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

晚上十点，头顶的月亮就像是电量不足的灯泡，照不亮老挝大山里那条坡陡弯多的山路。

皮卡车像一只萤火虫在前往金三角的深山里闪动，这是一只吵闹的吵闹的萤火虫，如果你来过老挝，坐过老挝人的车，你就会知道他们对音乐是多么的热爱。

每一台丰田皮卡车上都有车载音响，开车的时候，他们会将音量开到最大，将自己的灵魂一起震动。

高处不胜寒，古人不曾欺我，车子爬上最高的坡段，车外的气温慢慢凉了下来，我将车窗摇了上来，矮胖子关闭了音乐，活动了下筋骨说道：

“死亡弯道到了，前面将会是连续十公里的下坡弯道，很危险，每个月都有或大或小的车祸在这段路发生...”

话未说完，我们便看见前面的车辆速度慢了下来，矮胖子点了点刹车，车速也慢了下来，神情凝重道：

“出事了”

矮胖子没有任何幸灾乐祸，他也是在这条路上跑车谋生的人，他知道这条路的危险，这条路上的司机都有同一种危机共鸣，他们知道稍有不注意，下一个就会是自己。

车子继续下坡了一公里，矮胖子靠边把车熄火，前面还有五辆车也停了下来，最前面的两辆车并排路边开着远光大灯，将前方照亮。

我们三人下了车，上前一探究竟，刚走两步高个子就脚滑，屁股贴在了地上，他骂了一句，直接弹跳起来。

矮胖子说：

“晚上深山里一直都有露水”

我继续补充道：

“因为这里温差很大，夜间凌晨地面水气遇冷凝华成小冰晶，融于植物上形成了水珠，水珠过多汇集在一起，从山顶爬到路面，路面就会有水了”

矮胖子听到这些我小学课本上学到的知识，认为我是很有文化的人，又不想让我觉得他没文化，于是很镇定的说：

“对，就是这样”

当我们来到最前面的两辆汽车旁，眼前的场景让我们不再讨论地面为什么会有水，因为眼前的车祸可能就和路面的水有关。

一辆六米八的大货车在下坡的急转弯处，翻倒在山体与路面的小山沟中，车头上还在飘着白烟，驾驶室那一边贴在了地面，车头已经被货物快递掩埋，箱体上“总通快递”四个蓝色大字我是那么熟悉，因为我在深圳十年从事的就是仓储物流行业。

两个背着枪的士兵漫不经心的维持着秩序，给我的感觉他们和我们这些被堵在深山里的过客一样，都是无能为力的看客。

两辆汽车的大灯远光灯就像是露天电影播放机，播放着车祸救人的情节：

驾驶室上，有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正在实施救援，她们救援的方式很简单，将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从车头扔下来，为的是先将副驾的人救出来。

副驾的那个尸体很轻松的被拉了出来，从凌乱的长发可以确定十个女尸，尸体被两个救护人员抬着，忽然一袋卫生卷纸从车头散落，就像是送葬队伍洒出的白色纸钱，再加上那烟雾缭绕的诡异感，我有一种来到地府的感觉。

尸体被抬上了救护车，用白色的布盖上，两个救护人员瘫坐在地上打开一瓶矿泉水休息。

听说车祸已经发生四个钟了，救护人员一共四个人，救了一个小时才把副驾的尸体拉出来，司机的尸体很难弄出来，因为驾驶室和地面撞击严重，尸体被卡在了变形的驾驶室。

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可以看出救护人员没有那种紧张的气氛，因为人早就已经死了，大家只是等待救护人员把尸体弄出来。

此时已是夜晚十一点，山上的一闪一闪的“萤火虫”越来越多，围观救援的看客也越来越多，他们拿着手机拍照记录，有的想要发短视频却苦于没有信号，似有若无的警察也因为站久了坐在地上喝水休息，我们三个也坐在路边等待。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听到了熟悉的白话口音：

“出来了，出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来自广西的后生仔，看样子也就十八岁左右，他激动地跑进“电影”里，看着那被抬出来的如同煤炭一般的尸体，对着他的朋友大喊道：

“叼毛，给我拍几张”

这胆子真不愧是勇闯金三角的年轻人！

他的行为感染了一群老挝的小青年，他们说着老挝话，也兴奋地近距离去观赏尸体，不在乎死去的司机是老挝人还是中国人。

高个子问我：

“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我很想告诉他们要尊重死者，可在这里说这种话显得很幼稚，毕竟连老挝警察都不管的事情，我没权利去管。

救护人员开始对着尸体喷洒刺鼻的消毒液，广西后生仔和老挝后生仔们捂住鼻子逃出了电影，那具还保持开车状态的尸体被救护人员抬上车，这场救援任务就结束了。

最前面的两辆小车开始重新上路，有了前车之鉴，他们的速度很慢，后面的车也很慢，十公里的死亡路段结束后，迎来平坦的路面，司机们的速度也变得快起来，就像是深山里飞出来的一群萤火虫，现在都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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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点五分，我们来到了一个叫会晒的小镇，这里距离金三角也就大几十公里，一个多小时就能到金三角了，矮胖子将车停在了一家宾馆，疲倦地说：

“我不跑了，你到这里休息吧”

“那你们去哪里休息？”

矮胖子有点为难，没有开口，高个子直接摊牌说道：

“我要去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二十公里，本来可以送你去金三角，但是困在山里三个多小时，太晚了，我们要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其他事情，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早你自己在做班车去金三角”

高个子的直接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矮胖子也没有说退我一点车费，毕竟还有大几十公里，我对他们这种没有契约精神的行为，只能在心里默默谴责。

矮胖子和高个子离开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一家宾馆前，宾馆的那条狗对着我狂吠，我站在宾馆门口，里面的女人直接用中文说道：

“没房了”

小镇会晒的路灯似有若无，家家户户好像都养了狗，一只狗的狂吠带动了小镇所有的狗叫，这汪汪汪的叫声似乎在欢迎我这个陌生人的大驾光临，有一条狗在其他三只狗的鼓励下，成功的亲吻了我小腿肚子，好在没出血，我就不吃它了。

会晒的宾馆很多，中国人开的有，老挝人开的也有，我只会说一句：sha bai li (你好），而且这么晚，只能选择中国人开的宾馆，再问到第四家的时候，终于有空房了。

我是到了第二天才知道，会晒有去泰国的口岸，而且是欧盟背包客必来的一个旅游小镇，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宾馆酒店，。

“多少钱一晚？”

我问向守夜的老挝小妹，每个中国老板都喜欢用廉价的老挝小妹工作，虽然她们比较懒，但是真便宜！

老挝小妹是新来的，听不懂我的话，直接拨通了墙上贴的电话，电话那头一个女人慵懒的说道：

“给你便宜点，八十块钱就可以了”

还得是中国人会说话，上来就说便宜，后来才知道在老挝的宾馆，中国人开的价格普遍都是八十一晚，在琅勃拉邦和万荣一般都是一百起步，毕竟大城市，而老挝人的宾馆价格一般要比中国人开的便宜二三十块钱，越偏僻的小镇房价越便宜。

宾馆对面吃了碗老挝粉，我便休息去了，这一天真是太有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