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施宁，已不像个剑仙。

她不再是站在前面以凌厉剑意直面困境的飒爽英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成了听从他人给予指示的跟随者。莫岭说出来工作，她便出来。心魔说她该回家，她也立刻就决定回去。

直到现在，不论是心魔还是莫岭，都能轻轻松松地引导着她的心情，时而看清心魔危害，时而还对心魔溺爱。

施宁自己也明白，她并不是偶尔会清醒，情况时好时坏。

而是她的心已乱，随随便便就被牵动，飘浮不定，谁说的她都觉得对。

如果是心魔太强，但施宁仍然心怀斗志，那不论如何总有那一丝渺小的机会，可以反败为胜。

但如果内心不坚，立场随风摇曳，又如何能把剑尖指向正确的方向？

施宁靠着树干坐下，样子颓然。

“这一次，是我败了。”

莫岭深深地看了施宁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在施宁身边坐下。

身体微微倾斜，施宁便默契地往他身上一靠。

施宁知道了莫岭想说的话。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一直都在。”

几百年的相处，仙凡两界的默契，很多时候早已不需要言语。

施宁又想起了一件趣事，那是他们在250年结婚纪念日的那天。

施宁半夜偷偷摸摸起来，想对院子里那棵种了两百五十年的大松树下手，搞点小花样给莫岭惊喜。却没想到，她在院子里看见莫岭的身影。

莫岭动作一顿，施宁身形一僵，然后两人便默契转身，假装看不见对方，自己的惊喜还没暴露，各在大树的一边小心翼翼地鼓捣着什么。

施宁偷偷瞄了莫岭一眼，笑了笑，刷刷几剑砍掉了一些枝丫，露出一根修长笔直的树干，又把砍下来的那些枝丫也修剪一番，放了几根比较漂亮笔直的在一边。然后开始剥树皮、搓绳子，小心翼翼，非常仔细。

莫岭那边很快便停下了动作，看向了施宁一方。似乎是少了什么材料，需要从施宁那个方向的树干上取材。

正考虑要不要打破两人之间的默契时，莫岭看到了被施宁放在一边，修剪得非常漂亮笔直的枝丫。

他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就拿走了这些枝丫，继续鼓捣他的惊喜。

施宁的速度很慢，好不容易搓好了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许多绳子以后，树的另一边已经没有了动静，莫岭似乎已经做好了他的惊喜，回屋里去了。

施宁稍微甩一甩搓揉得酸胀的双手，准备起身收集树叶，却看到莫岭堆了一大堆的树叶在一边，质量、数量，全都是自己想要的。

“这家伙！”

施宁情绪复杂，既有被人猜到惊喜的恼羞，也有来自爱人贴心举动的甜蜜。

天亮以后，两人假装自己在床上睡了一夜。

“250周年快乐！快去看看我给了你什么惊喜！”

“250周年快乐，我也有惊喜给你，你先看！”

两人互推着对方来到院子，然后哈哈大笑。

一个秋千，是莫岭给施宁的。因为施宁说她一辈子没荡过秋千。

一张吊床，是施宁给莫岭的。因为莫岭说他以前可不敢在外面随便吊床睡觉，怕被灵兽吃了。

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天时脱口而出的小讯息，却被彼此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然后实现。

施宁和莫岭，就是如此地默契。

就如同现在，施宁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莫岭却早已调整好姿势，让施宁枕在自己大腿上。

每天被心魔折磨，怎么不累？施宁或许没感觉，但莫岭很清楚。

这种从身体到精神上的疲惫，也是造成施宁消极颓废的罪魁祸首之一，此刻施宁回忆起两人之间的事，笑着把心神放松了，当然要立刻给她好好休息。

施宁也不用再思考什么，感受着莫岭的一举一动，闭着眼睛都知道他现在用什么姿势和动作让自己躺着。

完全无需担心自己翻个身或者转个头，就会让对方不舒服。

可以安心地、舒服地、自然地睡。

片片回忆在施宁的梦中闪过，一束一束阳光从不同角度穿过树林，照射在莫岭身上。像是给施宁的回忆打上一场灯光秀，制造一场闪光的回忆。

“吼！”

平地一声吼，把两位沉浸在回忆里的恋人叫醒。

“吼！（别睡了！太阳快下山了！来中央竹林吃饭！）”

是食铁兽。

不知不觉，两人睡了一下午。

帐篷没搭，莫岭需要的材料也没采。施宁睡眼惺忪、头发蓬松，看着莫岭笑了。

莫岭也笑着，拉起施宁的手直接往中央竹林飞去。

“吼！（快来帮忙！我没有人类的手掌，串不了肉！）”

只见竹林里一块空地，堆起了篝火，旁边还有一大堆食材，素的、荤的。

一只食铁兽握着竹签笨拙地串肉，把肉扎成千疮百孔却一直串不成功。

“好的！马上！”

莫岭立刻跑上去，主动接过了食铁兽的工作。前辈请晚辈吃饭，哪儿还有要前辈工作的道理？

“前辈，您休息一下，这些串都交给我们吧，我们很快的。”

莫岭说着，把一块块肉全都抛给施宁。

施宁作为剑修，就算手上握的是竹签也依然犀利。莫岭抛过来的肉漫天飞舞，毫无准头，但施宁却手影纷飞，精准地把竹签戳进每一块肉的中心点，牢牢串住这些肉。

“吼！（厉害！不愧是剑斩法神的剑仙，连串肉都那么犀利！）”

食铁兽毫无前辈形象地在一边拍手。

“前辈见笑了，这一年多心态不稳，剑术退步很多。”

施宁谦虚地说，眼神却有些落寞。

“吼，哦？（放心吧，不会退步的。刻在本能里的事情怎么可能退步？）”

食铁兽爪子一挥，似乎要把施宁眼中的落寞给挥走。

“是呀，刻在本能里的剑，哪儿有这么轻易就磨掉？”

莫岭接话，认真地对施宁说。

施宁思考着，手上却不停。靠着本能，她的竹签没有放过一块需要被串起来的食材。

那她的本能，是不是也还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