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淡定的声音传来，“如果你看见一面墙，往上往下往左往右都看不到尽头，永远抵达不了边界，那是什么？”

五分钟前，叶胜和亚纪遭遇了水下地震，救生索断裂，曼斯教授正在懊悔，就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是叶胜的声音。

“那是死亡，我以前看一本书上说的，现在我懂了。这是叶胜，我和亚纪都存活着，我正通过“蛇”的电流在和你们对话，我们已经抵达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宫殿，请回复。”

“蛇”是叶胜的言灵，可以为他探索周围的地形，这是“蛇”的特殊用法，现在它们正带着叶胜的声音信号往返于水底和摩尼亚赫号之间充当信使。

“确认吗？”曼斯声音微颤。

“教授，如果你看到我眼前这面青铜墙壁，你也会相信的。”叶胜看着青铜壁中一张在火焰中灼烧的脸，说道。

“叶胜、亚纪，准备回撤。”曼斯说道，“我担心会有余震，而且你们的氧气储备不足了。”

“教授，你知道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吗？是龙和人两个世界的边缘，你会在触摸到世界边缘的时候停下来喘口气吗？如果余震把它掩埋了，你会遗憾死的。”叶胜说，“里面有什么东西，我能感觉到，进去的那条‘蛇’围绕着什么东西在游动，它很恐惧。”

曼斯沉默了足有一分钟，这一分钟里，洛伊静静地看着他，不仅是她，全船的人都在看着他。

“恐惧……能让‘蛇’恐惧的，是诺顿本人的坟墓吗？”他深深吸了口气，“好的，我明白了，我会为你们更换新的设备，但是记住，你们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无论是氧气还是电力都只能撑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长江航道海事局的直升机大概也到了，那时候水下作业将被迫停止。”

“明白。”叶胜说，“可我现在很想知道龙王家的门在哪里，这东西连条缝都没有。”

“我倒是大概知道，稍等，我很快会带个锁匠下潜去找你们。”曼斯道。

“教授，洛伊请求前去。”洛伊安静地听完他们之间的对话，发出请求。“如果那真的是龙王的宫殿，大概率会有龙侍，我的言灵可以带他们安全回来，前提是触碰到，我如果在水下碰到他们，那么不仅是他们，那个东西我也能带回来……我也可以带着整艘船和船上的所有船员瞬移回学院。”

曼斯教授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能有这么方便的言灵，点头：“稍等，我联络下校长。”

……

十分钟后，叶胜感觉到他留在青铜城内部的那条‘蛇’的不安加剧了，游动的速度加快了很多。

射灯的光柱自上而下，两个人影正向他们游来。

曼斯没有说话，而是敲了敲自己的头盔面罩致意，吐出一串气泡。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怀孕九个月的女人，他特制的潜水服在身前有一个硬制透明材料的囊，里面是穿着超小号潜水服的婴儿。

在这种成人也会不由自主惊惧的水下，婴儿神奇的没有哭喊，他缓缓地转头四顾，瞳孔中流动着淡金色的微光。

“嚯！钥匙！”叶胜先和洛伊打了个招呼，然后拍拍曼斯的肚囊去逗那个婴儿，“教授你看着活像一只潜水的袋鼠。”

“那你像一只跑我这里来偷小袋鼠的狐狸！记住，两个小时。”曼斯竖起两根手指，“做好准备，我要开门了。”

叶胜和亚纪悬浮在曼斯的背后，各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曼斯双手在胸前交叉，有力地拍了拍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们的手。

他闭上眼睛，伸手按在青铜壁上，低声吟诵。

像歌声又像咆哮，磅礴之音直接穿透了叶胜和亚纪的脑海深处。曼斯猛地睁开眼睛，做了一件普通潜水员看到会吓得心脏停跳的事情。

他在水下120米深处，打开了自己加压潜水服的面罩，这会让巨大的水压直接作用在他脆弱的人类身体上，他血液里的每一个气泡都会争相往外逃逸，可能爆掉他的血管。

水中轰然回荡着曼斯的声音，这一刻，他释放了言灵。

言灵·无尘之地。

围绕着曼斯的江水旋转起来，一个透明的水壳以他为中心迅速地向外扩大。

直径数米的球形空间里，水被强行排开，涡流围绕着他们高速地旋转，曼斯氧气瓶中泄露的高压氧气填补了这个泡里的空间，他们居然站在了空气中！

曼斯的手触及的地方，如同朔风吹过青铜墙壁的表面，大块的铜锈被剥下，露出崭新的金属表面，泛着过了油一样的青黑色微光。

墙壁上的图案清晰的显现出来，是凸起的一张人脸，嘴里含着一根燃烧的木柴，这是幅怪异的图画，脸被扭曲的痛苦，却不肯松开紧咬木柴的牙齿。

“宝贝，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曼斯用钢爪吊在青铜壁上，小心地从潜水服的腹腔里抱出了婴儿。

婴儿挺直了腰背，肃穆得像个神父。

他凝视着那个人的脸，慢慢的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以一根手指点在那张脸的眉心。

眉心的青铜凸起划破了婴儿娇嫩的手指，血漫过那张脸，一瞬间，亚纪看见那张脸扭曲了，透出欢喜的表情。

低沉得仿佛巨钟的声音正从孩子的嘴里涌出，青铜壁隐隐共鸣起来。

婴儿的血涌入青铜人面的嘴里，仿佛被强力吸噬，婴儿却以殉道者的漠然姿态站立着，完全没有失血的痛苦表情。

青铜人面吸噬了血液之后，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张开了嘴，像是打哈欠似的。一个直径约有一米的漆黑洞口出现在青铜壁上，上下都是那张青铜人脸的牙齿，绝不是人类的牙齿，一枚枚锋锐得像是匕首。

洛伊首当其冲地游了进去，曼斯只感觉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不见了。

“洛伊，你等等……”叶胜只来得及说一句话。

曼斯头疼地摇了摇头，对洛伊不听指挥的动作很是头疼，但同时他也知道，洛伊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她特殊的言灵，就算自己这次全军覆没洛伊都会没事。

他不了解洛伊，也不知道洛伊的性格，连这次任务都不太指望她。

虽然洛伊说如果危险她可以用言灵将所有人转移，但危机关头谁知道呢，曼斯只期望校长特派来的人别拖后腿就行。

又和叶胜他们交代了一些事情，还递给了他们一个装备部特制的炼金炸弹，说找不到卵就毁掉。

曼斯走后，黑暗重临，亚纪忽然感觉到了寒冷，足以摧毁人的、世界边缘的寒冷。

“叶胜！”她回头喊。

“我在这里。”叶胜伸出手，和她交握，露出笑来。

……

洛伊在青铜城里游走，目标明确，直冲向前。

里面有东西在吸引着她，先知也是在催。

那东西的声音仿佛在脑海里不停说着：快过来，我的孩子，乖女，快过来……

洛伊本来不想理，奈何声音太过强烈，而且这个声音说“乖女”。

这个称呼只有洛烟叫过。

所以尽管声音不辨男女，但洛伊还是想下去看看，万一是洛烟被困在里面了呢？虽然这个机率很小，但万一呢？

而且这个声音实在很像将自己带来这个世界的那个声音。

洛伊顺着先知给的路走下去，看到了一个青铜王座，王座上放着一个做工精良的盒子。

七宗罪？

先知为什么要自己来这？

要自己打开它吗？

洛伊疑惑着打开，想象中的炼金刀剑组合并不存在，里面只有一根朽木般的树枝。

她拿起树枝，在水里挥舞着，想试试看能不能触发什么机关。

很可惜，不仅没能触发机关，反而因为洛伊的动作，枯朽的树枝化为粉末消散。

洛伊：……

她拿着空气，陷入沉思。

所以先知究竟为什么要叫自己来。

突然间，青铜城震动起来。

洛伊一惊，脑子里想起了一些原著剧情，知道这是亚纪误触了陷阱开关，连忙顺着原路返回。

可来时的路口，却成了一面坚实的墙壁。

与此同时，木屑悄悄地在水中汇聚，组成了一条颜色浅淡的小蛇，藏在洛伊身后，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