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瑶的家长来得很快，夫妻两人同时到位，可见对这个宝贝女儿是多么重视。

班主任介绍了情况，又把李梦瑶找了过来，三个人一起苦口婆心，李梦瑶就是低着头不作声。

她爸爸有些急了，语气越来越严厉，最后甚至拍起了桌子。大概从没被爸爸这么凶过，李梦瑶的泪流得更凶，可这眼泪没浇熄她爸爸的怒火，反而让他额上的青筋越暴越高：“哭什么哭？这都初三了，离中考还有几天？净弄这些没用的，不可惜了你那么多年的功夫？从小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人得自爱自重，你倒好，为了个男孩子连学业都荒废了，对得起谁？我和你妈这么多年宠着你护着你，就是为了看你今天这副样子？”

这话说得够重，李梦瑶的妈妈忙一个劲地在一边扯他的衣服，让他少说几句。班主任也发现事情越弄越糟，暗自后悔自己的冲动，忙出面圆场：“梦瑶，你爸爸发再大脾气都是为你好，别哭了，擦了泪好好学，凭你的底子，这一个月的功课根本不是问题，老师相信你。”

“就是，我们梦瑶从小聪明，学习从来不费劲，这点坎不算什么，听妈的话，别再想了，收回心好好学，行吧？”

几个人都把目光投向李梦瑶，可她就是咬着唇不作声，那副倔强的样子让他爸爸气得暴跳起来，抬手就要打她，她妈妈和班主任忙上来拦，李梦瑶却趁空跑出去，直奔敞开的窗户！

几人反应过来连忙往外追，可门口到走廊一共才几步距离，李梦瑶又在那样的冲动之下，已经登上窗台，没有一点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梦瑶——”两短一长的惊呼同时响起，李梦瑶的妈妈身子一软昏了过去，班主任忙去扶她。而她爸爸则大步往楼下跑，一步两三个楼梯，一下没踩准，从一楼半直接摔到了一楼，爬起来也顾不上腿疼就又冲向外面。

楼上办公室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正在练习各自专业的学生也挤出来看，一时间，楼上楼下乱成一团。

见李梦瑶的爸爸抱着一身是血的她疯了般往门口的车上跑，老校长忙打电话叫司机先去等着，免得他一时心急，开车再出现意外。又命各班主任把学生拢到班里，他才叫上教导主任和李梦瑶的班主任，拉着李梦瑶的妈妈一起开车追过去。

这事发生时，苏浣儿正在图书室里查资料，对外面惊天动地的声音丝毫没察觉。林枫打电话告诉她李梦瑶出了事，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扔下手里的书就往外面跑。

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那暗红的血迹便扎进眼睛，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那么大的一摊血，喷溅成狰狞的模样，她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它与那个清秀纤弱的身体联系起来。

空旷的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感觉凉意从脚底一直攀上脖颈，却没能冻僵那些噬咬着她的悔恨的虫子。

要是她早点发现李梦瑶的执拗，要是她让乔逸凡多关心李梦瑶一下，要是她不带他们去北京比赛，要是他们那天不去电玩城……一千一万个要是都抵不过一个既成的事实，就算她想忏悔也得有人来听才行。

是的，她需要有一个人来听，帮她分解心中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悔意。

她机械地掏出手机，机械地拨出号码，机械地把电话放到耳边，机械地开口：“翌，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

那头声音清冷，一点不像秦翌平时的温柔，她却没听出来：“李梦瑶她跳楼了，为了乔逸凡。都怪我，我不该领他们去玩，不该那么晚才发现她喜欢笑逸凡，不该……”

“这不怪你。”

“嗯？你认为不怪我吗？可是我自己心里已经怨死自己了，还有李梦瑶和她的爸爸妈妈，还有乔逸凡，还有校长，他们一定都怨死我了。”

“不会，他们跟你一样，也都在怪自己。”

“都在怪自己？”

“是。只要真的心疼李梦瑶，他们就都会怪自己。这件事不是一个人的错，或者，根本没有人错。”

“呵呵，翌，你在安慰我吧。你总是这样，从来不说我错。”

“我不是秦翌。”

“嗯？——你不是？”苏浣儿好像刚从梦游中醒来，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肖清寒通话中3分07秒”，她以为打给秦翌的电话，竟然拨到了肖清寒的手机上！

“啊！对不起，我打错了。”

“没关系，”那头难得的没发火，“打错了也好，打对了也好，苏浣儿，这时候你能把电话打给我，我很高兴。”

“为什么？”

“有时候，下意识的动作更反应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很高兴，在你无助时，排在第一位的是我。”

“不是，我……”

“好了，别不是了，你只要记住，李梦瑶的事不是你的错，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再见。”苏浣儿真不知道再跟他说些什么，那头也没犹豫，很快切断了电话。

不再站在那里任悔恨敲打，她迈步走进教学楼，她想起来，她得去看看乔逸凡，那孩子，一定更是吓坏了。

直接走到初二三班，敲敲门，班主任田老师来开了门。凝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浣儿深吸一口气：“田老师，我可以找一下乔逸凡吗？”

“当然。”田老师回头叫乔逸凡，又转过来看着她扯扯嘴角，苏浣儿不知道那算不算笑。

乔逸凡依旧是一瘸一拐地出来，可这次连那条好腿似乎都没了活力，一步步在地上蹭着，再不是平时蹦蹦跳跳金鸡独立的样子。

“吓着了吧？”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站定，苏浣儿转身面对乔逸凡，轻声开口。

没有声音，他伸出一双胳膊抱住她，把头埋到她肩上。他的个子比她还略高一些，苏浣儿感觉肩膀上传来热热的湿意，紧接着，呜咽伴着轻轻的颤动从颈边传来。

她抬手抚上他的背，一下一下地拍，像那次钢琴比赛后安抚李梦瑶。却没想，这次是为了她，安慰另一个慌乱无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