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他们一路赶车打的，乘船过岷江，往观英镇赶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只拿眼睛瞅她，男人们贼兮兮地老看她鼓鼓的胸脯，让她心里暗暗直骂他们贱；女人们则用羡慕的眼神看她的打扮，又让她无比骄傲。也许是冬天里，女人们都把那傲人的胸脯收了起来的，看见古文丽依然那样挺拔，从而产生惊诧的原故罢。临近了黄家，她心里越发蹦跳得厉害了，脸上也有些发烧。

黄家晒谷坝里闹腾的孩子们发现了黄小刚和古文丽，都拍手跳脚地喊起来：“快来看哟！小刚叔叔从城里带回来婆娘啦！”

“坤坤、强强、兵兵都长这么高了，来吃糖，叔叔好久不见你们，还挺想你们的。”黄小刚对那些孩子说道。

“这些娃是谁家的哟？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古文丽说道。

“农村娃儿都是这样子的，他们并没有恶意。这些都是邻居的孩子。”黄小刚说道。

一个孩子还精怪般地跑进黄小刚家里，冲着家里喊道：“四老爷、四奶奶，小刚叔叔回来了！”

屋子里的黄小刚父母都喜笑颜开，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出了门，笑哈哈地迎接他俩。

黄小刚向古文丽介绍道：“这是我的爸妈。这是古文丽。”

古文丽脆生生地叫声：“爸妈新年好！”

黄小刚父母笑烂了脸，大声应道：“唉！进屋头坐嘛。”

古文丽走到二老跟前说：“爸妈你们二老好！我爸妈让我给你们捎了点东西，也问你们好哩！”

二老很慈祥地笑着，黄母说：“也给我们替你爸妈捎个好，二老身体还好吧？”

古文丽说：“他们很好。”

黄母说道：“屋头乱，莫见怪，比不得你们城里头。”

古文丽看了看黄家：堂屋里的餐桌，只是桌面到还干净些，而桌面下竟还有蜘蛛网；电视柜上，结有厚厚一层灰；他爸妈睡的屋子，床上凌乱地放着棉被。似乎他们不在意这些。

黄母端了杯水递给古文丽，又拉着她坐下说：“妹子，走累了么，喝点热茶。”

黄小刚说：“文丽，到我房里坐吧，妈，我的床铺收拾了没有？”

黄母笑着说：“收拾了，晓得你要回来，都替你收拾干净了，床底铺的是新谷草，上面铺的是新床单，那些东西都是将就你寄回的钱制成的物件。这不，还得替古文丽收拾间屋子。”

黄小刚笑道：“给古文丽收拾屋子干啥子嘛，我们早都住到一起了。”

黄母有点惊讶道：“咋不早说，你们结婚了？”

“就是还没有办证。”黄小刚答道。

黄母有些指责黄小刚：“这就是你不对了，结婚这事女娃子不好开口，男子汉要主动些，莫要让妹子吃亏哟。你们要尽快把这事办了。”

黄小刚说道：“妈，你不用操那份子心。说好了，过完年后，就去登记。跟你们说一下的是，古文丽已经怀上孩子了。”

“你看你做的好事，婚都没有结，就让人家怀起孩子，要让人家笑话的。”黄母有点生气了，“回头，我跟你爸商量一下，趁这新年，趁你们都在，请上客，在家把你们婚事办了。再说，我们先前给别人家赶过礼，也正好可以收些回来。”

古文丽说道：“妈，你就不要生气了，现今这种现象很普遍。我和小刚过年后，就要去办理的。至于你说请客的事，我看没必要，那是很费心费力的事。”

“请客是要的，农村里结婚，是要请上亲朋四友，七姑八婆，大家热闹一下，才能说明你们结婚了。不这样，人家是会笑话的。”黄母说道。

黄小刚走进自已的屋子，古文丽也一步一趋跟着进来。

一进房间，黄小刚眼前一亮，原来陈旧的家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刷着鲜的家具漆又灼灼生辉的新家具，三门柜上的水银镜子晶莹雪白，六屉柜上的相框放着他幼时仅有的几张旧得发黄的照片，一张厚实的书桌当窗摆放，高靠背的椅子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一张巨大的画镜子床静静地依在墙边，那床面盖的被子也是新的，床也是新的……反正里面的全是。这画镜子床从前只与地主老财家才用得起，据说得一方半木才能做得成，解放后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这种阔绰的镜子床基本绝迹，后来文革后搞开放，才慢慢又在农村兴起。正面床板上镂刻着精美的花纹，嵌在木版里的镜子有圆有方，上面描绘着动人的图案，有百年好合图、喜鹊报喜图、观音送子图、鲤鱼跃龙门图，还有各式吉祥花鸟图，床前是宽大的踏板，左右两端有个小床头柜，床铺上铺着母亲说的新床单，雪白的蚊帐分挂在床两头。在三门柜和镜子床间有个狭小的三角空间，一块印花布垂下来遮得很严密，那是主人家晚上方便的地方，黄小刚不去看也知道里面有个木制的红漆马桶。

黄小刚满足地叹了口气，父母真是费了番心思，他慢慢地登上踏板，坐在了软和的床上。古文丽也亲妮地坐到他的旁边，似乎在自言自语：“这种家具，很有古朴味道，我还从来没见过。”

“怎么是这样的厕所呀？”古文丽去方便的时候叫道。

黄小刚闻声走进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古文丽指指茅坑：“你看，那些东西好恶习心哟！”

黄小刚一看，茅坑里是用两块宽大的木板搭在粪坑上，中间留了条缝，通过缝隙，只见粪坑里黄的、黑的、稀的（大便）以及白的（卫生纸）一堆堆一块块，确是有点恶心，黄小刚安慰她说：“农村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了，我们那会儿在田地里插秧的时候，手里头还常常捏住大便了。”

黄小刚与古文丽的婚礼定在正月初四，期间他俩又回古文丽家去了一趟，向父母说了此事，还请二老来参加婚礼，看看事已至此，古文丽的妈妈在婚礼当天来了，吃完午宴就回去了。

他们一家人开始忙碌，黄小刚没有请他的朋友，就连好友高超，他也没跟他说，他觉得这事情太唐突，爸就叫他帮家里打打杂杂，爸要去请客，要为伙食忙，经过一番张罗，总算忙过来，爸还找人写了副对联，贴在堂屋大门两边曰：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横披：喜成连理。堂屋的中央贴着一张大红繁体剪纸“喜”。

鞭炮声响，开宴了，农村里吃“蛋糕儿”开始了。

黄小刚不停被亲友们敬酒，出于礼节黄小刚也不断地向他们敬酒。大伯冲黄小刚说道：“小刚，还记得当年你刚考上大学，我跟你说的话么？今天正应验了那话，看你读完大学，就在城市工作，住上高楼大厦，讨个了城里的女娃儿做老婆，好安逸嘛。”

黄小刚笑笑说：“城里生活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

农村里结婚，同辈之间是可以开玩笑，寻乐子的，增加些热闹气氛，几个表兄弟，一商量要开黄小刚小两口的玩笑，出节目，让他俩面对面站在一起，老表用一根细绳拴住一颗糖果儿的中间，要他俩一人一口咬掉半边糖果，他俩刚一咬，老表猛一提细绳，他俩就嘴儿对着嘴儿了，众人哈哈大笑，气氛异常热烈起来，还有人不断想出新花样，捉弄和取乐。农村人，娱乐项目少，除了打牌，看看电视，两口子没啥事干，就早早上床寻乐子，遇到结婚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好好折腾，寻找点乐子。

几个同辈还说要闹闹他们的洞房，黄小刚对他们说道：“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早都过了，今夜没啥看的。”

众同辈一脸失望地散去。

天上露着一角儿的月亮也遮掩不住几点星星的亮光，其他户子也拾掇好，新年里人们张灯结彩，鞭炮声不断响起，小孩子们总是不怕冷，还聚在一起疯玩，不时听到他们格格地大笑声。黄小刚今夜是要真正做一回新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