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薨逝（1）

“娘娘，若觉得为难，就由奴婢进去吧。”云初容低声在宁鸢耳边道。

宁鸢摇摇头，站在祥鸾殿外止步不前，满面愁云笼罩。方才她已经去过太极殿，就连李纯那样的七尺男儿都一时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是全心全意爱护亲儿的良芳仪。这个口她不知要如何去开，但却又不能不去，眼下正是要众人都坚强面对的时刻，谁都不能倒下。

深吸了口气，宁鸢终于举步往殿内走去。一踏进去，只见良芳仪身边的宫女雅玉已经在最外头等着了，她瞧见宁鸢进来，忙迎了上去：“熙妃娘娘万福，咱们芳仪已经等待娘娘多时了。”

宁鸢应了一声，随着她进了屋子，良芳仪便立刻扑了上来，抓着她的双臂问道：“宁儿如何了？他定然不会是染上了时疫，对不对？”

“姐姐……”宁鸢看她双目通红，实在心下不忍：“如今正是太子殿下需要姐姐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姐姐也要挺住。”

她这么一，良芳仪便明白过来了，当下呆了一呆，眼泪就涌了出来。闭了闭眼，她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呜咽出声，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宁儿病得可严重？眼下都有什么人在那儿照料着？皇上……皇上与太后知道了吗？”

宁鸢看她故作坚强，心中更加难受，忙扶着她到一旁坐下，柔声道：“皇上那儿我已经去过了，皇上了，要不计一切代价医好太子。至于太后那边，因为她老人家近来身子也不大好，所以皇上让瞒着，暂时别让她知道。你放心，我已经让太医署的人都去东宫侍疾了，有那么多经验老道的太医在，他们一定知道要如何治愈太子。”

良芳仪点点头，又问：“太子妃可还好？我就算想去，皇上也绝对不会允许我留在东宫。现在那边能够主事的人，也就只剩下她了。”

“是这个理儿。”宁鸢道：“太子妃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她一向聪慧，自然知道到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背负怎样的责任。有她陪着太子照顾太子，姐姐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良芳仪仰了仰面，努力抑制住了眼泪。她抓住宁鸢的手，恳切道：“我是个妇道人家，所知的事情不多，惟愿子女都平安健康。只要宁儿此次能度过这个劫，此后余生我都愿意吃斋念佛，摒弃一切荣华富贵。如果你不嫌弃，从今日起，宁儿也是你的孩子，我愿将他托付与你。”

她是对她许下了极大的承诺，这句话，就好似在，以后李宁继位为皇上，她愿意尊宁鸢为太后。可惜宁鸢不是大夫，纵然她有心也不见得能让太子痊愈，否则就算良芳仪没有这样的话，她也会尽自己的全力去保全太子。

反握住良芳仪的手，宁鸢道：“我不敢向你保证，可是你答应你，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为太子去做。姐姐，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让我们等候太医署的好消息。”

良芳仪也明白该的该做的她已经都做了，其他的皆不是他们能够掌控，当下伏在桌上微微抽泣，不再多言。宁鸢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却觉得前头都是一阵迷雾。

当年立太子一事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能让李宁得到此位，她以为在这件事情上可以就此安心，可是到底是上天不允许她松懈还是有人刻意要与她做对？如果真是人为，那人又是谁？她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此刻也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还望菩萨保佑，能让太子尽快有所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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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九，李宁被诊染上时疫，太医署众人听命留在东宫尽心医治。

七月初三，东宫又有十余人染病，被一一送至十萃阁；另有一名太医起了染上时疫的症状，亦被送至宫外医治；其时，太子昏沉，病势不见好转。

七月初九，太子渐有起色，良芳仪至东宫探视，泪盈于睫，哭声不止。

七月十二，太子病势忽而急转直下，陷入昏迷，口吐白沫不止，高烧不退，太医用药无数却束手无策；良芳仪于祥鸾殿内得知此事，猝然昏厥，一病不起。

七月十三，太子几番没了气息，太医院众人连番施以金针续命，惊险万分。

七月十四，宫中时疫渐消，除东宫外，其余宫殿十日内未再有人患病；太子依旧昏迷，粒米不进，面如土色，骨瘦如柴。

七月十九，太子薨，得知消息时李纯正在批阅奏折，当下奔至东宫，恸哭不止；良芳仪病势更沉，形容枯槁，无力起身……

宁鸢是在自己宫里得知李宁薨逝的消息，一时之间也觉得难以接受，若不是云初容在一旁扶着，只怕也要跌坐在地。

虽然太子的病况一直都不甚好，但她始终寄望于太医署众人，希望他们妙手回春，能将李宁从鬼门关里头拽回来。谁料大半个月的尽力医治竟还是比不上犹如洪水猛兽一般的疫症，短短二十日的时间便带走了原本健康的李宁。她都觉得难以接受，只怕皇上与良芳仪更有此感。

稍稍平复心情，宁鸢立即赶往东宫，只看见宫里宫外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人，李纯遥遥呆坐在寝殿门口，面容苍白。因为太子是染上时疫而逝，所以不能与人接触，纵然是李纯来了也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

“皇上……”宁鸢走上前去，将手轻轻搭在李纯肩上：“您要节哀顺变，若是您伤了身子，太子殿下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

李纯木然地回过头去看她，满脸泪痕：“为何……朕的宁儿那般乖巧，为何老天爷要将他从朕身边带走？为何……为何！”

“皇上！”宁鸢哽咽着跪在他身旁：“请皇上照拂自己的身子，千万要节哀。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命数，太子殿下的尘缘太浅，如今时辰到了便要走了。可是大唐江山还在，黎民百姓还在，都要依靠皇上您，臣妾请您不要过度伤心，万一伤了您的身子，叫所有人如何是好？”

“可是他是太子，他的尘缘怎么会浅？”李纯伤心难耐：“自朕就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他……他怎可就这样离开朕！”顿了顿，他忽而大怒：“一定是太医署那些没用的东西！他们全都没有尽力救治宁儿，朕要他们统统陪葬！”

宁鸢一惊，忙道：“皇上切莫冲动！自太子染病起，臣妾就一直帮着照料。太医署众人兢兢业业留守病榻之前众人皆可见，他们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臣妾也都看在眼里。臣妾恳请皇上不要因为伤心而迁怒于他们，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理太子的身后事，您是不是？”

李纯闭了闭眼，一行清泪落下。其实他又怎会不知不该迁怒于太医署众人，可是他心中的痛，又有什么人能够明白。他有那么多儿子，最懂事的唯有李宁一个，他最用心调教的也就只有李宁一个，上天何其残忍，要带走他最优秀的一个儿子。

“娘娘！奴婢求见熙妃娘娘！娘娘！”

宁鸢正握着李纯的手悲痛，忽而听见外头似乎有人在争执，间或还夹杂着自个儿，不禁扬声问道：“什么人在喧哗？”

有个太监高声回道：“启禀娘娘，有个宫女要求见娘娘。”

因隔得远，宁鸢看不清楚是谁。原本想要拒而不见，但又害怕后宫里出了什么大事，便皱了皱眉叫他们放人进来。待那人走得近了，宁鸢才看清是良芳仪身边的雅玉，顿时心里一沉。www.you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