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前，雨季结束前夕，噶西连续五天绵绵细雨。

那是上午的十点，我坐上前往琅勃拉邦的班车，那时候我让琅勃拉邦的代办公司代办一年多次往返签证，没有护照原件，我无法坐火车。

坐在车上，看着噶西的稻田，很多沿河的水稻已经被淹没，有的老藤族正在补种第二次。

行驶半小时，车辆开始上坡，气温越来越低，山雾越来越多，路过一堆黄土淤泥，看着黄的发亮的山体，这明显是山体滑坡造成的。

司机立马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尽全力控制打滑的轮胎，浓浓的黑色尾气吐出，轮胎在烂泥里挣扎，跟车的副驾人员在车后面推车，人力是无法起到作用，司机让我们乘客全部下车，空车扭扭捏捏的通过那段泥泞滑坡路段。

所有人步行三十米，打着寒颤来到了山顶处的咖啡馆，这里便是土匪山的一处缓冲地段，很多大车会在这里进行会车，有些司机会在这里进行短暂的休息，我们的班车就停在这里。

司机和副驾两个人在检查车子的各种性能，这种其他国家进口来的十二座商务车，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退休”，没想到被卖到老挝继续工作，偶尔一些毛病也在所难免。

七个乘客则在咖啡馆里避寒等待，只有两个英国人点了咖啡，我则站在空旷的缓冲地带鸟瞰云雾茫茫。

······

山雾中，两辆旧式绿皮卡车缓缓爬行，爬出山雾来到山体滑坡处，前面那辆卡车打滑翻车，瞬间车上的人全部跳下车。

“昆死了！”

“蓝的腿断了！”

“怎么办？！”

······

嘈杂的声音传到咖啡馆，两名穿着迷彩装的少年跑到咖啡馆寻求帮助，那两个少年着急的模样好像我高中军训丢失了手机。

咖啡馆的老板走向角落，那里有各种营救工具，他从墙上取下一捆钢索，跟着两个少年前往事故点，好奇的客人也跟在后面，其中就包括我，我小心翼翼的避开积水，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他们开始救人。

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少年少女，围绕翻倒的皮卡车乱转，还有几个麻木的少年和我一起旁观，他们交头接耳谈笑着：

“昆的脑袋被砸了那么大的坑，流出来的东西和泥巴混在一起，好恶心啊”

“蓝的腿流了好多血，血和脏水混在一起，我刚才跳下来的时候踩在了上面，现在裤腿上还有血渍”

我无法理解一群十六岁左右的孩子面对死亡会如此的淡定，或者说麻木不仁，当然这群少年少女中还有一些我认为的正常人，他们受惊过度的呆站在一边，嘴里不断地重复着：

“我不想去当兵了”

“我不想去川圹了”

“我想回家”

我明白了，这两辆皮卡车是军车，是送新兵去川圹部队的车，没想到部队的车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我想说一句出身未捷身先死，却始终觉得不恰当。

至于为什么川圹省会有大规模的部队？

因为川圹和越南靠近，川圹的苗族分布最多，当年的那场战争，头号大国投了很多炸弹就是在川圹····

好了，点到为止即可。

······

咖啡馆老板的钢索链接好两辆卡车，前面的卡车踩动油门，十个新兵在卡车身后用力的推，破旧的卡车就像一匹老马不断发出呻吟，我彷佛看到这辆卡车年轻时候在中国某个工地拉红色砖头的样子。

直到浓浓黑烟吐尽，直到车轮打漂离地，直到两个新兵蛋子被车尾甩到泥巴里，一个熟悉的人前来阻止，这个人是我们做的那辆班车司机，他对着卡车司机说道：

“马力不够，根本拉不起来，再这样下去还会有人受伤”

卡车上的迷彩司机穿着军靴跳下车，这副高傲的姿态最起码是个连长，在这群士兵中，他是最高的长官了，可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岁，二十岁就委以重任真是前途无限啊！！！

连长在和老司机交流一番后认清了现实，开始打电话向上级请求增援，从他打电话的语气和神态，他内心慌乱无比。

一个二十岁的连长，带着两车十六岁的新兵，在土匪山出现了重大事故，把死伤人员放置在路边，自己一心投入到救援卡车的任务，这可是国家的财产，不允许有任何损失。

看着泥泞里的新兵蛋子，看着躺在路边的尸体和惨叫的伤者，除了打电话他剩下的只能让自己坚强。

······

晚上八点，我已经从琅勃拉邦拿了护照，然后坐火车回到了噶西，当晚军车在土匪山遇险的视频在噶西的朋友圈疯传。

最终那辆卡车还是被拉了出来，当晚一共四辆卡车停在了万匹西宾馆，其中两辆是来救援的。

我忍不住感慨还是来到万匹西看了一眼，听说一共死了两个新兵，重伤三个，这保家卫国的生命死于交通太烂，想来真是难以置信。

我抬头看着万匹西上方的中老铁路，唏嘘几秒后走向猪肉店，买了一点排骨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