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既来之则安之

“我相信你。”

唐语柔看着张百忍的眼睛，那双玄黑色的眼睛神莹内敛，并不璀璨夺目，而是自有一种温润的光彩在眼中流转，让人看了很是喜欢。

“你连我名字都还不知道就相信我，就不怕我改了你神魂，修了你记忆，把你变成傀儡？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若害了你拍拍屁股走了，你连个报仇的人都找不着。”

张百忍笑道。

他从未告诉过唐语柔他的名字，而她也只是称呼他小道长，

“但我就是相信你……”

鬼的黑目白瞳和人的白目黑瞳交汇在一起，唐语柔感觉小道长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她内心，把一切思绪都窥得一干二净。她也不避开，而是勇敢地对视，看着他眼中跳动的烛火出神。

许久，张百忍叹了声。

这家伙真的傻。

或许因为以前是深闺小姐，不谙世事，除了最后家里变故之外一生平稳，到了死后也一直被盖在那口井里，没办法接触其他人的缘故吧……

虽然唐语柔理论上年龄已经有百来岁了，但年龄从来都和心性没关系，越老越妖必须限定为一直在红尘中打滚，阅尽人间事，看遍世上人。倘若避世苦修，就算年龄再大，经历不够丰富，碰到套路的时候该着道还是会着道。

心思单纯不是坏事，如果没有这份单纯的心思，唐语柔根本不可能在那种养蛊的环境下保持灵台清明。

“我姓张，老爹说生我当天做了个梦，梦里碰到个白胡子老神仙，老神仙告诉他这孩子名叫‘张百忍’，他就给我起了这个名。”

说到自己的家，张百忍眼神像化开的雪一样柔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他老爹老妈，那两人最后会不会走到一起生个男孩。如果自己得了道，求了个长生，说不定几十年后还能去蜀地老家找找，倘若碰到年轻时候的他们，上去攀谈两句，也甚是有趣。

他不用担心祖母悖论，这个世界并非原本的世界，他也不是单纯的回到过去。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的他爹妈和这个世界的他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最后结了婚生了个男孩，那个孩子也不是他。

只不过是张百忍单方面地对那两个人抱有孺慕之情罢了。

“我老爹没啥文化，不知道这名起得冲了天上人，弄得我小时候多病多灾，鬼门关上走了都有九回，好在每次都有人把我从阎王爷手上救回来。”

“那老头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活到十岁，然后随便找份工养活自己，说来也是奇怪，等第九次碰到大地震差点死掉又被救了回来，之后竟然就再也无病无灾了……”

“他本来想给我改个名的，名儿都想好了，就叫‘张安’，一辈子安康就好。结果后面再也没啥问题，无病无灾了，觉得‘张百忍’毕竟是神仙给的名字，就不改了。”

张百忍说得很琐碎，想到哪儿说哪儿，说到爹妈和以前的自己的事，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唐语柔抱着腿，轻轻斜着脑袋听眼前这个大男孩的故事。

这几天她从来没有见小道长有这么开心过，也不是说张百忍就不开心，只不过从未有过这种，就像阳光正好的午后读完一本好书，行路恰逢久别的至交好友一样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情绪压抑着他，之前她没明白那情绪是什么，现在她明白了。

“你很孤独。”

唐语柔轻声说。

她从小就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先天五行无缺的人，总是有那么一些天赋上的异于常人之处的——比如绝对音感，比如语感惊人，比如七窍玲珑……这种属于老天爷赏饭吃。

“孤独吗？或许是吧，有时候明明就在这里，我也感觉自己像个外星人。”

张百忍忽然躺了下去，看着破败的天花板，不过他也没悲伤的情绪。

既来之，则安之。

怨天尤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好了，闲聊结束！”

烛火摇曳了十多次之后，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今晚的事儿还没解决呢，你既然信得过我那就过来吧。可能会有一些难受，毕竟是给你的灵魂做手术，你别乱动，不然出了岔子我可不负责，等完事儿了就好了。”

双全手的能力本来应该最适合行医救人，只不过拥有它的人心术不正，才显得邪恶无比。

张百忍没得到完整的双全手，而是从返魂大法中推演出了一门可以修改灵魂的手段，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吕家的明魂术，系统没给他真正的明魂术，不过既然效果相同，他也就那样叫了。

唐语柔轻轻飘了过去，乖巧地把额头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任由那蓝色的光没入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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