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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乔栖抱着衣服出来时，孙翔已经不见了，只有孙哲平咔嚓一声关上门，掸了两下手，仿佛刚收拾完垃圾一样轻松。

孙哲平见了她，自然地招呼：“哦你搞好了？真够慢的啊。”

“因为要熨一下……”乔栖迟疑地看看门，再看看一派自如的孙哲平，“大孙前辈，你这是把孙翔扔、扔出去了吗？”

“啊，对啊。”

“至少让他拿上衣服再扔呀……大孙前辈要不要，考虑考虑再扔一遍这件衣服？”

“……”

孙哲平看看她真诚递过来的那件衣服，顿时笑出了声，随手揉把乔栖脑袋，说成，这就一块扔出去，给你物归原主。

当时乔栖整理着被揉乱的头发，还在想他要怎么扔呢。

等她跟孙哲平一人背着书包一人拉着箱子走出门，乔栖终于看到，孙家用来放快递的邮箱口被衬衫完全塞满，至于本该在那里的快递，被孙哲平丢在了满是灰尘的邮箱顶——他说，没扔地上已经很好心了。

乔栖觉得也是，就她家公寓这朝外的走廊，他完全可以把快递丢下楼去，没这么做还是因为大孙前辈还算是个不乱丢垃圾的良好市民，哦，也可能是怕砸到他自己的车。

熟悉的路虎就停在楼下，打开后车门时，还能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网球包，估计是他的行李。

孙哲平打算把乔栖送到叶家后，再去机场买票飞H市。倒不是叶家没车来接乔栖，主要是孙哲平听说这事后，打算去认认地儿，免得哪天乔栖出了事，他找都不知道上哪找去。

真的只是认认地儿吗？乔栖有点不确定，“大孙前辈，你不会，还打算跟叶秋哥聊聊吧？”

孙哲平点了点方向盘，“说得你好像知道我跟那小子聊了什么？”

“大致能猜到吧。”

“说说看？”

“嗯……会让孙翔恼羞成怒的内容吧。”

红灯变绿，指尖停在方向盘上，孙哲平重新启动车子，微蹙的眉眼徒有满目专注。

车辆拥挤间仍有人强行超车到前，孙哲平很是不耐烦。

孙哲平一向喜欢坦率直接的人，可这里她的坦率反而让他烦躁——她说对了，当时孙翔的反应，就是莫名其妙之后的恼羞成怒。

当时面对他的挑衅，孙翔当时就变了脸色：“我去，你们有毛病吧？搞得好像谁稀罕和那小鬼黏在一起似的，你们嫌我碍眼，我还嫌她烦呢，要不是为了那破衣服我一秒都不在这多呆。”

孙哲平没说话，只沉沉地看着孙翔。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孙翔无端烦躁起来，他撇开视线，沉默一会儿，还是压不住火气，干脆站起来了，“啧……算了，那破衣服我也不要了，我走行了吧，以后再出现在她方圆十米我把我名倒着写，行了吧？什么破事。”

“行啊！”孙哲平要的就是这个，站起身，大步一迈，大门一开，嘴角一扬，“请吧。”

孙翔：“？？？”

那时孙哲平真是差点就给他鼓掌了，倒不是小人得志或幸灾乐祸，只是觉得这人在乔栖的事上，上天庇护得过分了点，说了这么多都没被乔栖听见一句，算他走运。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乔栖，孙哲平说了句：“你倒是了解他。”

刚做了半天家务，乔栖累得很，打着哈欠说：“嗯，但我也了解大孙前辈啊……”

听着话尾模糊的气音，孙哲平沉默许久也只能低笑一声，放弃了跟她讨论这事，反正就她整天最会说话，哪哪都最会做人了。

孙哲平拉高了窗户，说：“困就睡，还有半个小时，到了我叫你。”

一句话得令，乔栖安了心，靠着玻璃小憩起来。

叶家是相当有年代的军官世家，原本一直生活在军区大院，直到叶老爷子退休，其子当权，一改叶家素来为军不为政的家风，开始与官家来往，这才在十多年前举家搬出军区大院，住进了官商居多的B市别墅区。

乔栖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了有段日子没见的大别墅前，车前还有一辆宾利，宾利旁，孙哲平正在跟叶秋谈话，神色郑重像在聊国家大事。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之前她也是被叶秋留在车上，叶秋一个人去跟喻文州讨论什么，这次换成了孙哲平，连氛围都改变了。上次更是笑里藏刀的谈判桌，这次，倒像是友好合作的样子，聊完两个人还握了下手，孙哲平跟鼓励队员似的还拍了拍叶秋，意外的友善。

孙哲平转过头，看到乔栖扒着窗户他们，跟叶秋说了两句走过来。

“行了，你拿好你的东西好好学习去吧，我先走了。”孙哲平给她打开后备箱，看上去也没打算解释他们聊了什么。

乔栖慢吞吞走下车，问了一句：“去兴欣？”

“不然呢。”

“要加油呀。”

“彼此彼此，”孙哲平帮她提下了行李，然后摸摸裤兜，“还有，这个东西，叶修让我买给你——跑了八条街才找到——说你接下来几个月会需要它。”

那摊开的手掌心里，正躺着一个挂坠样式的打地鼠玩具，三排小地鼠看得乔栖一愣，她见过这个，叶修给陈果用来锻炼反应和手速的，但也就是业余水准，乔栖的手速犯不上这个。

她诧异，“这个，是叶修让你给我的？”

“备考期间你也没多少时间看手机了，就用这个吧。”孙哲平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将玩具咔吧一下扣入她手中，灼灼注视乔栖，“考试不重要，真正麻烦的是考试之后，这点你应该也明白吧？”

“……”乔栖沉默半晌，也握紧了玩具，“嗯，谢谢，也替我谢谢叶修吧。”

“只要你还回得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感谢了。”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乔栖说得很轻，嗓音还是偏软，但那眼神犹如风中杨柳，再多触动也不过尔尔，本心扎根在那里，绝无动摇，孙哲平看着也安了心。

他与乔栖碰了碰手腕，“等你回来。”

这一次，他会在赛场上等着她。

目送路虎逐渐驶远，乔栖转回视线，就见司机徐叔已经帮自己提起了行李，旁边叶秋摆了下手，算是打招呼，看上去没对乔栖孙哲平那点竞技革命感情有什么意见，但，情绪也没太高就是了。

叶秋先行领路，偏头示意她跟上，“走吧，还是之前的房间。”

乔栖不太好意思地点头：“抱歉，稍微多说了会儿话，接下来要麻烦你了叶秋哥。”

“没事，多了解一下电竞的情况也没什么不好。”叶秋耸耸肩，视线则下滑到了乔栖手中，“那是，打地鼠玩具吗？”

“嗯，叶修给的，叶秋哥玩过？”

“果然是他……”

两人的脚步踩过台阶，一步步向上。

叶秋看着上面某一个房间也露出一点怀念来，那时还是在军区大院外，叶修攒着零用钱买的，是他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玩具。

叶秋当时还以为他攒钱是要做什么，结果就是为了买个打地鼠的游戏。

“我当时不理解啊，真的不理解，”叶秋苦笑，“当时管我们的是我爷爷，管得严，零花钱少，攒一周才能偷偷买个零食，我哥他对零食从来都没什么兴趣，从来不买东西，问就是想要买玩具，我还以为是什么奥特曼之类的，结果他就攒了不到一个月，换了个攒钱打地鼠的，最便宜的那种，我还在想，那种东西估计没两天就丢了吧。”

乔栖很意外，“那时叶修就有想要打电竞吗？”

“不，他只是喜欢玩游戏罢了，说是上钢琴课的时候看到有人在玩，觉得挺有意思的就买了。”

“玩了很久？”

“对啊，小学是在军区那边的院校，他只要一有休息时间就玩，上学玩，放学路上玩，回家就躲在被窝里玩，零花钱都用来给这玩具买纽扣电池了，等上了小学五六年级时，有人送了游戏机，这才让他地鼠毕业了。”

“他打其他游戏也很厉害吗？”

“厉害啊，打地鼠没人赢过他，游戏机就一个卡带，当天就打通了。”

果然叶修是天才。乔栖有点小骄傲，看到没，他们荣耀的大神，在荣耀以外也是超厉害的！

不过当乔栖问起叶秋有什么玩具时，叶秋却说想不起来了，好像有人送过遥控飞机，玩了两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小时候他还挺喜欢玩具的，虽然没有叶修那么痴迷，他也仍然喜欢那些别人不让玩的东西。

他曾想，等自己有钱了，要把当时的整个小商铺都买下来才行。

可等他真的有钱了，也已经对玩具失去兴趣了。

说到失去兴趣几个字时，叶秋轻松得连他自己都讶异，那可是以前拼了命都想要的东西啊，如今，这是长大了吗？

走上装饰奢华的楼梯，叶秋回神才见乔栖一直在看自己，不免笑了笑，“抱歉，你应该不会想听这些吧。”

就像那时问起他怎么没再玩飞机的叶修。

当时他说玩腻了，叶修也没说什么，只浅浅叹过一口气，却让叶秋记了很久。

叶秋下意识看了眼乔栖，心说自己或许说错话了，这个能在叶修房间熟睡的姑娘，应该也是一样的，热爱与不热爱的人到底是很难走到一起去。

乔栖没什么反应，已经看着地鼠机出了神，“这样啊……”

叶秋挠挠脸颊，转移了话题：“他，给你这个是做什么？”

“这是，维持基本手速用的。”

“啊？”

扣下地鼠机，乔栖先一步踏上最高的台阶。

“我所在的队伍是非常了不起的战队，我玩的职业也是队内最热门的一个。我最初靠着并不算顶尖的实力，靠着叶修帮助，靠着天时地利人和，得到了正选位置，也尽力维持下去了，但只要我失败了……”

想到集训时那张冗长的术士名单，乔栖攥紧了手中棱角分明的小机器，“只要我稍一松懈，一定会立刻失去在蓝雨的位置，那个时候，肯定没有人会给我再抢回来的机会了。”

电竞从来没有简单到能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能稳稳霸占正选位置屹立不倒。

六个月离开俱乐部，状态下滑不可避免，手速无法维持也理所当然，甚至连对荣耀的认知都可能跟不上不断更新的游戏设定，她会错过太多东西。

这一切都是因为，入职业圈时，冒然与父亲定下了约定。

总有人要为不知事的自己付出代价，就像当年冒然签下十年合同的叶修，就像不曾明白封神的不是账号卡而是操作者本人的孙翔，就像从未知晓自己会经历这么多的乔栖。

这一回，没有人陪她走。

一旦失败，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叶秋不能明白这种执着，“电竞……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面前，乔栖没有任何愠怒，连郑重的态度都没有，只歪头想了想，坦诚道：“或许也没有吧。”

“哈？”

“嗯。毕竟荣耀没了我还是那个样子，我没有荣耀也还能过嘛，只不过……”乔栖看向掌心里的小地鼠机，“当时有个人说，我值得那里，我就很想去看一看一个我值得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从最低的位置到顶端，我都想去看一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

“他说你就信？”

“对，他说我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