎言

“这是剧本，初稿。”

冯宁承将文件夹递给程岚，说道：“是爱情电影，为了配合综艺的播出，你自己把握。”

程岚坐在台阶上，点了点头，却没有打开剧本。

韩景驰走后，冯宁承提出要下楼走走。这家医院位于山顶，风景优美，程岚也是才知道这是冯氏的产业。

他的病房直通花园，不用多走半步路。程岚不敢多想，冯宁承去哪他就去哪，也不主动开口，两人走到花园中心的花坛，冯宁承才让他坐在台阶上休息一会儿。

“看吧，”冯宁承看着他，说道：“看完再说感受，我会告诉导演。”

听到他的话，程岚才打开剧本。冯宁承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突然道：“你以前不这样。”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程岚低头翻看剧本，不再出声。冯宁承站在台阶下，路灯从程岚身后打在剧本上，足够让冯宁承看见他的表情。

他漂亮的脸上鲜少有这样严肃的神情。

冯宁承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站在原地。

新电影名叫《零下十五》，讲述了小城男孩时逸为实现梦想来到都市，却患上了偷窃瘾。在一次盗窃的过程中，时逸遇到了“同行”豆豆。他们一见如故，时逸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疯狂地爱上了这个自由的女孩，两人从此在这座冰冷的城市相互依偎。但渐渐的，时逸发现，他与豆豆的相遇，似乎并不是命运使然……

程岚饰演的并不是主角，而是一个痴恋豆豆的年轻富商。

电影中对豆豆着墨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爱时逸。结局当警察找上门来，豆豆骗时逸一起去自首，可等时逸做好心理准备，出现在警察面前时，豆豆却丢下他消失了。

她身边并不止时逸一个人，程岚扮演的富商也只是其中之一。他在会所里对豆豆一见钟情，为她一掷千金，却始终换不来豆豆的笑脸。他强迫豆豆留下过夜，但什么也不做，两个人只是躺在被窝里聊天，大多数时候是他在说，偶尔能得到豆豆的零星几句回复，都能让他开心许久。

得知豆豆与时逸关系暧昧后，富商找人把时逸打了一顿，又让他工作的会所开除了时逸，害得他流落街头。他邀功似的告诉豆豆，豆豆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告诉他不要再来找自己。从那儿之后，豆豆就与时逸一起消失了。

富商发疯似的寻找心爱的女人。他开始在街边流浪，想要变得和时逸一样，让豆豆也能看看他。他也如愿找到了豆豆，在故事的最后，豆豆在逃亡的路上遇见了已经神智不清的富商，可她根本没有认出眼前这个疯子，两人纠缠之际，豆豆失手杀死了他，仓皇逃走了。

程岚看完剧本，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摸了摸眉骨，问道：“这是小池写的剧本吗？”

冯宁承勾唇笑道：“你觉得不像？”

“不是，只是没想到是这种爱情电影。”程岚看着剧本最后的空白页，有些恍惚，“我以为会是文艺片，没想到这么沉重。这种电影会有市场吗？主角全都死了啊。”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冯宁承抱手站在原地，哑声道：“你的意见呢？”

程岚想了想，轻声道：“有几个问题。时逸只是个小偷，如果说豆豆接近他是另有目的，那是为了什么呢？时逸喜欢偷窃，这个毛病在遇到豆豆之后愈演愈烈，那他对豆豆究竟是喜欢，还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可以放肆盗窃？还有，剧本里提到了很多，豆豆与时逸从来没有做过，他们只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这里豆豆说她不可以，这是她的心理障碍？”

没等冯宁承回答，程岚顿了顿，自顾自地说道：“又或者他其实是个男人？”

冯宁承看着他，“男人和男人也可以。”

程岚抬起头，沉浸在剧本中的他已然忘记眼前的这个人曾和他忘情拥吻。冯宁承定定地望着他，说道：“韩景驰想和你上床。”

冯宁承不顾程岚陡然变得难看的神色，问道：“你也想吗？”

这句话无疑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遮羞布狠狠撕碎了。程岚不明白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尽管发生过一些暧昧的意外，但他从没对韩景驰有过什么越界的想法，也从没想过伤害别人，可冯宁承却偏偏要让他痛苦。

是一定要自己痛苦，他才能罢休吗？

程岚咬牙道：“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这么关注我的私事，也不要在我面前讨论我的朋友。我能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是因为我没骨气，但不代表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是你对不起我，我不用给你任何解释。”

冯宁承冷笑一声，“程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岚站起身，一字一句道：“是你冯宁承对不起我，你听得懂吗？需不需要我再说一遍？”

“他算什么朋友？你们才认识多久，你知道他是谁，你知道他接近你什么目的，你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冯宁承冷冷道：“我以为你在圈子里这么久，起码会有一点点自知之明。”

“我只知道他从没伤害过我。”

程岚拿起剧本，转身要进屋。冯宁承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跟上，抓住了他的手。

“我没想伤害你。”

程岚甩开他的手，“你没资格这样说，我只觉得恶心。”

“那他就有资格？”

冯宁承用力握住他的手腕，程岚没想到他突然动手，整个人被他按到了墙上。

“他就能抱你吻你？凭什么？”

冯宁承说完，便俯身要去吻他。程岚避无可避，猛地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清脆的响声落下，冯宁承的脸上赫然浮现出一个通红的五指印。

程岚喘着气，视线有些模糊。他低下头，不敢让冯宁承看见自己湿漉漉的泪眼，压低嗓音，说道：“冯总，很晚了，工作的内容我们明天再讨论也不迟，我想先回去了。”

冯宁承感受着火辣辣的脸颊，“你可是打了我一巴掌。”

“冯总如果不嫌弃，也可以打回来。”程岚侧过脸，露出修长的颈子。他将脆弱的喉咙直接暴露在这头凶狠的捕食者面前也毫无察觉，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冯宁承眼中汹涌的欲望。

良久，冯宁承才收回手，哑声道：“豆豆的确是个男人。但这个角色不会安排男演员，导演会尽全力迷惑观众。”

程岚睫毛轻颤，可终究没有抬眼。

“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豆豆是全片最有争议性的角色，她的行为全是出于保护自己，作为电影最重要的女性角色，观众在憎恨她的同时，也在同情她，这是她身为女人的无奈。但如果这种无奈是偷来的呢？”

程岚终于抬起头，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冯宁承才接着道：“在他身份发生转变的一瞬间，这种压力也加倍了。他想获取自由，就要承担自由的后果，即使大多数人无法承受。如果男人拥有成为女人的权利，那他是否也要承担女性背负的压力和谩骂？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冯宁承摸着戒指，“以商人的角度，这种设定是卖不出好价钱的。但从个人观点，我认为这部电影有独一无二的价值。”

“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后，主角很快沦陷了。他忘记了梦想，只是痴迷于满足自己的欲望，不论那是好还是坏。他在行窃后会忏悔，但总是会有下一次。电影中他的惩罚就是女主角，或者说，是披着女人外衣的，另一位主角。这个人亲手结束了他的未来，却不能消除他的罪恶。”

程岚轻声道：“他们只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一部分，还有太多像主角这样的人存在。”

冯宁承没有说话。他后退半步，程岚看着他明显肿起来的半边脸颊，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局促不安地捏着手里的剧本，半晌才道：“冯总，要不要叫医生看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没有说完。冯宁承抬手摸了摸红肿的指印，摇头道：“你回去吧。”

程岚也不客气，“那我的手机，节目组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冯宁承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随身物品还在整理，之后会一起寄回给嘉宾。”

他伸出手，见程岚不解地望向他，才道：“剧本要拿回去。”

程岚赶紧把剧本递到他手里，冯宁承看着文件夹上被捏出的道道折痕，低声道：“有关新电影的消息，都由我负责传达。我说过，这段时间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你不需要手机，我会安排好。”

程岚不想再与他纠缠，轻声道：“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往电梯口走去，冯宁承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不由道：“程岚。”

他的声音湮没在晚风中，随着微弱的灯光隐入尘烟。眼见程岚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冯宁承的心跳与大地重合，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涌出，整个刺穿了他的身体，瞬间让他支离破碎了。

只有在程岚看不见的角落里，冯宁承才敢喘息。

韩景驰没有再来过医院。池远霁忙着新电影的事，程岚干脆不让他过来。

李止然工作缠身，拜托经纪人来送过花，却也足够让程岚受宠若惊的了。谭今也不例外，总是寄贺卡与礼物，她送的玩偶堆满了病房，以至于护士每次来检查，要先把玩偶摆开，才有个落脚的地方。

林茸茸活动一个接着一个，忙得没影。温谨的世界只有工作，能够想到程岚已经是开天辟地的稀罕事，更别提来探望。这么算下来，最常出现在病房里的，竟然成了冯宁承。

程岚也习惯了他时不时的突然出现，两人现在能够相安无事地坐下一起吃饭，虽然期间不会有任何交流，但起码不会吵架了。

作为经纪人，冯宁承无疑是非常优秀的那一类型。程岚几乎没操心过工作的事，每天只等冯总站在他床边汇报就足够了。他不会放任程岚全权做决定，但他也尊重程岚的选择，如果程岚不愿意，冯宁承绝不勉强。

这些特权是程岚从没享受过的。他的经纪人手底下有三十多个艺人，僧多粥少，几乎所有工作都是他自己经手。没有经纪人和公司为他争取资源，单靠程岚一个人愣头直闯，怎么能闯出名堂来？

程岚回过神，听见冯宁承又问了一遍，“午餐在哪里吃？”

“在房间里就好。”程岚朝他笑了笑，很快又低下头，捏着手指头不说话了。

冯宁承说道：“今天可以出院了。”

程岚愣愣地抬起头，冯宁承又将手机递给他，道：“行李已经寄回新的公寓了，手机自己拿好。”

“新的公寓？”程岚接过手机，这么久没有充电，电量还是满格，显然是有人帮了忙。

冯宁承说道：“TG的艺人公寓，你暂时住在那里，方便工作。里面只有基本的家具，等你有时间之后，可以自己添置。”

程岚呆呆地问道：“不好吧，室友会不会有意见？”

“没有室友。”冯宁承转过身，“中午你自己吃，下午我来接你，有什么需要的提前说好，后天参加试镜。”

程岚连忙点头，看向冯宁承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送走了这尊大佛，程岚才敢打开手机。刚一解锁，铺天盖地的消息弹窗让他可怜的手机直接死机了。他又摁了半天，最后没办法，使出一招关机重启，再打开才终于恢复正常。

程岚点开消息，粉丝群早就炸了锅。这是他的小号，零星的几个老粉接连发布了好几套群规，看得出时间很紧，连从哪儿抄过来的水印都没来得及删除，所幸没人在意，不论是老粉还是新粉，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在讨论程岚。

【十年岚精灵报道，我生是岚宝的狗，死是岚宝的地狱三头犬。】

【死了还要当狗啊？】

【亲们谁还有岚宝早年的剧照呀？那片子实在太烂了，资源都找不到高清的，姐妹们说这里能拿到一手照片，求亲们指路，么么哒。】

【黑子别装，你怎么通过考核入群的？岚岚拍的怎么会是烂片？来人呐，打入大牢去！】

群里的人数早已达到上限，程岚还没来得及细看，突然发现自己被移除了群聊。他在床上愣了片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还没顾得上傻乐，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又拿起了手机。

他点开空白头像的联系人，对方给他发了很多消息，最近的一条是半个月前，也就是他住院的第一天。

油豆包：小岚，如果没事的话请给我回条消息，我很担心你。

程岚立刻回复道：已经没事了。节目录制需要收手机，没有及时回复，让你担心，真抱歉。

他没想到对方马上就回道：那就好，我不敢给你多发消息，这下终于能够放心了。恭喜恋综顺利播出，小岚，你看见了吗，大家都很喜欢你。我好开心。

程岚不禁笑出了声。

程：看到了，很意外，很感谢大家这么支持我，我应该发什么吗？”

油豆包：也许可以，问问你的经纪人吧，粉丝们都很期待你的回复，我也是。

程岚有些犹豫：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需要在TG工作一段时间，之前的经纪人已经没有联系了，现在的这一位，我不太敢和他对视。

油豆包：新的经纪人很凶吗？

程岚想了想，冯宁承其实算不上凶。他虽然脸色臭，但几乎所有事都是由着自己来，只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两人的身份地位都不匹配，程岚怎么敢要求冯宁承迁就自己，被迫签了不知道多少条霸王条款。

程：凶的，但是比之前的好多了。他很专业，我的工作交给他，会很放心很多。”

油豆包：这样就好。听起来他很负责，有新的机会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摸索，加油小岚，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程岚回道：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接到这个节目，走了狗屎运了，哈哈。我本来是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又怕打扰你，上次你说研究所的工作很忙，最近还顺利吗？

对方没有立即回复了。程岚等了一会儿，切出聊天界面，刷了会儿v博，发现《心跳》的官博发布了一个投票帖，里面是大家选出的最看好的情侣。

第一名是以压倒性胜利胜出的韩景驰与池远霁。程岚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两人以这种方式同屏出现，同时惊奇地发现，始作俑者好像是自己。

投票第一名的头像就是两人在分手厨房意外亲密接触的截图。程岚笑得打滚，趴在被窝里翻看评论，险些窒息了。

【鸡翅膀们争点气，把下面那些凡人cp都压下去！我们的cp不出头，我们不能让他们低人一等！】

【话说这个cp到底是在嗑什么，这两人完全没有感觉啊？卖腐也要卖得有点水平才行吧。】

【你！懂！个！屁！！！已经完全不想跟不懂鸡翅膀的人说话了，你们真的不会吃好东西。】

【纯路人，这里是什么邪教，他们俩很明显是两个直男好吗？】

程岚好想回复：抱歉，起码其中一个不是。

他又往帖子下翻，第二名则是李止然与谭今的cp。这一对的投票人群中，正常人的比例占据大多数，程岚没有多看，继续往下翻。

翻到最后，居然让他看见了程岚x程岚的投票，热度还不小。

【我的宝宝太可怜了，为什么都不喜欢岚宝，我们岚宝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组队就不组队，不答应就不答应！岚岚妈妈爱你，岚岚你不要难过，妈妈永远会答应你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有谁懂岚宝这个眼神。狗狗眼是宝藏！岚岚的狗狗眼是国宝！我们要申遗，我们要保护，我们要狗狗！】

【窝去，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配置。这个帅哥完全是被叫来凑人数的吧，节目组真的有点过分了，糊咖就没有人权，就要被这么作践吗？】

【大胆！我们岚岚才不是糊咖，我们岚岚是十八线，现在已经是八线了！】

【反串黑滚，别在这儿抖机灵了行吗，没人想看你蹦哒。】

【#支持程岚单飞！#颤抖吧心跳节目制作人口口口口】

【别在投票帖里刷话题啊大哥，你这不是捣乱呢吗？】

程岚还没看完，消息弹窗又跳了出来。他立刻点进聊天框，苦等的消息终于得到了回复。

油豆包：还不算忙完，看见山洪暴发的消息，请假了几天，现在又要回去了。

程岚愧疚得不行：抱歉，耽误你的正事了。这次工作要去多久呢？可以的话，要不要出来见一面？

他觉得这样有点可疑，又紧接着道：你放心，我不是想骚扰你，只是想要当面感谢你一下。

对方又不再回复了。

程岚关掉手机。冯宁承正好推门进来，见他怅然若失的神情，微微蹙眉，却什么都没问。

“出了点事，我先送你回公寓。”

程岚翻身下床，问道：“怎么了？是公司的事吗？你先去忙也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你有信心拿下这个角色吗？”

冯宁承看着他，问道：“即使池远霁没有决定权，你也有这个信心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第46章 违章罚款

TG是行业巨头，而冯宁承是巨头老板，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伯纳老总的小儿子也拿到了这个剧本。他是池远霁的粉丝，直接提出想演你的角色。”

冯宁承拉开车门，动作熟练，转身看向程岚，说道：“他父亲是TG的大股东之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程岚犹豫地看着面前这辆轿跑，他瞥了眼冯宁承，见大老板长眉微蹙，顿时一个激灵，爬上了副驾。

冯宁承为他关上车门，才紧接着上了驾驶座。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接其他的角色也可以。”

副驾的座椅有些窄，这个位置显然属于一个身材娇小的人。程岚尴尬地缩着腿，等冯宁承发动了车子，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掌权者也得吃饭，单靠自己就想在圈子里闯出一片天地是不太可能的，何况冯宁承靠自己之前还得先靠老爹。对方主动提出帮个小忙，冯宁承卖这个人情，稳赚不赔的交易，程岚懂得这个道理。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只要能出镜，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冯宁承将车驶出地下车库，神色冷峻。

“这是你的角色，从一开始就是，我告诉过你。”

程岚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赶忙道：“是，我会努力争取的。”

冯宁承的脸色丝毫没有缓和，反而更冷了。他猛地打过方向盘，直接变道停在了路边，差点撞上一辆小车。小车司机摇下窗户，破口骂道：“有病啊！你开个鸟车就能不长眼睛，这马路是你家的吗！”

程岚惊魂未定地侧过头，冯宁承却喊了他的名字。

“程岚。”

“冯总，这里不能停车，我们……”

“如果你要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那么谁也帮不了你。”

他声音低得吓人，语气更是带着指责。程岚早对他憋着一股火，恶从胆边生，不服气地回道：“你想要我争这个角色，又何必跟我说这些。你是想告诉我这个角色很抢手，选我只不过是看在池远霁的面子上，否则就滚一边去，继续演那些无名小卒吗？”

程岚越说越委屈，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他刚要去拉车门，手便被冯宁承拉住，又将他拽了回来。

“放手！”

冯宁承咬牙道：“程岚，你真是无药可救。”

“是你有病，有病就去治，别在我身上找存在感。”程岚甩开他的手，动作飞快地去开车门，却被冯宁承当场落了锁。

冯宁承解开安全带，目光死死地盯着他，“是我太由着你了，还是你认为我脾气很好，不会真拿你怎样？”

临门一脚的冷嘲热讽已经射出，程岚不肯回头，也绝不愿意在冯宁承面前认输，硬着头皮道：“我没想怎样，你不开车，我下去就是了。”

冯宁承皮笑肉不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你问我有没有信心，可我真的没法给你准确的答案。”程岚也抓狂了，回道：“我不清楚导演对角色的期待是怎样，就算演技可以锻炼，但感觉没法速成。如果还有更合适的人选，那我也只能让步，这和我愿不愿意根本就是两码事。我当然想演，可如果强行拿下这个角色会让你为难，那还不如不演！”

他倒豆子似的把话往外吐，一不小心把真心也给吐了出来。可冯宁承听完，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皱起眉头，说道：“我不需要你替我操心，少一个股东，TG也不会受任何影响。”

那你到底在和我争什么！

程岚下不了车，干脆又把安全带系上，靠着车窗不说话。

“程岚。”

冯宁承喊了他的名字，“转过来。”

虽然不情愿，可他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程岚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却被冯宁承捏住了下巴。

程岚什么也没看清，眼前便覆上一层阴影。鼻息间是淡淡的乌木香，冯宁承的味道和嘴唇罩住了他，一瞬间，思念与回忆尽数涌上心头，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冯宁承张开了怀抱，就像多年前那样。

冯宁承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这个动作让程岚被迫仰起头。他舌尖压得太深，更像是啃咬，将程岚吻得喘不过气来。车内温度上升，耳边是沉重与难耐的呼吸，程岚抬起手，晕乎乎地想要推开跟前的人，却被完全无视了。

似乎有一只手放在了腰间，金属皮带开扣的声音随即响起，冰凉的触感让程岚浑身颤栗，忍不住哼出了声，意识回笼，猛地挣脱开冯宁承的禁锢。

冯宁承睁开眼，抵着他的额头，低低喘着气。他的双手仍放在程岚腰间，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肌肤，哑声道：“你不上进，我难免会着急。”

程岚还没缓过神来。他被亲得晕头转向，后背靠着车窗，上衣不知何时已经被撩到了胸口，连裤头都被解开了。

冯宁承轻抚着他的腰身，大病一场后，程岚甚至有些瘦脱了相。腰上的肋骨只隔着一层肌肤，冯宁承只是轻轻一碰，程岚便忍不住瑟缩，骨头也跟着往上顶他的掌心。

“你要懂我的苦心。”

他俯身上前，眼底的情愫几乎要喷薄而出，可程岚没有看见，他根本不敢与冯宁承对视，别过头低声道：“……不需要，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察觉到冯宁承接下来的意图，程岚闭上眼，颤抖着推开了他。

“……如果我一定要呢？”

冯宁承语气低沉，程岚听出他的不悦，却没有回答。

车内的气氛顿时僵住了。

许久，冯宁承才道：“下车。”

程岚如释重负，拉下上衣，动作飞快地系上了皮带，推开门下车了。

他甚至不确定有没有关紧车门，冯宁承便一脚油门踩了出去。车子疾驰而出，很快便成了一条线，汇入城市拥挤的车流里，消失不见了。

程岚站在原地，直到身后响起急促的喇叭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站在高架桥上，汽车一辆辆地绕过他，不少人摇下车窗，一肚子的火在看清程岚的脸之后又自动熄灭了。

程岚赶紧走到路边，在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呆呆地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啊，完蛋了，好像回不去了。

第47章 脚注的威力

程岚蹲在路边等了不知多久，昏昏欲睡，终于在天黑前等来了好心人。

好心人的喇叭按得十分不耐烦，程岚愣愣抬头，瞥见车内那张熟悉的脸，胃里一阵痉挛，开始自动分泌胆汁，苦得他舌尖发酸。

冯宁承又按了一声，程岚没有办法，只能重新爬上了他的副驾，尴尬地低着头。

“安全带。”

冯宁承踩下油门，程岚才后知后觉，整个人差点飞出去，赶紧系上安全带。

他紧张得掌心出汗，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缓缓道：“谢谢。”

冯宁承没有说话。

程岚反倒松了口气。他发现座位被重新调整过，没忍住瞥了眼身边的冯宁承。那张侧脸精致的宛如名画，精雕细琢的五官让程岚有些失神。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刚出道就能够成名吧。

“试镜提前了，明天我送你过去。”

程岚顿了顿，说道：“我自己过去就好。”

冯宁承神色不变，“你想让我通知秘书改行程？”

“……那麻烦你了。”

冯宁承似乎笑了，只是嘴角的弧度实在太浅，程岚也不能确定，但这个发现无疑让他的心情也放松下来，靠着柔软的座椅，渐渐生出困意。

程岚在高架桥上蹲了多久，冯宁承便纠结了多久，最终还是调转方向，一回来就看见他一个人蹲在路边的可怜模样。

冯宁承朝身边看去。程岚抱着手歪头，额前的短发垂了下来，遮住他柔软的眼睫，唇瓣微微张开，甜美到不可思议，冯宁承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四十分钟的车程硬是拖到了一个半小时，冯宁承专挑堵车的路，好不容易开回公寓停车场，还因为车牌没有录入，差点被保安轰出去。

为了不吵醒程岚，冯宁承难得地解释了两句。可保安并不认得他那张脸，还以为他是追星的疯子，当即就要喊增援。冯宁承没办法，只能打了个电话。

尽管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程岚还是醒了。他眯着眼睛直起身，窗外的天已经完全暗了。驾驶座开着车窗，程岚侧过头，黑暗中的冯宁承正低声说些什么，他扭过头，那对眼睛如宝石般闪耀，与程岚的目光撞个正着。

也许是刚睡醒，程岚下意识地伸出手，搭上冯宁承的手臂，轻轻问道：“怎么了？”

他嗓音低哑，说出的话却又轻又柔，顿时将冯宁承心上烧出一小个洞来。他反握住程岚的手，摇了摇头，将电话拿给了窗外的保安。

程岚呆呆地任由他牵着自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冯宁承捏了捏他的掌心，说道：“到了，回去再睡。”

窗边的保安接完电话，屁滚尿流地打开了门，颤颤巍巍地将手机递给冯宁承，哭着张脸说道：“冯总，真是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冯宁承却大发慈悲地说道：“这个车牌，帮我录一下。”

保安连忙点头，“好的冯总，我马上就录！您先忙，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程岚没什么反应，冯宁承不肯松手，单手把车开进了车库，直到开进停车位后，程岚才缓过劲来，可在他开口之前，冯宁承已经松开了他。

“行李会有人帮你送上去，26楼只有一户，出了电梯就是，这是门卡。”

冯宁承将钥匙交给他，沉声道：“如果身体不舒服，不要逞强，第一时间告诉我。”

程岚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钥匙，半晌才道：“我会尽力的。”

他说完便要去开车门，冯宁承却突然叫住了他。

“我知道你恨我。”冯宁承抬眼看他，哑声道：“我也没想得到你的原谅，但能不能……把我当成是……”

冯宁承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同事。”

程岚转过身，点了点头，“当然，你放心，我不会影响工作。”

冯宁承沉默着。他表情没有变化，程岚却觉得有些冷，下了车说道：“今天感谢你，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程岚捏着车门，有些犹豫，最终开口道：“晚安。”

他关上门，转身离开，冯宁承望着他的背影，还真看出了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车内一下安静了。冯宁承并没有着急走，他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实时监控。画面里先是一片漆黑，两分钟过后，房间的门才被打开，男人在墙边摸索一阵，才打开了灯。

冯宁承撑着脑袋。画面中的程岚惊奇地观察着公寓内的每一个角落，连角落的花盆都能张大嘴看上半天。

屏幕的光照亮了冯宁承冷峻的眉眼。他目光毫无起伏，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视频中的人。程岚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才回到客厅，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似乎是叹了口气。

冯宁承笑了笑。

他关掉手机，发动车子，离开了车库。

公寓内的程岚却惴惴不安。他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想到冯宁承，一颗心又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他侧过身，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拿起手机。

油豆包是他刚出道时认识的网友。程岚在电台待过一段时间，做的是连鬼都不听的午夜节目，油豆包是他接听的第一名听众。

油豆包成为了程岚的粉丝，一直默默支持。程岚的节目和电影他都会第一时间去看，公司要求的直播，基本都是他一个人就刷够了指标，尽管也没有其他人看，但因为有他，程岚过得还算凑合。

毫不夸张地说，是因为油豆包，程岚才能继续坚持梦想。两人不常聊天，但也会与对方分享生活，油豆包不爱谈及自己，程岚与他认识这么多年，也仅仅知道他是一名科研人员，工作性质特殊，没法经常上网。

他为数不多的冲浪时间都留给了程岚，甚至被迫学会了去刷热度，经营超话，还当上了主持人，是个大粉头。所幸程岚粉丝不多，他也不需要花额外的精力。两人早就已经是朋友，程岚遇到任何事，第一时间都会想到他，尽管他连对方的真实姓名和年龄都不知道。

最后一条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复。程岚放下手机，睁着眼看向天花板发呆，半晌才坐起身子，走进了浴室。

他解开皮带，指尖擦过金属扣，却感到一阵难言的热度。程岚甩了甩脑袋，企图将那些废料全部甩出去，才缓缓脱掉了长裤。

程岚打开莲蓬头，他站在玻璃隔间外，抬手脱下卫衣，直到看见雾气升起，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洗完澡，他只拿了条毛巾盖在头顶，就这么大咧咧地离开浴室。公寓里准备了新衣服，程岚光着屁股找内裤，发现被压在了衣柜最底下，掏了半天才拿出来。

穿好衣服，吹完头发，程岚已经感觉有些困了。他去厨房接了一杯冰水，又赶紧回到卧室看剧本。

新剧本是池远霁直接发过来的电子文档，程岚用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却还是心里没底。

已经在冯宁承面前夸下了海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程岚焦虑地咬起了手指，但他也不敢真咬，只能轻轻地咬着骨节，在皮肤上留下几个牙印。

他饰演的富商叫做郭骁铉，年龄与他相仿，是个高傲却多愁善感的人。他的社会地位让他在面对时逸这样阶层的人是不可一世的，可当他爱上豆豆后，却转眼就将这些现实差距抛诸脑后。

虽然冯宁承说这个角色是为他而设计的，但程岚还是很难共情。

他的爱与郭骁铉相比显得太过稚嫩。程岚看着手机里的台词，喃喃道：“你觉得我很可悲吗？连你也这样认为？”

这一幕是他教训了时逸后，豆豆要与他划清界限的台词。郭骁铉伤心欲绝，可他忍住了，他没有低头，只是一遍遍地反问豆豆，自己究竟有哪里比不上时逸。

程岚并不是这种人。他是连开口都不会的那种，最让人唾弃，最可恶的胆小鬼。

他坐在床边，继续往下读道：“可我只能这样，求求你……”

郭骁铉的乞求没有换来豆豆回心转意，她消失了。

程岚还在思考，手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是池远霁打来的。

“这么晚还不睡。”

程岚高兴地接通了电话，没等对面开口，便道：“最近是不是很忙？”

“还好。冯宁承告诉你了吗？”

程岚嗯了一声，“说了，试镜提前到明天，我正在看剧本。”

“不用太担心。”电话那头顿了顿，又道：“这个角色只能是你的。”

程岚觉得好笑，却没打击他，顺着他的话说道：“一切听从导演安排，我只负责专心演戏。”

池远霁的笑声很低，透过听筒传来，程岚的耳朵不免有些痒。

“是不是已经出院了？”

程岚回过神，“是，今天刚搬进新公寓，很漂亮，只有我一个人住。TG的待遇真好，有钱就是不一样。”

“我以为他会直接带你回家去。”

“别别别！”被好友调侃让程岚更加难堪了，他红着耳朵，说道：“他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就算要带我回他家去，可能也只是在想怎么杀我方便，你别再说了，我们早就没什么了。”

池远霁在那头轻声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会想办法让他退出。”

“他现在可是我的经纪人，我撒个尿都得跟他报备的。”程岚倒在床上，语气有些不爽，“我可不想你为了我去惹恼他，不值得，他是个精神病，疯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这话是骗人的，程岚只是想吓唬吓唬池远霁，好让他保重自己。去触冯宁承的霉头实在没有好处，池远霁的事业如今正值上升期，有他的帮助，新电影一定能够大爆，不伺候金主反而去挑衅人家，不是明智之举。

“我听你的。新剧本有什么问题吗？”

程岚笑了笑，“你这样告诉我不算包庇吗？明天可是要试镜的。”

“我明天也会告诉他。”

程岚翻了个身，说道：“那我可以问和试镜有关的问题吗，池导？”

他上扬的尾调让对面沉默了片刻，程岚还以为池远霁没法回答，当即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小池，你不用……”

“可以。”

池远霁顿了顿，才低声道：“我会知无不言。”

程岚莫名的有些心跳加速，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轻声道：“为什么会写这个剧本呢？”

池远霁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问，电话那头只剩沙沙的噪声，良久，程岚才听他说道。

“TG希望我写一个爱情剧本，我没有灵感，所以报名了恋爱综艺，然后遇见了你。”

程岚第一次听他谈起参加综艺的缘由，吃惊道：“你为了写剧本上恋综？你真是行动派。”

池远霁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又道：“上节目前已经有些想法，但没有确定，回去之后才决定了。程岚，你觉得我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程岚努力回想，这部片和爱情到底有哪门子关系。他眨了眨眼，说道：“爱是悲剧的开始。”

“也是满足欲望的借口。”

池远霁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时逸因为爱放纵，郭骁铉因为爱疯狂，豆豆的爱飘忽不定，所以他逃离了，可他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也许豆豆对他们是有爱的，只是他更爱自己。”

池远霁顿了顿，又道：“我想写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有人在爱里重生，他们的前半生是悲哀的，所以他们渴望被救赎，而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温暖他们。可这种爱的代价同样昂贵，他们是无法再体会孤独的人，失去爱也是失去一切，这就是凡人的一生。”

程岚听着他的声音，突然道：“是因为你把爱想得太过重要了。”

他是凡人，他是个要吃饭喝水的凡人。在他享受爱之前，他得要先活着才行。

但程岚没有这样说。他相信池远霁明白他的意思。

“你说得对。”

池远霁似乎很高兴，“你能答应来演我的电影，真是太好了，程岚。”

第48章 片场风云

第二天，程岚起了个大早，动作飞快地洗完澡护完肤，本来打算吃个早餐再走，冯宁承的电话却已经打了过来。

“开门。”

程岚顾不得头上的大眼睛发卡，立刻打开了门。冯宁承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站在门外，手里拎了一提麦当当，抬眼对上程岚有些失神的目光，弯了弯唇角。

“快进来。”程岚赶忙侧身请他进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说道：“行李今天才能送到，你先穿……”

冯宁承却径直走进屋，道：“会有人定期来做清洁，不用这种东西。”

程岚只得把拖鞋放回鞋柜，见冯宁承走到餐桌前坐下，犹豫地问道：“冯总吃过早餐了吗？”

“正要吃。”冯宁承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两个三明治，看向站在一旁的程岚，“吃完就走，过来。”

程岚小心翼翼地挪到他面前的位子坐下，接过冯宁承递来的三明治，说道：“谢谢。”

“你的是豆浆，已经不烫了。”

冯宁承把豆浆放在他面前，自己则小口地喝着咖啡，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

程岚伸出手，杯壁仍留有余温。他心情复杂地抿了口豆浆，打开三明治的包装袋，轻轻咬了一口。

“试镜不会很久，但需要带你在片场里转一圈，认一些人。”冯宁承头也不抬，说道：“只和池远霁呆在一起是不行的，他忙起来没有功夫照顾你，你得有自己的圈子。”

程岚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才道：“这些都是经纪人的工作吗？”

冯宁承赏了他一个眼神，只是内里的信息不大友好。程岚又被当成傻子，不甘心地解释道：“抱歉，因为之前的经纪人，他没有带我去过片场，都是我自己去的。”

“所以他只能在小作坊混过一辈子。”冯宁承放下手机，说道：“听着，为艺人争取最好的资源是经纪人的首要任务，可不仅仅是镜头前的那些资源，镜头以外的一切同样重要。你的前辈后辈，圈子里的导演制片，那些资方，这些人际关系，有时甚至比你演戏更重要。”

程岚咬着三明治，瞪大了眼睛听他讲课，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冯宁承瞥了眼他那个滑稽的发卡，突然说不下去了，将豆浆往他跟前又推了推，低声道：“别噎着。”

“你真的很专业。”程岚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又道：“看来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人没长进。”

他主动提起往事，倒让冯宁承没有料到，只好又抿了口咖啡，拿出湿巾擦了擦手。程岚终于看见了他的戒指，险些被噎死，狼狈地喝了口豆浆，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冯宁承蹙眉看他，伸手递过去一张纸，“慢点。”

程岚又捂着嘴咳了两声，“抱歉……我会努力的……”

之后的餐桌上没人再说话。程岚三下吃完了三明治，在冯宁承嫌弃的目光中一口气喝完了豆浆，擦了擦嘴，起身道：“我好了，可以出发了。”

去片场的路上更是相对无言。程岚低头在看剧本，他倒不是故意不说话，只是没法分心，安静的氛围让他很快就沉浸在剧情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冯宁承没有开口打扰，抵达片场后，他才出声道：“下车吧。”

程岚回过神，跟着他一起下了车。

剧组里许多工作人员并不认识大老板，程岚跟在冯宁承身后，听他低声说道：“虽然TG是主要的投资方，但池远霁坚持用自己的团队，我们只提供了一些后勤人员。池远霁点名要你参演，不过他只是导演，而电影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得让他的团队心服口服。”

程岚点了点头，“我会的。”

冯宁承难得多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别把自己贬得太低了。第一期节目后，你涨了不少粉丝，但他们还不够稳定，现在就是你的第二个机会。”

他说着便停下了脚步，朝来人伸出手，笑道：“爱丽丝，好久不见。”

“冯，最近怎么样？”

金发女人笑着上前，给了冯宁承一个热烈的拥抱，说道：“这么久不见，你状态越来越好了。”

她是外国面孔，中文却说得十分标准，没有半点口音。

“你才是光彩照人。”冯宁承显然不想在叙旧这个环节耽误太久，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程岚，道：“介绍一下，爱丽丝·伯茨，金牌制片人，池导的大学同学。”

程岚笑着伸出手，“您好，我是程岚，很高兴认识您。”

爱丽丝显得很高兴，说道：“一直听池提起你，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确实很帅呢，演郭骁铉有点可惜了。”

程岚还在想这话该怎么接，一旁的冯宁承便开口道：“饶了他吧，光是背郭骁铉的台词已经让我的艺人开始脱发了。”

爱丽丝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对程太严厉，逼得他要赶紧把台词背下来。程，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程岚立刻点头，说道：“当然。”

“你能做冯的艺人，一定非常优秀，我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他亲自带过人。”爱丽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稀罕宝贝，笑道：“跟我来，我带你去里面看看。”

程岚轻声与她道谢，才转身看向冯宁承。后者朝他点了点头，无声说道：“去吧。”

程岚这才跟上。

“大部分镜头都会在这个录影棚里完成，这些是设备，平时都是收起来的，今天试镜，特意拿出来放放风。”

爱丽丝朝程岚眨了眨眼，笑道：“摄影的老师们要等开拍后才能见到了，他们很忙，平时都是和池待在一起的。池也很忙，他一个人就把演员给找齐了，都没有和我们商量，这还是头一次。”

程岚以为他是在暗指自己关系户的事，压力顿时从头灌到脚，问道：“爱丽丝和池导认识多久了？”

“快十年了。”爱丽丝领着他往前走，说道：“布景和灯光在这里，真奇怪，怎么没人呢。Doris, 他们都去哪儿了？”

爱丽丝抓住路过的女孩，她看见程岚，先是一愣，而后红着脸道：“啊、我……什么，你说陶陶他们吗？他们出去买东西去了。”

“又错过了，没关系，后面还有，带你去见PD，他应该在的。”爱丽丝看了眼手表，一旁的Doris听见她的话，小声道：“PD也不在，现在部门里一大半人都出去了。”

爱丽丝抓狂地揉了揉头顶，程岚见状，连忙道：“没关系，等大家回来再认识也不迟，谢谢你爱丽丝。”

看着他这么好说话，爱丽丝拍了拍他的脸，笑道：“那好吧，我们直接去找池好了。他会告诉你接下来需要做什么的。”

程岚跟着她来到了一个单独的隔间，四面墙都装了大大的玻璃，里头还坐着一个男人。看见爱丽丝推门进来，他立刻笑道：“爱丽丝，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哦。”

“不着急，我还有一位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爱丽丝带着程岚进屋，关上门说道：“程岚，这位也是来试郭骁铉这个角色的，你们俩好好聊一聊，等导演回来，我们就开始试镜吧。”

程岚走进屋，强压下心中的紧张，露出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朝男人伸出手，轻声道：“你好，我是程岚。”

“我叫孟溪，很高兴认识你。”他笑着握住程岚，说道：“你也是Alex的粉丝吗？我超喜欢他！”

孟溪是单眼皮，帅得很有特点，笑起来十分阳光。见对方性格随和，程岚才稍稍松了口气，笑道：“是，我也是他的粉丝。”

“你最喜欢他的哪部电影？”

程岚事先做过功课，虽然没能一一看完，但剧情能记得个八九不离十。他想了想，说道：“我的话，应该是《灰烬》吧，结局真的没有想到。”

孟溪兴奋地喊道：“我也是！我最喜欢《Ash》的男主，简直是美强惨经典，他死的时候我也快哭缺氧了，Alex真的是天才，能够塑造出那样完美的人。”

他还要再聊，门却被推开了。池远霁与爱丽丝一起走进屋内，对两人说道：“剧本你们都看过了，试镜很简单，郭骁铉和豆豆的初遇，就从他对豆豆一见钟情那里开始。”

池远霁顿了顿，“谁先来？”

他说这话时，眼神始终看向程岚。程岚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一旁的孟溪便抢先举起了手。

“我！池导，我可以先来！”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空地，不好意思地朝程岚笑了笑，随后看向了池远霁，眼里满是崇拜。

池远霁没什么反应，低声道：“开始吧。”

孟溪的眼神立刻变了。他双手抱胸，视线往下望去，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剧本里，郭骁铉是站在二楼的。豆豆在大厅里被客人骚扰，她刚开始没有反抗，在被人带回房间的路上却把人打晕跑了。郭骁铉目睹了全过程，对她生出了兴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抓住了豆豆，并对她一见钟情。

孟溪看了一会儿，突然挑起眉头，侧头对身边道：“把她找过来。”

这里原本没有台词，郭骁铉只是抬了抬手，手下便心领神会，去把豆豆绑了回来。

程岚觉得孟溪的改动更加真实，这个高傲的人第一次为女人破例，当然要表现得不一样才行，这样才能突出他对豆豆的情感。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胜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仔细地盯着孟溪的表演。

豆豆被带了回来。孟溪伸出手，隔着空气抓住了想要逃跑的豆豆。女人回过头，他看着那张脸，陷入了突如其来的眩晕当中，猛然顿在了原地。

表演到这里就结束了。爱丽丝带头鼓掌，孟溪从状态中脱离出来，害羞地摸了摸脸颊，说道：“谢谢爱丽丝，谢谢池导。”

池远霁看他一眼，便转向程岚，道：“下一位。”

程岚滚了滚喉咙，点头道：“我准备好了，导演。”

他走到房间正中央，还没等池远霁出声，便已经进入了状态。

郭骁铉拿着酒杯，嘴里的香槟索然无味，他失望地抿着唇，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楼下大厅。

人群中似乎发生了些许摩擦。郭骁铉本来没什么兴致，可听见女人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身子一顿，微微侧目去看。

一个被男人缠上的女人。她显得异常冷静，音调没有半点起伏，似乎对自己即将迎接的命运毫无波澜。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硬撑呢？郭骁铉来了兴致，他放下酒杯，专心致志地往楼下看去。

女人被带走了，她还算高挑的个头在男人面前却有些不够看。她老实地跟在男人身后，正当郭骁铉觉得无趣时，她掏出藏在袖口里的酒瓶子，猛地砸向了男人的后脑勺。

“啪！”的一声，会所里立刻炸开了锅。郭骁铉眼底光芒大作，看着女人趁乱逃跑的背影，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低声道：“去找。”

他说完，自己也转身离开。女人很快被抓了回来，郭骁铉伸出手，想要拨开她的长发，她却突然抬头，露出那张清秀却满是泪痕的面容。

程岚瞳孔骤缩，指尖像是通了电，立刻松开了手。他半张着嘴，耳尖红得发紫，唇瓣轻颤，哑声道：“把她扔出去。”

他话音刚落，爱丽丝便忍不住鼓掌，说道：“真棒！你就像是郭本人呢。”

程岚看向池远霁。他嘴角的笑容不再是昙花一现的美景，目光温柔却坚定，始终落在他身上，没有一刻离开。

孟溪也跟着鼓掌，说道：“演得太好了，程岚，祝贺你。”

一窗之隔的房间外，冯宁承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四周掌声雷动，见所有人都在为程岚的表演喝彩，他也忍不住笑了。

程岚，你看见了吗？这是属于你的时刻，从今往后，你将拥有无数这样的时刻。

看着屋内那道高挑的背影，冯宁承喃喃道：“我向你保证。”

第49章 跟踪狂入室

“程岚，程岚！等等我！”

程岚回过头，孟溪大步跑到他跟前，却来不及刹车。眼见要摔个狗吃屎，他立刻闭上了眼睛，预料之中的疼痛感没有出现，反而栽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小心。”

程岚双手托住他，紧张地问道：“没事吧？”

孟溪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茶色的瞳孔中。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担忧，孟溪愣愣地张开嘴，竟然只在他眼中发现了自己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

程岚见他没有反应，又凑近了一些，“孟老师，你还好吗？”

“没、我没事！”

孟溪连忙从怀里站起身，后退两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抱歉，我没站稳，没有摔疼你吧，我还挺重的。”

他比程岚矮了半个头，应该不到一米八，练得还算结实，程岚回想起刚才的触感，硬的。

程岚笑道：“没事就好，孟老师找我吗？”

孟溪搓了搓手，“叫我孟溪就好了，孟老师听着好不习惯……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刚才Alex和你说了什么呀？”

试镜结束后，池导什么也没说，只留下爱丽丝带着他们继续在片场四处闲逛。孟溪全程心不在焉，程岚清楚，比起拿下这个角色，他可能更想在池远霁身边待上一天。

途中孟溪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号，爱丽丝等了一会儿，又接到个电话，让程岚稍等片刻。于是程岚独自留在录音棚罚站，半小时后回来的不是爱丽丝，却是池远霁。

程岚想了想，回道：“他说我状态不好，让我今天先回去休息。”

这是实话，两人没来得及多聊两句，就被闲逛的孟溪抓了个正着，谈话也就到此结束了。

孟溪显然还想再问，可程岚抢先道：“听爱丽丝说你还在读书吗？”

“是，马上就毕业了。”孟溪笑得腼腆，“不过我已经跟了四五年剧组，还算有经验的吧。你呢？我感觉我们差不多大，你刚毕业吗？我觉得你很面熟呢，你也是戏剧院的吗？”

程岚还没说话，身后便响起冯宁承的声音。

“不是，他学物理。”

程岚还没回头，冯宁承便已经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而且已经毕业很多年了，你要喊前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溪与他颇为熟稔，惊喜道：“我忘了，你这次要亲自监制Alex的电影。”

他看着冯宁承搭在程岚肩上的手，暧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你和程岚很熟吗？不太像你了。”

程岚刚想解释，冯宁承便道：“我们是校友。”

“不信。”孟溪摸着下巴，笑道：“你这种人，在大学里怎么会有朋友。”

程岚险些没忍住，赶紧把头低下了。

冯宁承看他一眼，才对孟溪道：“介绍一下，程岚，现在是我手下的艺人。这位是孟溪，首都戏剧院大四在读，既然都进了组，你们以后多交流。”

程岚点了点头，孟溪却问道：“我也进了吗？是什么角色啊？郭骁铉应该轮不到我了吧，能不能再有个稍微靠谱的，没那么路人。哥，求你……”

冯宁承挑眉，“需要我帮你去问一下我的朋友吗？”

孟溪不好意思地说道：“拜托拜托，我下次再也不说你了。”

“回去等着吧。”冯宁承眼也不抬，说道：“我觉得，是个不输给郭骁铉的角色。”

孟溪满意了，十分有眼力见地和两人挥手告别，拍拍屁股走人了。

程岚还没出声，身边的冯宁承却道：“我送你回去。”

“需要和池导说一声吗？”程岚侧过头，看向冯宁承。他脸上的浅笑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然。程岚甚至习惯了，这是冯宁承面对他时独有的表情。

“不用，我已经和爱丽丝交代了，走吧。”

冯宁承先走一步，程岚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缓缓跟上。

“孟溪很好相处。”上车后，程岚系上安全带，鼓起勇气说道：“你是知道他不会跟我争，才那样说的吗？”

冯宁承低声道：“我跟他不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谢谢，”程岚语气真诚，“没有你，我拿不到这个角色。”

“等你正式拿到剧本再道谢也不迟。”

看着他微红的耳垂，程岚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道：“我会好好感谢你的，冯总。”

冯宁承没有说话，两人回到公寓，程岚刚想拿钥匙开门，冯宁承却先他一步，直接将门刷开了。

程岚目瞪口呆，“为什么你有钥匙？”

冯宁承这次从鞋柜里拿出了拖鞋，头也不回地说道：“因为这是我的房子。”

“不是艺人公寓吗？”程岚急忙道：“那我不能……”

冯宁承皱起眉头，“只是房产而已，我几乎不回来。”

程岚还想说些什么，冯宁承扭头看他，说道：“你很怕我？”

程岚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就是这个意思！前男友手里有自己的房门钥匙，程岚怎么想都不对劲。偏偏这男人才帮过他，拒绝伤人的话程岚说不出口，只能半推半就地应下来。

程岚看着冯宁承微垂的眼睫，在心底咆哮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如果偷偷藏着钥匙，自己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偏偏要当着他的面拿出来，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进屋吗！

“我不会自己进来，只是以防万一。”冯宁承说道：“你在家，我会提前联系你。”

程岚没再挣扎，憋屈地点了点头。

目的达成，冯宁承十分自然地往卧室走去。公寓虽然是个大平层，但卧室只有一个，眼见他朝自己昨晚睡觉的地方里走，程岚太阳穴直跳，赶忙跟上。

冯宁承打开衣柜，见程岚扒着门框站在屋外，问道：“你想睡觉？”

程岚摇头，朝他笑了笑，笑容显得十分谄媚。

冯宁承收回目光，毫不留情地说道：“那就出去，我要换衣服。”

程岚得令，屁颠屁颠地出去了，还十分狗腿地关上了门。原来只是换衣服，不是要留宿就好。

他接了杯水，看着换上家居服的冯宁承从卧室出来，笑眯眯地问道：“冯总，要喝水吗？”

冯宁承没有回答，而是道：“我有点事处理，就在书房。你可以出去走走，只要天黑前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程岚愣了愣，冯宁承又道：“一杯咖啡，谢谢。”

他转身进屋去了，留下程岚一个人站在吧台后，后知后觉地应声道：“啊……好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

第50章 得吃烧乳鸽

程岚泡好咖啡，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书房的门。

冯宁承的声音响起后，他才推门进去，将咖啡放到桌上，轻声道：“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我选了豆子最少的那一罐。”

冯宁承头也不抬，“谢谢，我不挑。”

程岚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道：“那你先工作，我要出门一趟，会赶回来吃晚饭的。”

冯宁承终于看他一眼，“嗯。”

程岚松了口气，刚转过身，又被冯宁承叫住了。

“自己出去吗？”

程岚回过头，说道：“和一个朋友。”

冯宁承抬手道：“韩景驰？”

程岚有些不舒服，轻轻蹙眉，“不是，冯总不认识。”

“你最好不要骗我。”冯宁承转着手中的钢笔，目光不善，“手机静音关了，开我的车出去。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打算坐地铁，程岚老师。如果你引发什么社会新闻，新电影的事就别想了。”

程岚的表情露出一丝被人揭穿的尴尬，应声道：“我知道了。”

离开书房，程岚飞快地把自己武装起来。帽子口罩墨镜统统戴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又在镜子前反复确认后，才放心地出门去了。

虽然的确不是和韩景驰，但程岚也说谎了，他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跟冯宁承待在一个屋檐下会让他莫名紧张，呼吸不畅，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他是不会待在那个房子里的。

冯老爷还算有点人情味，知道体谅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本来程岚还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跑出去，没想到他主动提了这茬。

但出是出来了，程岚也是个无头苍蝇，不知道往哪儿去。他拿出手机，通讯录里没一个人和他是随叫随到的关系。程岚叹了口气，视线停留在和油豆包的聊天界面上，想了想，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接到新剧本了，这次终于不是龙套角色！你今天有空吗，要不要出来见面？”

他的上一条消息对方还没有回复，程岚也不指望这条能很快收到回信。于是他退出讯息，打算订一场下午的电影消磨时间，却在打算付款的时候收到了消息。

油豆包：抱歉，刚刚结束工作。恭喜你，你越来越好，我很开心。

对方的消息总是透露出浓浓的翻译腔，程岚赶忙回道：没关系，你工作这么忙，是我打扰你了。我也没想到，这是我第一次接到男三的角色，虽然很紧张，但是我会好好努力的。

油豆包没有立刻回复，程岚也不生气，耐心地等待着。

油豆包：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正好今天下午有空，你想一起出来喝杯咖啡吗？

看到咖啡两个字，程岚条件反射地想到了冯宁承。他立刻甩头，回道：好，要不要再去看电影？

油豆包：我听你的。

程岚发过去一个定位，打字道：这个商场人比较少。电影两点开场，不用急，你慢慢来就好。

关掉手机，程岚发动车子，一脚油门下去险些连人带车飞出去。他急忙踩下刹车，扶着墨镜，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水泥墙，喃喃道：“姓冯的是不是真的克我。”

把握好这辆车的提速，程岚重新上路，全程车速没有超过四十迈，以至于被无数辆车反超，期间还有人专门摇下车窗探头出来，想要看看这么好的驾驶座里是不是坐了个老头。

程岚无视白眼和喇叭，就这么开到了目的地。他停好车，拿出手机，发现油豆包三分钟前回复了他：有点堵车。

程岚：没关系，路上小心。

程岚就这样坐在车里等待。他想刷会儿v博，先检查了一遍账号，确认是小号无误后，才安心地点进了热搜。

#李止然谭今 官宣

窝去！这么劲爆！程岚瞪大了眼睛，点进词条内却什么也刷不出来。他气急败坏地狂摁屏幕，软件却自动闪退，等他再点进去时，v博的服务器已经瘫痪了。

App打不开，程岚干脆直接把v博给卸载了。等待重新安装的间隙，他收到了林茸茸的简讯。

林茸茸：哥！你看到热搜了吗？震撼。

程岚回道：点不进去，发生甚么事了？

林茸茸：我也点不进去，才来问你的。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去问谭今姐？我觉得她挺好说话的。

程岚：还是算了吧，这让人家怎么回答。如果是真的，我们捡pyq看看不就好了。坏笑/jpg.

林茸茸：大拇指/jpg. 哥，还是你懂。可现在v博上不去啊，我就想看看是谁先官宣的。好突然啊，我还以为李老师更喜欢你呢。

程岚不小心摁到了喇叭，经过的路人被吓了一跳，牵着狗大骂道：“神经病，车库里也要扰民！没公德心的家伙！”

程岚难得没有道歉，因为他也没怎么听清。他莫名觉得这句话才是林茸茸找他聊天的目的，而他的直觉在面对林茸茸时一向很准确。

“为什么这么说？”

林茸茸：因为人家一直有在认真观察！得意/jpg. 你要是像我一样细心的话，你也能看出来。

程岚：抱歉，我观察的结果是你观察错了。

他退出讯息，重新打开了下载完成的v博，点进热搜一看，已经变成了工作室声明。

“感谢各位对谭今小姐和李止然先生的关注，目前双方还是朋友……”

后面的长篇大论程岚没心思再看。他点开评论，大多数是唯粉欢呼现场，cp粉被无情地碾碎，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万岁！父皇独自美丽，只是恋综而已，你们真别走火入魔。】

【顶。某些cp粉建议换对象，阿今唯爱事业，对男人不感兴趣，请不要拿你们的脏手碰她，谢谢。】

评论骂得不算难听，本着让cp粉知难而退的心理，唯粉们都还是给彼此留了一些余地。没想到cp粉迎难而上，竟然直接厚脸皮地追帖回复。

【从来不上综艺，但得知对方要参加节目于是不约而同地报名，请问你怎么解释？】

【唯爱事业就不要上恋综，除非男人也是事业的一部分，吗呀我晕了，太好磕了。】

【请注意这条声明，工作室没否认，什么叫目前还是朋友，说明只是现在而已，以后能不能是朋友，我们也说不定。】

【仙品，八百年没有吃过这么真的皇粮，我已经入股，谁也别想拦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一群精神病开始互骂，言辞文明程度光速倒退五亿年。程岚赶紧退出，回到聊天界面，看见林茸茸发的十多条消息，选择了视而不见，点进和油豆包的聊天框里。

油豆包：小岚，非常抱歉，你到了吗？先进去等我吧，我大概还有十分钟。

程岚回复：好，我把电影票发给你。

他慢吞吞地下了车，又一步并作三步往商场里头走。人不算多，程岚随便选了一家咖啡店，给油豆包发去定位后，点了一杯摩卡，在沙发上坐下。

林茸茸还在发消息，程岚点开聊天框，结果被她发来的照片吓了一跳。

林：狗仔拍到他们俩一起散步的照片！！！花重金购入，我免费发给你看，可别给我发出去了。

林：我忍不住了，直接问谭今姐了，她还没有回复。

林：哥，如果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失恋了。不要哇！”

剩下的消息全是照片，足足有十多张。程岚放大来看，画面不算清晰，又是晚上，其实看不太清脸，只是有一张，谭今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露出含笑的侧脸，足以确认身份。

至于是不是李止然，程岚觉得单从这几张照片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双方的工作室都发布了声明，虽然解释了官宣，但没有否认照片的真实性，这个人应该就是李止然错不了了。

程岚：连手都没牵，放心，你还有机会。

程岚：等等，你喜欢谁啊？别告诉我是谭今？

林茸茸：吐舌头/jpg. 对呀。

程岚心情复杂地回复：我输了，只是因为我是男人吗？

林茸茸：哎呀哥怎么还在想这件事，我就当你是鬼上身啦。

程岚压低帽檐，正好服务员端来了咖啡，他摘下口罩，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你是程岚吗？”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红着脸问道：“刚才点单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像，听你说话才确定了。我超级喜欢你，可不可以跟你合照？”

程岚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样也可以认出来吗？可以的，就在这里吗？”

服务生兴奋地点头道：“可以，可以的！自拍一张就好！”

她拿出手机，程岚便站起身，为了配合她还微微蹲下身，摘下了墨镜。

“第一期综艺我看了五十多遍，最喜欢的就是你。第二期拍好了吗？还能不能看到，前段时间山洪爆发，嘉宾们都没事吧？网上说的老师们都住院的事，是真的吗？”

程岚听着她一连串的追问，晕头转向地回道：“……抱歉，这些我可能没法回答你。合照能等我走之后再发吗？谢谢。”

他坐回沙发上，朝女孩点了点头，又戴起墨镜，给油豆包发了信息。

“被要合照了，我觉得自己表现好差，为什么会这样。”

程岚悄悄抬眼，见女孩已经离开，他才松了口气，抿了口咖啡。

好苦，忘记说要加糖了。

程岚在沙发上等了很久，油豆包没有回复。咖啡杯早已见底，他看着四十分钟前自己发出的消息却迟迟不见答复，又看了眼时间。

电影已经结束了。

程岚站起身，前台只有小姑娘一个人在忙，她又要点单又要制作，忙得脚不沾地，此刻已然忘记店里还坐着一个明星的事了。

程岚收回目光，推门离开了。他回到车上，正好接到冯宁承的电话。

“结束了吗？”

程岚嗯了一声，“准备回来了。”

冯宁承轻声道：“想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他发动车子，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兴致。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程岚才听他道：“烧鹅好吗？”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程岚指尖轻颤，被放鸽子的沮丧转眼消失无踪，冯宁承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然让他的心充盈的想要流泪。

他顿了顿，说道：“我是不是很差劲？”

第51章 有点不正常

冯宁承拉开车门，程岚坐在副驾驶，抬头朝他笑了笑。

他皱起眉头，还没开口，程岚便抢先道：“可以去最近的烧鹅店吗，我好饿。”

冯宁承恨铁不成钢，“怎么没饿死你。”

“可能是我比较能扛。”程岚认真地答道：“我饭量本来就比较大，很容易饿的，吃得多又难受。”

冯宁承一脚油门到底，咬牙道：“闭嘴。”

程岚老实闭嘴，默默抓紧了安全带。

最近的烧鹅店也有三公里，冯宁承在高架桥上飙车，程岚还没吃上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在冯宁承将要杀人的眼光中冲进了洗手间，抱着马桶狂呕不止，趁机哭了个爽，好一会儿才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没想到一抬头，镜子里的冯宁承突然出现在身后。程岚吓了一跳，见他眉头压得很低，赶忙道：“好了，我没事，你别再带我去医院了。”

“不住院。”冯宁承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垂眸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哑声道：“你哭什么？”

程岚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那是生理泪水，你呕吐之后难道不会流眼泪的吗？”

冯宁承不说话了。程岚败下阵来，微微侧头躲开他的触碰，说道：“走吧，去吃烧鹅。”

“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冯宁承随手扯下墙上的纸巾递给他，“和朋友出去玩回来，可不像是你这样。”

程岚轻声说了句谢谢，扭扭捏捏地说道：“你把我当高中生吗？走啦，是你开太快我晕车而已。”

他起身往外走，冯宁承也随即跟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包厢在这边。”

两人进了包厢，程岚一句话也没说，坐下就开始吃东西。期间冯宁承想要出声，可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和油光水滑的手指头，顿时没了兴致，黑着脸吃完了这顿饭。

光是鹅就吃了两头，如果不是他拦着，程岚还得再点一碗饭吃。冯宁承忍无可忍，说道：“你还要上镜，别再吃了！”

程岚这才恢复理智，坐在位子上低头发呆。

“最后一遍，你又被谁欺负了？”

冯宁承揉着太阳穴，表情十分头痛。程岚最讨厌他这样，可人在屋檐下，冯宁承还得给他付饭钱，于是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没，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你在难过什么？”

冯宁承递给他一杯大麦茶，沉声道：“喝完回家，我要开会。”

程岚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那你先回去吧，我还不是很想……”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程岚一个激灵，握着杯子，点了点头，“回家。”

冯宁承跳过了结账的环节，直接带着他离开了。程岚虽然好奇，但接连惹怒冯宁承让他不敢再多嘴，只能老实在副驾上当哑巴。

回到公寓后，冯宁承扭头便进了书房。他是真的很忙，程岚迅速冲了个澡，穿戴整齐后才从浴室出来，见书房门仍然紧闭，他只得在沙发上等着。

期间程岚玩了会儿手机。简讯上有一些新的消息，他却没有点进去。

手机也玩得没意思，v博上的推送五花八门，没一条是程岚感兴趣的。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打开了电视，想找部电影看。

他关掉声音，突然看见今日推荐上的《灰烬》。之前为了追求效率，池远霁的电影他全看的是影评，根本没有自己认真看过，不论是作为演员还是朋友都有点过分。于是程岚拉上窗帘，抱腿坐在沙发上，打算沉浸观影。

这部电影是Alex在业界打响的第一炮，响彻整个北美电影圈。这不是程岚的意见，而是某位专业影评人留下的评语，虽然土到不行，但胜在短小精悍，准确地概括了《灰烬》的地位。

剧情很简单，男主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妻子，放弃了一切，四处奔波流浪。他帮助无数像他一样的人寻找丢失的亲人，但最后才发现，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臆想，他只是个被囚禁在精神病院的精神病人而已。

程岚看得入神，也就没注意书房里的冯宁承什么时候结束了会议，已经换上了睡衣。

“灰烬吗？”

冯宁承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程岚抬起头，连忙挪动屁股给他让了个位置，“嗯，我还没看过。”

他顺势坐在程岚身边，说道：“池远霁的确很有才华。”

“听说是你主动联系上他的。”程岚专心致志地看着电影，问道：“我还以为TG这种大公司会喜欢更出名的导演。”

冯宁承淡淡道：“名气都是相对的，我不是很在乎。”

程岚看他一眼，笑道：“我知道。”

这话有些暧昧，程岚说完便后悔了。他又看向冯宁承，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缓缓收回目光，继续看电影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电影结束，冯宁承扭过头，却发现程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冯宁承在沙发上坐了许久。电视屏幕的光亮照在脸上，他低下头，将程岚搂进怀里，半晌推了推他的肩膀。

程岚没睡熟，他一推便醒了，虚着眼道：“几点了。”

“十一点半。”冯宁承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为什么不开心？”

程岚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说了句“什么”，想要起身，却被冯宁承按了回去。

他低下头，十分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今天回来不开心？”

程岚倒在他腿上，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回道：“没有。”

冯宁承摸着他的脸颊，笑道：“不生气，告诉我好吗？嗯？”

程岚仍然不说话。他困劲上来，一点力气也没有，能够回答冯宁承的问题已经是勉强，哪里还能思考，嗯了两声，道：“我想睡觉。”

冯宁承不说话了。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发着光，他抱着程岚，半晌才道：“你很好，程岚。”

他低下头，指尖摩挲过程岚的唇瓣，见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轻轻笑了。

“为什么说自己很差劲？”

薄薄的布料下是一颗跃动的心。冯宁承将手放在程岚的胸口上，低声道：“不能这样说，我会很难过。程岚，你希望看到我难过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他的话，程岚将头往他怀里靠得更近。冯宁承俯下身，在他额发落下一吻，关掉了电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冯宁承低低道：“为什么狠心丢下我？”

屋内陷入黑暗，冯宁承的眸子却亮的出奇。他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除了怀里这个人。

实在是过去太久了，久到冯宁承自己都有点忘记了。这个他已经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能画出轮廓的人，他最重要的人。只有他回到自己身边，冯宁承才能感到幸福。

程岚是突然惊醒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摸到裤子后才松了口气。好闲，还穿着衣服，屁股也不疼。

倒不是不相信冯宁承，程岚自认为对他很了解。比起强迫，那个人更喜欢水到渠成的纠缠，他享受两人心意相通，情难自禁的结合。

程岚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冯宁承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而自己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轻而易举地接受了。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程岚反应了一会儿，发现手机被放在床头，正充着电。他拿起检查消息，尽管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没收到油豆包的消息，还是让他有些难过。

程岚赶快退出，冯宁承的消息映入眼帘。

冯：明天不过来，剧组那边我会留意，我们保持联系。

冯：有事要说。

冯：和我说。

这两条消息都是在半夜发的，隔了不到两小时，冯宁承又紧接着发了一条。

冯：我下午回来一趟。

程岚不知道这算什么。同居吗？他们明明只是在工作而已，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他努力回想昨晚看电影时发生了什么，可惜两人同框的记忆有限，程岚只能祈祷自己别做什么奇怪的事，否则下午见面指不定要被狠狠羞辱一通。

心惊胆战地等到下午，冯老爷姗姗来迟，带来的却是个好消息。

“郭骁铉的剧本拿到了，三天后正式开机。”冯宁承把剧本递给他，难得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做的不错。”

程岚接过剧本，高兴地不肯撒手。冯宁承看着他，说道：“新电影的宣发需要你的配合，具体的内容还在制定，但跟其他主演的互动，你要听营销安排。”

“对了，我还不知道其他主演是谁。”程岚抬起头，问道：“除了孟溪，还有我认识的吗？”

冯宁承卖了个关子，“开机那天你就知道了，先好好看本吧。”

程岚点了点头，感激道：“谢谢，我不会让公司失望的。”

冯宁承没说什么，看了眼时间，程岚看着他的动作，开口道：“你先回去忙吧，我不会出去的，放心。”

冯宁承挑了挑眉，“我没说要走。”

程岚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怕你耽误了正事，你要是想留下的话，我当然没有意见。”

“你的事就是正事。”冯宁承倚在桌边，低声道：“我想留下的话，你就会让我留下吗？”

程岚险些咬到舌头，“当、当然，这是你的房子。”

冯宁承又道：“你也是我的艺人。”

程岚的脑袋难得转得快了一次，“可我跟房子又不一样。”

“你不听话，房子就比你值钱。”

程岚说不过他，干脆闭嘴装听不懂。

“昨晚……”

程岚生怕从他嘴里听出一些心脏没法承受的内容，抢先道：“昨天我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你别骂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冯宁承愣了愣，半晌才道：“……什么？”

程岚脸颊通红，移开目光，磕磕绊绊道：“没、什么都没……”

“程岚，你状态不太好。”

冯宁承神情严肃，“昨天回来之后你就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程岚又想搪塞过去，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无师自通，如今已经是专家水平，借口高明到无懈可击。他刚要开口，冯宁承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不想再听你胡说了。”

好了，专家被拆台。程岚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眼见冯宁承眉头越压越低，程岚赶忙道：“真的没事，我只是被放鸽子了，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觉得……好丢脸……”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半句干脆直接吞进肚子里。

“只是这样？”

程岚点了点头，“只是这样而已。”

冯宁承没说话，表情难得的有些无语。大概是没法理解程岚的脑回路。这样一件小事都能让他憋屈成这样，可被人抢了角色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真的很难懂。

“你生气了吗？”

程岚低头道：“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生气吗？他怎么可能会生气。他太了解程岚了，就算是离开了这么久，他仍然知道程岚会如何回答。他的态度与昨晚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这个发现让冯宁承心跳加速，低声道：“没有。”

程岚追问道：“真的吗？”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冯宁承侧过头，目光从他微红的脸颊一路往下，落在修长的脖颈上，说道：“我生不生气，重要吗？”

程岚还没有意识到。他在自己面前，还保留着从前的小习惯。他喜欢牵手，害怕自己生气，一切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不止是自己难以释怀，他似乎也是如此。

程岚呆呆地看着他，“重要啊。”你要是生气了，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冯宁承看着他，突然道：“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心跳骤停一瞬，程岚无法移开视线，冯宁承的侧脸变得无比柔和，他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不由喃喃道：“为什么……”

冯宁承没有回答，转身道：“我还有事，这几天就不过来了，开机那天来接你。”

他离开了公寓，留下程岚一个人站在客厅。空气里仍残留着他的香味，程岚指尖发麻，行尸走肉般来到吧台，接了杯水。

好奇怪，太奇怪了。

程岚猛地喝了一大口水，脑袋却还是晕乎乎的。他看向门外，冯宁承明明什么都没带走，为何他的心却像是空了一块？

他还在发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

“喂，您好……”

“是我。”

池远霁的声音竟然有些陌生，分明他们昨天才见过面。程岚揉了揉头顶，说道：“小池，怎么了？我收到剧本了。”

“好。”

程岚笑了笑，“你还没说什么事。”

“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电话那头有些嘈杂，程岚问道：“你在外面吗？”

“嗯，在准备。”

程岚轻声道：“辛苦了，你也要注意休息。”

“好。”

他又不说话了，程岚捏着骨节，道：“我感觉……我和冯宁承……”

对面滋滋两声，像是断线了。程岚愣了愣，问道：“小池？小池，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池远霁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你……说……什么……”

程岚又问了两声，可对面还是听不清，他只能把电话挂了，又重新拨了过去。

“抱歉，这里信号不好，你刚才说什么？”

程岚拿起水杯，“没什么，只是怕我会演不好。”

“我以为你不会有这种担忧。”

程岚还没回答，池远霁便道：“我想不通一件事。”

“什么？”

池远霁低声道：“我看了很多遍，你的试镜，却还是感到不安。程岚，这是为什么？”

第52章 经纪人勿入片场

池导这两天不在状态，爱丽丝仔细观察后，得出的结论是思春了。

作为导演，他本人的热度比演员更甚，新电影的消息一放出风声，试镜递上来的简历已经快堆满一个房间了。

只是导演本人不为所动，不仅一个也没搭理，反而自己找来了演员，甚至没有提前告知团队。因为此事，爱丽丝还和他吵了一架。说吵架也不算，基本是爱丽丝一个人高谈阔论，池远霁就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这样的症状持续到程岚与孟溪试镜那天才消失。不过试镜结束后，池大导演又开始废寝忘食地看程岚的录像，爱丽丝察觉不对，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暗恋程岚？

池远霁如遭雷击，没有回答，但爱丽丝旁观者清，笑而不语，认为扳回一局，扭头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这句话好像打通了池导某根堵塞的神经，他关闭看了几百遍的试镜录影，甚至没想好要说什么，便直接拨通了程岚的电话。

池远霁问完，电话那头的程岚显得有些不解，轻声道：“是角色出了什么问题吗？小池，如果我接下这部电影会让你为难的话，我就不……”

“不，没有问题。”

池远霁回得很快，程岚听着他的声音，笑道：“虽然我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完全按照你的要求来的。这样会让你好一些吗？”

池远霁顿了顿，半晌才道：“好。”

程岚松了口气，“如果碰到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算了，不说这些。在片场的时候，我们还是和之前一样就好。”

他说着笑了笑，半是调侃，“你不觉得你有点太由着我了吗？”

“不觉得。”

程岚回道：“你看，你得对我严厉一点才行。我本来就是关系户，你要是这么迁就我，大家肯定会说闲话的。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们片场见。”

没等池远霁回答，程岚又道：“对了，最后一句话……谢谢。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没必要，但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谢谢，很多事都是，谢谢你，小池。”

程岚挂断电话，和池远霁说过话后，先前被冯宁承扰乱的心绪倒平息不少。他叹了口气，独自在水吧台边站了许久。剧本被平放在桌上，程岚单手撑着额头，不再多想，上前拿起剧本，进屋去了。

冯宁承的确没有再来，程岚一个人住，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要滋润。

不过开机前的准备工作他也没落下，除了看词，程岚还特意研究了池远霁的拍摄风格和手法，总要知道导演以前的偏好是什么样的，轮到他呈现时才能更有信心。

冯老爷本人没空驾到，却派了乌泱泱的团队过来。不仅有专门的营养师准时送餐，连他这段时间的健身计划都被重新设计了一遍，由教练监督完成。

最让程岚受不了的是，教练是个涂粉色指甲油的肌肉男，每次在自己上重量不能说话的时候，他就要拍照发给冯宁承。程岚鼓起勇气跟他提议，能不能挑他稍微得体一点的状态拍照，对方却嘟着嘴说：我只是想要冯总看到程老师努力的一面啊。

想着只有三天，程岚忍了。他和冯宁承也没有任何工作以外的交集，照片给就给了，他总不可能发出去。

这三天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开机日程岚起得很早，他先是上跑步机跑了四十分钟，短暂休息后去洗了个澡，让身体和大脑都能准备充分。

洗完澡出来，早餐已经被放在桌上了。程岚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自己忘记收拾了，径直往厨房走。他穿了件老头汗衫，毛巾还盖在头顶，湿发垂在脸上，他却毫不在意，打开冰箱想要拿瓶水。

“怎么不吹头发？”

冯宁承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程岚一个激灵，转身时甩落了头顶的毛巾，后背撞到冰箱上，冻得他直哆嗦。

他总是这幅反应过度的样子，冯宁承有些不高兴，眉头压得更低了。

程岚回过神，才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冯宁承道：“我给你发了消息。”

程岚起床后就没看手机，当然不知道。他弯腰捡起毛巾，脸却莫名变烫了。他不敢去看冯宁承的表情，于是低着头道：“我在洗澡，还没来得及看，你来……怎么是你来送便当？”

冯宁承倒十分公事公办，“今天要去片场，所以我就早点过来。”

程岚立刻清醒了，“好，我很快的，你……”

“先吹头发。”

冯宁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神情看不出变化，语气如常，“不然会头疼。”

程岚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好，我现在就去吹。”

冯宁承却拉起他的手腕，说道：“我帮你。”

他将程岚带到卧室，还没等程岚反应过来，不知从哪儿找出了吹风机，先在手上试了试温度，才对他道：“坐下。”

程岚听话地在床边坐下，冯宁承才开始吹他的头发，动作轻缓。他指尖穿过发丝时的重量几不可查，暖风只扫过发梢，却不会吹进眼睛里。程岚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大概能够想象是怎样的专注与认真。

“转过来。”

程岚才转过头，冯宁承英俊的面容陡然放大，吓得程岚慌忙后仰，却被他拉住了。

“跑什么。”冯宁承蹙眉道：“还没吹干。”

意识到他只是想摸摸额前的头发有没有干，程岚尴尬地直起身，小声道：“抱歉。”

冯宁承没说话，继续为他吹头发。

“……可以开大一点的。”

吹风机风力很小，温度也不高，冯宁承有耐心，程岚却没有。他抬眼去看，冯宁承依旧没什么表情，程岚以为他没听清，于是提高了音量，喊道：“不用……”

“我听见了。”

冯宁承关了吹风机，摸着他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天不行，你还要上镜，风太大，头发会受伤。”

程岚眯起眼睛，像是回答，又像是撒娇：“反正也没几根毛。”

冯宁承为他整理好眼前的碎发，低声道：“少一根都不行。”

屋内此刻已经安静了下来。程岚自知说错了话，干脆别过脸去装傻，冯宁承却坦荡地收回了手，说道：“走吧。”

看见保姆车停在地库，程岚还有些不习惯。司机拉开车门，他却转头看向冯宁承。

“你先上。”

程岚依言上了车，冯宁承紧随其后，顺手把便当盒递给他。

可大老板没发话，程岚不敢直接开始吃东西。冯宁承又开始忙工作，自上车后就一直低着头，没理会他，于是车子开到片场后，冯宁承发现饭一口没动，才问道：“吃不下吗？”

程岚顿了顿，轻声道：“在车里吃是不是不太好？”

冯宁承单手支颌，“我等你。”

程岚只好硬着头皮吃完了便当。冯宁承的目光时不时往这里投来，他一动也不敢动，本来就寡淡无味的沙拉更加难以下咽，只好剩了一些，趁冯宁承没注意，飞快地盖上餐盒，说道：“好了。”

冯宁承收起手机，敲了敲窗户。

来接人的是爱丽丝。她最近应该是超负荷待机，脸都被熬垮了，即使有精致的妆容加持，也能一眼看出她的憔悴。

“你们到的太早了，大家还在准备呢。”

冯宁承推门下车，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接里头的程岚。爱丽丝笑眯眯地盯着他的动作，见程岚没有拒绝，出声道：“程，你吃过早饭了吗？剧组有准备小食，先垫垫肚子，今天可能会待很久呢。”

程岚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玫红色嘴唇，突然觉得爱丽丝这副模样有点像植物大战僵尸的食人花。

“我已经吃过了，谢谢。”程岚跟着她往里去，冯宁承走在爱丽丝身边，说道：“看得出你们最近很忙。”

“不然怎么能让大老板满意呢？”爱丽丝笑了笑，扭头对程岚道：“程老师别紧张，今天你的戏不算多，可以稍微偷懒一下。”

她对程岚的态度突然比之前亲近不少。冯宁承不着痕迹地瞥她一眼，没再出声。程岚也十分意外，点头道：“好的，辛苦了。”

三人走进片场，灯光已经架好，场景似乎是时逸的小出租屋。爱丽丝笑眯眯地转过身，朝程岚道：“池导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这话没什么不对，冯宁承却皱起了眉头。看着程岚与爱丽丝，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爱丽丝说话时，程岚便微微俯下身去听，目光只望向她一个人。

冯宁承出神之际，程岚却突然转过了头，朝他笑了笑，那意思是谢谢。

冯宁承将手放进口袋，像是松了口气。

第53章 人生就是没有彩排

“程老师先在这儿休息下，”爱丽丝倚在门边，对身后的程岚笑道：“我还有工作，可能没法陪你，要不要我去喊池过来？”

程岚连忙摆手，“我在这里等就好，你们先忙吧。”

“不用觉得麻烦。”爱丽丝笑眯眯地说道：“我想他会很乐意的。”

程岚愣了愣，“什么……”

爱丽丝拍了拍手，笑道：“我胡说的，好啦，放轻松，我们一会儿见。”

她前脚刚走，孟溪后脚便赶到了。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见程岚坐在屋内，松了口气，走到他身边，一屁股陷进了沙发里，说道：“今早太堵了，我提前一小时就出门，还是差点迟到。”

程岚在车上也没注意，冯宁承就坐在他身边，他满脑子都是如何避免尴尬，也不知道在路上花了多长时间。

于是他问道：“你从哪条路来的？”

“从市区走的，我本来以为避开早高峰就没事，怎么早高峰从六点就开始了，你们S市真的很可怕，早知道就坐地铁了，说不定更快。”

孟溪倒豆子似的吐苦水，“找停车位也找了半天，片场这里不让停，我只能去最近的商场，又走了十多分钟才到，我这是男主应该有的待遇吗！”

程岚终于听见一句有营养的话，笑道：“恭喜，时逸是个很有挑战性的角色。”

“可我就是不想压力太大了啊。”孟溪抓狂地揉着脑袋，“万一演不好，Alex对我印象就不好，他对我印象不好，那我……”

他话没说完，门就被敲响了。孟溪立刻噤声，程岚朝门口望去，起身道：“我去开门。”

“不用麻烦了。”门被推开，女人站在屋外，平静的目光望向程岚，轻声道：“两位老师好，我是楚潇，扮演的角色是豆豆。”

她个头不算高，脸蛋又细又白，虽然漂亮，但没什么活泼生气，显得人有些阴郁。

程岚愣愣地望着她，仿佛跟前站着的正是豆豆，她和剧本里那个角色一样神秘，忍不住叫人想要探寻她身上所有的秘密。

“这么客气，我演的是时逸。”孟溪站起身，朝着跟前走来的楚潇伸出手，“叫我孟溪就好，老师听起来太老了，我还不习惯。我就叫你潇潇吧。”

程岚这才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楚老师好，我是程岚，扮演的是……”

“哥哥。”

楚潇收回手，扭头看向程岚，说道：“你是哥哥。”

郭骁铉没有告诉过豆豆自己的名字，因为豆豆总是喊他哥哥，而他喜欢这个称呼。

程岚被她的眼神瞧得有些小鹿乱撞，说道：“是、是的，我是豆豆的哥哥。”

孟溪眼尖地瞥见了程岚红彤彤的耳根，于是笑道：“你入戏很快嘛程岚，你们都已经搭上戏了。”

楚潇也看出了程岚的窘迫，淡漠的表情转为浅笑，嗓音温柔，“抱歉程老师，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看过你的很多电影，一直期待和你合作，请多指教。”

程岚哪里还能细想这话的真假，急忙回握住她伸出的手，“叫我程岚就好，我才是要请你们多指教。”

“主演都到齐了，今晚收工之后一起出去吃饭好了。”孟溪搂住程岚，对楚潇道：“你喜不喜欢吃T国菜？我知道一家很棒的店，难得大家都在。”

程岚对自来熟完全没有办法，干笑两声算是回答。他只能祈祷今晚冯宁承也会查他的门禁，这样他就有理由溜号了。

“抱歉，我想早点休息，上镜有体重要求。”楚潇拒绝得干脆，微笑道：“如果杀青之后大家还愿意邀请我的话，我会很乐意去参加的。”

程岚看着她，像是郭骁铉上身，竟真的有些移不开眼。

孟溪露出个失落的表情，撅着嘴道：“你说的对，我们现在不能出去鬼混了。要是宿醉脸上镜，Alex会杀了我的。不对，不用他杀了我，我自己会杀了我自己。”

程岚安慰他，“不会的，导演他人很好，不会……”

“你说Alex脾气好？”孟溪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盯着程岚，捏着他的肩膀说道：“我的天老爷，你知不知道你说了什么样的话？他可是……”

“各位，差不多可以准备过来了。”爱丽丝一推开门，见孟溪抓着程岚，眨了眨眼睛，“怎么了？自我介绍环节还没开始呢。”

楚潇解释道：“他们在对戏。”

爱丽丝笑着拍了拍手，“哎呀，真努力，不过导演要我赶紧把你们带过去了，等他解释完之后，你们再继续对戏吧，跟我来。”

孟溪松开程岚，见爱丽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小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觉得导演脾气很好……”

他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得程岚后背一凉，点头道：“我知道了。”

第54章 吃回头草的不是好马

开机仪式是简单的礼炮拉花，不过气氛很好。程岚跟着鼓掌，身边的孟溪凑过来，小声道：“洋人剧组怎么也搞上香这一套？”

程岚想笑却不敢，只能答道：“入乡随俗，而且TG有的是钱，请一尊神像过来也能理解。”

演员们很快被带去化妆了，孟溪还拉着程岚嚼舌根，搂着他问道：“对了，你和承哥真的是大学同学吗？”

程岚愣了愣，却听孟溪又道：“TG现在最红的是谁来着……我靠，一点也记不起来。反正，就算是顶流也不够他来做经纪人的，他可是……”

孟溪艰难地组织语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合适。如果实话实说，可自己又一口一个承哥的喊，被有心人听去了总归不好；但要是随口胡诌一个，程岚和冯宁承打个小报告，自己这戏就别想演了。

“是同学，不过毕业之后就没联系了。”程岚的话把孟溪拉回现实，“之前也只是同学而已，没想到他到娱乐公司上班了，缘分这种事真的很难说。”

他语气听不出异常来，孟溪看着他的脸，感慨道：“我要是他，可不会和你只做同学。”

程岚耸肩道：“那就做好朋友，反正我性格很好。”

孟溪笑着将他往下按，“虽然你这话贱爆了，不过我同意。我跟你说，这几天我都快被折磨死了，TG非要给我也安排个经纪人，那个家伙简直是……”

他转眼就把冯宁承的话题抛之脑后，滔滔不绝地向程岚抱怨，手脚并用地向他展示自己是如何被摧残虐待的。

程岚左耳进右耳出，回答全靠猜和本能，时不时做出惊讶和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共情，彻底感动了孟溪，恨不得把这二十多年受的委屈全部倒出来。

“我不知道你怨气这么大。”

这个声音让程岚与孟溪同时顿住了。还没等两人反应，程岚便感到后背发凉，刀子似的视线割在他身上，比凌迟还要可怕。

冯宁承站在走廊里，程岚一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是，我们说着玩的，哥……不是不是！冯老师！”

孟溪飞快改口，舌头险些打结，讨好地冲冯宁承笑了两声。

可他仍然黑着张脸，看向孟溪搭在程岚肩上的手臂，低声道：“化妆师在追杀你，孟溪。你知道导演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吧？”

孟溪一愣，程岚侧头看他，刚想提醒，却差点被他的近距离嚎叫刺破耳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完了，我现在马上过去，帮我保守秘密，冯老师冯老师！我很快的，别告诉Alex啊！”

他撒腿就跑，留下暂时失聪的程岚，和明显在生气的冯宁承大眼瞪小眼。

走廊里只有一盏立式吊灯，道具组把东西堆得到处都是，也难怪他们每天都在忙。程岚觉得要做些什么来打破尴尬，干笑两声，说道：“那个，冯老师，我是不是也该去……”

“你和他关系不错。”

冯宁承毫不掩饰眼底的阴沉，“我看你们聊得很开心。”

程岚在心里骂了两句，面上还不得不笑道：“没有啊，只是随便聊聊天而已，我马上去化妆，一会儿见。”

冯宁承抬腿上前，程岚眼睁睁见他在自己跟前停下，从口袋里抽出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迎面而来的不是巴掌，冯宁承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领口。见程岚缩着脖子，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说道：“怕我打你？”

程岚睁开眼，意识到他是在给自己整理衣领，悔得肠子都要青了，道：“没、没有，谢谢……”

没等冯宁承开口，他又语无伦次地说道：“孟溪问我们是不是同学，我说是，应该没什么事吧？在片场里叫你冯总是不是不太好，那我也跟着大家喊冯老师，可以吗？”

冯宁承没有立刻回答，程岚不得不抬眼看他。只是一抬头便被捏住了下巴，冯宁承将他按在墙边，程岚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便连同呼吸一起被吞进了他的亲吻里。

冯宁承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吻得又凶又急。程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费力地仰着头，想要睁开眼睛，却被冯宁承伸手覆住。

此刻程岚的五感全部被一个人占据。冯宁承的香味，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唇舌的攻势，并不需要看清他的样子，程岚早在心里留有他的肖像。

只是与面前这个冰冷的人不同，他的冯宁承不会生气，他的冯宁承不会……

“不要看我。”

冯宁承松开程岚，嗓音低哑，“……你知道该怎么喊我。”

程岚喘着气，无力地靠在墙边。面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他看不见冯宁承因为兴奋而通红的耳垂，也看不见他那张被情欲沾染的英俊面容露出了怎样疯狂的表情。

“我有点后悔了。”

冯宁承将他搂进怀里，一下下地吻着他的脖颈，酥麻的触感让程岚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侧头想要躲开，却被冯宁承抱得更紧。

“不想让别人看见你。不想别人碰你，靠近你……程岚，你都不喊我的名字了，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程岚张着嘴，混乱的意识只允许他保持呼吸，没法再回应冯宁承。

“好不好？程岚。”

冯宁承轻轻咬住了他的颈子，感受到掌心里的睫毛又开始颤个不停，略微尖锐的犬牙不断往下，咬得越来越重。

“冯……冯宁承，冯宁承……”

程岚睁开眼，当他看清灰色的天花板，思绪才终于从这场旖旎的失控中平静下来。他失神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冯宁承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不断在提醒着他，这是个错误。

程岚张了张嘴，道：“我……”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该说什么呢？

片刻后，冯宁承才放下手。程岚直起身子，垂下头不去看他，说道：“我先走了。”

他起身离开，而冯宁承没有阻拦。程岚松了口气，可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些遗憾。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不能果断一点，为什么他不能拒绝冯宁承？明明他是可以拒绝的。

程岚用手背不停地擦着嘴唇，试图用其他痕迹覆盖冯宁承的气息。

可比这道抹不去的痕迹更令他绝望的，是他那颗因冯宁承而死灰复燃的心。

第55章 这是你掉的替身吗

“程老师皮肤这么好，我都不用上底妆了。眉毛也很完美，不过太浓了，可能要稍微修一下，这个角色是很注重外表的人，所以我们要保证你上镜时是最完美的。”

程岚回过神，笑道：“好。”

化妆老师热情健谈，对着程岚一顿猛夸，琢磨半天才想好怎么画。

程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就是那么简单的几笔，现在竟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棱角更加分明，眼角微微上翘，连眉毛也被修成了刀锋形状，冷酷到可以去做第一眼就不想接近的人物模版。

这让他不禁想到冯宁承。

程岚挠了挠眉毛，却把化妆老师吓了一跳，“哎哟程老师，不能扣，别弄花了。”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我控制住。”

程岚赶紧调整状态，不再胡思乱想。

妆化得很快，程岚又被带去试服装。郭骁铉的镜头里没有重复的衣服，偏偏他今天拍的是和女主的亲密戏，穿上了最后也要脱。

程岚做过激情戏替身，也不算是新手。他站在镜子前任由造型老师摆弄，心里却在想要怎么才能不碰到楚潇。

思考时间不超过二十秒，程岚决定用自己的老招，做点镜头里看不出的假动作。他刚回过神，造型老师便拍了拍手，告诉他没问题了。

程岚离开化妆间，走进摄影棚，屋内安静的可怕，几乎称得上一片死寂。程岚有些意外，于是问跟前的场务，“请问现在这是哪一场？”

小姑娘吓了一跳，抬手捂着嘴，轻声道：“是男主的独白。”

场景是男主的老破公寓，孟溪低着头站在床边，爱丽丝正在和他谈话，表情十分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程岚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情况了，想到之后这个被当众羞辱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于是他朝场务问道：“这是第几条了？”

“光是我知道的都有十几条了，需要我去找场记确认吗老师？”

程岚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只是问一问，你忙吧。”

场务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说道：“池导还没发话呢。”

程岚顿了顿，只好对着小姑娘笑道：“别担心，我陪着你。”

不过他的安慰很快就显得多余了。导演和摄影暂时离开，程岚只瞥见了池远霁紧抿的唇角，神色冷然地走了出去。身边的场务甚至比他看得更仔细，自言自语道：“完了，池导皱眉了，他生气了。”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程岚震惊地看向她，棚内的爱丽丝突然拍手喊道：“辛苦了，我们休息十分钟好吗，场记在哪？”

“那我先过去了，老师再见。”小姑娘与他匆匆告别，小跑着过去了。程岚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又看向角落里垂头丧气的孟溪，抬腿往他身边走去。

孟溪听到脚步声，却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谈心。”

程岚却没说话，走到他身边坐下，“导演怎么说的？”

孟溪看他一眼，撇着嘴道：“冷酷。”

程岚笑道：“你说的对，的确没时间谈心，我们只有十分钟，说你的问题。”

孟溪托着脸颊，目光逐渐放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男主见到了女主，对她一见钟情，回去以后茶饭不思，就是这么一小段而已，可是Alex……池导一直不满意。”

程岚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我精神上力挺你。”

“你不是来帮我解决问题的吗？”

孟溪猛地往他后背砸了一拳头，看着程岚吃痛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很疼吗？我故意的。”

“一般对演员来说，代入是最好的方法吧。”程岚摸着后背，说道：“不过我们毕竟不是角色，很多习惯也不是说改就改的，一不小心就会演得很刻意。”

孟溪嗯了一声，“可独白对演技要求太高了，我又不是他，我只能照着我想象中的他来演。除非池导告诉我他想象中的男主是什么样的，否则我还得挨骂。”

程岚问道：“他既然什么都没跟你说，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你都没挨骂。”

孟溪想要薅头发，又怕弄乱了造型，只能咬牙道：“喂，什么都不说比挨骂更可怕好吧。我宁愿被他骂一顿，那起码说明我还有救，可现在Alex，不是，导演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错在哪儿了？你知道爱丽丝每次过来和我说话我都害怕吗？”

孟溪沮丧地垂下头，“我就知道我不适合演男主的，对我这种半吊子来说还是太难了。”

“别乱想。”程岚搂住他的肩膀，说道：“如果代入不行的话，我们来分析时逸好了。一个小偷，年轻的小偷，遇到了一个让他心动的陌生女孩……”

程岚想了想，“激动，害羞，他没安全感，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所以什么也不会做，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孟溪顺着他的想法思考，说道：“期待吧，会期待和她的下一次见面之类的。”

“听上去确实很难。”程岚侧头看他，“你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吗？”

孟溪正色道：“当然，在电视上看见导演的那一刻，我就坠入爱河了。”

程岚按着他的肩膀，“很好，记住这种感觉，想象你马上要见到导演，你会做什么？”

孟溪急忙捂住脸，语无伦次地说道：“什么……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准备。”

程岚：……谁让你真的准备了

“时逸是个享乐主义，并且毫不掩饰，他应该不会这么害羞。”

楚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身后，笑道：“抱歉，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讨论，不介意的话，我能加入吗？”

程岚愣愣地看着她，孟溪率先回过神来，摆手道：“当然了，快坐快坐，时逸不会害羞吗？可他只是个……抱歉，没有瞧不起小地方的意思，你知道，嗯……”

楚潇点了点头，“当然，这和瞧不起没有关系。让贵族去演农民很可笑，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但演员不必复制角色的人生，我们只呈现一个部分，最精彩的部分。”

“时逸的出身让他被人瞧不起，不过他本人对此是接受的，他从不否认自己来自小地方。他学东西很快，也没人教他什么是对是错，所以在他发现偷窃能给他带来满足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融入这里了，在面对豆豆也是一样。她的出现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时逸迷茫，但很快被新的情绪支配，那是欲望。”

孟溪张着嘴，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了，喃喃道：“姐，楚姐，潇潇姐，你真是个天才。”

楚潇撑着下巴，笑道：“只是因为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吧。池导的剧本里有很多好东西，要仔细看哦。”

她抬眼看向程岚，睫毛的阴影打在眼尾，显得嘴边的浅笑更加妩媚。

程岚不受控制地将身子往前压了一些。

楚潇看着他，轻声道：“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女人温柔的嗓音落在耳边，程岚才明白她身上那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一举一动，都和程岚记忆中的李止然完美地重合了。

第56章 好演技咪咪

难怪程岚移不开目光，楚潇的气质，他似乎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孟溪看着程岚呆愣的表情，伸手撞了撞他的胸口，“回神了，你哈喇子都要流人家身上了。”

“啊……抱歉。”程岚下意识地摸了把下巴，看向笑盈盈的楚潇，又开始结巴了，“不、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楚潇笑了笑，“待会儿我们对戏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觉得就好了。”

“时间到了哟大家，准备一下，我们拍下一条。时逸，快点来，池导有话要跟你说哦！”

孟溪直起身，生无可恋地说道：“我先过去了，许愿我能够活着回来吧。”

程岚和他一起过去，倒不是他与孟溪有多亲近，只是留下来和楚潇待在一起，他怕自己再出丑。

两人一副好哥俩的样子，勾肩搭背地集合去了。

爱丽丝看在眼里，笑着对身后的池远霁说道：“当着小程的面，你不要太凶哦。”

听见程岚的名字，池远霁才抬起头。见程岚笑眯眯地走在孟溪身边，默默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爱丽丝笑了一声，走到孟溪面前，“来，看看上一条。程老师要一起吗？”

真想让他看就不会问这么一句了，程岚有自知之明，连忙摆手道：“不用，我旁听就好。”

孟溪却缺心眼地拉着他，“多一个人看就多点意见，我真的不想再拍这条了。”

于是三个人都走到摄影机后，程岚终于看见了池远霁，他的刘海遮住眼睫，此刻坐在板凳上，单手支颌，仍然看不清表情。

程岚喊了声“池导”便打算后退，给其他人让出位置来。他还没动作，身边的孟溪便突然呼吸加重，胸口不自然地起伏着。

程岚担心地拉住他，却听孟溪低声道：“没事没事，我看见导演就忍不住……”

程岚目光复杂地收回手，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孟溪已经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怜悯。

“一起来看吧。”

池远霁将片子倒回开始，孟溪走上前，却不敢挨他太近，找了个安全距离蹲下。

程岚侧过身，想等爱丽丝过去后他再跟上，没想到爱丽丝直接对他说，“程老师怎么不去，导演叫你一起呢。”

程岚只能赶快走到孟溪身边，紧挨着池远霁腿边蹲下了。

片子开始播放。孟溪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躺到了床上。镜头随着他的表情拉近，孟溪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最终他坐了起来，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打算出门。

单从表演来看，孟溪的确是个很有实力的演员。片段结束，程岚扭头看他，称赞道：“演得很好。”

孟溪不敢回答，瞥了眼池远霁，见他仍然是面无表情，只能朝程岚苦笑一声。

“时逸不需要脸红。”池远霁指了指屏幕上的孟溪，低声道：“你的小动作太多了，这里，看你的手。”

程岚与孟溪齐齐抬头，画面中的男人时不时扯着衣角，虽然是个很小的动作，但稍微留心也是能发现的。

这个动作也可以被解释为紧张，并不算很出戏。程岚看着池远霁紧锁的眉头，问道：“时逸不会这样吗？”

孟溪连忙拽了拽程岚的袖子，但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见他说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低下头装听不见。

程岚，不是哥不想救你，哥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可预想之中的质问并没有发生，池远霁垂下眼，视线从程岚露出的后颈上滑过，低声道：“你觉得呢？”

这算什么质问？孟溪抬起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可程岚却认真答道：“不是紧张，也不是害羞，那他怎么知道自己对豆豆一见钟情了？放空吗？”

池远霁没立刻回答，而是对孟溪道：“你怎么想？”

孟溪一个激灵，忙道：“比起放空，可能更像……不知道怎么办吧。他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第一次对陌生人产生这种感觉，所以他觉得很新奇，也很陌生。”

池远霁将片子倒回去，“我不需要多余的表演，每一帧镜头，每一个镜头都是有意义的，不要浪费。在情感上，时逸不会过多思考，靠的是本能。他更像动物。我不希望演员太依赖导演的解释，因为我只能给你抽象的概念，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孟溪愣愣点头，他已经停止思考了，因为认真的池远霁性感到让他险些无法呼吸。

程岚也跟着点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池远霁说这么长一串话，惊奇地看着他。

“情绪的转变，很好。”池远霁继续看向屏幕，两分钟片段结束，他按下暂停，“站起来之后就不要看镜头了，你总是忘。”

他嗓音很轻，孟溪拍了拍脸颊，说道：“下次保证不会忘。”

池远霁又看了一遍，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

爱丽丝终于上前，笑道：“结束了？时间刚刚好，可以开始下一条了。”

程岚与孟溪站起身，池远霁看她一眼，低声道：“最后一遍。”

孟溪后背一凉，“好的池导，我不会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程岚虽然认为池远霁的意思不是孟溪想的那样，不过他也没解释，轻声道：“别紧张，放轻松，想想刚才池导和楚老师说的。”

他给孟溪比了个大拇指，做了个加油的口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池远霁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目光一沉，说道：“Gaffer*呢？”

爱丽丝知道他是没事找事，轻声道：“哎呀，可能是在布灯，要不要我去喊他过来？”

池远霁没说话，爱丽丝却笑道：“那就先过去吧，AC*还等着你去看机位哦。”

程岚后退两步，生怕自己堵住了通道。

“走吧。”池远霁朝孟溪点了点头，男主角立刻丢了魂，晕头转向地往外走。

爱丽丝也快步跟上，意识到池远霁留在最后时，她回过头，暧昧的视线在他与程岚身上打转，笑道：“别让大家等太久。”

程岚眨了眨眼，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看向面前的池远霁，轻声道：“小池，怎么了？”

池远霁顿了顿，半晌才道：“我是不是让你很害怕？”

程岚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没有，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又不会打我。”

“片场里不一样。”池远霁伸出手，程岚不解地望着他，却还是握住了他的手，笑道：“那不是正好吗，这样大家才不会说你偏心。”

池远霁低下头，他的表情竟然有些难过。程岚猛然联想到孟溪的态度，还有片场的工作人员，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你知道我很想演好的对吧？”

“嗯。”

程岚看着他，说道：“所以你要好好监督我，不能对我太放心了。”

程岚最见不得他哭脸，搂着池远霁安慰道：“我要是能早跟着你的剧组，还有现在圈子里这些人什么事。你是没看见有些导演骂人，都不把我们打工的当人看，你已经很好了。他们害怕就害怕呗，又不是你的错。”

池远霁不得不低下头才能靠在他怀里。程岚的声音近在耳畔，这让他的心开始不安分起来。

“嗯。”

程岚终于听见他说话，松了口气，“心情好一点了吗？”

池远霁抬手将他搂进怀里，沉声道：“这样才会好。”

他抱得太紧，程岚倒不觉得疼，只是有些痒，笑着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你怎么突然不抗拒肢体接触了？好痒，你别摸。”

池远霁却没有松开，他抱得更紧，脑袋埋进程岚的衣领，闻着他身上的香气，含糊道：“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gaffer是领班，剧组里一般指布灯设计的打杂

*AC一般指1st Assistant Camera, 简单来说是摄像机旁边盯画面的，还有其他很多不同的AC

其实在正式开拍前还会有剧本围读和彩排and others这里为了赶进度我没有写出来。北美的剧组和国内的不太一样，按照池的背景这段剧情会用一些缩写。我知道很多宝宝有中英混杂恐惧症（我也是）但我设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只能尽量写得不那么尴尬。

片场的剧情不会太长，第一次写娱乐圈没什么经验，欢迎大家给我反馈，你们的评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第57章 中文保护协会

“两分钟都不到，你这么快？”

池远霁没理爱丽丝的调侃，走到机位后。摄像站起身，指着画面里的孟溪说道：“全景的话，就不需要那么多灯光了，特写的镜头让B机补上，我们可以先拍一遍。”

“不用，和之前一样，我们再来一次。”池远霁看向已经做好准备的孟溪，开口道：“Quiet o”

几个机位同时闪灯，喊道：“Rolling!”

“Sound.”

收音师将设备高举，确认耳机里的声音一切正常，回道：“Speed.”

池远霁哑声道：“Slate.”

爱丽丝拿起场记板，对着镜头喊道：“Scene 13, shot 2, take 24. Slate!”

随着场记板响，爱丽丝退出画面，池远霁才道：“Action!”

时逸坐在床边，他的背压了下来，窗外霓虹灯的光线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颜色混乱地揉杂，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主机位拉近，动线围绕他身边，房间内的布局收进画面。B机在此刻插入，对着孟溪的脸拍了一段特写。

程岚站在爱丽丝旁边，仔细观察孟溪的表情。

时逸似乎在走神，他突然瞪着眼睛抬起头，喉咙里咕噜了两声，比起说话，更像是低吼。

程岚眼神一亮，真聪明。

时逸身子后仰，张开手臂倒在床上。他的床很小，松手时撞到了墙，他却一无所知地保持着这个动作，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即使他的手背已经红了。

主机在这个位置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池远霁示意往回拉。他们的镜头缩回，另一头的B机又立刻进场，没有任何犹豫。

怪不得池远霁一定坚持要自己的团队，这种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的。

爱丽丝侧头看向程岚，笑道：“是不是很厉害？”

程岚点了点头，“很厉害，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就像连着导演的脑子在拍一样。”

“能训练成这样，导演功不可没。”爱丽丝双手抱胸，“不过他性格实在太差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程岚只能干笑两声，“哈哈，池导的确不是一般人。”

爱丽丝摸上他的后背，“我看你们俩相处挺好的，觉得他怎么样？”

“认真又专业，而且还很负责，我能跟着你们混，实在是太好了。”

爱丽丝直勾勾盯着他，程岚还以为自己马屁拍过头了，解释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爱丽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程岚才松了口气。两个人又聊了些闲话，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池远霁。

程岚对他的学生时代非常好奇，问道：“你们认识快十年了，高中也在一起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我的中文是他教的哦。”

程岚斟酌着该怎么提问才不会越界，爱丽丝却开口道：“池计划了很久，回国的事，大家听了他的想法，也打算一起过来发展。”

爱丽丝笑着看他，“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程。”

程岚知道这不是真的。他在圈子里孤魂野鬼似的飘了这么些年，也算是对如今的形势说得上几句话。国内的机会太有限了，而资源几乎都掌握在圈子里最顶层的那些人手中。池远霁和他的团队放弃国外的名气优势回到这里，相当于从头再来，怎么会是正确的决定。

但程岚只是点了点头。

“我以为他回国之后会先把剧本写出来的，没想到他去上恋综了。”

程岚险些咬到舌头，爱丽丝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什么？”

程岚低下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

爱丽丝想起那张在TG办公室里张贴的海选名单，笑意愈深。

“没什么。”她拍了拍程岚的肩膀，目光又重新投向孟溪的表演，像是自言自语，“只是觉得好奇而已。”

真的会有人二十多年不见还忘不掉吗？

爱丽丝回想起那天池远霁的表情。他撕下海选名单，推门闯进了办公室，指着其中的一个名字问道：“他是谁？”

不仅办公室里的人晕了，爱丽丝自己也晕了。她替池远霁道了歉，话里话外都在警告他不要乱来。可池远霁完全失去理智，爱丽丝只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她对这个叫做程岚的人毫无印象。

池远霁拿到了他的基本信息，爱丽丝还在想怎么开口，就听他说：“我要报名。”

真的是乱来。

爱丽丝被一声“Cut!”打断思绪，微笑着走到池远霁身边，见他头也不抬说道：“这条过。”

程岚高兴地跑上前，猛地拍了拍孟溪，“过了过了！太厉害了！”

孟溪被他闹得有些害羞，摆手道：“低调，到时候下不来台了，多尴尬啊。”

程岚与他道歉，孟溪捶了他一拳头，两个人又嘻嘻哈哈地走了。爱丽丝低下头，就看见池远霁那死死黏在程岚背后的目光，出声道：“我还以为这里只有一个屏幕呢。”

池远霁这才抬眼看她，低声道：“你国语说得太差，以后不要说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天 后天见啵啵

第58章 主要是戏中戏

孟溪的镜头结束，马上就轮到程岚和楚潇的戏份了。池远霁的安排是先拍室内戏，因为灯光和布景耗时耗力，最好速战速决，否则拖到后期就不仅仅是剧组的麻烦了。

程岚换好衣服，楚潇站在他身边，轻声道：“你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呢。”

单从外表上来看是这样没错。程岚高大英俊，换上西服，光是压低眉头就让人不敢直视。年轻有为的郭骁铉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直到遇见豆豆。

程岚不好意思地笑道：“饶了我吧楚老师，我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楚潇笑了笑，没有搭腔。

孟溪每十分钟补一次妆，还在化妆老师的黑名单上，此刻只能捧着脸发呆，坐在椅子上问道：“接下来拍哪一场？”

程岚飞快地看了一眼楚潇，说道：“第一场亲密戏。”

这两个角色的大多数场景都在室内，更准确地说是床上。程岚做过床替，自认为有经验，只是害怕楚潇尴尬，于是轻声道：“你放心，我保证不会碰到你，导演看不出来。”

楚潇抬眼看他，“听起来你很有自信。”

程岚没回答，而是挑了挑眉，笑道：“试试不就知道。”

布景很快完成，一切就绪后，池远霁上来给两人简单讲了这段戏。

“这场戏有四个镜头，我需要你们大胆一点，注意位置。”池远霁拿着剧本，低声道：“郭为豆豆打破了规则，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对郭来说，他本人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看了眼程岚，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对楚潇说道：“我对你很有信心。”

“谢谢导演。”楚潇抬头，对着身边的程岚微微一笑，回道：“我们也都很有信心。”

听到她的这句话，程岚的紧张情绪竟然真的减轻了不少。

机位收音全部就位，程岚背对着门口，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他站在木质地板上，阴影延伸至墙边，如同一尊优雅的雕像。

“Action!”

门被敲响了，郭骁铉没有出声。又是一阵敲门声，屋外响起交谈的声音，男人说道：“真不好意思，您直接进吧，我们老板在里头等着呢。”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郭骁铉开始好奇她看见自己后的表情。

他转过身，门也恰好被推开。女人垂着头，瘦弱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就这样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这次没动手吗？”

豆豆抬起头，视线只在男人的西装上停留了几秒，又立刻把头埋了起来，轻声答道：“我不知道您的意思。”

郭骁铉走到她面前，笑着俯身下来。他抹了发蜡，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脸陡然靠近，豆豆有些被吓到了，鼻尖却下意识地猛吸了两口他身上的香水味。

“没关系，我来检查一下好了。”郭骁铉伸手拖住她的腰，女人的身体太纤细，他的手掌几乎圈住了她的半个身体。郭骁铉惊奇地感受着她的颤栗，指尖逐渐后移，慢慢摸索到了她的后背。

“你……”

郭骁铉打断了她的话，“不叫您了吗？”

豆豆闭上眼，别过头，缓缓道：“为什么是我……”

郭骁铉却咬住了她的脖颈，笑道：“想知道？可原因不那么重要了，你没得选。”

豆豆趴在他怀里，半张着嘴，轻声道：“我……”

“Cut!”

楚潇立刻出戏，从程岚怀里直起身，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才对他笑道：“抱歉，看来是我拖你后腿了。”

程岚连忙摆手，“没有的事，而且……”

“你的动作太僵硬了。”池远霁偏了偏头，对程岚道：“你真的抱住她了吗？”

程岚迟疑了半秒，楚潇惊讶地看向他，“可是我感觉到你的手……”

池远霁说道：“他只是放在了衣服上，手叠在一起了。镜头里很明显，程岚，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程岚赶忙道歉，池远霁的直白让他无地自容。他这套障眼法还从来没有被发现过，毕竟连对戏的演员都不知道，这次却被当面揭穿了。

“对不起导演，我们再来一遍可以吗？”

他连连道歉，楚潇也在一旁帮腔，“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池远霁转身往回走，程岚松了口气，对楚潇苦笑一声，“是我……”

楚潇却摇头打断了他，“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这次要做好。”

她弯了弯眉眼，程岚看不出狐狸尾巴，感激地说道：“谢谢。”

两人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楚潇进屋，程岚搂住她，身体接触的一瞬间，他的手僵硬到不知所措，可台词却顺着肌肉记忆脱口而出。

齿尖摩擦着女人白皙的皮肤，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尝到鲜血的味道。楚潇身上的香味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仿佛在这一刻，他真的变成了郭骁铉，而面前的女人令他感到好奇，并久违地令他失控了。

“……你想知道？”程岚又压低了身子，这个姿势断绝了女人逃跑的可能性，哑声道：“可原因不重要，你也没得逃，不是吗？”

这次还没等楚潇接戏，池远霁就率先喊了cut。两人齐齐后退，程岚的表情尤为惶恐，直直地看向池远霁，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就连爱丽丝都上前问道：“怎么了？”

池远霁松开掌心里被揉成一团的分镜草稿，随手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他低下头，看着屏幕上密不可分的一对男女，沉声道：“这台词不好，改掉。”

第59章 我们的使命是摸鱼

第一场戏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结束了。池远霁的决定很突然，临时宣布改剧本后，就转身和编剧一头扎进了办公室。

这是程岚所不知道的池远霁，独断自我，哪怕他的想法需要所有人为他让步，他也不在乎。

才怪呢，他是导演，当然他想怎么改都行。

程岚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又跑偏向莫名其妙的方向，果断回过神不再去想了。

爱丽丝又给了十分钟休息时间，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也许今天会直接收工也不一定。

程岚推开门，似乎没想到楚潇也在屋里，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还要改台词，都是我不好，真的很抱歉。”

楚潇从沙发上站起身，示意他过来坐，笑着说道：“别多心，不是我们的问题。我只是很好奇，你的假动作是怎么做到的？镜头里完全看不出，池导居然能发现。”

程岚靠着沙发坐下，轻轻呼出一口气，才道：“就是导演说的那样，我只是把手放在衣服上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技巧。”

原理很简单，但要做到毫无破绽就没那么轻松了。这是程岚演替身多年来才练就的本领，死了也要带到坟墓里去。

楚潇侧头看他，半晌才道：“为什么要这样？”

程岚想也没想就道：“直接抱你太冒犯了，很多女演员都很介意肢体接触的。”

楚潇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可程岚没有注意，他满脑子都是池远霁，懊恼自己没能做好，又害怕自己让他失望了。

幼时的旧友已经站在他不可企及的高度，而自己还只能在他的帮助下得到一个机会。扪心自问，池远霁帮他太多，换做是程岚，他也许都没法做到这个地步，毕竟童年的回忆过去二十多年，幻想出的美好大概要比事实多得多。

程岚不敢承认这是自卑在作祟。

楚潇出声道：“我和池导是在我的上一个片场里认识的，我演妓女。”

程岚回过神，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拍摄期间他来过几次，但我们从没说过话。再遇见的时候是在剧组的杀青宴。导演要我敬酒，我拒绝了。”楚潇笑得温柔，轻声说道：“然后他当着全剧组的面羞辱了我，把酒泼到了我身上。是池导帮我解围，我不但没有被封杀，还收到了这部电影的试镜邀请。”

程岚有些生气，“靠，什么人啊，哪部片？我找水军刷差评去。”

“有时候，大家在跟我说话的时候……”楚潇声音很轻，她看向程岚的眼睛，笑意盈盈，“我会觉得他们不是在真的和我说话，好像他们是在……和自己想象里的那个我对话。”

程岚也笑道：“那以后我都看着你的眼睛说。像这样，你还会觉得我不是在和你说话吗？”

楚潇摇了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程岚这才收起笑脸，认真地道了个歉，说道：“是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你很喜欢道歉呢，这样会让你心里好受一些吧。”

楚潇笑着站起身，“但我不喜欢道歉，我更喜欢直接的行动。程老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把我当成是你的对手，而不是一块玻璃。”

程岚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楚老师，是我让你误会了，但我没有想要……”

楚潇看了眼时间，头也不抬地说道：“十分钟到了，我先出去看看，如果导演那边没问题我就回来，先走了。”

她推开门，却对上一双蓝色的眼睛，楚潇难得怔愣，爱丽丝朝她笑了笑，歪着脑袋看向屋内，说道：“我担心你们无聊，所以……”

楚潇很快恢复了冷静，“时间已经到了，我们正要过去。”

“这样啊，但是很抱歉。”爱丽丝拍了拍手，笑眯眯地合掌停在面前，说道：“两位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所以可以回去休息了。好消息是，导演只修改了这一场戏的台词，你们不用重新背词。”

楚潇轻声道：“谢谢，那么坏消息呢？”

爱丽丝叹了口气，“坏消息是，这场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完，我刚才路过办公室，编剧好像快被导演逼疯了。我们可能会把这一场戏推迟到最后，先拍其他的。”

楚潇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程岚也点了点头，道：“好的。”

“如果今天没有需要我的镜头，那我就先走了。”楚潇朝爱丽丝点了点头，没有与程岚告别，径直离开了。

爱丽丝侧过身，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程岚才搞砸了池远霁的剧本，又把楚潇惹恼了，眼看爱丽丝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下定决心把嘴捂紧，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我还没见过她露出那种表情。”爱丽丝双手抱在胸前，看了眼程岚，“你可真厉害。”

程岚除了干笑，不知道还能怎么回答。

爱丽丝伸出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笑道：“你不把女人的拒绝当回事呢。男人说话总是很恶心，而你们好像从来都意识不到。”

她说的不是中文，语调和平时完全不同，语速飞快，嗓音也有些低沉。程岚第一次听她说英语，没怎么听懂，只是隐约听到了恶心等字眼，于是谨慎地组织了措辞，问道：“能再说一遍吗？”

爱丽丝拍了拍他，笑道：“我说你们好好相处，不要让我担心。对了，冯有点事先走了……”

程岚连忙道：“好的，我马上就回去，你们辛苦了，我……”

“你好像很开心？就因为他先走了吗？”

程岚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脸上控制不住的喜悦表情出卖了他。爱丽丝看着他，突然道：“可是很不巧，他让我保持联系。因为今天提前结束，我刚刚才和他打了电话。”

程岚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爱丽丝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电话挂得很快，我想想……”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抬眼笑道：“大约是十分钟前，算算时间，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吧。”

第60章 真心还是假意

冯宁承的电话在程岚与爱丽丝告别时打了过来。

当着爱丽丝的面，程岚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很快便接了电话。

“我在门口。”

程岚冷汗直下，面上却连眉头都没跳一下，说道：“好，我马上就出去。”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和谁在一起？”

程岚侧过头，“爱丽丝在我旁边，怎么了？”

“只是想知道。”冯宁承的低语从手机那头清晰地传来，“因为你还在生气，应该不会接电话。”

程岚愣了一秒，才道：“……嗯，我现在过去。”

他没等冯宁承再回答便挂断了电话，朝爱丽丝露出一个笑脸，“我先走了，如果需要随时联系我，你们辛苦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笑着对他挥手道别，“好呀，你们路上小心哦。”

程岚离开休息室，本想顺路和孟溪道别，不过哪儿都没有看见他，只好先离开了。

门口只有一辆车，程岚没看见保姆车，差点被这辆黑色迈巴赫晃瞎眼睛。他正犹豫要不要给冯宁承打电话，车门便自动打开了。

程岚看见冯宁承皱着眉头，才赶紧爬上后座。

内饰是完全统一的黑色，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程岚努力控制着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脚边的冰箱看去。

“爱丽丝说你的台词需要调整，具体时间待定。”冯宁承低头打字，程岚坐在他对面，点了点头，又立马意识到他看不见，说道：“只有这一场需要改词，导演说先拍其他的。”

冯宁承嗯了一声，“在剧组里还适应吗？”

见他没有打算聊其他的，程岚松了口气，心情也轻松不少，说道：“大家都很努力，我今天学的东西就比之前在那些剧组里呆半个月的还要多了。”

“和同事们相处呢？”

“都很好，也很照顾我。”程岚笑了笑，“导演很厉害，剧本很厉害，演员也很厉害。和我对戏的女主角很年轻，但演得比我好多了，对角色的理解非常专业，思路也很特别，能想到一般人想不出的点。”

程岚想起楚潇那些令他无地自容的回答，敛去眸中情绪，说道：“今天收工很快，还有一些人没见到，明天还会有机会。”

冯宁承放下平板，终于抬眼看向他，道：“TG高层都不满意这个女主角，不仅是因为池远霁的态度，还有楚潇本人潜在的风险。”

程岚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多问了，可冯宁承似乎没有要避讳的意思，沉声道：“决定与Alex合作后，TG其实有了一些角色人选。但池远霁不肯在casting上让步，他交给我们剧本的时候，也一起把casting list给了我们。”

说到这里，冯宁承停了停，“其中就有你的名字。我提起孟溪，也只是希望你不要太松懈，即使池远霁有很大的权利，但他没法决定你能走多远。”

程岚眸光微闪，低声道：“谢谢。”

“一些细节我很难向你解释，但结果你已经知道了，楚潇最后还是当上了女主角。”冯宁承食指划过屏幕，说道：“无背景无作品无热度，甚至连长相也不算出众，三无演员，唯一的讨论是她和上一部戏的导演被爆出的丑闻。”

程岚蹙眉道：“可我觉得她很漂亮，也很有魅力。而且什么丑闻根本就是假的，是那个导演想要潜规则。”

冯宁承看着他，“她告诉你的？”

程岚回道：“不需要，这些事我早就知道。”

冯宁承并没有拆穿他的打算，程岚大学为了省钱甚至用的老人机，这种对信息敏感度为零的家伙，怎么会知道小明星八卦。

他沉声道：“那你应该也知道，选择这样的女主，对我们来说弊大于利。”

程岚答得很快：“你都说她是三无，那负面影响也可以几乎没有啊。就算是签那些大火的艺人，还是会有讨厌他们的人在。”

冯宁承道：“那就给我具体的数据，讨厌的人在目标里占多少，除去这些人，单靠艺人热度带来的利润能有多少？如果有机会降低风险，为什么不做？”

程岚这才无话可说。他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打出楚潇的名字，却突然顿住了。

“如果你不点头的话，楚潇也当不上女主角。”

冯宁承单手支颌，看着他没有出声。

程岚被他的眼神瞧得发慌，只好笑道：“我随便说的，冯总别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程岚一愣，道：“因为池导？”

虽然他更想说是因为楚潇的实力，不过冯宁承一向对这些不在意，程岚也不会觉得他是被楚潇精湛的演技给折服了才同意让她进组的。

冯宁承笑了笑，“大概吧。”

程岚却对这个回答十分意外，“怎么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冯宁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继续看屏幕了。程岚以为自己惹恼了他，也不敢再开口，继续搜索有关楚潇的新闻。

正如冯宁承所说，楚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单论人气好像比自己还要糊。不过程岚心里清楚是为什么，恋综让他终于走出了囚笼，可接下来的路他只能够靠自己。

不过搜了半天都没有所谓的绯闻，程岚翻遍了各大网站和论坛也不见相关话题，当即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谎话在冯宁承听来有多么可笑。

想要跳车的欲望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过。程岚咬牙关掉手机，正在犹豫该不该解释，便听冯宁承道：“好像是因为你。”

程岚抬眼，呆呆地问道：“什么？”

冯宁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放下手，将平板放到一旁，说道：“如果我不希望你被人拒绝，我也应该给她一个机会。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的目光始终不变，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程岚微愣的神情，连带着他的眸光也蒙上一层温柔的雾。像错觉，但更像情不自禁。

冯宁承说道：“程岚，这些年，你一个人做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