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还有剑，惊鸿剑！除此之外，怀中的干粮，腰间的水袋，肩上斜挂的行囊，都已不见了，一摸之下，什么都没有！

悉悉索索，滴滴答答。

果然有雨，雨水落在惊鸿的头发上，落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的肩头上，落在了水面上！惊鸿仰起头来，头顶隐隐还有风的声音！

这是哪里？

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淅淅沥沥的雨滴洒在惊鸿的身上，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她几乎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因为她醒来的时候，是坐在水里，醒来后，站起来，几乎一半的身子，依然浸泡在水里，冰冷的水里。

冰冷的水，在她仅有的记忆力里，她似乎从来没有感受过水的这种温度！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打从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惊鸿被冻的想哭，孤独和黑暗让她想要大叫！

叮铃铃……

奇怪的铃声，熟悉的铃声。

是那位道先生？他就在附近吗？

“道先生！道先生！救我……”惊鸿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喊，她很快愣住。

隆隆的回声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一口水井里。

“道先生，道先生，我在这里……”惊鸿一遍一遍叫喊，她使劲拍打着井壁，她的手又痛又麻，她没拍多久，就放弃了。

那铃声再也没有出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惊鸿突然发现，泡在水中，反而暖和许多，原来井底不知哪来的风，吹得她冻的不行！泡在水里，反而好受一些。

但惊鸿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泡在水里，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惊鸿满脸惊怕，她的牙根在不停地打颤，她使劲蜷缩着身体，她哭了起来。

“呜呜呜，舍蕴，你在哪里？快来救我！我好怕！”惊鸿哭得很伤心，就算经历过数十天的戈壁大逃亡，她也没有流过一滴泪，但现在的她不但在哭着，嘴里也在叫怕。

也许，那时候，她至少还有人陪伴。现在，在这最无助的时刻，她脑子里唯一的人是舍蕴，是那个照顾她很多天很多天的男人。惊鸿突然很怀念靠在舍蕴后背上的感觉，她突然发现，也许，那天她如果就那样死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没有任何痛苦和恐惧，那样又何尝不好呢？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了。风未停，雨未住，但至少井底已能看见光亮。

高高的水井，井口居然并未被封，也许，猎物呆在这口深深的水井中，猎人根本不担心她会逃脱。

惊鸿近乎绝望！

因为，这水井不但幽深，且井壁湿滑，长满了苔藓。惊鸿至少已能确定，她已不在沙漠之中，也许，附近还有河流，也有居民，有城郭，还有牧马人，她仿佛已能幻象得出，这里一定还有集市，往来的商旅热闹非凡，驼队车辆，络绎不绝。

想到这些，惊鸿略微振作起来，她知道，她一定要尝试爬上去，她一定要趁现在还有些力气的时候，做点什么事。

她开始攀爬，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掉进水里，她再次无助地站在昨夜那个地方，背靠着井壁，她痛哭起来。她眼睛通红，目光呆滞的仰望着井口，那里的流云，从流云里落下来的雨滴，一丝丝，一片片，最后落在她的脸颊上。

夜终于来了……

第三天夜里。

叮铃铃……

又是那阵奇怪的铃声。

叮叮咚……

还有驼铃声。

嘶律律……

这是马嘶声。

惊鸿闭着眼睛，紧紧地捂着耳朵，背靠着井壁，湿漉漉的凌乱头发，遮住了她半边消瘦的面孔，她满脸的痛苦之色！

雨还在下着，滴滴答答的落在水面上，没完没了的雨滴。

惊鸿突然睁开眼来，她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哪里散发的光？让这黑夜居然有了些许的光明？

井口之外，还是一片漆黑，可见黑夜已经到来。

可自己分明能够视物！动作迟缓，浑身颤抖的惊鸿，起身开始寻找光源。

最后，她拍了拍脑门，她感觉这光明，并不是她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感受到的。闭上眼后，果然，井底的一切，依然有光，依然如白昼！

不知道为什么，惊鸿内心的孤寂和恐惧也慢慢褪去，身体上的乏累和疲惫也奇迹般的不见了，她甚至感觉，从自己的脑顶垂下了一道白光，她很快连饥饿也感受不到。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黄符从井口激射而下，引动天雷，霍然一炸！

惊鸿浑身剧震，脑顶的白光一下子被击散，惊鸿被轰得七窍流血。

“桀桀桀，不愧是我渊鱼那无所不能的娘子，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凝聚一道开光真炁。可惜落在我手里，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桀桀桀……”一道声音响起，发出一阵怪笑，随即那怪笑连同那道黄符，一起消失不见。

“渊鱼……”惊鸿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已一头栽倒在水中。

水浪里有血，水浪翻动着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女尸。霍然，水浪鲜红，如血般的炽焰沸腾起来。那女尸浴火重生，鲜红的水浪是她的舞裙，血般的炽焰是她的长发，她展开双臂一跃而出，作势飞天！

咕噜噜……

惊鸿突然有了呼吸，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突然她也像那飞天的女尸一般，浴火重生，猛然睁开眼睛，她在水中活了过来。

惊鸿起身背靠井壁，发出厚重的喘息声，还是那口冰冷的深井，下意识仰头望去，不知道何时，外面天色竟已大亮，风声已去，暴雨已歇。

她突然想起自己被那道黄符所伤，七窍流血，栽入水中，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自己竟然淹在水中，已过去了一整夜？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这是不是地狱？据说人被困死在某个地方，死后的怨灵也不得超生，会永生永世被困在原地。

自己会不会就是那样的怨灵？

惊鸿不知道，现在的她，什么不知道。

叮铃铃……

一阵铃声传来，一个人影出现在井口，正在俯视着惊鸿。

惊鸿也望着那个人影。

四目相对。

惊鸿可以确定，就是这双眼睛，那天夜里化妆成舞姬的男人，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这就是道先生。

可道先生为什么要害我？他明明有很多机会要害死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我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他非要置我于死地？

惊鸿突然想起那晚，在沙漠中，距老丈胡高所说的塔南不远的地方，狂风犹如鬼哭狼泣，那个晚上，驼队里的人们让她感到很陌生，老丈胡高让她觉得一定是一位武林高手，惊鸿纵然想不起自己是谁，可也隐隐觉得发生在她周边的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仿佛有着一只庞大的魔手，死死的抓着她，无论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灾祸，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有杀戮，她的身边，似乎从来不缺能人异士，连老丈胡高的那支驼队，也让她无比陌生和害怕。她趁老丈胡高冲出去营救陆飞之际，众人大乱之时，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之后，是一片黑暗，她高一脚低一脚地奔跑在沙地之上，眼前如她的梦境一样黑暗，她已记不得自己好端端的在沙地奔跑，逃离一切，为何醒来会出现在这口深井之中！

一切都是谜。

道轮看着惊鸿的眼睛，看着这个曾经让他所挚爱的女人，她在这口井里已经足足困了四天。她还是那样让他惊艳，不止是她的长相，不止是她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倾城，容貌没有任何变化，似乎还是那么弱不禁风呢，真正让他惊艳的，是她的天赋。这四天，对于道轮来说，也无比漫长，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四天他更是连眼睛都没有时间闭一下，只因为，他和渊鱼斗了四天的法，各有胜败，各有所伤，却都没能要了对方的命。

渊鱼应该来过这里，他应该对倾城发起过攻击，可是倾城没有让自己失望，她活了下来！

从惊鸿的眼睛里，道轮看不到她对自己的任何仇恨，当然，也看不到她眼睛里的期望，仿佛是陌生人。

或许，在此刻她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呢。道轮如此想道。自己心中的那些悲感，仿佛早已不再纯粹，他有过那么瞬间，希望惊鸿永远都这样活着，永远做从前的那个如天使般的倾城，永远也不要做回背负着太多使命的那个惊鸿仙子。可道轮无法这么自私，他已因为自私，在齐云山上被他的师父禁足了十年，十年一过，道轮在人前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他的得道，而是一剑洞穿了他师父的咽喉，他因为弑师而无法在中原立足，他远走西塞，没有了师父，他依旧面临的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和永无止境的孤独。

那一剑，是他一生当中做的最大的错事！

现在，他要做的事，却是他认为他人生当中最有意义的事，也最正确的事，哪怕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所以，这些苦，惊鸿必须受，也唯有让她经历过这一切，她才有希望重新获得记忆，重新拿回她失去的一切！

两人对视了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道轮最后离去，惊鸿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