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年秘书，能够得到这个结果，小于很高兴，见了谁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市委、市政府里那些秘书们都羡慕小于，同时也夸王志飞会办事，跟这样的老板，值！

省里的人大会开了一周，最后一天，选举结果出来了，王志飞当选为副省长，在所有的副省长中，排名最后。另一位当选副省长的是原省政府秘书长。省会的那个市长不知为什么，选票竟不高。听人说他因为敢干事，在省城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得票并不高。两相比较，大家议论，还是王志飞聪明，能干事，又不得罪太多的人。现在你要想往上爬，光闷头干活肯定是不行的。

会议的最后一天，当电视台的记者把镜头对准王志飞的时候，王志飞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表面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是怕自己的失态，引起同僚们的嫉妒和笑话。官场就这样，高层的位子就那么多，僧多粥少，一个人的得意必然带来大多数人的失意。

说不激动，那是假话，在官场上混的人，谁不想把自己的官升得大些再大些。这个副省长，在一个省里，那绝对是凤毛麟角，四五年才提拔两三个人呐！这要搁在封建社会，那离封疆大吏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是绝对的高官，多有面子，多光宗耀祖啊！

王志飞坐在那里，任思绪乱飞，他想起了家里年迈的父母，想起了爷爷的坟头，想起了自己这三十多年的宦海沉浮、辛酸苦辣，想起了曾经患难过的前妻肖丽。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肖丽还是太刻薄了，太自私了，在自己身上，大男子主义的思想还是非常严重，对这个曾陪伴自己三十年的女人，他还是下手太狠毒了，竟然没有给她丝毫回旋的余地。想起当初自己不得志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好，王志飞心里还是感到隐隐作痛，情绪一下子灰暗了下来。

回到宾馆的房间，王志飞显得郁郁寡欢。虽然祝贺的电话此起彼伏，都是一些下属和朋友的，但他还是一点都提不起兴趣。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家人，是儿子，是老婆，是天伦之乐，而这一切，似乎离自己很遥远了。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打一下肖丽的电话，问一下她目前的情况。此前，他都是从儿子的嘴里，了解些肖丽的情况。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王志飞说：“我在省里开会，无聊的很，很久没有见你了，过得还好吧？”

肖丽说：“老样子，混日子吧！”

王志飞说：“我请你出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心情不好。”

肖丽说：“你现在正春风得意，你心情不好，别人还怎么活啊！”说完竟哈哈的笑了起来。

王志飞说：“你还是那个老样子。和你说话，我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

肖丽说：“知道我的好了吧！你回家里吧，我给你做饭吃，你现在是大人物，到哪里都是人关注的焦点，我也不想沾这个光。”

王志飞想想，到外面吃饭还真是不方便，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肖丽那里。

到肖丽那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楼道里静悄悄的，王志飞敲开门时，发现肖丽保养的还是很好，两个人相视一笑，很快就消除了陌生感。王志飞坐下来，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肖丽一会儿就准备好了晚餐的饭菜，打开一瓶红酒，两个人边吃边聊。两个人更多的话题是围绕儿子展开的。

这时候王志飞的手机响了，一看电话号码是儿子打来的。儿子虽然在外地工作，但对省里这次的人大会，是万分关心了，他也希望自己的老爸能够当选新的副省长。儿子说：“老爸，祝贺你了，你真棒！网上的新闻已经出来了，我看到了。你今天的照片好帅啊！”

王志飞说：“还过得去吧，我在你妈妈这里，我们好久没见面了，现在在一起聊天。”

儿子是知道自己父母离婚的事情的，就说：“那我和我妈妈说两句啊！”

王志飞把电话交给了肖丽，看他们母子俩在电话里高兴的聊着，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到了晚上十一点钟，王志飞看看手表，肖丽就知道他该休息了。连续开了那么多天会，也确实够让人疲惫的。

肖丽问：“这么晚了，要不你就在这休息？你住儿子那个房间。”

王志飞说：“算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回东亭，处理一些善后的事情，你多保重吧，我很快就回省城了，有空我再回来。”

王志飞离开东亭要到省城上任的那天，东亭市最主要的街道上人山人海，不少开出租车的司机都停下来，等在路边。市委、市政府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聚集在办公楼前，欢送王志飞，这在东亭历史上是从来没有的。在方圆陪同下，王志飞走出了办公大楼，望着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他抱拳向大家致意，秘书小于打开车门，看王志飞坐好了，才轻轻关好车门。他要最后尽一次秘书的义务，送自己的老板履新。

车子启动，王志飞特意要司机小韩围着修通不久的环城高速路转一圈。一路上看过去，整个临河区成了一个大工地，新的大楼、工厂、酒店不断涌现在眼前，城市的规模在扩大，一个中等城市的框架已经初步显现。看着生机勃勃的东亭市，王志飞兴致很高，他对秘书小于说：“照目前的路子走下去，我看再用五六年的时间，东亭市的面貌就大不一样了。”

小于说：“是啊是啊！老板，最好是你当省委常委兼东亭市委书记，这样东亭的老百姓就有福气了。如果再换个市委书记，现在是一任领导一个规划，谁都想显示自己比前任聪明，前任领导做的规划再好，后任领导也不会照葫芦画瓢，生怕别人笑话他没思路。群众最怕领导瞎折腾。东亭的老百姓有个顺口溜：‘千不怕，万不怕，就怕领导改规划。’现在萧规曹随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干了，领导最擅长的是搞短期行为，可害苦了老百姓。”

王志飞笑笑说：“你小子还真说在了点子上，这跟我们目前的干部任用体制有关系，大家都想出政绩，按前任领导的思路干，干得再好，别人也会说成绩是前任领导的。为了不让人看不起自己，就硬着头皮干，甚至不惜蛮干。这样才导致了一任领导一张规划，规划和领导的任期共命运。浪费了有限的资源，害苦了老百姓。你跟了我四年，说话随便惯了，今后得改一改了。你现在也是副县长了，今后的路子还很长，要当心祸从口出，看不惯也得看，现在就是这个阶段，许多事情靠哪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的。我们都是一颗棋子，往哪里摆，还不是组织上说了算。”

小于说：“老板，你就放心吧，跟你学了四年，我相当于读了个在职博士！我会有生存能力的。再说了，现在桃园县还不是赵书记说了算，我只要跟她配合好就行了。其他的人想踩我，还不太容易。就是有一天实在混不下去了，我也可以到学校教书去。”

谁接自己做东亭的市委书记，王志飞一时也判断不准。方圆做最好，熟悉情况，配合得也不错，但方圆做市长的时间太短，按惯例，可能性不大。看来从省里厅局或者别的市调来一位市委书记是非常可能的。一把手换了，东亭今后的发展到底如何，真是说不准。

一纸调令，东亭市这900万人就和自己不再有直接的关系了。想想自己从此以后就成了只管一个秘书、一个司机的副省长了，名是好听了，但权力、舞台却小多了，想干点实事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王志飞又有些失落。

当然，更感到失落的是崔颖，她知道王志飞要高升的消息后，特意来到王志飞的住处，问王志飞，说：“老公，你走了，我今后怎么办？”

王志飞知道她是多心了，害怕王志飞回到了省里，再看上什么别的女人，不要她了。王志飞笑着把她抱进怀里说：“放心吧，等我安顿下来后，就把你调到省电视台，我们结婚，名正言顺地做夫妻，你最好再为我生一个女儿，我儿女双全，这一辈子就圆满了。官场上的事情，我也看透了，淡定了，许多事情不是哪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今后我就好好跟你在一起，过自己的小日子吧，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崔颖得了这个答复，满意地笑了，说：“那我们拉钩，不许变哪！”

“好，好，我跟你拉钩，一百年不变。”王志飞笑着说。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在早春的天气里，麦苗顽强地钻出了地面，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远处，天空中有只老鹰在盘旋，它飞得安详、自然，突然，它又像离弦之箭，扑向地面的目标。

静若处子，动如闪电，在官场上混，不也要有这样的手段吗！

车子向着省城的方向疾驰，王志飞不清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