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仿佛听说谭苑真君初初凝婴，座下无甚出众弟子……倒不知道还有位已开十八窍的师兄在他门下？”杜兰真沉吟片刻。

“之前你去沧溟界，想必谭苑真君对你相助过了？”乐正初不答反问。

“不错。”杜兰真坦然道，“若非谭苑真君为我说话，我也没法争取这个机会。”

乐正初微微颔首，“那你知道谭苑真君的态度也难怪了。”

“谭苑真君凝婴不过五十载，门下弟子不多，他又是个谨慎的，宗门内知道他家龌龊的并不多。谭苑真君的首徒唤作谭穗生，是他的亲生儿子，资质不太好，全靠着谭苑真君拉扯，勉勉强强落在筑基后期，基本无再进可能。”

“而谭苑真君门下最有出息的弟子，就是这个安郁之了。”乐正初缓缓道，“此人有些手段，实力也不差，只是心性不好。”

“心性不好？”杜兰真诧异。一般来说，他人心性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乐正初不会轻易置评，此时对这个安郁之提出这样的评价，那此人想必确乎有些问题了。

然而安郁之既然是谭苑真君的亲传弟子，何至于此？谭苑真君难道不教徒弟的吗？

“心思机敏是好事，可惜过于钻营，剑走偏锋。”乐正初浅浅地提了两句，“手段过激了些。”

他这么一说，杜兰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安郁之是个没什么底线、手段偏激狠辣的聪明人。

聪明人不难缠，没有底线最难缠。

“谭苑真君不喜他这性子？”杜兰真笑道。

“你与谭苑真君也有接触，两者脾气可有相似之处吗？”乐正初反问。

没有。

虽然杜兰真见过的元婴真君对她多半都很友善，但每个人的态度下掩藏的性格是不同的。有人对她很友善，对别人就未必是这样的态度了，如果换一个修为低下、天资差、出身差的修士，这些元婴真君也许不会高傲凌人，但绝对会冷淡太多。

她总遇到友善的人，只是因为她自己是个值得别人友善的人罢了。

谭苑不一样。他是真的脾气好。在元婴真君里，绝对算得上是个老好人。

这样的人不喜欢手段极端、狠辣的弟子，那也是正常的。而安郁之若真是这样的脾气，也确实不适合做真传弟子。

并非是自家弟子就一定要支持的，如果安郁之在真传之位上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情损害宗门利益，或者引起哗然，那谭苑自身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升格在即，往日袖手尘寰的元婴都在观望，若安郁之在升格里做了什么出格之事，绝对比以往严重得多，也更引人注目得多。

谭苑真君宁愿舍亲传弟子而广撒网多投资……可见要么是安郁之的性格缺陷比乐正初简单的几个词所形容得更严重，要么就是师徒关系十分冷淡。

不管怎么说，谭苑真君在授徒方面的水准……还有待提高啊！

像她师尊须晨真君，虽然平时仿佛放养，实际上对每个弟子的状态都心中有数、适时敲打。杜兰真这种有些缺陷的便给他敲打过许多次，更不必提乐正初与温海蓝这种一手养大的弟子了。

须晨真君门下，有一个算一个，能力也许不出众，性格也许有缺陷，但心性没有特别差的。

杜兰真想到这里，忽地朝乐正初一笑，“大师兄与此人打过交道？”

若非有过了解，以乐正初的脾气，也不会对别人的性格下断言。

“在你去沧溟界的这段时间里，争真传的人已经闹过一轮了。”乐正初说到这里，露出些笑意来，“也正是这大浪淘沙，把没资格的差不多给筛下去了。孙希芸与安郁之算是脱颖而出的。”

“这么说来，我来得倒是巧？”杜兰真恍然。

她正好赶上人家第一轮大乱斗结束，空降赛场——简直和她在非鹤楼轮空一样！这么说来，孙希芸与安郁之一番竞争后，本以为对手就是对方了，忽然又天降一个根本没料到的对手，这也太让人唏嘘了。

杜兰真自家知道自家事，目前她对于这两人来说，还是一个无名之辈，得过段日子，她结丹归来、有志于真传之位的消息传开了，他们才会意识到还有一个对手。

而对于极尘宗知道她的图谋后的反应，杜兰真也有预料。她确实很有些声望，远胜过一个刚结丹的修士所能得到的声望，但真要把她和真传之位扯上，立刻又会有人开始质疑她到底够不够资格。

她所立下的功绩里，海国之事是人尽皆知的，救下数千修士也是无可置疑，但沧溟界事关升格，一时半会没法公之于众。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她似乎差了点实绩。

诚然，真正决定真传之位的元婴真君们心知肚明，考量时自然会给她算上，但这世上向来是看热闹的操的心比真正做事的人还多，宗门、乃至于整个戡梧界，都会有一帮闲人为她精确计量有没有争真传的资格。

如果她最后胜过孙希芸与安郁之，这些人自然没有资格不把真传之位给她，更没有资格把她踢出去，但他们会说那等酸话，反过来诋毁她。

旁人无意义的酸话和诋毁，杜兰真不在乎，但总会有居心不良或自己落魄便愤世嫉俗的人，借此攻击极尘宗有黑幕、普通修士无出头之地，影响宗门声誉。

杜兰真的集体荣誉感和归属感还是很强的，既不希望自己被嘲德不配位，也不希望有人攻击宗门。

就好像当初在非鹤楼，她决心拿一个无可争议的头名一样，她也希望自己的真传之位无从置疑！

想做到这个程度，她最好以一种无比强势、无比引人瞩目的方式归来。这次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不需要实打实的功绩，只需要声势浩大、能人之所不能就行了。

她盘算了一会儿，朝乐正初笑道，“那我可得向师兄借一道东风了！”

乐正初神色如常，正要答话，便见一道传讯符自窗外飞来，落在杜兰真面前，转瞬燃成灰烬。

“来奉公台找我。徐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