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惠瑶？”杜兰真一愣。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牵扯了一段对于她而言遥远但鲜活的记忆。

回想起来，有的人可以象征她的某段人生经历，一旦提及，便仿佛带她穿越时光，回到遥远的过往。

于杜兰真而言，冯沛凝更多的意味着现在，而杜惠瑶这个名字，却真真切切象征着过去。

她们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曾经是。

童年时的好友总在时光里慢慢远去，这无可避免，也无需避免。

如今回忆时，这个名字更多代表了一段时光、一段回忆。那时她刚刚踏入修仙界，还无比稚嫩，无比青涩，无比迷茫。

“她现在怎么样？”杜兰真问道。

“她资质不好，这么多年来一直蹉跎，后来大概是从你们族里千辛万苦求了一颗筑基丹，勉强筑基了，不过，不太可能再进一步了。”冯沛凝轻声道，“她自己也明白自家资质，而且，似乎也没那个心气再搏一个更进一步了，干脆托了人，跑去某个小榭教教小孩子了。”

杜兰真愣了愣，没想到杜惠瑶最终竟会跑去小榭教初遇仙缘的小孩子，然而仔细一想，又觉得杜惠瑶这选择合情合理。

极尘宗注重底层修士，也注重培养新弟子，对于刚刚踏上仙途的孩子的教育更是极其看重。

似浮生小榭的设置，便是防止小孩子观念尚未成熟、尚不了解修仙界时便一头栽进这大染缸，免得极尘宗的新一代对于戡梧界和修仙世界、极尘宗有千奇百怪且不正确的理解。

小孩子在小榭里学上三年，对修仙界有个了解，对极尘宗有了归属感后，就可以带回宗门放养，接受现实的毒打了。

也因此，小榭是极尘宗修士一生中，相对来说最平等、最平和的一段时光。在小榭里，天赋差距自然对待遇有所影响，但与整个修仙界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杜惠瑶选择去小榭教小孩子，也算是远离了修仙界最残酷的一面，去拥抱温情和平静了。背靠着极尘宗这座大山，只要运气不是太差，总归能过得不错。

“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杜兰真轻轻点头，“说来，当初我也觉得江师叔的生活格外悠闲。”

即使杜兰真如今已经结丹，她还是称呼“江师叔”，戡梧界虽然实力为尊，但也没有那么刻板，彼此之间若谈得妥，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她还有你们家做靠山呢。”冯沛凝笑道，“你们杜家在极尘宗不过平平，但放眼戡梧界，也算是金丹世家了。如今你结了丹，门楣还能再往上抬一大截，人家把孩子送进小榭，总也要给杜惠瑶、给你们家一点面子的。”

这就是背靠大山的好处了，杜惠瑶的轻松有极尘宗给她打底，有杜家给她兜着，只要她自己不惹事，说不定比杜兰真过得还惬意——

但杜兰真所求不是惬意。

“说到江师叔，你这一别数年，可曾回去见她？”冯沛凝问道。

“不曾。”杜兰真又不是真的外出历练了，哪有本事跨过沧溟界探望江师叔啊？

“一晃六十年，你我结丹的结丹，筑基的筑基，当初被教导的现在也跑去小榭了，江师叔还在浮生小榭教小孩子。”冯沛凝说着，露出些笑意来，“如今想想，江师叔也算是真悠闲了。”

如果别无所求，只想安稳度日，那么小榭确实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归宿。

诚然，杜兰真有时也会羡慕和向往旁人的悠闲与逍遥，又是也会厌倦世俗纷扰、勾心斗角，但那都是极短暂的。

她的心也许需要片刻休息，但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说来，你还记得方新觉吗？”冯沛凝似乎忽然想到什么，眉头微动，向她问道。

“当然。”杜兰真点点头，“这个把机会硬生生从我手里抢走了的人，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冯沛凝听了，“嗤”地笑了一声，“你也真是，都结丹了，拜入须晨真君门下了，还对当年没能成功拜师权田真君耿耿于怀？”

“拜师不成事小，丢人跌份事大啊！”杜兰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哪次想要什么东西却失手，这是唯一一次！我能记到地老天荒。”

她真的能。

“那你记性也够好的。”冯沛凝大笑，“方新觉筑基后期了，不过他不走寻常路，为了一门炼丹之法，和某个爱慕他的别派女修结为道侣了。”

“如果权田真君想收的徒弟是这种痴迷炼丹舍生取义的，那我是真的做不到。”杜兰真装模作样感慨，“唉，惭愧，没有一心丹道，心不诚啊！”

“阴阳怪气！”冯沛凝翻她白眼。

杜兰真哈哈大笑，“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什么君子，耿耿于怀的事情找机会嘲笑两句不是很正常的吗？”

“说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去寻的刻骨族传承？”冯沛凝忽然问道。

“你后来没去寻吗？”杜兰真一怔。

这事几乎害得她们身死道消，仙途未半便横死——准确来说，杜兰真估摸着当时自己是真的死了，只不过她得了卓沉渊的机缘，有起死回生了而已。

否则，她实在没法找出自己生还的理由。

而她在泰煞宫里的感觉，也明明白白地让她明白，幽罗不是她的机缘，她自己才是！

幽罗，只是一个附赠品而已，是她与卓沉渊气息接触后的一个表现。

杜兰真想着，指尖燃起一道火苗，幽幽如萤火。

她对自家机缘其实尚未了解清楚，但她确信随着她的修为精进，随着她一步步修炼夜台开昧心经、了解生死道，她会明白一切的。

“我找过一轮。”冯沛凝静静地说道，“但没有任何线索。我就暂且搁置了。”

她只说这几句，杜兰真却已明白其中未竟之语，“你是想……”

“咱们修为已经不同往日，这桩机缘也已经可有可无了。”冯沛凝说着，直直望着杜兰真，“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把它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