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羿银眸晦暗，端详了迟聿片刻，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起伏，“你来了多久。”

轩辕羿会这般问，纯粹是猜测，他之前并没有察觉到周边还有人，可迟聿那毫不掩饰的嘲讽神情，分明就是给他的，而无端端地，迟聿这样嘲笑他做什么？可见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旁观了不少东西！

轩辕羿想得没错，迟聿的确一早就来了，只是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作壁上观，无意露面，更无出手相救的意思。

直到轩辕霜刚才意欲伤害幻象墨苒的时候。

迟聿收了羿上剑，一眨眼就从半空瞬移到轩辕羿身边，“墨苒和言琮的故事，你可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遍？”

这话问得可是扎心了！问别人清不清楚自己承受了多少遍撕心裂肺的痛苦，不是挖苦是什么？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

轩辕羿险些气笑了，只觉迟聿嘴毒心毒的劣根性，还真是像他，反唇相讥，“滚！”

迟聿眼帘轻动，置若罔闻，侧过脸，淡淡睨了他一眼，“孤帮你数过了，不算被孤破坏的那一回，你一共经历了六十六遍。”

轩辕羿一脸冷漠，“是吗？你怎么知道我在你来之前经历了多少遍？莫非我在这里的时候，你就在。”

迟聿笑了，口吻像在夸赞晚辈，“你很聪明。”

轩辕羿冷笑，“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你夸我这话听着像在自夸。”

迟聿没有还嘴，像是懒得搭理，意味不明地道，“墨苒跟言琮在一起，要比跟你在一起好……孤劝你退出。”

轩辕羿的脸色一瞬冷厉，“我想做的事，无人能阻，我想要的人，无人能抢……劝我退出？谁给你的资格？”

说着，他话锋一转，不怀好意地开口，“你让我退，是站在你母亲的感受考虑！可若那个姓言的丫头是你母亲，她爱上的狗男人是言琮，你是我……你能无私地将人让出去，成全他们？”

果然，此话一出，迟聿的眉眼霎时狠戾。

轩辕羿神色讥讽，将迟聿方才的嘲笑还给他，“如果你可以，那我便可以。”

言外之意，就是他绝不可能放手的意思。

迟聿眸光移过去，轩辕羿迎视他的眼睛，同样冰冷，同样固执，同样霸道，两人眼神的厮杀毫不相让，无形的火花在半空中闪耀出层层轨迹。

迟聿先收回了视线，轩辕羿觉得，他总算在儿子面前找回了一丝身为父亲的颜面，但他不知道的是，迟聿方才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

迟聿眼帘垂下，冷白的指尖摩挲着腕上的黑曜石，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出来。”

轩辕羿一愣，银眸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凭空出现的墨苒，以及……

飘浮在她身边、长相一样气质相反的女子。

轩辕羿眸子眯起，思虑少顷，心中有数。

他低声问迟聿，“她是谁。”

“墨昙。”

“果然如此。”

不错，那名女子就是墨家千年前的老祖宗墨昙，她之所以会出现，跟言千冽从言一色身体里出来的道理一样，都是因为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出手保护，另外也是神女殿的空间，适合他们出来。

迟聿在找到轩辕羿之前，其实先碰到了墨苒，他有意知道墨苒当年的一些故事，所以最开始未曾出手相救，直到墨苒将要再经历一遍的时候，他才将人解救出来，带在身边，一起发现了轩辕羿。

也就是说，轩辕羿经历的种种场景，迟聿在暗中看了多久，墨苒也就看了多久。

而轩辕羿与墨苒的心境自然也大相径庭，在轩辕羿看来是折磨，于她来说，却是抚慰。

墨苒面对轩辕羿，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她径直朝轩辕霜走去。

轩辕羿顷刻间洞察了墨苒的意图——她只怕想用灭灵阵让轩辕霜彻底消失！

轩辕羿想也没想，飞跃过去阻拦，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迟聿竟然快他一步，用手上的羿上剑，挡了一下墨苒。

墨苒诧异，看了一眼脚下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轩辕霜，暂时收了动手的心思，冲迟聿问道，“为什么？”

轩辕羿后一步到，将墨苒抱在怀里后，心跳才渐渐平稳，他也好奇迟聿为何阻止墨苒，对于他们的事，他不是一向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迟聿扫了眼轩辕霜身上的金芒，冥冥之中，就是觉得与言一色有关，他没有理会轩辕羿和墨苒的疑问，将像条死鱼的轩辕霜翻过来，嗓音魔魅阴寒，“想活？”

迟聿方才下手有方寸，让轩辕霜尝到了蚀骨之痛，极致的皮肉之苦，从她一身血就能看得出来，但却又给她留了几口气，因他有话要问。

轩辕霜满脸是血，喘口气都艰难，迟聿知道她听见了他的话，又问，“告诉孤，你身上的金芒，是哪里来的力量……说了，孤让你活。”

轩辕霜此时只剩下了求生本能，听到能活，便把言一色说了出来。

迟聿还要再问，蓦地，他察觉到了一阵空间波动，抬眼看去，就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清朗沉稳、气度不凡，一双眼眸黑而红，正是墨先。

他身上同样有着言一色赋予的金芒。

墨先一眼扫过迟聿、墨苒、轩辕羿，最后落在轩辕霜身上，他没有犹豫，大步走了过去，又在迟聿几步远外站定，“准许我和轩辕霜进来的人，是你夫人，身上的金芒，是她对我们的保护……你要杀轩辕霜，合该问过她的意思。”

迟聿寒凉的眼，凛冽如冬，不动声色道，“她让你们来救人。”

墨先默认，一边说出言一色那边的消息，一边拿出了能暂时留住生机的灵丹妙药，要给轩辕霜喂下。

就在他要把药丸塞进轩辕霜嘴里的时候，一只纤纤玉手，突地摁住了他的手腕。

墨先浑身一僵，与此同时，骤然觉得手腕被碰过的地方似乎烫了起来。

墨先缓缓抬头，一张脸逐渐映入眼帘，女子的容颜，他记忆犹新，但不是墨苒，却是墨昙。

墨昙神情邪魅，又艳又毒，好似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可眼底却又流转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至邪与至纯，融合成一股令人为她痴狂的风韵。

墨昙徒手捏碎了抢来的药丸，掐住墨先的脖子，笑魇如花，说得笃定，“你想杀她。”

这个时候杀轩辕霜，其实是在救她，因为她死了，便会转世成另一个人，逃出目前的境地。

墨先依然镇定，他的视线越过墨昙，看向她身后的墨苒，语气平淡地问，“你可还认得我。”

墨昙松开了手，飞到半空中等着看戏。

而轩辕羿出于男人感知情敌的本能，立即警惕起来，迟聿则在一边闲着旁观。

面对找上自己的墨先，墨苒心下感觉莫名其妙，“认得。”

墨先又道，“你那年被认回墨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此话一出，轩辕羿的脸色微变，他突然明白了，墨先是想向墨苒求证一件事！

轩辕羿猜的没错，而这也是墨先想来救墨苒的原因！

墨苒听到墨先的话，隐约也察觉到了什么，她如实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十二岁，还在轩辕皇宫的时候。”

墨先整个人僵住了，纵然有心理准备，但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抽疼，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比哭还难看，“原来不是轩辕霜。”

原来他年少时心动的人不是轩辕霜，而是墨苒。

原来真的不是轩辕霜，真的是墨苒……

可他一路帮着轩辕霜，害惨了的人也是墨苒……

墨先这一句，背后的信息量太大了。

墨苒不懂，也不想懂。

她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用灭灵阵抹杀轩辕霜！

墨先沉默了良久，而后看向轩辕羿，直勾勾盯着他，“是你跟轩辕霜联手，骗了我。”

轩辕羿揽着身边的墨苒，手掌微微紧了紧，面无表情道，“怪只怪，你对不该动心思的人生了念头。”

迟聿暗叹轩辕羿铲除情敌的手段高妙，不过也是够卑鄙无耻的。

墨昙这个心长歪的女人，却是很欣赏轩辕羿这样的男人。

墨先当初的确是被轩辕羿兄妹俩给骗住了，以为那时候他受伤，照顾他的人是轩辕霜，可三百多年过去了，他见过太多是是非非，历经沧海桑田，若再想不到当年之事有异，也枉费他这能传承壮大墨家的头脑！

但话又说回来，他已经为轩辕霜付出了太多，舍弃了太多，难以再回头。

可他终究也累了，想终止这错误的一切！

墨先再次在轩辕霜身边蹲下，就在墨昙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他猛然抬头看向墨苒，语气分外低沉，“禁术‘轮回’我无法破解，却有办法解开她和祭品之间的联系！届时，你用灭灵阵令她彻底消失，凌仗他们不仅不会随着她去，还会因她没用的三次转世机会，再活一段时日！但终究也会跟她一个下场，就看这段时间里，你们还能做些什么！”

迟聿如今对墨苒的了解更深刻了些，心知这种费脑子做判断的事，不适合她，当下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对墨先道，“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