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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速之客 4

  • 作者:陈建波
  • 类型:架空历史
  • 更新时间:2021-07-03 18:35:54
  • 章节字数:9310字

荣老板这才完全恍然,原来这位美国人不远千里来到西安,岂是在意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一定是别有所图。他的目标,和死去的党玉昆、活着的孙啸伯有着密切的关联。甚至,先前自己在酒宴上猜疑的吴少校陈仓之行,也可能是达成这个目标的前期步骤。这个美国古玩掮客,在西安上层广有结纳,看来所谋之事非自己的境界所能容纳了。

(七)

陈仓县长王本斋坐在县府衙门里,静观眼下时局的变化。警察局侦缉队刘队长是他的表弟,奉命在城内四处查探虚实。因为南边来的这支人数不详的****武装,陈仓城里风声鹤唳,各路人马纷纷聚合,很让这位习惯了安宁氛围的太平县长焦虑。更何况,他当初谋划到陈仓来做官,目的很明确,寻找党玉昆那些不为人知的藏宝。现在,刚刚敲山震虎触及到那个低调隐居的孙啸伯,冷不防城里驻军扩充了三倍。这位丁团长担负守城重责,权倾地方,让他这个地方文官相形见绌。好在他内心尊崇谋略,不把这些草莽武夫放在眼里,略加计较后,先行接纳了丁团长,并且把孙啸伯引到他的视线里,添油加醋弄出点情况来,先由丁团长仗着枪杆子的威势来对付孙啸伯,这一斗,孙啸伯原来隐藏的势力就能浮出水面。他作壁上观,让丁团长做试金石,一旦试出成色来,再做应对。

刘队长一袭黑色绸缎外衣,头戴礼帽,膝下缠着绑腿,步履快捷地进了院子,欠身说:“哥,现而今这陈仓城里多了些外地人,都是陌生面孔,来历很杂。听说城北吴府的少爷也回来了。据说他本来在绥靖公署做事。这次和另外一个人在吉庆街文明旅社租了房子,挂起了绥署陈仓通讯处的牌子,架了电台,还有十几个佩短枪的部下,举止行事神秘兮兮的,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县长知道本城已经式微衰败的吴府在省城有这么号人物,但想不到居然回到陈仓来了。他是绥靖公署派下来的,跟丁团长肯定不是一路,可能重要程度还要高于这些守城的普通部队。至于吴少校所在通讯处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任务,还需要详细探听才行。

王县长当即在办公室里拨通了自己在省府的朋友,向他查询此事。对方先说不知情,转而又和省党部的人打听了,这才回复说绥署安排的是情报处的人过去设立站点。绥署情报处是军统控制着,来头不小,最好小心,不要产生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烦。王县长心领神会,既然有了底,日后的行事就有了准数,不会出偏差。这些人由着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耍,无关紧要的。

他本想在县府里安静几天,等丁团长那边出了动静再作理会。但中午时,突然收到一封寄自北平的信函,看函套上寄信人的落款:林正木。他心中异样,赶紧拿着它到书房里,关上门来拆阅信里的内容。信封内洒金笺纸上,工工整整地用颜体写道:

本斋吾兄,西安一别已有半年,很是挂念。闻听兄为郡守,政通人和,才干非凡,弟欣喜不已。唯临别之际所商之事,望请斟酌。另,得悉美国藏家约翰逊已赴西安,似乎有所图谋。望速查明实情回复。拍发电报至北平大同贸易行,林正木收即可。

王县长脸上掠过一丝疑惑,远在北平的人,对于西安、陈仓如此牵挂,又平白无故扯出一个美国人来,真是奇怪。不过,这位林正木是他的至交,当年他潦倒京师(那时还不叫北平),得到了他的接济资助,甚至谋求陈仓县长一职,他也是很出力的,所以,对林正木的嘱托不能掉以轻心。好在西安城不是平、津、沪、宁这些地方所能比拟的,有几个碧眼金发的外国人非常醒目,查起来也不费力气。

天黑之后,他从西安的耳目中得知是有位美国人约翰逊,目前暂住在荣庆斋古玩店,这个洋人是个中国通,和西安上层也有密切交往,不可小觑。至于那个荣老板,不用介绍,王县长早就耳闻他是西安古玩行执牛耳的大亨,至于约翰逊和他的关系,倒是不太清楚了。

于是,王县长把所得悉的情况第二天一大早就通过电台发出去,算是完成了朋友的托付。但当天傍晚,又有电报发来林正木的叮嘱:美国人约翰逊如有异动,立即急电通知。

王县长心里嘀咕一句,约翰逊在西安,自己在陈仓,隔了几百里的路,让自己监视他,岂不是开玩笑?

他处理完这些琐事,重新将精力集中在孙啸伯身上。可是,丁团长还没有按照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出手。他心里有些急躁,天黑之后,带了几个便衣从县府后门出去,先到孙府察看情况,再转到丁团长驻地,煽风点火。

孙府门口一盏灯笼高悬,镶嵌铁钉的大门紧闭,朝东的便门敞着,有个门房在里面半打盹半看门。王县长在斜对面的巷口正凝神观察,对面来了个单身女人,打扮得风姿绰约,笑吟吟地跟门房招呼一声,径自入内了。王县长瞪大了眼。他来陈仓亦非一两天,孙府宅中的虚实底细早已查得一清二楚。孙啸伯有一子一女,女儿十九岁,这女子年龄比她要大上三四岁左右,而且,面容仪态迥然有别。瞧她出入宅门熟悉无阻的模样,特别是眼下这个时候,八成是住在宅子里了。孙府什么时候又添了个女客?

王县长心底莫名地兴奋,恨不能尾随进去看个明白。他踱了一圈步,让表弟派人去负责调查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自己转身去见丁团长,继续探讨研究孙啸伯隐匿党玉昆遗宝的疑团。

(八)

其实,王县长一伙人在孙宅对面巷口鬼鬼祟祟的举动,早已被眼尖的俞梅看到了。她黄昏前出门去办事,和某人见面吃了晚饭,抢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回去。一路上萧条冷落的景象,令她回想起在西安赶着上戏院看戏、逛大街、吃零嘴的情形,不免感慨这省城和县城的区别,简直是泾渭分明了。

不过在喧嚣和宁静之间,她宁愿选择后者。她的心境,她所负的使命,需要这份宁静。进了宅子向里走,正巧碰见吃饱晚饭出来闲走的孙啸伯,连忙欠身问好。孙啸伯高深莫测地笑,问她吃晚饭没有?她说刚刚在外面街上吃了。不过,回来时在门口看到对面巷子里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像是针对孙府的,请他留神。

孙啸伯一听就明白了,王县长这个贼心不死的家伙,又蠢蠢欲动了。他想干什么?单凭一个小小的陈仓县长,想动自己这样的一方名望,简直是痴人说梦。想当年,在西安城里跟他孙啸伯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物?一个破县长,只配在后面提靴子而已。他知道王县长觊觎他所掌握的秘密,但他不怕他,不买账。这个人的底牌他早已查清楚了。民国初年,王本斋留学日本攻读农业,回国后在北洋政府里做了小小的职员。后来北伐成功后,他没窝上了,溜到西安来花费了一笔钱,钻营谋取了这个职位。他官虽小,人却贪,还自不量力,是为官场一大忌讳。这种小鱼迟早是要被别的大鱼吃掉的,倘若他还能侥幸存留,自己也要亲自出手,将他这顶小小的乌纱帽给撸下来。

孙啸伯暗暗下了决心,目送俞梅的背影消失在前面圆门里。他皱起了眉头思忖,这个女子明说自己在外面吃了晚饭,这个时候明摆着不可能是单独一个人溜达出去的。她在陈仓也许有其他的熟人,会是什么人呢?他目前对于明里为敌的王县长等闲视之,但对她却不能。这个陡然冒出来的女子,儿子的大学同学,可算是让他煞费心机来猜臆了。这女子跟儿子连文之间,会是怎样的关系呢?他们大学同学期间谈过所谓的恋爱了吗?不然,她怎么会找上门来,丝毫不带羞怯和歉意?再看看孙连文的举止反应,那简直就不用分析了,一目了然。俞小姐极有可能成为孙家的媳妇。这种想法此时此刻犹如泰山压顶般占据了孙啸伯的脑海,他倍感压抑地吁口气,讨厌起自己的想法,讨厌起这个不请自来的女子,讨厌起见了昔日女同学就迈不开腿的儿子,讨厌起跟这女子同住整日里叽叽咕咕不停的女儿。总之,一种不祥的感觉令他暂时丧失了生活的乐趣,他沿着麻石小径快步返回书斋去了。

俞梅进了屋子,灵秀正坐在灯下看书,掉头来看她,说还以为她会回来吃晚饭的,结果肚子饿瘪了也没瞧见。哥哥孙连文今晚胃口很差,只吃了一小碗米饭就丢开筷子了。俞梅笑了笑,说:“那,我待会儿去看看他,请他吃饼干,我包里还有两罐子美国饼干,你也吃一点?”

灵秀跟她早已厮混熟了的,也不推辞,笑嘻嘻地看着她取出罐子,费力地撬开盖沿,拿出几片递过来,接在手里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说:“不错,你赶紧拿着它去哄我哥哥吧。这会儿,没准正难受着呢。”

俞梅作势欲打,半途收回手掌,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骂:“你个小东西,专门瞎起哄。你哥哥知道了,揍不死你!”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气,灵秀嘴里含着饼干,被她胳肢得笑得接不上气,摇手求饶。俞梅这才放手,提了饼干罐子去孙连文的住处。这时,孙连文颇有些心神不定,在屋子里踱步难眠,听到她熟悉的脚步声,悄声说:“我就知道没事的,应该没事的。”

俞梅微笑说:“你说呢,我这可是要安安全全地站在你面前呢。”

孙连文连声说:“很好,很好,快进屋来坐。”

俞梅进了屋,将饼干罐子往他面前一递,说:“你那宝贝妹妹说你晚饭没胃口,怪罪我。没法子,只有将功赎罪,拿它来填饱你的肚子吧。”

孙连文说:“嘿,别听这小丫头胡说。她无事生非的那张嘴,我拿他没法子,你……担待点。”

俞梅笑笑,说:“没事,我也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来看。”

孙连文稍稍心安,问:“那么,见面的情形怎么样?”

俞梅蹙起眉头,说:“本来没计较好。我以党玉昆侄女的身份出面,但仅凭这一点好像没有多大用处。这些党匪残部不买旧账,只认钱。我考虑是不是请游击队帮忙,软硬兼施瞅空子端掉他们。这样,不仅党玉昆军火库里的枪炮是我们的,连他们手上的东西也都缴获过来。”

孙连文啧了一下嘴,说:“有难度。眼下,城内外有敌人一个团的兵力,正全力堵截红25军北上。邻县的敌人加起来兵力不下于一个师。万一目标暴露了,不但游击队迎接主力北上的计划落空了,他们自己的安危也将受到威胁。”

俞梅点点头,想了又想,说:“现在,戏还要演下去。某天,我向老先生提出迂回计划。党玉昆惨死在陈仓,草草埋在乱坟堆里,党氏一族好容易出了这么号人物,再不能让他这样埋骨异乡。我以侄女的身份来迁坟,出城之后,约那些人半路祭奠,趁其不备下手,胜算比较高。你看呢?”

孙连文反问:“这么说,迁坟的事情是早就议定的了?”

俞梅承认说:“是省委指示的,获取党玉昆埋藏的军火,迁坟为掩护。这步棋还可以达到吸引敌人注意的效果。”

孙连文笑了起来,说:“家父如果知道你要替党拐子迁坟,大概要瞠目结舌了。我倒想当面瞧一瞧呢。”

俞梅说:“行,那明天咱们一起去见伯父,当面讲清这件事,让你欣赏一下他的吃惊模样吧。”

第二天早晨,俞、孙两人按约定在孙啸伯的院门外聚头,进去请安。孙啸伯正在案头挥毫,一张八尺宣纸刚刚写了一半,看见他们来了,丢开笔将纸一团,扔在一边,笑道:“难得俞小姐这时候登门。怎么,昨晚睡得还好吧?”

俞梅淡淡一笑,说:“打搅老先生的雅兴了。”

孙啸伯指指椅子让他们坐下,捻着颌下的短须,说:“这时候来,是有事情吧?”

俞梅沉思了一下,声音里略带了三分哀婉说:“其实,我这趟来陈仓,看望同学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替伯父迁坟,回到党家村去。他埋骨他乡,又被人轻贱,还不如魂归故里受到族人的香火祭祀。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

孙啸伯脸色如常,含笑点头,这反应出乎了孙连文昨晚的意料。似乎,老爷子早已盘算到了她这随后一步的必然性和合理性,泰然处之。俞梅视线的余光瞟了孙连文一眼,瞥见了他脸上的失望,不动声色地说:“请老先生助晚辈一臂之力,迁坟回去,我伯父冥冥中定会感谢你这位故交的情谊的。”

孙啸伯挺直了腰板,呵呵地笑了两声,说:“俞小姐这样做,是否已经征得党玉昆妻儿的同意?”

俞梅冷不防他这样问,愕然道:“伯父无后,陈仓人人皆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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