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乔栖很好奇叶秋的生活，她总觉得叶秋不该是一直逆来顺受生长出来的。

叶秋自己是绝不会讲糗事的，所以乔栖只有幸听说了一些他在军校的往事。

军训基地里有很多叶秋的同期和后辈，上进的同期早成大官儿了，留下来的多是懒得从基地出去的佛系选手。那会儿，几个学生跟着他们布置大讲堂，乔栖在一旁边粘彩圈，边听他们聊天。

叶秋忙于公司的事物，中间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有学生趁机跟话多的教官聊叶首长。

那些个教官一听基地里的小教官还对叶秋有意思，当时就哈哈哈笑起来，“那可真是厉害了，叶秋那小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搞的。”

旁边学生好奇：“叶首长这么厉害吗？”

“厉害啊，”圆滚滚的大教官提着几个折叠椅走过去，“当初军校有个教官罚我们跑步，说今天第一名明天减十圈，最后一名要加十圈，那小子成天跑第一还觉得不乐意呢，然后你猜他干了什么？”

“和教官打了一架？”

“没有，他还是比较文明的，他人缘好，所以隔天就拉着一班人齐头并进，所有人都跑了个第一，也所有人都是最后一名，把我给气的啊。”

乔栖眨眨眼：“不是气教官吗？”

“哪儿啊！”胖教官咣地一下放下椅子，“教官就气了一天，我可是气到了毕业啊，那会儿我天天跑最后，所以我跟他打商量说以后都这么搞，结果他跟我说人要学会靠自己努力，第二天就不管我们了，你说他图个什么啊？”

好，这很叶秋哥。

坐在小桌边，乔栖默默粘好一个彩圈，深深感慨叶秋那为皮而皮的性子是刻进骨子里了，只要他有能力把控局面，他就会怎么皮怎么来。

饭局、豪车边和机场都是些不好撒野的正经地方，所以之前叶秋也都是正儿八经的，换了他自己主场的地方，自然就……

“不过他人是好人啊，我跟你说，我室友这辈子都栽他身上了，”有女教官赶紧八卦，“当初我室友跟他当众告白，大家都起哄让他接受，结果他一本正经跟人家说，他要是在这里接受她的告白就是气氛所致，不够认真，要是拒绝她的告白，就是给她难堪，他希望她是被一个认真爱着她的人接受。”

“哇哦！”有女学生惊叹，“好温柔啊！”

会吗？

那种情况下，叶秋哥应该很不开心吧。

乔栖粘着圈圈，垂着眼皮思考着，叶秋哥那么不服管教一个人，在所有人起哄着逼他接受别人的情况下，他怎么也不可能是真高兴的呀。

“对啊，所以叶秋就说，那咱们重来一遍，他来告白，请我舍友来拒绝他。”女教官摊了摊手。

“？换我我就直接接受了。”学生觉得叶秋真是不懂人家对他如狼似虎的心啊。

“我舍友也这么说的啊，”教官叹息，“可据她形容，当时叶秋是那样专注而温柔，深情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不会的，这谁顶得住啊。”

……叶秋哥，辛苦了。

这就是以退为进的怀柔政策吧，乔栖粘了五个彩圈，手里拖着条彩色尾巴，叹息着叶秋以那样不美好的心情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是她望尘莫及的水准呐。

“说我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我名字了。”叶秋揣着手机，一进讲堂就扬了扬眉，“别是抖了我的黑历史吧？”

看上去游刃有余，实际内心慌得一批，这话说的就是叶秋现在。

他下意识看了眼那边低头做装饰的小姑娘，暗说着这电话来得太不及时了，不知道这群和他相处过几年的家伙会说些什么。

“哎哎这就冤枉人了，我们这是夸你呢，”女教官坐在桌边招了招手，“夸你当年碎了一地女孩子的心啊。”

叶秋无语：“……你就到处教坏小孩儿吧。”

一时不知道该将这理解为夸他不滥情，还是该理解为损他处处留情，叶秋头疼，他不接受人家告白明明是为了人家好，就他这家世，说出去吓不死人的。

放小说里，那就是一句“京城豪门，叶家二少出生时，天降金光……”

——这种开头的小说，如今都没人看了好吗。

不过叶秋也感谢自己这么多年，顶着家族压力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不然乔栖问上一句，他就是哭都不知道去哪哭去了。

“栖栖，栖栖，你粘那么多做什么啊。”女孩子捡起彩圈串成的链子数了数，“哇你都粘了十七个了。”

“啊？”乔栖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想着叶秋，不自觉就粘了好多了。

“抱歉抱歉，我发呆了！”乔栖慌慌张张赶紧拆圈，还好都是胶棒粘的，影响不大。

旁边的女孩子了然：“哦，我懂了，你是在想晚会那天要表演什么是吧？我也在想这事呢。”

乔栖有点懵：“什么？”

“就是最后一天要开晚会啊，军训的传统嘛，”女孩子说着，还意有所指道，“我们班可都指望你了。”

“指望我干嘛呀，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的。”

“你可是公众人物啊，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啊，这个时候怎么能不出面？”

“我……我觉得我可以出面教大家解数学题。”乔栖想了一个最擅长的节目。

旁边的女孩子绝望地看着她：“给大家留点梦想好不好。”

乔栖也很绝望，很方，“那我也不能上去教大家打游戏呀。”

“那不是也挺好的吗？”

“怎么教呀，没有电脑没有登录器的。”

“电脑还是能用的，登录器……好吧，确实没辙。”

女孩子放弃之后，很快扭头问起另一边的人都准备了什么节目。

小姑娘暗中松了口气，要她上去背英文还行，要她表演才艺简直是要命呐，不过想想，这场军训自己基本没参与集体训练，连最后的集体活动也不参与，全程都是靠叶秋哥开后门体会的一些乐趣……

好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一趟了呀。

乔栖叹息。

叶秋看看一人埋头做手工的女孩背影，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晚上叶秋照常带小姑娘去玩，黑灯瞎火边走边聊，也就是乔栖能告诉他一点关于他家混账哥哥的事了。

乔栖说得很委婉，虽然立场上不适合讲别家内部的事，可她心疼叶修呀。

乔栖直觉认为，叶秋这么聪明的脑子应该能听得出来很多被自己委婉过的内容。

叶秋一路上是越听越意外：“他混得这么惨？所以他是不是快退役回家了？”

……怎么听着还有点高兴呀。乔栖顿了顿脚步，犹犹豫豫地说：“我觉得他至少还要打两个赛季呢。”

“还要两年才回家？？？”

“…呃，至少，是至少，实际上我也不清楚。”

叶秋沉思了一会儿，“你说绑架电竞选手会出事吗，新闻倒无所谓，法律上会有人为他究责吗，没有的话我可以……”

“不！不可以！叶秋哥你要冷静呀！”乔栖很方，“叶修粉丝很多的，肯定会有人究责的！”

“但他从嘉世离开也没人给他究责吧。”

“啊……”

乔栖一愣。

那道领她左绕右饶转进宿舍区的背影，连说话都把乔栖绕进去了，她明明是想让叶秋稍微支持一下叶修的，可几句话之后，反而变成她被他说服了。

只要没有人知道，只要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掩盖，还不是做什么都行。

叶秋说得这样稀松平常，又没太当回事，这让乔栖思考起叶修或许有难处，那叶秋在打拼这些年又经历过什么。

可不等乔栖继续说下去，那边叶秋推开宿舍院的铁门，吱呀一声，停了动作，向斜后转去。

“这么晚了你谁啊？”胖子教官拍到乔栖的肩，迷迷瞪瞪看清了两人，一下子瞪大眼睛，“我靠叶秋？你…你和学生……”

夜晚凉得彻骨。

人言可畏，仅仅是夜晚一个教官和一个女学生混在一起的事实，就足够令人嚼上几次舌根，吐出扭曲实情的内容了。

叶秋僵直在原地，手也从铁门上滑落了。

森冷的夜风吹得人一个激灵，叶秋慢慢转过身，低声开口：“乔乔，去一层左数第一个屋子，把床底下的东西拿过来。”

“好。”乔栖左看看右看看，没说什么，直奔屋里。

军训的宿舍院是两层矮房，院中够站一个方阵大小，其他都是些沾了土的园艺工具，铁铲、锄头、锤子……总之都是些一棒砸下去，不死也得晕的。

一片黑暗中，骨骼错位的咯吱两声，激得胖子后颈发凉。

“老胖，之前我就觉得你的嘴真是要治一下了。”叶秋活动了两下手指，笑得让人发寒。

他一步上前，咔嚓踩碎了枯树枝，胖子感觉被踩碎的是自己脖子，让他浑身一抖，摆着手赶紧后退：“等等等等叶秋你不会要为这事来和我打一架吧，我知道了，我不说不说，肯定不说……”

“白天跟学生讲以前那点事的也有你一份吧。”

“我……这不是唠嗑吗。”

“是吗。”

叶秋眼神沉了下来。

那眼神深沉平静，他远比军训基地的所有人都明白流言的可怖性，叶家势力根深蒂固，无可撼动，拿他来嚼舌根无所谓，但乔栖出道在即，要是因为不知哪来的一句流言影响，那将来她要怎么活在镜头前？

要说叶秋双标，也确实是双标，他自己带小姑娘出去玩玩得最嗨，又容不得别人瞎想，可谓是又当又立。

可叶秋知道，自己得负责解决这件事。

“今天你能唠嗑唠叶秋的事，明天你就能唠出点叶首长和女学生的事，是吧？”叶秋很清楚谣言的添油加醋能力。

胖子脸色煞白：“叶、叶秋，你不至于吧……”

“……唉，对不住了老胖。”

话落，冷光一闪，拳头正朝面门砸过来，那飒飒破风声一听就不是玩笑。

当然，胖子在军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下意识抱住叶秋的手臂，腰身用力试图借力使力把他甩出去。

胖子外号是胖子，实际上那胳膊上的肌肉从来不是吃肉吃出来的。

力气不小。

可叶秋反手箍住他脖子，脚底划过他膝窝，将人绊飞个跟头再接上膝袭，丁零当啷倒了一片铁铲铁锄，砸得胖子头晕目眩。

这些巨响，惊亮了一片声控灯。

乔栖抱着医药箱出来时，只看到白炽灯下，叶秋扛着晕晕乎乎的胖子，万分担心地说：“老胖！老胖！你撑住！我这不是带你回来了吗。”

“我靠怎么回事，胖子被人打了？”楼上三三两两的教官赶紧追下来，“怎么回事？又是三连那帮家伙吧？我去他们没完了，不就上次赢了他们一回吗。”

“看不见，偷袭的！”叶秋扶着胖子，扭头看到乔栖一动不动还着急，“哎同学麻烦你帮我抬人了，找到医药箱了吗，找到了就快回去吧”

“啊、找、找到了找到了！”

乔栖赶紧上前，配合叶秋的演出，旁边一帮教官骂骂咧咧叫嚣着明天要搞他们一顿。

刚才乔栖在屋里，什么也没看见，但这院里从始至终就俩人，要说不是叶秋干的，乔栖自己都不信。

但这贼喊捉贼的本事……难道也是叶家遗传？

叶秋这边飙戏飙得不亦乐乎，手里还是很认真地给胖子擦那点小淤血的，擦得胖子长嘶了一声，低低骂叶秋：“卧槽你怎么还不去当个戏子，至于吗嘶——我靠你还来？”

叶秋看他一眼，表情很严肃：“是啊。”

“你！至于吗！”

“当然至于。”

叶秋捏着棉签，摁在胖子额头上，疼得人龇牙咧嘴。

做着担心的事，背对乔栖的那张俊脸上哪有一丝动容，完全是真在严肃处理一件大事：“老胖，记好了，以后别四处乱碰，也别张嘴就来，今天我放你一马，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再有下次，我想你可以履行一下军人的职责。”

“什、什么……嘶……”

胖教官只觉得手背一痛，看某人膝盖正碾着自己手，拿膝盖当钻头使，哪个学生说他好相处的？这种军三代的家伙能天使到哪去啊，整个一魔鬼！

然而任凭他再多腹诽，在别人眼中，叶秋仍然是那个特地把伤患扛回来还给人擦药的大好人。

此时叶大好人正皱着眉，认真地说——

“作为军人，我劝你还是将不需要的嘴和手，捐献给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