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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风烈霜晨月

  • 作者:王鼎三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1-07-03 17:41:27
  • 章节字数:100210字

第二天一大早纪委书记时运成和反贪局长白无尘就带领纪委和反贪局的人来见王步凡。王步凡开门见山地说:“据我所知,魏酬情犯有以下错误:一、滥用职权,在干部调动上大肆收受贿赂;二、重用亲信,包括那些不称职的酒色之徒;三、大搞封建迷信活,群众反映强烈。你们先‘双规’她,然后可以从这三方面入手查处:一是现在还有五十多名干部被关在拘留所里,包括一名天野日报社的记者,你们要去面对面地谈话,听取他们反映的意见;二是从双虎乡党委书记书记鲍一保和乡长高山川身上查问题,看一看这两个平时只会喝酒根本就不干工作的书记乡长是怎么被提拔上去的,而像民选乡长平为民那么好的干部为什么一直得不到重用;三是双虎乡双虎村有个叫范天星的风水先生,自称是武当山弟子,感冒一次魏酬情都亲自开车去看望,而上访的干部她不问青红皂白就全部抓起来。另据群众反映范天星简直成了地下组织部长,想让谁当上书记他就能当书记,想让谁当乡长他就能当乡长,一定要查一查这个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与魏酬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怀疑两个人有合伙索贿的嫌疑。一旦查出问题一定要严肃处理。”难怪人们给王步凡取个“王三点”的绰号,他就是比较爱讲三点。

时运成很严肃地说:“我们一定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尽快查处魏酬情,《河东内参》上也揭露了一些她的问题。”

“好,我就在招待所等你们的消息,及时联系。”

时运成和白无尘与王步凡握手而别。

下午闻过喜来见王步凡。一见面王步凡握了闻过喜的手说:“小闻,委屈你了,随我下乡先让你坐了一夜牢,受惊了。”

闻过喜笑道:“王书记,这一次是你让我的人生圆满了,我还就是没有坐过牢呢,体验一下也有好处。你说魏酬情怎么就这样没水平,那么多上访的干部她敢都抓起来,真是无法无天了。现在倒好,纪委书记一到,那些人都被放出来了,矛头都指向魏酬情,纷纷反映她的问题,我看这一次魏酬情是玩完了。”

“这么多人都是告魏酬情的?”

“差不多。其中有二十五人是农村的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是告乡党委书记和乡长的,可是说到最后就扯到魏酬情身上了,说那些乡党委书记和乡长都是给魏酬情和梅慧中送了钱才当上官儿的,最可笑的是财政局的副局长,说梅慧中看上他老婆了,让人捎话说只要他老婆能让梅慧中玩玩就给他提个财政局的局长,可是现在他老婆经常被梅慧中玩弄,他也没有当上财政局的局长,老婆还跟他开始闹离婚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我要连夜写报道,就是怕《天野日报》不肯发表。”

“这个你不用怕,到时候我签个字,我就不信文史远签的字管用,我王步凡签的字就不管用。”

闻过喜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似乎更有信心了:“王书记你忙,我去那个房间里写稿子去。”

王步凡点点头说:“去吧,写完后拿过来让我看看。”

闻过喜离开后王步凡就开始揣摩梅慧中其人,是别人造他的谣还是真有其事?如果真有其事,那么梅慧中其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外君子内小人了。时间就这样在焦虑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晚霞照在窗户上时,叶羡阳回来了,向王步凡汇报说:“温优兰家里确实很穷,这几年为了她弟弟上大学把耕牛都卖了,谁知她弟弟大学毕业后还没有安排工作,没办法只好在市里一家建筑公司里打工。”

王步凡听了叶羡阳的话,觉得有些对不起温优兰,当初只想着为她弟弟解决点学费就够了,却疏忽了现在的大学生就业也很困难,等到了北远县一定要把温优兰的弟弟安排个工作。

吃晚饭的时候,闻过喜拿着写好的稿子来见王步凡,王步凡接过那十几页的稿件一看,标题是《请看今日西霸天》,内容基本上与他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就说:“走,咱们吃饭去,吃过饭小叶送小闻回市里,明天这篇文章要见报,配合纪委在西远县的调查工作。”

吃过饭,闻过喜要走的时候把稿子递到王步凡面前说:“王书记,你还是写点儿什么吧,要不然我估计这篇稿子发表不了。”

王步凡接过稿子想了想在上边写道:经实地调查,此稿件上所反映的情况属实,已报乔书记知道,请报社主编给予发表。然后签了自己的名字。

等闻过喜和小叶离开后王步凡又后悔了,觉得自己不抓宣传这块儿工作,不该直接干预报社的事务,很想给闻过喜打个电话,让他把批语划掉,可是想想魏酬情的所作所为他又气愤了,心想自己天天教导别人坚持原则,打击分子,如果自己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还如何振振有词地去大讲反?此时他又后悔昨天不该对肖乾发那么大的火,其实自己的做法并不比肖乾高明,明天《今日西霸天》这篇文章一见报,谁都知道是他王步凡支持闻过喜这么干的。又一想自己的身份毕竟与肖乾不同,肖乾是县长,还要在下边工作,不可把自己暴露在反的第一线,而自己是个市委副书记,即使文史远有想法,他又奈何得了?况且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与文史远已经成为政敌了,不可能再成为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翌日早晨,王步凡还没有起床,赵谦理在另一个房间里给王步凡打电话,说魏酬情和梅慧中要求见见他,已经到招待所门口了,问他见不见。王步凡问赵谦理:“你告诉他们我在招待所里?”

赵谦理在电话上说:“叔,我能那么傻?我说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说打个电话问问再说。”

“那就告诉他们,我正在向乔书记汇报工作,没时间见他们,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好的,好的。”

王步凡挂了电话就听见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魏酬情和梅慧中,等听见闻过喜的声音后他才去开了门,闻过喜一脸得意地把一张《天野日报》放在王步凡面前说:“稿子差点儿被毙掉,总编说要向文史远请示请示,我就质问他,文书记是副书记,王书记也是副书记,难道王书记的签字不管用吗?王书记是请示了乔书记的。总编是个滑头鬼,又专门打电话请示了乔书记,乔书记说既然有王书记的签字就发表吧。”

王步凡笑道:“都怕担责任,那么这个责任只好我来担了。”又与闻过喜开玩笑,“小闻,杀头的时候你去当个看客,别让我太孤单了。”

“真到了那一天,我陪王书记上刑场,死也追随在王书记身边。”闻过喜也开起了玩笑。

这时时运成和白无尘到了,时运成刚坐下就说:“王书记,魏酬情的问题基本查清了。《河东内参》上反映的情况确有其事,我们请示乔书记,决定立即对魏酬情‘双规’审查,其中还牵涉到前任县委书记的问题,决定对前任县委书记也实行‘双规’,有个事情有点儿蹊跷,县委副书记梅慧中也有问题,涉及索贿金额三十万元,可是乔书记说梅慧中已经把贿款上交到她那里了,是半个月前上交的,并且说对梅慧中是一时糊涂应该从轻处置,说他的错误与魏酬情是不同的。乔书记的意思是给梅慧中一个警告,免职调回市委去当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

听了时运成的话王步凡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他知道梅慧中是贾正明的表弟,也知道贾正明与乔织虹是同学,但他没有想到乔织虹会出卖原则来袒护梅慧中,梅慧中难道真的于半月前已经把受贿的赃款交给了乔织虹?似乎不太可能。即使梅慧中真的交了赃款,乔织虹也应该及时把赃款交到纪委去,连纪委书记时运成都不知道这个事情,说明其中必有猫腻。现在看来向阳还是离开市委办公室为好,继续留下去只怕要和梅慧中产生矛盾的。

室内的空气有些令人窒息的感觉,大家都注视着王步凡的脸等他表态,“那就尊重乔书记的意见吧。不过魏酬情的问题很复杂,你们一定要把问题查清楚,办成铁案,不能让毒蛇苏醒后咬农夫一口,她后边毕竟还有文史远呢。”

时运成说:“我与乔书记通了电话,她证实梅慧中确实退了赃款,她已经于今天把赃款上交纪委办公室了。我觉得这个事有些微妙,唯恐愧对这顶纪委书记的帽子,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情况向省纪委李宜民书记汇报一下。”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抽着说:“运成,你傻呀?需要那样揭丑吗?你和李书记说只怕乔书记会产生想法,我们都是在市委书记领导下工作的,换句话说是在乔织虹同志领导下工作的,她的意见必须尊重,不然只怕会出现什么不愉快。再说梅慧中来西远县时间也不长,他的问题估计不会有人太在意,我不能说让你出卖原则,只能劝你办事一定要灵活一些!”

时运成用手托着下巴做深思状,好像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

王步凡这时想退一步了,望着时运成说:“要不你向乔书记再请示一下,尽量不违反组织原则为好。”

时运成叹口气道:“算了,就按乔书记的意思办吧。”

等时运成准备离开时,王步凡又强调说:“运成,要实事求是地办案,既不夸大事实,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该惩办的分子一定要惩办,要给西远县人民一个圆满的交待。”

时运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挺腰昂首而去。望着时运成的背影,王步凡为自己刚才的话汗颜,还提什么实事求是,还说什么给西远县人民一个圆满的交待。梅慧中已经成为漏网之鱼,而且是市委书记亲自把网撕破放鱼儿溜掉的,如果不是梅慧中自己有问题,只怕西远县的县长非他莫属。

魏酬情被“双规”,梅慧中被调回天野市,如果乔织虹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肖乾应该是西远县县委书记的继任者,那么让谁来当县长,让谁当副书记,这些事情王步凡必须请示乔织虹。在梅慧中的事情上王步凡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乔织虹能够感觉到王步凡是在向她传递服从的信号,也知道肖乾是王步凡的老同事,因此当王步凡请示她西远县的班子问题时,乔织虹又一次放权了,说西远县的班子由王步凡全权处理,只需把结果上报就行了,不过她最后还是提议让肖乾当县委书记。

乔织虹既然把权力下放了,王步凡想给肖乾配一个能力强些的县长,他想到了天野师范的那个古为民。古为民在学校是教务处长和校长助理,享受副县级待遇,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当贫困县的县长,他让肖乾给工作组打了个电话,说他要召见古为民,让肖乾设法通知他。肖乾答应尽快与古为民联系。副书记的人选他想让古为民推荐一个。

下午古为民来见王步凡,他是个个头不高,身材很瘦看上去却很精神的年轻人,看样子有三十七八岁,比肖乾要小一些,这样的人正合王步凡的心意。两个人先拉了一会儿家常,从谈话中王步凡了解到古为民是南山县人,在天野师范教书十年,后来提了教务副处长、处长,去年才明确了个校长助理,享受副处级待遇。这时王步凡把话切入正题,“古处长,你在西远县落实小康战略工作组中是成绩最出色的一个,省委组织部部长井右序、市委书记乔织虹都知道你的名字,这次组织上有意让你留在西远县当县长,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古为民没有表现出惊喜,却很犹豫地说:“丢了业务很可惜的,况且我又没在基层行政上干过,不知是否能干得了。”

王步凡笑道:“没干怎么就知道干不了?我看你是个称职的县长呢,只要能够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办事,肯定就能干好。”

古为民思考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王步凡又道:“古处长不要有什么顾虑,如果哪一天不想干了,我保证你还回到天野师范去。”

古为民这时脸上有了喜色:“咱们一言为定,那我就试试吧,能干好继续干,干不好立即走人。”

王步凡又道:“还有个事情,你在工作组中给西远县人民选一位副书记吧。要人才不要庸才,要干材不要吃材。”

古为民听了王步凡的话先笑了:“王书记说话很幽默啊,市社科联下来了一位副处级干部姓阎,军转干部,一身正气,我看是块好料子,不知道人家愿干不愿干。”

“让他当个副书记兼政协主席,提拔个正处级他会干吧?你给他吹吹风,如果愿意干的话让他来找我。”

“好的,好的,我试试吧,如果他愿意,我和他一块儿来见你。”

天黑的时候古为民和老阎来了,老阎五大三粗的,很有军人风度。当王步凡向他说明用意之后,老阎很爽快地说:“王书记,在部队我是个团长,天天带兵,转业后分配到社科联有点儿有劲用不上的感觉,这次下乡呀,我浑身都是劲儿,再待在机关里可能把人待出毛病来。”

王步凡这时又耍滑头了:“我这只是代表组织征求意见,并不是正式的任命。你们知道现在任用干部必须先经组织部考察,然后再公示。如果你们本身就是正处级,这些手续可能要省掉,可你们都是副处级,就牵涉到提拔的问题了。”王步凡这样说事出有因,他发现乔织虹其人办事用人随意性很大,今天说谁是一朵花,明天可能就说你是一堆屎,虽然乔织虹说西远县的班子让王步凡全权解决,万一她半夜里打一个电话说让某某同志去当县长,可能王步凡在这里就白忙活了,因此他才把话留了余地。

晚上王步凡给肖乾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陪古为民和老阎吃了顿饭。吃过饭送古为民和老阎走后,王步凡单独向肖乾通报了情况,又给市委组织部部长王宜帆打了个电话,让组织部派人考察古为民和老阎,考察结果直接向乔书记汇报。打完电话王步凡掏出一支烟,肖乾急忙帮他点了火,他抽完一支烟仍然没有说话,弄得肖乾胆战心惊的,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事了,等着王步凡的训骂。

王步凡说:“把你提拔为县委书记我是背了任人唯亲恶名的,西远县又是天野市最穷的一个县,这里既没有矿藏,土地又贫瘠,单靠农业是不行的,我建议你在县里动员有钱人买车,然后组建个运输公司,到外边去闯天下,再发动全县青年人走出去打工,这样也是脱贫致富的一个渠道。你如果能够把这两件事情办好,就能干出政绩,只要干出了政绩,就不怕别人说你是靠我当了这个县委书记,到那个时候人们会说你是一个称职的县委书记。”

肖乾点着头说:“还是老领导想得长远,我上任后就抓紧落实这两个事情。”

王步凡又说:“夏侯知的弟弟在深圳办了一家公司,你与夏侯知联系一下,让他跟深圳方面联系联系,那边用人多好赚钱。”

肖乾又是一阵点头。他在王步凡面前始终不多说话。

王步凡这时又说:“双虎乡那个乡长平为民,很受群众的爱戴,现在的书记鲍一保和乡长高山川,群众对他们意见很大,鲍一保和高山川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一定要把他们拿下来,让平为民当乡党委书记,另外那个算命先生范天星我看也该抓起来了。”

“我明天就派人去办?”

“又性急了不是,这个事情不要操之过急。魏酬情倒台了,双虎乡能没有人反映鲍一保和高山川的问题?等魏酬情的事弄清楚以后,处治鲍一保他们就顺理成章了,既办了他们,还得让他们觉得是有人告他,因此你不得不把他们拿掉,而拿掉他们又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一定要达到这种效果才好。不然鲍一保和高山川就会恨你了。”

听了王步凡的话,起初肖乾有些不解,后来终于听明白了,不停地点头,并且暗暗佩服王步凡的老道,差点儿没有说出“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其实王步凡只比肖乾大三岁。

王步凡在西远县的工作告一段落,要到北远县去。肖乾送他的时候,王步凡又交代他说:“肖乾,就是因为你书生气太浓了,我才给你选配了一位比较精明的县长。我看古为民同志不错,你要克服优柔寡断、头脑发热的毛病,工作上要尊重古为民同志,我不怕你犯错误,就怕你犯罪,犯了错误还能够改正,犯了罪谁也救不了你。遇事要多与古为民同志商量,吃不准的事情与我通通气,总之任何事情都不能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肖乾听了王步凡的话,很虚心地说:“我一定尊重古为民同志。”

王步凡又说:“阎天成是军人出身,我看他是个直性子人,对这种人不怕他玩诡计,就怕他发脾气。他一旦心直口快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要多包容他,溶化他的缺点,利用他的优点,你身上缺少的恰恰是阳刚之气啊。我相信古为民同志是你的好帮手,阎天成同志会成为你手中的一员虎将。”

肖乾又是一阵点头,直到看不见王步凡的车时他还在点头,这时他对王步凡简直就是敬仰了。

王步凡的小车进入北远县界,刚走了有十几公里,太阳就落山了,天也慢慢黑下来,路况不好,小车行驶得很慢。路过一个叫叶河的村庄,有人在路上站着拦车,小叶只好停下。这时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来到车前说:“交过路费。”

叶羡阳说:“这里不是收费站啊!”

穿警服的人很横:“这是县交警队规定的收费点。交不交,不交可要扣车了!”

闻过喜小声说:“别交,我看出来他是个假警察。”

赵谦理也说:“不理睬他,现在什么狗都敢挡路。”

小叶准备强行通过,王步凡小声说:“交钱,让他开票。”

小叶明白王步凡的意思,问:“多少钱?”

“二十。”

“这么贵!”

“三十,再问一句四十。”

叶羡阳说:“好,好,我交钱,请给我一张票吧?”

“没票。”

“老哥,我得回去报销,不行你给我写一个白条也行。”

“写条子再加十元。”叶羡阳又给了十元,那个假警察给他开了个条子,上边写的是:收过路废四十元。叶存仁。其中“费”字写成了“废”字。

又走了十公里,已快到北远县城了,车又被拦住,仍然是收过路费。这次叶羡阳没有讨价还价,人家要二十元,他交了三十元,讨来一张写着“收过路费三十块”的白条子,署名是叶存智。

闻过喜说:“我早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宁过阎王殿,不过北远县。今日我才真正领教北远县交警的无法无天了。看来我得再写一篇东西,让他们吃一块吐十块,吃不清兜着走。听说北远县交警大队的大队长叶存信是副县长叶慕月的侄子,北远人给他起个绰号叫叶扒皮,说不定叶存智和叶存仁是叶存信的兄弟呢!”

闻过喜已经把路上的经过记下来了,王步凡这时灵机一动小声说:“小闻,这个事《天野日报》上登不出来,文书记也不会让登,目前文史远是抓宣传的副书记,他很重视叶慕月,我下车自己转一转,你现在立即和小叶去省城,在《河东日报》上刊登这篇稿子,争取明天见报,需要核实的情况就打我的电话,我一会儿就召见他们的县委书记秦时月,你们快去吧。”

闻过喜已经明白了王步凡的意思,他是要先在舆论上把叶慕月搞倒搞臭,到时候一切都好办了,就是文史远也不好站出来说话。闻过喜看了一眼赵谦理,赵谦理表现得好像和叶慕月不认识一样。见王步凡已经下车,闻过喜坐了叶羡阳的车,驶离北远县。

王步凡步行来到北远县县委门口,才给秦时月打了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他们县委门口了,秦时月跑着下楼迎接。

来到秦时月的办公室,一切办公用品至少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东西,看来秦时月能力不强,为官还是清廉的。其他领导还没有闻讯赶来,秦时月的办公室里只有王步凡和赵谦理三个人。王步凡就问:“秦大姐,一切都好吧?”

秦时月很不好意思地说:“人老珠黄,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你现在是市委副书记,可不要大姐大姐的叫。”

“看大姐说的,同学永远是同学,大姐永远是大姐。怎么?还没有给我找姐夫?”

秦时月羞答答地说:“都什么年龄了,过一天是一天吧,我现在只想回市里。”

“将来再说吧。”

这个时候其他领导都来了,叶慕月春风满面地先和王步凡握手问好,然后才是其他人。

会议开始后,王步凡让秦时月汇报在基层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的具体做法。秦时月说:“这个事情……这个事情还是请叶县长汇报吧。”

王步凡很不高兴地看了一眼秦时月,然后又望着叶慕月说:“那么叶副县长就汇报吧。”

叶慕月倒是很会讲话:“我们北远县是个贫困县,是天野市三个贫困县之一。既然是贫困县,我们就立足贫困县做文章,在农业方面,立足于抓经济作物,先后派出五批学习人员到天南和东南去学习,学习他们在农业上打翻身仗的经验。但是今年起步晚了,种烟和种植药材的时令给误了,我们准备明年大打农业翻身仗。不过我们搞了两个‘工程’,第一个工程是‘植树造林工程’。我们发动县直局委干部在县城西边的山上植树造林五千五百亩,现在绿树成荫,景色很好。第二个工程是‘养殖工程’,这个工程我们是学习天北县的先进经验,在全县范围内号召广大农民朋友搞养殖业,我们把石拱桥乡作为重要试点去抓,石拱桥乡的农民现在已经实现人均一头牛、一只羊、一头猪的既定目标。省、市、县三级工作组在我县也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群众对‘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拍手叫好。我们计划在明年年底前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叶慕月汇报完,接下来是县委副书记和副县长各自汇报自己主抓的工作,会议开到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闻过喜打来电话,王步凡接住后是河东日报社的记者要求电话采访北远县县委书记秦时月,王步凡把手机交给秦时月说:“老秦,市报记者找你,你到会议室外边接受采访吧,不要影响开会。”

秦时月接了电话走出县委会议室。叶慕月莫名其妙地望着王步凡,一脸的狐疑。王步凡为了给秦时月以充足的时间,就讲了一段话:“在农村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是省委的英明之举,尤其是在国家级贫困县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意义尤为深远。贫穷并不可怕,怕的是没有摆脱贫穷的勇气和措施。北远县的脱贫思路是可行的,关键在于落实。我不想在此只听叶副县长汇报,明天咱们实地察看之后再说吧。”

叶慕月的表情又有些难堪,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复杂表情。

这时秦时月进来了,把手机还给王步凡,没有说什么,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会议再开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王步凡此时感觉肚子在咕咕地叫,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吃晚饭,就站起身说:“只顾开会,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呢。”

叶慕月讨好地说:“走,到县委招待所去。”

王步凡摆摆手说:“还是给贫困县里省几个钱吧。老秦,你让秘书弄两桶快餐面吧。”

会议就这么散了,秦时月的办公室里就有方便面,她亲自泡了三碗。王步凡和赵谦理吃过快餐面之后,就在秦时月的办公室里闲扯,看来今晚上是要开夜车了。秦时月哈欠连天,也不敢说回里间休息。她望着王步凡说:“王书记,你要是困,就去里屋休息一会儿吧。”

王步凡笑道:“我不困,大姐如果困得不行就去休息吧。”话是这样说,王步凡不休息,秦时月哪敢去休息。就这样一直坐到凌晨三点,秦时月实在熬不住,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王步凡猜想这一夜是叶慕月最难熬的一夜,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王步凡到北远县的真正目的。如果真是来看“植树造林工程”和“养殖工程”,发现弄虚作假可就麻烦了。

六点钟,闻过喜和叶羡阳从省城回来了,闻过喜小声对王步凡说:“今天《河东日报》就登出来了。”

王步凡说:“走吧,咱们今天把北远县的‘两个工程’看一下,如果他们弄虚作假,在明天的《天野日报》上再捅他一下,打蛇就要打死,免得他回头再伤人。”王步凡回头看秦时月,见她还没有睡醒,就连着叫了两声把秦时月叫醒。王步凡说:“秦大姐,你通知一下叶慕月,咱们现在去看一看你们的植树造林工程。”

秦时月嘟囔着说:“其实……其实不用看。那都是叶慕月和文史远弄的花架子工程,是骗人的。”

王步凡笑了笑:“下边的同志干出了成绩,我不看就是失职啊。要看,一定要看的。”

秦时月看抵不过去,就给叶慕月打电话。叶慕月说让他们先去,她马上到。当秦时月陪同王步凡、赵谦理和闻过喜来到北远县县城的西山上,看到的都是像指头粗一样的小树,树周围全是荒草,栽上的树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很多树已经死掉了。王步凡不无讥讽地说:“老秦,这就是你们北远县搞的脱贫工程?不管干什么工作都得善始善终啊,既然要植树造林,就要保证它存活,不然年年栽树不见树,岂不是尽干些劳民伤财的傻事?今年的树苗多少钱一棵?”

“是……是叶县长从外地弄回来的,说是三块钱一棵苗,五千五百亩总共栽了五十万棵树,花了一百八十万呢!现在活着的树苗也不过有二十万棵。”秦时月也很不满意地说。

王步凡又问:“当初植树是谁的决定?好像春天叶慕月还没有来当副县长的啊。”

秦时月说:“这个……这个事情就没有在常委会上研究,叶慕月是这个县的,年初拿了文史远的亲笔信来找我,说她哥哥是文史远的同学,要在这里搞植树造林试验基地……”

“那么养殖工程又是谁抓的?”

“也是叶慕月搞的……反正我也不想干了。”

“走,咱们去石拱桥乡看看去。”王步凡说。

秦时月很不想去,又没法推脱,只好硬着头皮上路了。两辆小车在乡间小路上奔跑着。王步凡对闻过喜说:“把北远县搞的花架子工程在报纸上好好批评一下,也对其他县起个警戒作用,再不能搞这些劳民伤财的花架子工程了。北远县还是个贫困县,仅植树这一项至少要损失一百万元,县里有多少钱经得起他们这样浪费!”

闻过喜说:“是该揭露一下。不过文史远与我们总编的关系很好,只怕他不会让刊登这种批评稿。”

王步凡笑道:“你把稿子写好后,我给乔书记打个电话,然后我以乔书记的名义签个字,报社不敢不发。”王步凡已经感觉到乔织虹和文史远有矛盾,触及文史远的事情乔织虹肯定会支持。

闻过喜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也有了信心,笑着说:“我可能要得罪我们总编了。”

王步凡也笑道:“只要不得罪人民就行,总编也得听市委的吧?”

小车路过石拱桥,赵谦理让车停下来。桥边有一家卖羊肉汤的小店,大家就在那里吃早饭,吃着早饭王步凡有意与店主交谈。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说话粗声粗气的,像个母夜叉。“大嫂,听说北远县石拱桥乡的养殖业搞得不错,人均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现在形势怎么样?群众脱贫了吧?”

胖大嫂看了王步凡一眼问:“大兄弟不是本县人吧?”

王步凡说:“我们是从这里路过的,顺便问一下。我们是外省的,想让我们那里的老百姓来这里学习先进经验呢!”

胖大嫂脸一沉说:“别,千万别让老百姓瞎跑腿。我告诉你,我们县的那个女副县长可是个狐狸精,专会骗人,石拱桥乡的党委书记也不是他妈的什么好东西。什么每人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放他娘的狗屁,哪有的事?全是骗人的!年初倒是动员过,但老百姓没钱,上边又不支持,用什么去买牲口啊?前一段时间天野有个叫文史远的书记来检查工作,就去了我们石拱桥村,前一天叶慕月和我们乡的党委书记把全乡各村的猪、牛、羊集中到我们村,记者来了以后又是录像又是拍照,那个狐狸精还讲了话,说什么牛羊入户,群众致富。这不,领导一走,又让各村的人来领自己的猪、牛、羊,一来二去竟弄死了十头牛、三十只羊、二十头猪,这些畜生来的时候好好的,因为两天没人管,回去的时候就死了,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现在畜生死了没人管,去县里告状,啥也没要出来,还被打了一顿,说是他们扰乱公共秩序,我日他亲娘的,当初人家的牛羊好好的,让叶慕月他们牵来牵去的瞎折腾,他们这样就不叫扰乱秩序了?唉!现在当官的不论理,只许他们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几个好东西。哎呀,没办法啊,老百姓斗不过人家,只好认了。俺也知道叶慕月那个狐狸精和文史远是相好,要不然她也当不了副县长,听说人家还准备当县长呢,这样的人如果当了县长还不把老百姓坑死?”

听了这些话,王步凡的心情更加沉重,侧过脸去看秦时月,秦时月似乎已经麻木了,对胖大嫂的话没有一点儿反应,就好像没有听到。王步凡就在心里骂道:秦时月啊秦时月,你可真他妈的熊,真不配当北远县的县委书记。

饭后,王步凡一行离开小饭店,秦时月问是否先去乡政府,王步凡说直接去石拱桥乡温寨村。秦时月就没有给乡党委书记打电话,也没叫人通知乡干部。王步凡他们来到温寨村找到温优兰的家,她家只有三间瓦房、一间草房,院子很宽敞,房子很破旧。温优兰的母亲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在农村也算是个相貌出众的女人。

赵谦理上前介绍说:“大婶,这是市里的王书记,今天来石拱桥乡了解农民养殖致富的事情,顺便来看看你。”

温优兰的母亲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叫王步凡的王书记?”

赵谦理说:“是,是,就是那个王书记。”

温优兰的母亲异常激动:“王书记呀,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哩!我儿子温优良的毕业证被银行扣下了,是你救济了我们。大兄弟,来,快坐下,哎呀,我总算见到恩人了!”

王步凡坐下后问:“老嫂子,听说你们这里每人养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是真的吗?我怎么看你家什么也没有呢?”

“那都是他们瞎吹的。过去老百姓盼着儿女考上大学出人头地,现在都怕儿女考上大学。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呢,我们把猪牛羊全都卖了也不够儿子优良的学费,闺女在天野打工一个月也就那几百块钱,除了自己花销还把剩下的钱全都贴给优良了,儿子现在毕业了,又找不到工作,整天为这事犯愁,你说上这大学有啥用?唉,现在办啥事都得有关系,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啊。”

王步凡笑道:“不要紧,你儿子的工作我给他安排。”

温优兰的妈妈感动得哭了:“大兄弟,我们家里可真是遇见贵人了,你让我们咋谢你啊!”

王步凡摇摇头说:“不谢,不谢。我把优良当作自己的儿子了,他比我的儿子大不了几岁。”

“那敢情好,也算他小子有造化。哎呀,光顾着说话,我去给你们烧茶去。”温优兰的母亲说罢去了厨房。

王步凡没有阻拦她,而是望着秦时月说:“秦大姐,养殖工程这个假造得也太大了吧?你就没有深入基层看一看具体情况?”

秦时月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上:“这个……这个也是叶慕月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情。上次文史远书记来这里视察工作,自始至终是叶县长陪同的,没有通知我。”秦时月真的成了一个摆设了,对北远县的情况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王步凡望着秦时月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说:“大姐,你可真是个好人,但不是一个好官。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回县城去吧,我明天去你们那里召开调整班子会议,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秦时月反而脸上来了喜色,嘟囔着说:“我……我早该走了,就是走不了,这回看来是能走了,我看……我是要解放了。”

王步凡望着秦时月远去的背影就想笑。她肯定认为这一次王步凡会让她回天野去,其实她想错了,北远县的阵地她还得继续守着,不然一下子更换很多人也不现实。

秦时月走后,闻过喜把写好的新闻稿件让王步凡看。王步凡看着这篇题为《浮夸风刮到几时方肯休》的文章,觉得单凭闻过喜的文笔犀利是不够的,他还要加把火才行,于是就给乔织虹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北远县存在的问题,说要在报纸上批评一下。乔织虹在那边说:“王书记,那个啥,可能你还没有见到今天的《河东日报》吧,北远县的叶慕月太不像话了,她的所作所为影响很坏,我已经通知白无尘派人去北远县调查叶慕月的问题了。那个啥,该批评就批评,该撤职就撤职,那个啥,她也太无法无天了。”

挂了电话,王步凡在闻过喜写的稿子上签了一行字:此稿已请示乔书记,请报社审核后立即发表。最后签了乔织虹和他的名字,署了日期。签完字,王步凡对叶羡阳说:“小叶,你送闻记者去市里吧,小赵你也回去一下,给我取件换洗的衣服,今天就不要来了,明天一早你们再过来,等北远县的事情处理完,咱们还得到南山县去,只怕最近一段时间是回不到市里去的。小赵你顺便到我办公室去一下,看一看有什么紧要的信件捎过来。”

赵谦理他们三个人走后,温优兰的母亲把荷包蛋茶也烧好了,从厨房出来,见人都走了,就显得有些遗憾。王步凡说:“他们有公务,回天野去了。”

温优兰的母亲给王步凡端来一碗荷包蛋茶说:“本该放糖的,不怕你笑话,家中也没有糖。”

王步凡笑道:“老嫂子,我也是农民出身,知道农村现在还不富裕,你别客气。”王步凡接了荷包蛋茶吃着,温优兰的母亲说:“你慢慢吃,我去给优兰打个电话,让她把优良带回来见见您。”说罢笑着出门去了。

王步凡此时特别想见到温优兰,在这穷山沟里感到有些寂寞,北远县城明天他也不准备去了,要在温优兰家住两天,等市纪委和市公安局把叶慕月的问题查清楚之后他再露面,关于调整干部的事情他已经把自己的观点讲给乔织虹听了,决定权在她那里,王步凡不想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必要再回去和乔织虹交换意见。到了“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一切调整都将顺理成章,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吃午饭的时候,温优兰的父亲下地回来了,看上去是个很老实的庄稼人,话不多,有些憨厚。等温优兰的母亲介绍了王步凡,老温只是搓着手表现出十分感激的样子,脸憋得通红才挤出来一句话:“真是遇见好人了。”

午饭后,王步凡被安排在一间很干净的房间里休息,看样子像是温优兰的住室。床里边贴了报纸,床头上贴着当红影星的照片,在农家这种房间算是最雅气的。躺在床上王步凡睡不着,他能够想象到现在文史远的日子最不好过,叶慕月肯定会在他面前哭鼻子让他为自己求情,可是省报做了反面报道,市纪委和市反贪局明天就要进驻北远县,文史远此时只怕也无回天之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慕月完蛋。这一笔账他文史远还算不到王步凡的头上。闻过喜去省城时王步凡特意交待他揭露北远县问题的文章不要出现闻过喜的名字,他还要在天野市混下去,文史远是抓宣传的副书记,要小心他打击报复。至于明天在《天野日报》上刊登的那篇文章,他已经请示过乔织虹,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他当时不让闻过喜在省报上落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乔织虹不高兴,毕竟省报批评了天野辖县的事情,让乔织虹的脸上也不光彩,如果乔织虹知道这些事是王步凡在暗中操作的,就会对他也产生不好的看法。

王步凡一觉醒来,见农家小院里已经没人了,连温优兰的母亲也不在家。王步凡闲着没事就找了一本琼瑶的小说坐在阳光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五点多钟的时候,温优兰和弟弟回来了,温优良见了王步凡急忙叫了声叔叔,然后红着脸站在一边笑。

王步凡问:“优良,毕业证领回来没有?学的是啥专业?”

温优良答道:“多谢王叔帮忙,毕业证取回来了,我学的是文秘专业。”

“那很好嘛,我跟你们县的书记秦时月说一下,让她帮个忙安排你去县委当秘书算了。”

温优良听后情绪非常激动:“如果能这样真是太好了,那些地方一般人可是去不了的。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温优兰很妩媚地望一眼王步凡说:“优良你真傻,只要有王书记给咱帮忙,咱就不是一般人了。”

温优良很高兴地说:“姐,我去告诉爸妈去!”说罢跑着出去了。一个农家子弟,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去县政府当秘书,只要能够就业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市委副书记亲口说要安排他的工作,他自然很高兴。

温优良出去后,温优兰挨着王步凡坐下说:“什么时候来北远县的?”

“昨天,专门来除暴安良的。”

“今天我在市里都听说北远县的县长出事了,这是报应。他们叶家在北远县简直成了一霸,不除,老百姓没有宁日。”温优兰说着表情已有些愤恨。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王步凡和温优兰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王步凡起床很晚,直到听见赵谦理和闻过喜的说话声音之后他才起床,温优良主动给他端走了尿盆儿,温优兰给他端来一盆热水让他洗脸。他洗着脸说:“农村的空气新鲜,就是有点儿冷。”

温优兰接道:“要不然人们怎么都想往大城市里挤,农村现在还没法与城市相比,城乡差别还很大呢!”

王步凡放下毛巾脱口说:“那就把户口转到市里吧,这个事情我让向天歌给你办。”

温优兰道:“不忙,过两天我让赵万山去找你,也许他自己就能办。”

王步凡从来没有听说过赵万山这个名字,就吃惊地望着温优兰,见温优兰红了脸,他才知道赵万山可能是温优兰的对象,也就不再往下问了。

这时温优兰的母亲已经把早饭做好,温优良在他姐姐的屋里放了张桌子,几个人开始吃早饭。

吃过早饭,闻过喜递给王步凡一张当天的《天野日报》,头版头题就是《浮夸风刮到几时方肯休》,文中把北远县县长叶慕月损得不轻,比如“劳民伤财中饱私囊”,比如“为自己捞取所谓的政绩,不惜弄虚作假”等等,头版二题是一篇披露魏酬情罪行的文章。

看了报纸上关于魏酬情的报道,王步凡有些吃惊。西远县是天野十县二区中最穷的一个县,而最穷的县里也能出此巨贪,真让人不可思议。

王步凡不想再说魏酬情的事情,就转移了话题。

温优良与叶羡阳和赵谦理的年龄差不多,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很谈得来,反倒把王步凡衬托成孤家寡人了。又过了一阵子,温优良邀请叶羡阳和赵谦理去西河沟洗温泉澡,赵谦理问王步凡:“王书记,你是否也去洗一洗,放松放松?”

“你们去吧,我还要等乔书记一个电话。”王步凡说。

赵谦理他们走后,家里只剩下温优兰和王步凡两个人。王步凡就问:“小温,老乐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是干什么的?”

温优兰有些羞怯地答道:“是西城区委宣传部的新闻中心主任,叫赵万山,去年老婆在生孩子时死了,大人孩子都没有保住,人还算不错,就是书生气太浓了,像个书呆子。”

王步凡说:“只要人品好就行,过日子人品是最重要的。你看现在有钱的男人有几个不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王步凡见温优兰的脸红了,王步凡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谦理他们回来后,王步凡给温优良写了封信让他直接去找秦时月,让秦时月给他安排工作,自己带着叶羡阳和赵谦理到北远县各乡镇去检查工作组在下边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的有关情况。

在王步凡离开北远县准备去南山县的时候,乔织虹突然打来电话,让他赶紧回天野,说有要事相商。在电话里也没说是什么事情,王步凡只好取消南山县之行回天野。

在路上,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叶羡阳突然说:“王书记,那天晚上我到你家里去,见莫妙琴在,说是她要与欧阳颂结婚了,想请你当证婚人。你不在家,她就邀请嫂子去省城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王步凡有些吃惊地问:“是吗?欧阳颂的妻子病得很重,只怕是死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死的?”叶羡阳摇摇头没有回答。

王步凡对莫妙琴的印象一直不错,也很同情她的遭遇,现在她能够嫁给欧阳颂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只是觉得莫妙琴和温优兰都嫁给离过婚的男人,多多少少有些美中不足。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又自嘲了,难道只准你王步凡娶个大姑娘,就不许人家欧阳颂和赵万山娶个没有结过婚的女人!可惜的是莫妙琴很爱欧阳颂,而温优兰却不爱赵万山。

王步凡进了乔织虹的办公室,发现她的办公室又重新装修了一遍,一改过去的古朴风格,而变成了很时尚很超前的现代风格,屋里的一切用具好像都换了,就连他书写的那幅字也不见了,现在挂着的是那位粉碎“四人帮”有功的前国家领导人写的。一个多月没见面,乔织虹现在也开始美容了,给人一种容光焕发的感觉。乔织虹向他问了辛苦,还亲自为他倒了水,递了烟,她现在在公开场合也开始抽烟了。

王步凡坐下后,向乔织虹汇报了在西远、北远两个县搞调研的有关情况,并很直爽地说:“乔书记,魏酬情和叶慕月都是混蛋啊!不出问题是偶然的,出问题是必然的。”

乔织虹苦笑一下,灭掉烟头说:“那个啥,《天野日报》上都揭露了西远县和北远县的问题,魏酬情和叶慕月的问题也不小,你以为当初我真的想提拔叶慕月?那个啥,是文史远同志再三跟我说,我也没办法啊,现在干工作处处都在搞平衡,我听刘书记说了,文史远同志出任天野市代理市长的事情看来是大势所趋啊,马书记不同意,呼延书记一再坚持,两个人为此还吵了嘴,我看最后说不定又是马书记妥协。因此,我们就不能不给未来的市长一个面子吧?只是刚给了他一个面子,第二个难题又出来了。”乔织虹说罢把最新一期的《河东内参》放在王步凡面前说:“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是南山县的县长,他以权代法,搞得民怨沸腾,‘政绩’都上内参了,不处分不行,处分了文史远同志不高兴。那个啥,刚才文史远同志还在我这里,说不行就把北远县的县委书记秦时月调回来当人大秘书长,让文史达到北远县去当书记。我就跟他说文史达的问题还没有查就提拔,让我这个当书记的也很作难啊,因此召回你这个智多星来商量商量。”

王步凡终于明白了乔织虹的意思。他也知道南山县的事情被曝光是天南县委宣传部长赵稳芝在他的授意下找了《河东内参》的记者文平,却假装糊涂地问:“乔书记,你的意思对文史达查还是不查?”

乔织虹很矛盾地说:“查,要得罪文史远,不查,没法向南山县人民交待,我也作难啊!”

“这个事情好办。你就说省委刘书记专门为此打来电话,就说南山县的群众已经告到他那里了,你忘了刘书记就是咱们南山县的人吗?”

乔织虹拍一下脑袋说:“哎呀,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还是你王书记点子多。那个啥,这样一来文史远也许就不敢保他的弟弟了,能够保全他自己就不错了。”

王步凡与乔织虹两个人会心地笑了。之后,王步凡说:“乔书记,既然要查,这次就要组织个调查组,我算一个,纪委时运成算一个,反贪局白无尘算一个,再让信访办的主任也参加,这样比较合适些,一旦文史达真的有问题,南山县的县长人选你考虑过没有?”

“要撤就把南山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一起撤掉。人选有现成的,你那个外甥女向阳我看还是让她下去锻炼吧,她还年轻,要重点培养培养。”乔织虹笑着说。

王步凡不知道乔织虹究竟是关心向阳,还是讨厌向阳,又把向阳的事提出来,王步凡就无法反对了,更不知乔织虹是让向阳下去当县委副书记,还是当副县长,他又不便多问,只好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乔织虹和文史远原来是暗斗,现在变成明争了。其实南山县的问题揭开盖子应该归功于天南县的赵稳芝和内参的首席记者。而这一切的幕后策化者又是王步凡。现在无形之中帮了乔织虹的忙。南山县的县委书记也是文史远的人,看来这次也要遭殃了。王步凡暗暗为自己的杰作叫好,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文史远不会想到《河东内参》上的反面报道会与王步凡有关系,乔织虹更不会想到。

也许文史远在某件事情上得罪了乔织虹,乔织虹一再强调南山县的事情要速战速决。王步凡只好答应第二天就到南山县去。下午乔织虹还秘密主持召开了南山县调查小组会议。会上乔织虹强调了及时解决群众反映的热点问题,也是党密切联系群众的重要举措。希望调查组到南山县之后把群众反映的问题解决好,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有什么背景,只要他侵害了人民群众的利益,违背了党的宗旨,那么他就不配做领导干部,有问题的要坚决拿下来,让能够为群众办事、与群众心连心的好干部上去……

这次会议是秘密进行的,散会时乔织虹让调查组明天一早就动身,并且强调了纪律,任何人都不准向当事人透露风声,谁违反纪律处分谁。

王步凡从乔织虹的讲话中慢慢又品出些味道了,看来绝不仅仅是乔织虹和文史远之间有矛盾,说不定刘远超现在和呼延雷也有矛盾了。刘远超是抓组织的省委副书记,呼延书记由于资格比刘远超老,现在频频把手伸向人事任免的领域里来,与刘远超产生矛盾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乔织虹与刘远超是情人关系,按刘远超的想法应该给乔织虹配个既听话又能辅佐她的市长,可是他的这个想法连续被呼延雷掐断,他对呼延雷产生反感情绪也是很自然的。另外据省内消息灵通人士透露,省委书记马疾风现在与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矛盾也公开了。刘远超是马疾风重用的人,不可能不站到马疾风这一边来。这样看来,河东省的一场政治斗争即将爆发,也许在今年年底,也许在明年年初,看样子这场斗争是很难再平息下去了。另外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现在大肆敛财,已经引起省城老百姓的愤怒。由此看来呼延兄妹一个弄权,一个敛财,已经达到天怒人怨的地步,这样的高官不出问题是偶然的,出问题是必然的。

王步凡觉得乔织虹让他去查南山县的案子只是河东高层斗争的一个序曲,也许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头,也许查处南山县的事情就是点燃政治大爆炸的导火索。另外听说省长牛耕野因为健康原因已经不可能上班了,呼延雷正准备出任省长,可是凭他在河东的威信只怕有一定难度,再说刘远超会不会也窥视省长宝座呢?

第二天上午,王步凡正准备带领工作组到南山去,突然接到乔织虹的电话,说原订计划撤销,要他立即到市委去开会。王步凡不由又笑这个女人的随心所欲和反复无常。

王步凡不知道事情发生了什么变化,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只有乔织虹一个人在,正看着窗外那些法国桐出神。乔织虹见王步凡来了,就用手指一下沙发让王步凡坐下,然后自己拖着疲惫的身躯也坐在沙发上,把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仰着脸叹气,叹了几口气才说:“王书记,是这样的,昨天咱们说好之后,我总觉得牵扯到文史远同志的事情要慎重一些,就给刘书记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这件事。刘书记对我们的行动持反对态度,说河东官场的情况比较复杂,省里边的斗争绝不能让天野的事情当了导火索,那样的后果对咱们天野是很不利的,一旦天野的领导卷进省委高层的斗争之中,那么我乔织虹就没有好下场了。那个啥,想想刘书记的话,还是他站得高看得远啊!我们天野确实不能当导火索。况且文史远背后还有个文景明啊,唉,害得我一夜没合眼呢。”

王步凡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就在心里感叹世事的纷纭复杂,感慨官场的高深莫测。其实王步凡并不想到南山去。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肯定是有问题的,他如果去了,不查出问题没法向南山县人民交待,有失他廉洁公正的形象,查出问题文史远肯定会暴跳如雷,文史远就会到呼延雷和文景明那里说是他王步凡在整人。人家乔织虹有刘远超做靠山,文史远有文景明和呼延雷保护着,唯独他王步凡没人保护,一旦乔织虹和文史远大闹起来,说不定最终吃亏的却是他王步凡。因此听了乔织虹的这个决定,王步凡反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像放下了背着一百多斤重的东西那样轻松,不由自主地用小指头挖起了耳朵。

乔织虹又说话了:“我想了想,还是缓解一下矛盾吧,我是初步这样决定的,让南山县的县委书记调回市里,把北远县的县委书记调到南山县任书记,让文史达到北远县去任县委书记,把秦时月调回来当人大秘书长,让梅慧中去南山县当县长,让向阳到南山县去任常务副县长,王书记,你的意见呢?”

王步凡听了乔织虹的话半天没有吱声,对乔织虹的这个决定他并不赞成,也感到意外。文史达本身就有问题,现在不但不受查处,反而升了一级,梅慧中刚从西远县调回来,是个戴罪之身,现在没有受到处分却提了县长,这简直就是一场违反原则的游戏。可是乔织虹是市委书记,她作出的决定一般情况下副手只有执行的份儿,万不可持否定态度,况且现在文史远和乔织虹又是那样一种明争暗斗的微妙关系,文史远与他王步凡也不可能成为一条道上跑的车,因此在这种必须站在左边或者右边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有服从于乔织虹,始终和市委书记保持一致,而不是和另一个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保持一致。

半月后的一天,乔织虹样子很悠闲地转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她平时是很少到副职的办公室里来的,王步凡给她倒水,让座,递烟,然后笑着说:“大老板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乔织虹笑道:“王书记到乡下转了一圈儿,竟然把关心领导的优点给转丢了。那个啥,向阳到南山去当常务副县长了,你也不再给我们物色个秘书,想让我当光杆司令啊。”

王步凡笑着拍了一下头说:“哎呀!又是下乡又是忙杂事,竟把领导的大事给忘了,要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吧,人要机灵些,可靠些,向阳是很不错的,但我的原则是给市委书记当秘书不能超过一年,年轻人要求进步,你老让人家给你当秘书,会误了人家的前程。”

“大老板对人真是关怀备至啊,我得替向阳谢谢你。”王步凡原以为乔织虹让向阳下乡是对向阳有什么看法,现在听乔织虹这么一说,他才知道是自己误解了。既然乔织虹又让他推荐秘书,王步凡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他想起了他的另一个外甥女。他的另一个外甥女是大姐的女儿,现在是天南县的一个乡镇的党委副书记,如果能到市里来工作,会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遇。但他不急于说出来,怕人们再说什么闲话,就试探性地说:“乔书记,其实你来天野时间也不短了,人也熟悉了,应该自己选个秘书,有合适人选没有?”

乔织虹想了想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那个啥,你觉得得道山开发办公室那个东方云怎么样?”

听了东方云的名字,王步凡吃了一惊。他刚才多亏没有把自己的外甥女说出来,不然就很难堪了。东方云过去是侯寿山的情妇,她妹妹东方霞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情妇,看来乔织虹是要向呼延雷传递靠拢信息了,不然她不会去选用一个绯议颇多的东方云当秘书。王步凡对东方云进市委机关是不赞成的,可是他不愿因为东方云的名声不好而得罪乔织虹,就说:“可以呀,东方云挺不错,既然大老板觉得她合适,调过来不就成了。”

这时乔织虹又犹豫了:“调东方云来市委办公室会不会,那个啥……”

“嗨,都啥年代了,现在人们关注的是经济发展,其他都是次要的。况且东方云这个同志确实不错,有爱心也有正义感!”王步凡知道乔织虹说的“会不会”指什么,故意打了个掩护。

“那么就调过来?”

王步凡看乔织虹心意已决就附和道:“调过来,我现在就给东方霞同志打电话。”说罢王步凡当即拨通了东方霞的电话,先问了工地上的事情,然后才说了正事。东方霞在那边犹豫了一阵子才答应让东方云进市委机关。王步凡又给墨海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墨海就跑着来了,见乔织虹也在,就用手习惯性地拢一下大背头,又扶一下他的金边眼镜,望着两人说:“二位书记有何指示?”

王步凡此时正有一肚子火没处发,就对着墨海很严厉地说道:“老墨,有些事情你这个当秘书长的要考虑得超前一些,不要非等领导交待了才去办,比如说乔书记现在没有秘书,这个事儿你考虑过没有?难道这种事情还要我这个抓组织的书记亲自过问不成?你有点儿思路不清啊!”

墨海一下子脸红了:“我……我呢……”他哼唧了老半天也说不出话。其实墨海也有墨海的难处,市委书记的秘书向来都是自己选人的,什么时候让他这个秘书长推荐过?现在王步凡这样数落他,使他有点儿无法回答。

王步凡知道墨海有难言之隐,其实他自己也是有苦难言。乔织虹既然已经选定了秘书,又不明说,绕了半天弯子才说明。以乔织虹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下个命令,把东方云调过来,没有必要与他王步凡商量。为了不伤及情面,王步凡又开腔了:“老墨,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东方云不错,调过来给乔书记当秘书吧。”他这样一说好像东方云是他选中的而不是乔织虹挑选的。

墨海先是“啊”了一声,惊得半天也没有合上嘴,他没有想到王步凡会选一个专傍大款的暗娼来给乔织虹当秘书,但是又不好表示反对,磨蹭了半天才说:“哦,哦,这样也好,也好,东方云,东方云这个同志不错嘛!”

乔织虹一直不吭声,王步凡只好又说话了:“老墨,我已经和得道山开发办主任东方霞同志打过招呼了,你尽快给东方云同志办手续,市委办公室不是缺个副主任吗?梅慧中到县里边了,让东方云任个副主任。”

“我看呢,是否把赵谦理也提拔一下?”墨海说。

王步凡不等乔织虹表态又说:“赵谦理已经是副主任了,他干的时间太短,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乔织虹听了王步凡的话没有表态,墨海倒是问了一句:“不知东方云是不是党员,如果不是呢……”

“如果东方云不是党员,这个事情……啊?”王步凡的话像在问别人也像在问自己。

乔织虹很不高兴地说:“东方云不是党员?那个啥,那就算了。”

墨海不敢再说什么,好像是他否决了乔织虹的提议,一脸委屈地离开了王步凡的办公室。墨海走后,王步凡觉得也没有什么话可与乔织虹说,就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直到乔织虹觉得无聊时才自己离开。

乔织虹离开了一会儿,墨海又进来了。向王步凡汇报说:“王书记,东方云的事情我已经与组织部部长王宜帆同志交涉了,刚说的时候他不太同意,后来我只好说这是乔书记的意思,他才答应了。王书记,你说选什么人不好,怎么会选一个东方云来给市委书记当秘书呢?我知道这是乔织虹的意思。”

王步凡此时心中仍然有气,就抢白道:“老墨,你问我,我问谁去?政治上的事情很玄妙着呢。哪怕是个三陪小姐,只要人家书记看中,咱也得把她弄来,谁让人家是市委书记呢。你没听说过三陪女当宣传部长吗,这年头什么怪事没有?”

墨海仍然站在那里摇头。王步凡觉得刚才的话可能刺伤了墨海,就拉墨海坐下,递给他一支烟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王步凡自己也点了支烟,顿了顿说:“哎,老墨,你说以后见了东方云,我们是叫东主任呢,还是叫东方主任?我记得我上大学时学校里有个讲师姓上官,学生都叫他上老师。”

墨海想了想说:“这个我也弄不清楚,我想还是叫东方主任吧,咱们的省委副书记叫呼延雷,好像没有听说有人称呼他为呼书记,以此类推应该叫东方主任,哎,这个东方云究竟是啥来历呢?”

“来历大着呢。其他的事情无可奉告啊!”

墨海听了王步凡的话长叹道说:“王书记,刚才我到办公室里想了想,自己年纪大了,觉得已经不能适应秘书长这个岗位,还是退到人大政协去吧?”

“老墨,你不是对我刚才的话生气吧?我也被人耍了。”

“哪能啊,王书记的为人我能不清楚?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气?我侍候花瓶真是侍候够了。”

“老墨,理解万岁,理解万岁,哪天咱哥俩得喝一杯,好好交流一下思想,颇有同感啊!”

“王书记,刚才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想退二线了。”

“即使是实话也得向太后表白,得省里批准,你对我说有啥用?我也想到人大政协去,你老墨能做主吗?别忘了你是副厅级,我也是副厅级啊!”

“干脆,我现在就去跟太后请旨,说不想干,我一天也不想干了。”墨海说罢起身出去了。王步凡知道墨海是个很固执的人,他自己决定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墨海走后,林涛繁来了。王步凡很惊喜地与他握着手说:“毕业了?”

“毕业了。刚回来乔书记就让我配合组织部的人去考察干部,也没有见着你,这不,副市长人选的考核结果出来了,想向你先汇报一下。”

王步凡笑了:“老林,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你是副书记,我也是副书记,哪有一个副书记向另一个副书记汇报工作的道理。咱哥俩可别玩虚的,你从中央党校回来时我正下乡,也没能给你接风洗尘,我回来你又下去了。”

“你抓组织,考核干部的事情本来应该你去,可乔老板偏偏把这个差使派给我,现在结果出来了,你应该知道一下。”

“你老兄又来了,我虽然是抓组织的副书记,但是副厅级的任命我能参上言吗?决定权在省委,你应该去向太后汇报,然后让她向省委汇报。这个事我也不想听,管他们提拔张三还是李四呢,咱们既然左右不了,干脆图个清静。最可笑的就是那个范书记,居然也是考察对象,组织部的同志们没有说什么吧?”

“可想而知。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吧,除了下乡也没有出去走走?”

“那次去北京搞个人书法展,本来是要去看你的,乔书记打电话让我回来,文史远出了车祸,匡扶仪同志被杀害,后来又出了个大爆炸案,天野人心惶惶的,再没有走出去过。”

“天野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真是不敢想象啊。中央党校校长还专门找我了解情况,在毕业典礼上,他大力提倡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痛斥行为,并且说天野发生的大爆炸案就是官僚主义和行为造成的,要求学员们廉洁奉公,始终把人民群众的利益记在心上……”

王步凡道:“中央领导是英明的,中央的政策也都是很好的,可惜到了下边老是走调。你躲出去清静了半年,我这半年可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你看,你胖了至少十斤,我可是整整瘦了十斤呢!”

林涛繁观察了一下王步凡的身子,眉头一皱说:“真是瘦了,白头发也多了,你比我大半岁,我现在还没有白头发呢,嫂子年轻,我建议你把头发染一下,不然看上去年龄悬殊有点儿大。”

王步凡苦笑一下说:“我现在是身心交瘁啊,哪有那份心情。”

接下来林涛繁讲了在京听到的一些关于上层反的事,列举了几个大分子的名字,还说了他们的问题是如何被发现的,中央又是如何下决心查处他们的,以及在查处时遇到的阻力。当谈到河东省的高官时,林繁涛语出惊人:“马疾风肯定要调走,连河东的省人大常委会主任也当不了,到中央也不会安排什么要职,此人除了人品好以外能力威信都不行。呼延雷恐怕要出麻烦,省里已经有人把他和他妹妹一同告了。他的问题是经不住查的,一查准被判刑。”

王步凡听了林涛繁的话没有接腔,对于上层的事他了解不多,没有发表见解的资格。两个人谈到快十二点,乔织虹打过来电话说中午要给林涛繁接风洗尘,让王步凡去作陪。

中午王步凡和林涛繁来到天道宾馆,乐思蜀把他们引到一个很偏僻的雅间里,乔织虹已经等在那里。吃过饭乔织虹说有事提前走了,王步凡和林繁涛两个人就天野官场的事情谈得很深,一直谈到下午上班时才离开。

又过了一星期,已是十二月中旬了,王步凡上午到天野汽车厂看了一下,林君正带着设计人员在查看厂房,看来旧厂房大部分都要拆掉,仅仅是一块地皮可以利用。下午他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东方云敲门进来了。她长发披肩,身体胖了许多,看上去是一种成熟和丰腴的美。不等东方云说话,王步凡先问:“手续办过来了吧?工作能否适应?”

东方云点点头说:“办过来了,工作还能够应付下来。哪天我得请您王书记的客,我能来市委多亏王书记帮忙。”

王步凡并不想把话说得太明,就打掩护说:“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啊!况且你确实是个人才哩。”说罢要给东方云让座。

东方云嗤嗤地一笑说:“什么人才呀,王书记可别拿我开涮,其实我并不想来这里。不坐了,乔书记让你过去说点儿事。”

王步凡不知道乔织虹又有什么指示,急忙离开办公室到乔织虹那去。进了乔织虹的办公室,见屋里烟味很浓,王步凡猜测可能是乔织虹和东方云两个人在抽烟,不然屋里不会烟雾缭绕,有点儿呛人。看来这个东方云和乔织虹还真有些情趣相投。王步凡坐下后,东方云给王步凡倒了水,又给乔织虹的杯里添了水,然后才退出去。

王步凡见乔织虹一脸愁容,就知道她又有烦心事了。他不便问,点了支烟抽着,想等乔织虹自己说。

乔织虹点了一支烟,抽着烟说:“王书记,副市长候选人的考核结果出来了,刘畅、张沉、孔放远是优秀,秦时月和肖乾是良好,贾正明是不称职。那个啥,这个结果出人意料啊!肖乾当县委书记时间短,本来是让他做陪衬品,竟然比贾正明的威信还高。”

王步凡倒认为这个结果是公正的。肖乾、孔放远和张沉的政绩突出,秦时月在县里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刘畅很会处事,而贾正明本身就是个投机钻营分子,给他考核个不称职,说明天野市委副书记林涛繁和组织部长王宜帆两位同志还是坚持原则和主持正义的。不过贾正明与乔织虹是同学,他在乔织虹面前从来不议论贾正明的长短。王步凡见乔织虹忧心忡忡的样子,就说:“乔书记,省委只是让我们拿一个初步方案,决定权在省委,我们要把这个结果及时上报省委,让省委去决定,我们考核的也不一定算数,也许省委会再派人来天野考核的。”

“对,对,你说得很有理,副厅级干部的任命权在省里,不在我们天野,我们确实不该啊!”

“二十六日就该举办百名老干部品尝石榴活动了,今天是十二月十九号了,我建议你尽早去省里向刘书记汇报一下咱们的考核结果,让刘书记最后定夺吧。他是管干部的副书记,在省委常委会上还是有发言权的。”王步凡不知道这已经冬天了,还品尝什么石榴?再说石榴树栽上才两年,有些根本没有挂果,市委办公室弄的石榴也不是天野的石榴树上结的,是从外地买回来的。

乔织虹有时很聪明,有时也很傻。经王步凡一提醒,像个孩子似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对,我今天就到省里去。”乔织虹说罢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说:“已经下午四点了,我现在就去找刘书记。”说罢她起身离开办公室。临别乔织虹又对王步凡说:“对了,北远县和南山县有十几个上访的群众来反映问题,信访办的同志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们一定要见我,还是算文史达和叶慕月搞虚假政绩的旧账,我没有时间,你去接待一下吧。”

王步凡没想到乔织虹又给他塞了个烫手的山芋,人家点名要见市委书记,他这个副书记去了不一定管用。

乔织虹匆匆忙忙走了,王步凡回到办公室给信访办打了个电话,说了乔织虹的意思,并说他半个小时之后去见上访的群众。

过了十几分钟,信访办的人打过来电话说上访的群众听说乔书记去了省里,就准备回去,说等乔书记回来时他们再来。王步凡正不想去见这些人,现在他们自己走了,也省得他去出丑。北远县的群众是告原副县长叶慕月的,南山县的群众是告原县长文史达的,这两个人都与文史远有关系,乔织虹在牵扯到文史远的事情上总是岔道绕行,他王步凡就更没有必要去和文史远真刀真枪地斗了……

乔织虹在准备去省城的时候想起刘远超的义女刘畅,就让刘畅和她一块儿去省城。到省城已经是晚上六点半钟了,她与刘远超通了电话,刘远超说自己感冒在家里休息。乔织虹和刘畅便买了些水果,让司机乐乐直接把车开到古都路去。

古都路离省委机关很近,背依天首公园,面朝天首广场,是条东西巷很幽静的街道。人们戏称古都路为高干路,因为河东省四大班子领导大多数住在这条街上,路两边是四季常青的树木,离树二十米就是建筑风格各不相同的公馆小楼。因为省委的家属楼建得最早,现在与人大、政府、政协的家属楼相比就显得有些陈旧。据说省委机关的很多干部反映住房条件太差,马疾风就是不表态,于是就有人揣测马疾风的心理,说他是快退了,不求进取,只求太平。马疾风住在古都路九号,自他到河东省任省长开始就住在这里,一住十年再没有换过地方,就是当了省委书记后也没有挪窝。他来的时候省政府的家属院比省委家属院更差,因此他作为省委副书记,住进省委家属院也是顺理成章的,后来呼延雷竭力撺掇,省长牛耕野下决心把省政府家属院的破房子全扒了,盖了新房子,让马疾风搬过去,马疾风没有答应,说在省委这边住习惯了,挺好的不用搬。刘远超调到省委任组织部长时住进古都路十一号,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换过地方。

乔织虹在省城时就经常到刘远超家里玩,尽管他与刘远超是那种关系,也不知是刘远超的老婆太忠厚,还是这个女人大智若愚,好像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的丈夫起过疑心,每次见到乔织虹都是笑脸相迎,妹子长妹子短的叫。因此乔织虹断定,她与刘远超的暧昧关系直到今天那个农村妇女仍然没有察觉出来。刘畅每次到省城来都到刘远超的家里来,好像是他的亲闺女一样。

乔织虹和刘畅来到古都路十一号,这里是治安严密的住宅,经过保安再三询问,又看了她们的工作证,才放她们进了装有电子开关的防盗铁门。这个院中住了三家,又各自独立成院,来访的客人需要按响被访问住户的门铃,通过对讲机报上自己的姓名,如果主人接见就会通过电子装置为你打开第二道门,你才能够靠近第三道门,如果主人不准备接见你,你根本不可能靠近第三道门。乔织虹和刘畅站在第二道门前时按响了门铃,对讲机里就传出了刘远超老婆那朴实的问话,乔织虹对着对讲机说:“嫂子,我是小乔,我和刘畅来看看你和刘书记。”

刘畅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刘远超的老婆答应了一声。随着她的答应声,第二道门开了,乔织虹和刘畅来到第三道门前都不由自主地笑了,那笑容都有些神秘莫测。

门开了,刘夫人那张憨厚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她一只手接住乔织虹手里提着的东西,一只手又去接刘畅提的东西,刘畅急忙说:“妈,我自己提。”

刘夫人又对乔织虹说:“妹子你总是那么客气,每次来都带东西,难怪我家老刘说你会体贴人,是个能走得开的女人。我就不行,来省城这么多年了,谁家我也没去串过门。你猜老刘咋评价我?他说我是女人中的处理品,说你是女人中的精品。我说我咋能跟小乔妹子比,人家是大学生,国家干部,我是个农村妇女。处理品就处理品吧,只要你老刘不把我处理掉,我这一辈子就处理在你老刘家了。”

刘远超老婆的话逗得乔织虹咯咯地大笑了一阵子,刘畅说:“看俺爸说那吧,妈可好呢!”

三个人边说话边笑,往客厅里走,乔织虹俯在刘远超老婆的耳朵上说:“嫂子,他对着你故意作践你,对着别人可是经常夸你擀的手擀面是全世界一流的,说论吃还是家常饭,论穿还是粗布衣,知冷知热结发妻。害得我们一听到手擀面就流口水呢。”

刘远超老婆的脸上像开了花,笑着问:“妹子,还没有吃饭吧?嫂子给你和畅做手擀面去。”

“那太好了,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现在听说手工面,我这嘴里就又流口水了。”说罢故意将手搭在老太婆的肩膀,老太婆一脸的幸福。

进了客厅,刘畅先叫爸,刘远超只是哼了一下。见刘远超穿了件大衣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发红,刘畅急忙上前摸了刘远超的额头说:“爸,发着烧呢,用不用去看医生?我陪你去吧。”

“不碍事,刚服了感冒药,小乔你们坐。”

刘夫人也说:“妹子你坐,畅你也坐。我去给你们做面条去。”

乔织虹说着谢谢,刘畅急忙说:“我去学习妈擀面条去。”然后随刘夫人进厨房去了。

乔织虹望了望老太婆的背影,又扭头看刘远超,刘远超脸上的笑容也很神秘,那样子就像乔织虹来时在大门外的笑容是一样的。都在笑这个农村妇女忠厚得可笑而又可爱。

乔织虹坐下后,刘远超问:“这么风风火火地来省城有啥事?”

乔织虹娇态万状地说:“来看病号呗!”

刘远超笑道:“别蒙我了,说正事吧。”

乔织虹骤然变得很忧虑地说:“这次天野市副市长的人选我们共考核了六个人,肖乾、张沉和孔放远是优秀,秦时月和刘畅是良好,贾正明是不称职。你说这事咋办?不行你做做工作,让省委组织部再下去考核一次?总得给贾正明弄个称职吧。本来是让刘畅当差额对象的,结果那个饭桶的老贾威信会那么低。”

刘远超很神秘地笑了笑说:“这六个人中只能用四个人,马书记、呼延书记和我还要推荐三个人去天野任副市长,既然贾正明考核了个不称职,就不能用了,秦时月只怕也不行。你想啊,贾正明在天野威信那么低,一旦用了他,人们会咋评价你我?民意不能不考虑啊,总不能为了一个贾正明让天野的老百姓骂我们俩吧。最多给他弄个挂名的政协副主席。”

“那么其他人怎么办?”

“肖乾、张沉和孔放远都当副市长吧,贾正明看来是没戏了,要把刘畅定为差额对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织虹先是吃惊,接着点点头说:“墨海前几天向我提出要到人大去,好像也是本意,不行再选一个秘书长吧。”

刘远超摇头说:“调整幅度不要过大,让墨海再干一阵子吧。墨海是个酸儒,是个臭嘴蚊子,弄不好就要咬人的,他说去人大你就信?有几个厅级干部去人大政协是心甘情愿的?”

乔织虹忽闪着两只大眼就像一个中学生在听老师讲课,而且这个老师又是她非常崇拜、非常敬仰的老师。

“小乔啊,想想你到天野后也真不容易,两任市长落马,在省委常委会上呼延雷就提出天野的干部调动太频繁,不利于干部队伍的稳定,我给你打了掩护,说欧阳颂同志没选上是雷佑胤在搞小动作。欧阳颂落选了,雷佑胤又出了问题,再加上有些老同志要退下来,不提拔新的干部行吗?侯寿山出问题了,总得有人顶上去,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能让干部缺员吧,最终马书记肯定了我的看法,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乔织虹听了刘远超的话不自觉地就流泪了:“老大哥,你让我去天野是把我放在铁板上烤啊,太难太难了。‘一○七惨案’发生后,我就想辞职,虽然组织上没有处分我,我真的不想干这个市委书记了。惨案发生后我经常做噩梦,噩梦惊醒之时独对孤灯……唉!”

刘远超叹道:“做人难,做官更难,再难还得干下去啊!人世间哪里都存在斗争,任何人都是在斗争中求生存的。你以为省委就平静了?明年省委要换届,我看老马回北京的可能性不大,只怕要在河东当人大常委会主任的,杨再成该退了。由于呼延雷的官品人品不怎么样,省内高层就出现了一边倒的现象,副书记、副省长们都是站的老马路线,只有一个常务副省长路坦平是从平州升上来的。他不明白真相,以为呼延雷是要接任书记的,也许路坦平现在正在做省长梦呢,因此和其他领导就没有什么过多的往来,好像有点儿城府。据我分析,呼延雷当不了省委书记,老马不会向中央推荐他,省里这一帮人又恐怕呼延雷当了书记对他们不利,现在已经动作起来了,正在收集呼延雷的违法违纪事实材料,准备向中纪委反映他的问题。那个大道真人你知道吧?据说这个真人是从天野过来的,在天野的时候叫天道真人,现在变成大道真人了。呼延雷经常在电话里向大道真人讨教,这个事被人知道了,就有人说他搞封建迷信活动。他妹妹呼延霞做事也很出格,干部群众意见很大,这些事只怕都要影响到呼延雷的前程。”

乔织虹插话说:“天道真人在天野的得道山时,呼延雷就与他过往甚密。另外据有关人士透露,侯寿山生前把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东方霞推荐给呼延雷当了小蜜,还在省城天首市开发新区给呼延雷买了别墅,现在东方霞经常和呼延雷在那里幽会。”

刘远超深邃的双眼中放出不易察觉的寒光:“小乔,你提供的这个信息很重要,现在是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出头和呼延雷作对,老干部岳秀山、成大业和井然跟他叫板,老雷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啊!我会通过匿名的办法把这个信息传递到杨主任的耳朵里。在这场斗争中我准备以中立态度出现,不准备与老雷子明火执仗地干,我要自保啊,能进一步更好,不能进一步也要保持现状。”

这时刘夫人把手工面做成了,端出来放在乔织虹面前,笑着说:“妹子,你尝尝,不好吃嫂子再做。”刘畅也端了一碗面条出来了。

乔织虹先弯下腰闻了闻,又吃了一口说:“真香,嫂子,你做的手工面就是好吃,有什么诀窍吗?”

“就是,妈太巧了。”刘畅把面条双手递给刘远超,“爸,你吃吧。”刘远超摇摇头,刘畅开始吃面条。

刘夫人笑着说:“面里掺了鸡蛋,这样面条就好吃了。老刘,你也来一碗吧?”

刘远超道:“我没有胃口,你去吧,我和她们还要谈工作。”

刘夫人一脸慈祥地离开了,刘远超又问道:“小乔,你们天野的班子现在怎么样?”

乔织虹一边吃面条一边说:“这怎么说呢,人大常委会主任向天吟你知道,虽然有点儿傲气,但是他的年龄大了,不会再有什么野心,政协主席廉可法是个死搬教条的人,正气有余,灵活不足,官瘾不大,因此他也不会有什么进取心。林涛繁是个没有根子的人,他在聪明中蕴含着几分忠厚,是人才但不是奇才,文史远是呼延雷的人,此人和呼延雷一样是个政治人,又是个投机钻营分子,我对他的很多做法看不惯,但是投鼠忌器呀,那个啥,有呼延雷做文史远的靠山,有些时候我就不得不向他妥协,比如他情妇叶慕月的问题只好不了了之,再一个就是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在南山县搞得乌烟瘴气,把人家一个好端端的私营企业逼垮了,人家到北京去反映情况,他给人家定了扰乱公共秩序罪,打进大牢,把人家的双腿都折磨残了。这个事我跟你说过,那个啥,你说要先放他一马,从长计议,我就给他调到北远县去当了县委书记,本想着调离之后会息事宁人,谁知道南山县的人就是咬住他不放,今天我来时还有人在天野信访局告他。”

“我家就是南山县的,我知道那个情况。但是对文史达的处理要讲究策略,要等上边有人说话时你再把他们拿下来,你不要轻易表这个态,你一表态就要得罪文史远。看那架势,呼延雷和文景明是非让文史远当天野市的市长不可,一旦文史远当了市长,你们书记、市长不合拍还怎么工作?要顾全大局啊!”

“不是说马书记不同意文史远当天野市的市长吗,好像马书记比较看中王步凡是吧?”

“是这样的。可惜王步凡与省领导都是泛泛的上下级关系。我、边关、井右序还有马书记,都赞成让王步凡当市长,可是又没有人不顾一切地站出来为他说话,这种局面是最可怕的。而文史远就不同了,人家有文景明和呼延雷上蹿下跳地为其奔走,谁又肯为一个王步凡和呼延雷、文景明撕破脸皮?哎,小乔,你说王步凡这个人究竟怎样啊?”

乔织虹抬头望着刘远超客厅里那个豪华的顶灯,思考了一阵子说:“这个人有点儿高深莫测。他不贪,工作很有思路,与方方面面的人都能处得来,一些很棘手的问题在他手中能够驾轻就熟地解决掉,有些问题在我看来已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了’,可是与他一商量,经他一提醒,马上就会出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了。说实话,我在很多问题的处理上还真想听听他的意见,那个啥,甚至对他已经产生了依赖心理。总之,这个人太精明了,精明得让人敬佩,又有些敬而想远之的感觉。”

刘远超眉头一皱说:“小乔,你说手下人太精明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只怕要辩证地看待了。”

“说得对。手下人太精明,能驾驭得了,是好事,驾驭不了,就会出麻烦。你想啊,人的目标往往是短期的,当了组织部长,眼睛就要盯着副书记的位置,当了副书记就会盯着省长的位置,只有当了省长或市长的人,才会盯住书记的位置。王步凡一日不当市长,他就不会窥视你市委书记的位置,永远都要和你保持一致,为你所用,一旦当了市长,可能就要出现市长强书记弱的局面了。因此,有些时候你要多依靠林涛繁。”

刘畅一直表现得非常乖巧地吃面条,并不说话。乔织虹不停地点头,显然刘远超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给她点出了一些官场秘诀和为官之道,她对刘远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远超望着刘畅说:“刘畅,让你当副市长差额对象,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爸,我当然明白,不能因为我让别人抓把柄,谁让我是你女儿呢。”

刘远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

十二月二十六日是天野市举办百叟宴邀请省市老干部品尝石榴的日子。无雪的冬天不太冷,天野这地方净刮西北风,沙尘不仅让整个城市笼罩在尘埃之中,就连天空也总是灰蒙蒙的。老人们尽量减少了户外活动,大姑娘小媳妇们上下班都用纱巾蒙了头,尽量减少沙尘对脸蛋的袭击。

一冬无雪,老百姓就说,看,老天爷发怒了,天野烧死了那么多人,这些屈魂冤鬼能不到老天爷那里告状?所以今年不下雪,明年肯定是个灾年。要说也怪,自从天野影视城烧死了二百九十八人的事件发生之后,天野尽出些怪事:从十月到十二月滴雨未落。大冬天不冷净刮风。往年的风彻骨的冷,今年的风不沾身,不冷。天北县一个农民打井打出个古墓,自己掉下去当即气绝身亡,怪!南山县一户农家的母牛生了个牛犊长了五条腿,怪!东远县修公路时,平白无故山体滑坡,活埋了十三个人,扒出来后一个个七窍流血,却没死一个人,怪!东南县一个老母鸡生蛋时难产,母鸡死了,杀鸡时取出一个鸡蛋竟有三个鸡蛋那么大,怪!西远县建起了运输队,一辆货车平白无故地刹车失灵,掉进万丈深渊里,偏偏驾驶室摔掉后挂在半山腰的一个树桩上,司机毫发无损,怪!于是老百姓就说天野的输气管道爆炸动了龙脉,冬天不下雪却打雷,是不祥之兆。诞辰的头天晚上下了雨,尽管雨小没有压住灰尘,老百姓也说还是有福气,不然这场雨是下不了的。

老百姓说三道四,无不带着迷信色彩,官场上并不在意。官员们在办公室里热有空调,冷有暖气,即使大灾之年也少不了他们的山珍海味,因此对怪现象麻木,对气候的反常也麻木。官场麻木,老百姓却不麻木,先议论边际当政时是如何体恤民情,走群众路线;再议论李直当政时手腕是多么的强硬,下级是多么的怕他,又是多么的恨他;接下来议论边关当政时是多么的清廉,多么的重视农业;最后是议论乔织虹当政是多么的碌碌无为……议论了市委书记又是议论市长:先议论欧阳颂人是个好人,可惜政治上不成熟,再议论侯寿山政治上是成熟的,可惜不是好人,最后又议论文史远政治上不成熟,也不是个好人。再后来就开始议论王步凡和林涛繁了,说他们都是好人,政治上也成熟,可惜上边没人,口碑再好也当不了天野市的党政一把手……

说起王步凡和林涛繁,人们就有了新话题,说他们没有边际那么硬,没有李直那么刁,没有侯寿山那么奸,没有文史远那么滑。这年头不硬不刁、不奸不滑的人多半是没有前途和希望的,上边没人就别想升官。尤其是最近,文史远说话比较强硬,人们就说,老百姓生就是平民相,当官就得有当官的样子,你看人家文史远,肥头大耳,左右逢源,说话威风,天生就是当市长的料子。

百叟宴在沙尘飞扬的天气里,在老百姓的议论声中开局了,地点设在天道宾馆贵宾楼的最顶层,临时从餐厅里搬来了十二张大圆桌,每张桌子上坐十个人。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挂着横幅标语:发挥余热为天野经济腾飞建言献策,珍惜财富听河东风流人物谈古论今。这“发挥余热”和“财富”是专指老干部而言的。今天这个宴会得到省委马书记的赞赏,他从省里带过来七十来个老革命,天野把一九四九年以前参加工作如今健在的老干部全拉上才凑了三十个,其中就有王步凡妻子叶知秋的继父张问天。

十二张圆桌上坐了一百二十个人,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位省领导和一位市领导作陪,省委书记马疾风和市委书记乔织虹陪同的那一桌有原省委书记岳秀山、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省政协主席文景明,天野市的领导有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边际和李直,原政协主席等人。王步凡坐的这一桌是省委副书记刘远超、原省人事厅厅长井然,原市人大常委会的两位副主任,市政协的两位副主席等。林涛繁坐的那桌上有原省政协主席成大业等人。桌子上摆放着黄里透红的石榴、南山县的苹果、天北县的梨、东远县的柿子和西远县的大枣。这些东西色泽都很鲜艳,让人看了胃口大开。百叟宴开宴之前,马疾风和乔织虹分别讲了话,马疾风讲话的要点是:老干部为革命流血流汗几十年,已经成为我党十分珍贵的财富,新同志要学习老同志不怕流血牺牲,为建设新中国立下不朽功勋的革命精神,学习他们廉洁奉公的高尚情操,并把这种可贵精神发扬光大,为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而努力奋斗。乔织虹讲话的要点是:老干部是年轻一代学习的榜样,希望老干部对天野市的工作多提宝贵意见,发挥余热指导新同志在建设新天野的奋斗历程中少走弯路,多出成绩,使人民群众早日过上小康生活。

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岳秀山和原省政协主席成大业都八十多岁了,头发银白,精神矍铄,他们文化不深,功劳很大,是老一辈革命家。

马疾风和乔织虹讲完话让老同志各抒己见,岳秀山先发言。他提议为天野烧死的二百九十八个亡灵默哀三分钟,使百叟宴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现在在职的官员一般不想提起“一○七”爆炸案,而老同志对此却耿耿于怀,经常提起。岳秀山发言时说河东省这几年发展很快,得益于我党的三代领导集体,他用了个形象的比喻:打了地基,邓小平垒了墙;盖了房,人民群众得了温暖乘了凉。

成大业的发言是别把我当反腐英雄。因为他在挖出原常务副省长这个蛀虫时是立了功的。岳秀山、成大业和边际在一九五七年时被错划了右派,岳秀山调到其他省任省委书记,成大业调其他省任了副省长,后来当过省长,退二线前两个人都调回河东省,干了两年人大常委会主任和政协主席。边际在天野再也没有升上去,最后以人大常委会主任的身份退休,他当市委书记时是省委常委,因此享受副省级待遇。成大业在省城与原常务副省长住得很近,平时他并没有把这个傻乎乎看上去有老年痴呆症的原政协主席放在眼里,而成大业却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对原常务副省长的行为一有察觉就给中纪委写信反映他的问题,中纪委派人来一查,果然查出了问题,于是在老干部圈里都说成大业是反腐英雄。成大业在宴会上即席发言时说:“我们党已有八十年的奋斗历程,有成绩也犯过错误,现在日渐成熟了,过去强调阶级斗争,我看现在的与反也是一场阶级斗争,因为廉洁者是代表人民利益的,者是代表个人利益的,这就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他老人家也犯过错误,但他更大的是功绩,他说过的话,他阐明的有些观点到现在也不过时。今天是的一百零八岁生日,在此我们就应该学习他老人家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革命精神,我们就是要和分子斗争到底,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有铲除,才能固我国基,造福苍生。”

呼延雷坐的那桌都是原省政府和现省政协的领导,其中就有他的妹妹呼延霞,别人对成大业的话还没有表态,呼延霞就先站起来说:“我很赞成成主席的发言,反确实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关系到我们党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一定要高度重视,一定要旗帜鲜明地反,让分子在我们河东省没有藏身之地。”

省城来的老干部大多知道呼延霞的为人,没有人附和她,有些人在脸上反而露出了讥笑。

岳秀山忽然望着乔织虹说:“你们天野的领导今天应该把吴维真请来,他虽然犯了错误,但是他也为天野的发展做出过贡献。对人要一分为二啊!”

乔织虹听了这话,急忙用征询的目光去望马疾风,马疾风表态说:“这次算了,以后再有聚会别忘了通知他。”吴维真是老书记杨再成提拔的干部,他没有表态。平时他一直对别人说,吴维真是用错了。

岳秀山提到了“一○七”爆炸案,今天的喜庆聚会就有些变味增调。气氛也有些不协调。边际是坐着轮椅来的,这时他开腔了:“天野发生输气管爆炸,一下子烧死了二百九十八人,让人痛心啊,难道这个不合格工程仅仅是雷佑胤和侯寿山失职造成的?在他们的背后还有没有更大的分子?这个问题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现在有些领导处理问题总是就事论事,我看我们应该换一种思维方式才行。是谁支持他们搞的?是谁把分子举荐到领导岗位上的?今后还会不会再有分子边腐边升?这些问题我们都应该去思考。不然今天杀个穿红的,明天判个穿绿的,后天再挖出个穿蓝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天野市把爆炸案的责任都推到雷佑胤身上,我看就不客观,为什么有人为侯寿山开脱罪责?很值得我们深思!”边际一激动,心脏病又犯了,边关急忙跑到他身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他嘴里塞了几粒,他的精神才好了些。边关劝道:“爸,心脏不好,少说为佳,这是医生说的。”边际点了点头。

马疾风听了边际的话有些不高兴,好像是针对他而发的感慨,但是他没有说什么。

呼延雷脸色灰暗,有些难堪。为了把宴会的风向扭转一下,他提议让文史远代表天野市政府把天野市发展经济的思路向老干部汇报一下,然后让老干部建言献策。

文史远今天的精神面貌特别好,穿了一身新西装,头发也整了发型,尤其是那条领带扎得特别周正。他十分谦恭地先汇报了开发得道山和天野市的石榴工程,然后才谈到工业、农业方面的事。他讲话的内容归纳起来是一稳定,二开发,三加强。一稳定指保持政局的稳定,二开发指的是得道山的石榴工程,三加强是指加强农业、工业和旅游业三个方面工作力度。他正讲着话,天道宾馆的大院里就闹起来了,墨海这时气喘吁吁地从外边跑进来说:“乔书记,不好了,北远县和南山县来了一千多个农民上访告状,是来算文史达和叶慕月的旧账,把天道宾馆的大门给堵住了。”

在座的老干部听墨海这么一说,一齐把目光注向乔织虹,把乔织虹看得满面通红。她没想到南山县和北远县的农民会选择这个日子来上访,且一来就是一千多人,让她不敢恼怒,又不好下台。她望了一眼刘远超,刘远超用目光向她示意了一下,又把目光落在王步凡身上。乔织虹明白了刘远超的意思,就很严厉地说:“王步凡同志,你是管干部的副书记,文史达和叶慕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向老干部们作个解释!”

王步凡吃了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儿掉在桌子上。他没想到乔织虹会把球踢给他,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并且话语里还带着责备。当初任用文史达和叶慕月时他就提出过异议,可是乔织虹为了向文史远妥协硬是坚持己见,现在好像责任在他了,他既不能出卖乔织虹,还必须把文史达和叶慕月存在的问题说清楚,干脆不说他们提拔的经过,只说他们所犯的错误……

岳秀山听了王步凡的话把桌子一拍说:“都啥年月了,还搞这种坑国害民的浮夸风,上边三令五申,政府不能干预企业经营,你们是怎么搞的,你们把中央的精神贯彻到哪里去了?”岳秀山当年就是因为反对“浮夸风”被打倒的,现在又要与“浮夸风”斗争了。

成大业也很愤怒地拍着桌子说:“大跃进的幽灵竟然又在你们天野复现了,啊?既然叶慕月在基层给老百姓造成了损失,就应该有个说法,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怎么能够不了了之?文史达在南山县当县长时就有这么严重的问题,又是谁把他提拔到北远县去当县委书记的?啊?这种现象正常吗?你们天野市委就是这样用干部的?简直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小乔你说说这两个人的后台是谁?是你吗?”乔织虹窘得满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

文史远听了这话如坐针毡,脸色特别灰暗。

呼延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慢慢地在品尝石榴。

马疾风这时很严肃地说:“我建议你们市委现在就去人宣布将文史达撤职查办,让叶慕月赔偿老百姓的损失,就不能轻描淡写,不了了之。”

乔织虹又望着王步凡说:“步凡同志,你和时运成、王宜帆他们现在分头去南山县和北远县吧,要按照马书记的指示办,对文史达和叶慕月身上存在的问题要一查到底,并将处理结果上报省委。”

王步凡、时运成、王宜帆和宣传部长离开座位出去了,到了天道宾馆大院里,见了那些上访的群众,王步凡就大声说:“乡亲们,都回去吧,省委马书记已经下令将文史达撤职查办,让叶慕月赔偿老百姓的损失,我们现在就到南山县和北远县调查问题,并宣布撤销文史达的职务,你们的损失也将如数赔偿,请相信组织上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南山县和北远县的农民听了王步凡这话,不再闹了,只是一时还不肯散去,他们并不相信王步凡的话。

王步凡又说:“我们将分为两组,一组到北远县去,一组到南山县去,让纪委时书记和宣传部长带人到南山县去,彻底查清文史达以权代法的错误行径,我和王部长到北远县去落实叶慕月的问题,乡亲们!放心吧!你们反映的问题一定会得到彻底解决的!”

上访的群众仍然站着不动,王步凡和时运成兵分两路出发了,群众看这次市委动了真格,才慢慢地离开。

乔织虹精心组织的百叟宴就在这种不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她本来是想让老干部们建言献策,甚至企盼老干部们说她这个市委书记干得好,为将来的提升铺铺路,谁知弄巧成拙,适得其反。在送老干部们离开天野的时候,她禁不住泪流满面,和每一位老干部握手告别的时候总要说声对不起。马疾风临上车语重心长地说:“小乔同志,天野这副担子很重,你又是个女同志,你如果感到压力太大,省委可以考虑一下你的调动问题,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乔织虹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想不明不白地离开天野,她很自信,自信自己能把天野的事情办好,只是市长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她有些担心。“马书记,我自信我能把工作做好。在此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省委在给天野选配市长这个问题上也负有责任啊,怎么老是选派政治上不可靠、人民群众不信任的人来当市长呢?说句心里话,如果天野的市长是王步凡或林涛繁那样的同志,也许很多事情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马疾风叹道:“小乔你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王步凡同志的资历浅,省委常委会上也不是我一个说了算,这个事以后再说吧,既然你决心留下来,就一定要把天野的事情办好,不能再出问题了。”

乔织虹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马疾风已经关了车门,奔驰车已经启动,她只有望着尾灯发呆。这时她又想起那天刘远超与她说的话:副手的能力太强,一把手就不好当了。后悔不该在马疾风面前提出让王步凡或林涛繁当市长的事。

刘远超知道乔织虹今天受了委屈,晚上他没有走,吃晚饭时有意要劝一劝乔织虹。乔织虹流着泪说:“本来是好意,谁知道好心成了驴肝肺,今天真让人下不来台。这些老家伙们真难侍候啊,以后再也不搞这类活动了。”

刘远超道:“百叟宴的事如果你先向我说,我会劝你不要这么做的。老干部们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看问题爱挑刺,说起话来爱摆老资格,你又不能不装出尊敬老同志的样子。本身这就是一步臭棋啊!可惜你是先向马书记汇报这个事的,他表态支持,我就不好说话了。不过今天马书记表态让撤了文史达的职务,也算是驳了文史远和呼延雷的面子,坏事变好事,我想文史远如果识趣,他以后在你面前也会收敛一些。再说今天是王步凡把文史达和叶慕月的事抖搂出来的,文史远和呼延雷都会恨王步凡。领导者要善于利用下属之间的矛盾,文史远和王步凡弄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对你是有好处的,他们两个人在私下里斗,你就安全了,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乔织虹知道刘远超的话蕴涵着一些政治哲理,但她仍为今天的事感到憋气,饭也无心吃,一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

刘远超为了让乔织虹开心,就说:“不要为今天的事再生气了,官场上这种事情很常见,也很正常。你以为马疾风的日子好过?九九重阳节的时候,省委组织了一次老干部座谈会,在会上老干部一个个大发牢骚,有的说河东的班子不团结影响了经济建设的进程,有的说省委作风不民主,在任用干部上犯了任人唯亲和埋没人才的错误,有的干脆把矛头直指马疾风和呼延雷,说马疾风软弱无能,不堪大任,说呼延雷作风霸道,不尊重老同志。害得他们当面认错,背后骂娘,他们的日子比你还难过。据说有些老同志正私下串联要向中央反映河东存在的问题。唉!咱不说这些了,今晚你叫上贾正明,咱们搓搓麻将,解解心焦。”

乔织虹一听说搓麻将就来了兴致,满面愁云顷刻间就消散了,就问道:“叫上李直的弟弟李爽吧,他很有钱的。”

刘远超摇摇头说:“李直和呼延雷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叫他不太好,得道山工地上还有什么有钱的包工头没有?”

乔织虹想了想说:“有个叫夏侯知的人,刘书记不认识吧?”

“不认识不要紧,只要他没有什么背景就行。”刘远超说。

乔织虹点了一支烟抽着说:“好像这个人没有什么背景,只听有人说他与王步凡是同学。”

刘远超道:“这不碍事,王步凡现在还算我们的朋友嘛!”

乔织虹点了点头,望着刘远超多情地笑了笑。

“那就叫上夏侯知吧。”刘远超说罢拉了一把乔织虹,两个人走出了雅间。来到天道宾馆的院里,多半个月亮挂在中天,月明星稀,西北风徐徐吹来,乔织虹觉得身子有些冷,她很想依偎在刘远超的身上,可是理智使她克制住了情感,她一边与贾正明和夏侯知通电话,一边跟在刘远超的身后向贵宾楼方向走去。

王步凡今天在百叟宴上也是一时激愤,把文史达和叶慕月的事情抖搂出来的,事后他就有些后悔。因此,在去北远县的时候,他就耍了滑头,说要到西远县双虎乡十字坡村去看看希望小学,让王宜帆带人去北远县宣布撤销文史达的职务,然后让文史达到天野市纪委去接受审查。还强调让王宜帆留下来查处叶慕月原来的问题,说他可能要到第二天才能到北远县去。

王步凡正在十字坡希望小学工地上察看施工情况,接到省委秘书长边关的电话,说他今晚不走了,就住在老父亲那里,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见见面。王步凡听了边关的话,知道他肯定有什么话要说,赶紧说自己已经在回天野的路上了,一个小时后就到天野。

一个小时后,王步凡来到边际家里时,见边关、井右序、井然和张问天都在。握手寒暄了几句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白天在宴席上他是准备向各位领导敬酒问好的,可惜中途被乔织虹指派走了,也不知宴会最后是如何散席的。

王步凡刚坐下,边际说话了:“我看步凡这孩子不错,工作有思路,敢于讲真话,咱们党就需要这样的干部啊!”

井然道:“是啊,现在敢于讲真话的人太少了。步凡,今天在宴席上讲的话受到老同志的普遍称赞,岳秀山和成大业都说他们回去后要举荐步凡当天野市的市长。哎!要说也真是怪了,为步凡当市长的事我跟刘远超说过,他答应向马疾风推荐,可就是不见动静。”

张问天摇着头说:“你们两位老兄的话我却不敢苟同,今天步凡在宴席上说的话,正好犯了弹打出头鸟的大忌,天野的情况省领导会不清楚?乔织虹会不清楚?可是文史达和叶慕月的事偏偏是从他王步凡嘴里说出来的,不这样做也许还有当市长的可能性,这样一做只怕是当不了市长的。”

井右序叹道:“张叔的话很有道理啊,我和边秘书长也向马书记推荐过步凡,可他总是不明确表态。你想啊,乔织虹是有名的花瓶书记,她与刘远超又是那种关系,刘远超能给乔织虹配一个各方面都比她强的市长?叫我看乔织虹一日不调走,王步凡就一日当不了市长!刘远超那一关都过不了,别说马疾风了。木秀于林风必摧,当官的哪一个想让下属各方面都超过自己的,除非他该退休了,要么就是政治上不成熟。”

井然很气愤地说:“右序,你这是什么话,的天下又不是某个领导人的天下,怎么能埋没人才呢?刘远超是我推荐上去的人,难道他会是个……”

“爸,现在与你当政的时候不一样了,你推荐了刘远超,刘远超现在买你的账吗?他都一年没有看望过你了吧?人家现在老往北京跑呢。呼延雷当年是杨再成推荐下去当平州市委副书记的,当了常务副省长后就再也没有看过杨主任,人家现在是省委副书记,只怕连杨主任的家门都摸不到了。”井右序说这话时一脸的不平之色。

井然道:“我推荐人家从来就没有想着让人家报答我,荐贤为党,并不是为私啊!”

“你荐贤为党,可你知道人家呼延雷现在可是一心为私的,先举荐了个侯寿山当天野市的市长,后来又举荐文史远当天野的市长,因为马书记不同意,两个人在常委会上差点儿闹翻,马书记又是个关键时刻挺不直腰杆的人,我看天野的市长早晚是文史远的。据省城的人说,侯寿山既给呼延雷弄房子,也给呼延雷弄婊子,文史远是又给呼延雷弄婊子,也给呼延雷弄票子,你说呼延雷贤吗?现在杨主任对他意见大着呢!”

“右序,你讲话怎么这么没有原则,这些事情你都落实了吗?是真是假?是真你就有责任举报,是假就不能乱说。再说党内不是实行民主吗,有些事情你们如果不同意可以在常委会上持反对态度嘛?在民主生活会上可以批评与自我批评嘛!”

“哎呀,老爸,你怎么会不知道河东的现状呢,总共九个常委,现在有四个是站在呼延雷立场上的,刘远超又是个滑头,始终保持中立,马疾风和呼延雷两个人的话他都听,谁的话对他有利他就站在谁的一边。比如上次在常委会上确定天野市的市长,我和边秘书长推荐了王步凡,呼延雷提了文史远的名,结果刘远超投了弃权票,马疾风也投了弃权票,王步凡只得了两票,而文史远得了五票,因为书记投了弃权票,文史远的事情才没有定下来,你说这正常吗?可现状就是如此啊!至于民主生活会已经两年没有开过了。”

边际听了井右序的话有些生气,望着井然说:“老井,你说河东目前的现状正常吗?针对天野烧死二百九十八人的事,我想上书中央反映呼延雷在任用干部上所犯的错误,可是我这个宝贝儿子说不让我瞎掺和,你说我这叫瞎掺和吗?我虽然老了,但我还是一个老党员老干部吧,我还有权力向中央反映问题。可惜我这腿走不动了,不然我就到全国人大常委会找咱的老上级去,河东再不能让他们这样胡搞了。当年我们带领人民群众出生入死打下江山,绝不能眼看着葬送在庸才和败家子手中!”

井然很感动地说:“老哥哥,你放心,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陪你去北京走一趟,省里有几个老同志也想进京呢,天下事难不倒员,别说几个分子了,咱们卖卖老,拿出当年闹革命的干劲儿,我就不信扳不倒那些庸官和蛀虫。”

边际拍拍腿说:“但愿我这身子骨还能陪你去北京。我这里可是有证据的,是两个小姑娘写给我的揭发信,她们说整个天野市他们就相信我这个老员,是关于侯寿山和呼延雷之间权钱色交易的丑闻,还有照片和录音带呢。”

大家听了边际的话都很吃惊,一齐把目光注向他。他望着陈旧的天花板,泪就流下来了:“我知道目前反的严峻形势,我们革命几十年,推翻了压在人民群众头上的三座大山,绝不能再有新的大山来欺压人民群众!在去见他老人家之前,不能带着遗憾走啊,一旦见了,他老人家要是说:小边啊,你的革命意志是不是到死都是坚定的?我一定得理直气壮地说:报告,小边的意志永远都没有改变,血液永远是热的,眼睛永远是亮的,没有愧对员的称号。”

边际的话题太沉重了,边关流了眼泪。井然笑着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老边,现在改革开放的主流是好的,分子毕竟是少数,要相信我们的党一定会完善自己,把毒瘤铲除掉。”

边际也很有感慨地说:“老井啊,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就是这个性格啊,要不然五七年会和岳秀山、成大业被定为‘岳成边’反革命集团?我的眼里就是容不下沙子啊,改革开放的成绩令我兴奋,的危害令我忧心,我是容不得分子胡作非为啊!你老弟就比我强,斗争能讲究策略,五七年就没有受到迫害,而我为此差点儿付出生命的代价。”

“老哥哥,五七年我逃过了一劫,可十年动乱我并没有幸免啊,我被遣送到农场劳动改造了三年你忘了?你比我出来工作得早,你不是还到农场去看过我吗?你老兄说得对,人到死,骨头都不能软,心灵都不能阴暗,鲜血都不能变色!即使见了,我们还是他老人家的好战士,绝不能让他说我们是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

边际点着头,已经老泪纵横了。

边关急忙说:“井叔,咱们今晚的话题是不是太沉重了,换个话题吧?我老爸的身体不好。”

“对,换个话题,咱们应该谈谈步凡的事。”井然望着张问天和王步凡说。

边际咳了两声说:“要想打鬼借助钟馗,要想事成借助东风。步凡的事我看只有等河东上层的事情解决之后才有希望,要不然咱们就进京告状!”

在场的人谁都清楚只要呼延雷仍然是省委副书记,他必然要让文史远当市长的,马疾风现在已经无心与呼延雷斗了,他不可能为一个王步凡去得罪呼延雷和文景明,而呼延雷和文景明肯定会为文史远去和马疾风叫板。

10

官场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情,没有不可能出现的事情,魏酬情出问题之后,文史远竟然说她收的贿赂都在天西县盖希望小学了,魏酬情之所以会收那些送礼者的钱,是因为在天西县当过常务副县长,知道那里的孩子上学非常困难,就想用这种方法帮助他们,初衷是好的,没有想到犯错误了。还有两个已经建好的希望小学,是两个私营企业建的,他们都说钱是魏酬情出的……

针对这样的说法没有几个人相信,但是老百姓决定不了魏酬情的命运,乔织虹能够决定她的命运。一些人证物证对魏酬情有利,乔织虹就对反贪局下达了指示:酌情轻判。后来魏酬情因为自己没有花赃款,就只弄了个判三缓四,并没有蹲监狱。

魏酬情化险为夷不久,文史远的妻子就病死了,魏酬情感激文史远,就加紧与牛荃闹离婚。牛荃还真有一股牛劲儿,不光不同意与魏酬情离婚,还把魏酬情与文史远私通的事印成传单到处散发,现在在天野市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十二月二十九日,王步凡本想着叶知秋回天南老家看女儿凡秋会回来,谁知没有回来。他因为无聊就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报纸上也没有什么新东西,除了新闻之外,最让他注意的就是又有几个贪官被揪出来了。看完报纸,他见办公桌上有一封举报信,就拆开看,举报信竟然是魏酬情举报丈夫牛荃的,题目是《请看如此龌龊的环保局长》。

尊敬的领导:

作为一名员,作为一名尚有良知的国家干部,我现在勇敢地站出来揭露我的丈夫牛荃的卑鄙行径和龌龊人生。

我的丈夫牛荃生于1949年,现年52岁,家住北远县双虎乡十字坡村,1960年参加工作,先后任双虎乡干部、副乡长,后任石拱桥乡乡长、党委书记,1988年调任西远县副县长,后任县长、县委书记。我与牛荃相识是他当县长的时候,那时候我大学毕业分配到西远县政府办公室当秘书,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加班,牛荃也没有回家,他以谈心为由将我骗至他的办公室里强行奸污了我,后来我怀孕了,他与他的农村媳妇离婚娶了我(我怀孕的孩子在出生时夭折,我因子宫大出血将子宫摘除,已无生育能力)。与牛荃结婚后,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将我调到市委统战部工作(调动我的工作时牛荃已是西远的县委书记)。

1995年牛荃调任天野市环保局局长,从第二年开始牛荃就成了“上级管不到,同级管不了,下级不敢管,独霸一方”的“诸侯”。1996年天野市治理南河的污染情况,这项造福于民、影响深远的工程,竟成了牛荃捞取好处的淘金河,他将清淤和护砌河堤的工程承包给郑清源,郑清源一次给牛荃送了50万元现金。他背着我将50万元分别以前妻所生的子女牛奋蹄和牛耕勤的名义存入银行(存折牛奋蹄和牛耕勤各持一个,每人25万元)。1999年,天野市治理西郊湖的污染问题,牛荃将工程承包给买万通,买万通一次给牛荃送现金35万元,现在存折在我家的保险柜里。

我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在此不得不严正指出,善于伪装,是贪官的共同特点。牛荃平时张口廉洁从政,闭口勤政为民,而他真的廉政吗?郑清源承包的工程不合格,验收时给牛荃送了30万元,就合格了。买万通承包的工程又是不合格,他给牛荃送了15万元,也合格了,赃款现在就存放在我家的保险柜里。面对牛荃的贪污受贿行径,我规劝过,痛斥过,可他就是改不了贪利忘义的恶习。我在良知与名利的思想斗争中煎熬了整整5年,现在我终于想通了,不揪出分子,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贪官利用职权为子女和亲属牟取私利,最终导致毁家亡身的事例不胜枚举,牛荃就是一例。我如果不站出来揭发贪官,必然会有一天要祸及自身,我要与牛荃一刀两断,划清界限,我还要求组织上批准我和牛荃离婚,只有这样,我的良心才能安生,我才能对得起党的培养和人民的重托……

王步凡没有把揭发信看完就笑了。牛荃贪污与否他不清楚,而魏酬情搞的这一手可真叫绝。她分明是急于与牛荃离婚嫁给文史远,可能牛荃死不离婚,把魏酬情逼急了,就采取了这种“大义灭亲”的举措,如此这般,既能达到离婚的目的,又能使自己落个反贪英雄的好名声,可谓一箭双雕。更让王步凡想笑的是“请组织上批准我和牛荃离婚”一句话,以前是有过组织上包办婚姻的事,现在都啥年月了,组织上还能去管你离婚不离婚的个人私事?魏酬情这个乖卖得也太大了。看来女人一旦把她爱的男人当成自己的猎物,婚前会在男人面前显得高傲矜持,婚后会把自己变成服服帖帖的奴隶,小心地侍候着男人;当她不再爱这个男人时,在男人面前她就变成了变态的暴君或叛臣,当她施过淫威之后往往还认为自己是个受害者,可悲者,要么哭得伤心欲绝,要么往男人的要害处捅刀子。

王步凡估计这样的信乔织虹和时运成那里肯定也收到了,这种署了名的揭发信,有关部门是必须查处的,拿了信出门想去找乔织虹,走到走廊上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六,乔织虹回省城了。乔织虹把水涟和水漪都放在天野,自己星期天总回省城,也不知那两个小姑娘星期天是怎么过的。

王步凡正看着揭发信,突然电话响了,他一接是温优兰打来的:“叔,我与俺婶子说的事她与你说没有?”王步凡有些茫然地问:“什么事?她回天南去了,昨晚没有回来,她没有跟我说呢。”温优兰在那边迟迟疑疑没有开口,王步凡急了,问:“什么事情?你快说吧!”

温优兰这才小声说:“今天我和赵万山结婚,想请王书记当主婚人,不知可不可以。”

王步凡想了想说:“小温,我当主婚人不太合适,还是让乐思蜀当主婚人吧,我去祝贺,在哪家酒店里?”

温优兰说:“在吴维真的酒店里,是我通知乐经理,还是你通知?”

“我通知吧。”

“那好,我们十点钟婚礼开始,现在已经九点了,我们等着您。”

“我们马上就过去。”王步凡等温优兰挂了电话他仍拿着电话在出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忧虑。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上温优兰了,她真的要结婚了,他有些惋惜,不过也仅仅是惋惜,他不可能和温优兰发生什么故事,也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结果,仅仅是惋惜而已。过了一会儿,他才给乐思蜀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乐思蜀说他马上过来接他。

王步凡到镜子前整了整衣服才离开办公室。

来到楼下,一上车,乐思蜀一脚油门小车就飞出了天野市委。车在天中大道上奔跑着,乐思蜀就与王步凡开起玩笑:“王书记‘人面不知何处去,空余桃花笑春风’,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王步凡知道乐思蜀这话的意思,故意打岔说:“你乐大头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古诗了,这两句诗用在南瑰妍身上很合适。哎,大头,人家现在落难了,你这老情人也不去看看?太绝情了吧!”南瑰妍在天南招待所上班时一度曾是乐思蜀的情人,后来南瑰妍成了县委书记的情人,两个人的关系就断了。

乐思蜀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叹道:“去看过,现在已经不像人样了,真没想到她会成为一个贪污犯。”

“谁都有可能成为贪污犯。只要是意志不坚定的人,都容易被糖衣炮弹击倒。”

“我看你王书记就不会。”

“但愿不会吧,但是倒在明枪暗箭之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官场险恶啊!”

车子已经靠近吴维真的酒店了,两个人停止说话,等乐思蜀把车停稳,王步凡刚下车,温优兰就挽着一个戴眼镜的人站到他面前了,温优兰叫了叔,又对赵万山说:“这是王书记,王叔。”

赵万山有些书呆子气,看上去比王步凡小不了几岁,听温优兰叫王叔,他拉住王步凡的手也叫起了叔。王步凡心里有些不自在,也没法不让他叫。温优兰今天化了妆,是一副新娘子打扮,看上去愈发光彩照人。王步凡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温优兰也正在看他,见他看她,她那扑了粉的脸蛋儿就增添了一些红晕。为了不使赵万山产生什么猜疑,王步凡急忙说:“小温,我把主婚人给你带来了,老乐是你的直接上司,你可别得罪他,这风光的事情得让他干,不然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赵万山听王步凡这么一说,急忙又去跟乐思蜀握手,然后把他们往酒店里请。

乐思蜀去忙他的事了,王步凡被请到秋菊阁中,进去一看坐的都是女人,他正想退出来,忽然听见有人叫王叔,他仔细一看是莫妙琴,就又折了回来。在座的有东方云、东方霞、吴丽花。听莫妙琴叫了叔叔,吴丽华也叫了叔叔,东方云和东方霞与王步凡在海南旅游时就认识,现在东方霞是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主任,东方云是乔织虹的秘书。今天来参加赵万山婚礼的人王步凡大都不认识,温优兰把他和这些女子安排在一起,看来事先也是经过考虑的。王步凡这时掏出五百块钱递给莫妙琴说:“小莫,你帮我去行个礼吧,要记你婶子的名字,不要记我的名字。”莫妙琴点点头接了钱出去了。

吴丽华原来是一副道姑打扮,自从还俗到得道山办公室工作后才蓄了长发,现在长发飘逸,看上去很漂亮。王步凡本想问一下吴丽华的工作情况和个人问题,忽然想起她与雷佑胤有了那个事,只怕目前的处境不会好,问了怕她伤心,就没有问,更何况东方云和东方霞也在,她们现在都是过着浮萍般的生活,谈论个人问题不太合适。

莫妙琴回来后,东方霞突然说:“王书记,我想向你讨教个问题!”

王步凡笑道:“谈不上讨教,有话你就直说吧。”

东方霞笑着说:“西方人动不动就用手按着《圣经》发誓,你说他们发过的誓起作用吗?他们是否就真的说了真话,是否不会违背誓言?前几天咱们省某市有位市长面对国旗宣誓就职,还振振有词地说要不负党和人民的重托,忠于职守,求真务实,谁知仅过了半月时间,他就因以前的贪污行为败露被‘双规’了,这些人说的话是真话是假话?”

王步凡没想到东方霞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因为她现在已经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情人了。于是就用近乎外交语言的话回答她:“是真话的就是真话,是假话的就是假话,有些当时说的时候是真话,有些当时就是假话。”

“为什么那位市长本身就有问题还当了市长,还能够把假话说得如此动听呢?”

“那位市长在当市长前,可能罪行没有败露,因此就蒙骗了人大代表的眼睛,当他的罪行败露时,不是已经受到法律的严惩了吗?”

“王书记,请问是人大代表的权大,还是组织的权力大?再请问什么人可以反,什么样的人没有资格反?”

王步凡笑道:“看来今天东方小姐是要考我啊。什么人都可以反,中国十三亿人民谁都可以反,谁都有资格反,包括你东方霞同志。至于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人大和组织的权力都很大。”

东方霞也笑道:“我可不敢考书记大人。那么反有固定的形式吗?什么样的形式最好?什么样的形式不好?”

王步凡沉思片刻:“这个就不好说了,各人有各人的情况,各人有各人的处境。比方有些人披坚执锐地反,不怕打击报复,不怕牺牲生命,甚至不怕坐牢,这是一种形式。匡扶仪为反牺牲了,天南县的宣传部部长赵稳芝为反坐过牢。有些是通过写信反映问题的,最终把分子扳倒了,有些是暗中掌握了分子的犯罪证据,然后一举将分子置于死地的……不管采用什么方式,我都认为反是公民的权利和义务,也是十分光荣的职责。”王步凡说着这话已经意识到东方霞的话中有话,但他弄不清楚东方霞是不是也想当反英雄。

东方霞话锋一转说:“王书记,假若你面对分子,你会采取什么样的反形式?”

王步凡一时被问住了:“这个……因为我没有身临其境,也没有掌握分子的证据,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旦遇到分子,我肯定要和他们斗争到底的,每一种方式我都可能会使用。”

东方霞这时一脸神秘地望着王步凡说:“王书记,我看你有点儿像多面人。”

王步凡听了东方霞的话吃了一惊,不知这个女人今天为什么会拿他开涮,于是就搪塞着说:“既然东方小姐把我比做多面人,我看多面人是个中性词吧,不十全十美,也不算十恶不赦,现在不坏的官也很难得啊!以我看多面人总比坏人好吧。”

东方霞笑了起来:“王书记,冒犯了,我看你就是个不错的多面人,真的。”

王步凡无言以对,他身为市委副书记,张口闭口都要讲一些很有原则的话,可是太有原则的话他也不想在东方霞面前说。到目前为止,对东方姐妹的所作所为他还难以确切地下定义,说她们是坏人吧,她们不办坏事,尽办善事,说她们是好人吧,她们专傍大权或大款,这样的人很难让人说她们是好人,又不能说她们是坏人,要说她们心理变态吧,她们不报复社会,专门在分子腰上捅刀子,要说她们报复当官者吧,她们从来不伤害廉洁奉公的官员。王步凡在没有摸清东方姐妹的底牌之前,只能在她们面前讲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刚才东方霞说他不错,差点儿让他脸红。在欧阳颂落选的时候他暗中整理雷佑胤的材料叫不叫阴谋,让天南的宣传部长赵稳芝写南山县文史达的事登在《河东内参》上叫不叫诡计?王步凡思来想去,自己偶有阴谋诡计也是冲着分子来的,是反的一种策略。也许这与东方姐妹的举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们在对付郑清源和买万通的时候不也很讲策略吗?

温优兰的婚礼开始了,莫妙琴和吴丽华要去当伴娘。屋里只剩下王步凡和东方姐妹三个人。

东方云冷不丁地说:“王书记,也许在你眼里我们姐妹两个的人生轨迹是错误的,也许你很鄙视我们,但是你不得不承认现实,是现实逼着我们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谁不想有个幸福的家庭?谁不想做个贤妻良母?可是这些对于我们似乎太遥远了,我们很羡慕小莫和小温呢!王书记,幸福生活我们得不到,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能不能成为反的英雄?”

王步凡听了东方云的话脸色凝重地说:“首先声明,我王步凡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前段时间《天野日报》报道的两个‘爱心妹’,其中一个就是你东方云,当然也包括你的妹妹东方霞,你们的行为很高尚,下岗职工很感激你们,我也很敬佩你们。至于你说的反英雄一事,我的想法是,反是公民的职责,为了祖国的明天,为了人民的幸福,咱们有这个义务啊,自己做到心中无愧就行,英雄不英雄只怕在其次了。”

东方云点点头说:“我们确实是‘爱心妹’,可是一旦有人知道是我们捐的钱,他们会不会说那钱太脏了?会不会还把‘爱心妹’看得那么高尚?”

王步凡沉默良久,慨然叹道:“还是把‘爱心妹’美好的形象永远留在天野人民的心目中吧,何必非要揭掉面纱呢,其实朦胧也是一种美,比裸要含蓄,要高雅。”

东方霞叹道:“王书记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们想好了,再过半年时间,我们姐妹就要到其他地方去谋生了,想换一个新环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想开始新的生活,得到我们应该得到的幸福。”

王步凡不知道东方霞为什么把去南方的时间定在半年之后,正在迷惑间,外边鞭炮齐鸣,温优兰的新婚仪式开始了,三个人谁也没有出去看,东方姐妹一脸沉重,王步凡心里有些酸楚,他仍然弄不清楚自己对温优兰的结婚是喜是悲。他忽然想起今年省委要换届,六月份估计就要有些动作了,东方霞说她们六月份要到其他地方去,看来她并不打算长期依靠呼延雷这棵大树。此时王步凡再看东方霞,就不觉得她很神秘了。

温优兰婚礼的仪式进行完毕之后,随着莫妙琴和吴丽华进来了两个人,王步凡一看是吴维真和李直,就赶紧起身与他们握手,王步凡让李直坐上座,李直让吴维真坐上座,吴维真又让王步凡坐上座,因王步凡在两位老书记面前始终不肯坐上座,只好让上座空着。

大家坐下后,吴维真说:“在天野,论政绩,论口碑王书记是最好的,可惜省里的人就是不能发现人才,重用人才。”

王步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李直也说:“文史远可没有步凡工作能力强,也没有步凡务实,可人家就是能走上层路线,依我看天野的市长只有步凡干着最合适,可惜上边不识金香玉啊。唉,我也知道步凡上边没人!要不要我向省委副书记呼延雷推荐推荐,或者带上你去拜访一下他?”

王步凡知道李直与吴维真有经济利益关系,李直与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是经济伙伴关系,他们的谈话极有可能是要试探王步凡,王步凡还没有到“有病乱求医”的地步,于是说:“老书记,凭我的能力,凭我的资历,能干好市委副书记就不错了,市长我是干不了的,我没有文史远同志的能力强,也没有他的脑子灵活,他干市长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是个不求上进的人。”

话不投机,李直又转移了话题:“步凡,过去我多多少少对你也算有过帮助,今天我有个事想求你帮忙。赵万山是我的表侄,现在是西城区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兼新闻中心主任,正科级。你说中国的事情就是怪,过去有候补县长,也就是说给你个县长的名分,却不是实职,等哪里有空缺了,再让你去上任。现在倒好,各级都有不在职数的领导,县里边有不在职数的副县长,也有不在职数的副书记,就连市里边也有这种现象。赵万山十年前就是新闻中心的主任,那时我让他下去当副县长,这孩子书生气太浓,一心要搞他的专业。结果怎么样,干了这么多年新闻中心主任,仅仅出了两本报告文学专集,其他啥成就也没有,就连他那个西城区委宣传部副部长还是带了括号的,括号内是‘不在职数’四个字,真是令人可笑的政治游戏。现在万山想通了,想到下边去锻炼锻炼,我看只有靠你说话,别的人我是指望不上了。”

“老书记没有跟乔书记打个招呼?人家是老板,她说了算,我只能起点儿帮腔的小作用。”王步凡望着李直的脸反问道。

李直冷笑道:“那是一只花瓶,中看不中用,况且我从退下来之后就没有找过她,人家也没有看望过我,现在彼此已经生疏了。”

王步凡本不想管赵万山这个破事,看他那个样子到下边也不一定能干好,但是为了温优兰对他的那份情义,赵万山的事他还是要管的,就给了李直一个顺水人情。“老书记,我尽力而为吧,办成了你别夸我,办不成你也别骂我,当副手的处境很难啊。”

李直点着头说:“那是,那是,我也当过副手,知道当副书记的难处。”

这时乐思蜀带着温优兰和赵万山来向大家敬酒,王步凡望见赵万山心里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一种吃醋的感觉,是一种自己的女人陪别人上床的感觉。当温优兰给王步凡敬酒的时候,赵万山木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李直就批评道:“万山,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礼貌,刚才我还向王书记推荐你,准备让你到县里边锻炼锻炼,你还不快敬王书记一杯酒?”

赵万山如梦方醒,傻乎乎地倒了一大杯酒足有三两,端到王步凡面前。王步凡这时忽然产生了玩弄一下赵万山的念头,也倒了一大杯酒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干三杯吧,这第一杯祝赵部长前途光明。”等赵万山喝干后王步凡也喝了,他又倒了一杯说:“这第二杯祝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偕老。”赵万山又干了,王步凡一边喝酒一边去偷看温优兰,她红着脸,低着头眼里似乎噙着泪花,看来她对这桩婚姻并不满意,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嫁给赵万山的。王步凡又倒了第三杯酒,说:“这第三杯酒祝你们早生贵子,家庭幸福。”王步凡说罢先干了,赵万山喝到一半再也喝不下去了,就端给温优兰酸溜溜地说:“亲爱的,你替我喝吧!”

温优兰先是嗔怨地望了一眼赵万山,然后夺了他手中的杯子,把多半杯酒一饮而尽。赵万山有些醉意,望着温优兰说:“娘子,真乃女中豪杰也。”

温优兰看着赵万山那种酸相,把杯子往他手中一塞就转身走了。赵万山此时更狂了:“想我赵万山,今年三十有五,前妻不幸命丧无常,如今又得佳丽,真乃可喜可贺也。王书记,现在当官的有三喜你知道吗?那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升官了是一喜,人们要送礼祝贺,死了老婆人们先送礼吊丧,再娶年轻漂亮的小娘们又是一喜,人们又要送礼道喜,我赵万山已经占住两喜了,只差升官这一喜了。”

李直看不下去了,就喝道:“万山,在王书记面前岂能说这种没大没小、毫无原则的话?还不快出去!”

王步凡急忙说:“老书记,他醉了,别和他计较,我又不是外人。这事也怨我,我今天确实替万山高兴,一不小心就让他喝多了。不过今天是喜事,咱们这里的风俗是醉好,醉好,就算是我对他们夫妻俩最大的祝福吧。”

赵万山用血红的眼睛望着王步凡说:“谢谢王书记大驾光临,看……看得起我赵万山,下官……下官告退。”说罢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温优兰一脸怒容,在门口挽着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王步凡,王步凡发现她满脸都是泪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王步凡回到市委有些微醉,在办公室里休息到三点半被手机的振铃声惊醒。他一接是舒袖打来的电话,说是她父亲去世了,明天要火化,问王步凡回来参加葬礼不回来。听了舒袖的话王步凡迟疑了一阵子才答应回去。舒爽和王步凡离婚后带着女儿含烟过,一直没有再结婚。舒爽的父亲是个老教师,当初对王步凡很关心,在他们生活紧张的日子里,老人家总是贴补他们的生活,后来舒爽和王步凡闹离婚,老人并没有干涉。有一次在天南县城碰到老人,王步凡特意请他吃了饭,谈到他与舒爽离婚的事时,老人家老泪纵横地说:“舒爽从小就麻缠。她落到这一步,是她的错,我不怪你。但两个孩子都是你的亲骨肉,你要好好培养他们,不要因为父母离婚殃及儿女。”

听了老人的话,王步凡心里很不好受。儿子含玉在北京上大学,生活上王步凡从来没让他作过难,女儿含烟与舒爽生活在一起,每年王步凡都要通过舒袖转过去几千元钱贴补她们母女的生活。女儿的学习成绩不太好,考天南一中时差几分,按规定要交一万两千块钱,王步凡亲自带着女儿去交钱,校长于余是王步凡一手提拔起来的,说要免了这一万两千元钱,王步凡不依,说不能破坏学校的规矩。事后于余只收了两千块钱,退给含烟一万元,舒爽让含烟给王步凡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去取钱,王步凡说让她把一万块钱留下作为三年高中的学杂费。

在办公室里仍然闲得无聊,王步凡就想起了向阳,想打电话问一下向阳在下边的情况。向阳的手机无法接通,他只好给赵谦理打了个电话,讲了一下梅慧中这个人的人品和官品,说他忘记告诉向阳了,让赵谦理去南山县见一下向阳,把他的意思转达给向阳,让向阳在与梅慧中打交道时看住自己的门。另外让赵谦理了解一下时运成在南山县处理石三金一案的最新情况,看问题解决没有。王步凡让赵谦理去见向阳的真实目的是想让两个年轻人多接触接触。乔织虹爱当红娘,前几天,曾经说过给向阳介绍对象,王步凡当时很委婉地拒绝了,说向阳正和别人谈着,大人们不便插手这个事,乔织虹就没再说什么。王步凡怕乔织虹问向阳,他把乔织虹做媒的事告诉了向阳,向阳向他透露出对赵谦理的印象不错,因此王步凡才这样安排。

与赵谦理通完电话,王步凡觉得还是趁星期天回天南一趟比较合适,就来到楼下,叶羡阳看见他已经把小车开到他的跟前。他上车后说:“走,去一趟天南孔庙的舒堂村,含玉的外公去世了,我去吊个孝。”

叶羡阳说:“按照咱们这里的习惯,应该拿些香烟去,空手去了不太好。”

王步凡说:“那你就顺便往市烟草公司的门市上拐一下,捎点儿烟吧。”

等到了市烟草公司的门市上,王步凡给叶羡阳掏钱,叶羡阳说:“你口袋里不能没有钱,咱这里的风俗兴在办丧事的时候闹女婿,烟钱先欠着他们吧,回头我再送来。”王步凡觉得叶羡阳的话有道理,就没有坚持己见。

叶羡阳下车后一边往门市里走,一边打电话,他进到门市里边又久久没有出来,这时敬伟业从一辆车里钻了出来,去门市里转了一圈,叶羡阳就搬着一箱中档次的得道山牌香烟出来了。敬伟业也来到车前要和王步凡一同去吊孝,王步凡很幽默地说:“又不是你敬伟业的老丈人死了,你去凑啥热闹?就连我这个女婿也是乏女婿了。忙你的去吧!羡阳,咱们走吧。”

等离开门市后王步凡说:“小叶,今天又搞了吧?是否敲了敬经理的竹杠?”

“市领导都是这样的,我听乐乐说,乔书记经常让他来取烟的,他们有招待烟这项开支。”叶羡阳说。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我可告诉你啊羡阳,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我身边,以后绝不允许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有手脚不干净的问题,小心我开除你。尤……尤其是在这些生活小节上。”王步凡本想提一下尤扬的,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尤扬现在是刘远超的乘龙快婿,再议论他的是非有些不合适。

王步凡的话使叶羡阳红了脸,过了很长时间才说:“以后我注意就是了,王书记您别生气。”

王步凡来到天南县孔庙镇舒堂村一看,把他吓了一跳。河东省剧团在这里唱大戏,舒家大门口和路两边挂满了挽帐,各县送的都有,人仍然源源不断地来吊孝。

村里人听说舒爽的前夫回来了,都围上来看,像看猴似的。进了舒家大院,时运成迎接住王步凡,带他到停放尸体的房间里看了一下。老人家很安详地躺在那里,王步凡对着尸体鞠了三个躬,想起自己在生活困难时老人对他的千般好处,禁不住大哭起来,舒爽和舒袖也陪着哭了一场。哭毕,舒爽悄悄把一条毛巾递到王步凡的手上让他擦泪。他擦了泪注视着前妻,好像她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也没有染,脸上爬满了皱纹,才四十来岁,看上去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王步凡心里一阵酸楚,泪就又下来了。

舒爽见王步凡掉泪自己也哭了,哽咽着说:“都是我不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和你吵架,离开你后才想起你的千般好处,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找不来像你这样的男人了,怨我糊涂,怨我命苦,我并不怨你,是我自己造罪自己受。”

时运成和舒袖不想让他们旧事重提,就把大家引到另一间屋里坐下,这时舒爽的母亲进来了,王步凡急忙起身叫了声“妈”。老太太望着王步凡就哭了,像是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没有说。王步凡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推着不要,舒袖善解人意地说:“妈,这是步凡哥对您老的一点儿孝心,您不收下他心里就难过了。”

老太太点了点,收下王步凡给他的两千块钱。舒袖又开腔了:“妈,他们还要说事情,走,我挽您老去休息。”

等舒袖把老太太挽走后,王步凡问时运成:“运成,我看各县的人都来了,天南自然是各单位都要来的,总共收了多少礼?”

“已经收到八十三万了。”时运成有些担心地说。

王步凡听后吃了一惊:“运成,你们可不能犯糊涂啊,你们咋能收这么多礼,就不怕出问题?”

时运成道:“现在的人真有点儿自作多情,来送礼连个名字也不留,想退都没有办法退,我一再强调不让他们来,也不知谁通知谁的,一批一批地来,有些是冲着我来的,有些是冲着你来的,文史远身边那个女人叶慕月来过,南山县的县长梅慧中也来过,这两个人不就是冲着你来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每个人送了二十万。”

王步凡一听就觉得事态严重了,很严肃地说:“运成,这个事情只怕其中有阴谋,等老人家的丧事一办完,后天你就得举行一个捐赠仪式,把收到的礼金全部捐了,给舒堂村盖一座希望小学,这样咱们也许还能保住自己,不然你我都要遭殃,有人可能要把这事当把柄来抓,做我们的文章呢!”

听了王步凡的话,舒爽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舒爽现在好像也很明白事理:“运成,听你哥的话,咱们不要这钱,千万不能为此连累了你们。”运成点了点头,时运成吓得擦了一把汗说:“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吃不准这个事才让袖给你打电话的。”

“老人家的葬礼我应该来,通知我是对的,不通知我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舒袖这时候进来了,说:“这个功劳应该归功于我姐,是她提醒我的。她现在变得心细了。”

王步凡听了舒袖的话,对舒爽就产生了几分敬佩感。她是怕人说她是借机敛财,也不想让王步凡背黑锅,仅从这一点看,她现在仍然是那么爱王步凡。但是不管是从精神上,还是在物质上,王步凡现在从来没有给予过她什么,这个女人太可怜了。

王步凡要离开了,又到灵前给老人鞠了三个躬,再次嘱咐时运成一定要把希望小学的事情办好,并且说校名就叫舒堂村希望小学,不要沽名钓誉弄什么花架子。

王步凡是步行着走到村口的,舒爽、舒袖和时运成一直送到村头,临别之际他很想对舒爽说几句话,可就是想不起来说什么话合适,最后只说了一句:“保重吧!”就上车走了。

车子走了老远他回头去看,见舒爽他们仍立在西风中目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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