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惊鸿突然拉住驼缰，眺望着远方，她似乎又如上次在井底中一样，可以夜视，感觉脑门有白光垂下。

“舍蕴，你们佛门中人修行，如果一个人晚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东西，可有什么说法么？”惊鸿问道。

舍蕴沉默了一下，道：“这个还真的很难说！记得我受戒时，师父说过：‘此身积聚有为烦恼等法，能受无量生死，亦盖覆真性’。他老人家亦常说我有先天灵根，可以生舍五蕴，坐地成佛。我不能悟透其中道理，不过，‘蕴’乃盖覆之意，我们修行，身心都是由五蕴和合而成，我们因此能感受到自身的饥渴，能眼见外物，能想象大漠中的花草鱼虫，更能形成各种各样的杂念等等。我其实连我自己的法号也时常会感到困顿，‘舍蕴’就是让我舍弃我自己，我自己又如何能够‘生舍’呢？我也不懂，这正常的五蕴之事，我尚且难解真义，惊鸿，你那‘夜视眼’，我恐怕更难回答了！对了，你除了可以夜视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症状？”

惊鸿点着自己的脑门，道：“你刚刚说‘夜视眼’，这个说法很是新奇呢，我只感到这里有一道白光，就好像是第三只眼一般，就算我闭上双眼，也依然不妨碍视物。我昨夜在井底之时，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突然被一道黄符引来天雷，将那白光打散，我就立刻昏死过去。”

舍蕴摇头说道：“既然想不明白，那就顺其自然好了，不必徒增烦恼！也许，这对你并不是坏事，要不然，也不至于让那道轮对你动手，他明显是想要对你进行一番遏制！惊鸿，那道轮是你的朋友，他虽然未必对你有歹意，但我观此人独断独行，内心孤傲至极，他将你困在井底，或许也是为了能够让你在困境中重生，帮你恢复记忆！可如此非人手段，岂是朋友所为？他想要你恢复记忆，却又害怕你恢复功力，故而引来天雷，将你的那道白光打散，简直是不可理喻，可恶至极！”

惊鸿含糊说道：“道轮么？可我当时听见一阵怪笑声，他曾自称他是渊鱼。”

舍蕴道：“究竟谁是渊鱼，谁是道轮，现在已经并不重要，我会帮你尽快恢复记忆，才是重中之重！我从阳关西来，丝路之上死伤无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很多无头的尸体被钉在沙地之上曝晒，真是惨绝人寰！我根本无法分辨出他们是哪一方的高手！惊鸿，你的处境实已到了万分凶险的地步，如今我们摆脱了道轮，你不用再受他的虐待，但另一方面看来，也让你更加危险了。毕竟那道轮盛名在外，在丝路之上好像很有威望，实力也高强，可以震慑不少觊觎之敌，现在不同了，只能靠我们自己来寻找真相，所以，你一定要尽快恢复记忆和实力！”

“舍蕴，在到底在说什么？你难道认为我是高手不成？”惊鸿听到舍蕴提起丝路上的惨状，面露惊恐和不可思议之色，此番听到舍蕴让自己恢复记忆和实力，她望着舍蕴的眼神，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能有什么实力？除了可以拿手中的长剑杀死她自己之外，她还能杀谁？

“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你是守护丝路的惊鸿仙子，你更是当年勇敢的九公主，远嫁大须弥国，换来十年的和平！因为你的存在，多少人家受到了恩惠，多少人家免去兵灾和战祸？你如果不是高手，凭你无缚鸡之力的双手，怎能做到这一点？”舍蕴正色说道，不容置疑的望着惊鸿。

“原来是这样，我是惊鸿仙子？勇敢的九公主？远嫁大须弥国的九公主？舍蕴，原来我有这么多的身份，原来我……早已嫁过人了么？”惊鸿喃喃问道。

舍蕴望着惊鸿，这次他没有说话，他也不忍再说话。

舍蕴的默认让惊鸿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已是神不守舍，她很快就想到那晚在驼队发生的一切，所有商旅都变成了武林高手，还有那陆飞和老丈胡高口中的要护驾的殿下，原来真的是在说自己？如此，就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人万里追杀，要不是舍蕴舍命相助，并一路保护，她早已葬身戈壁！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惊鸿猛然拉动缰绳，驱赶骆驼，快步冲入起风的沙漠之中。她更加想要去寻找塔南，她可以不相信道轮，她也可以不相信那老丈胡高，可她不能不相信舍蕴，既然如此，她更加要去证明这一切！

天亮了，风沙却小了许多，惊鸿顺着丝路东行，经过一夜的驰骋，终于找到了那晚的驼队露营的地方。

远远望去，十几辆翻倒在地的货车还半掩在沙土之中，撒落一地的商贸物品，并没有丝毫作假，沉重的木箱里打翻着丝绸、瓷器、茶叶，甚至还有沉重的铁石和铁器等等。

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惊鸿回想起那天夜里，她悄悄离开驼队之后，在黑夜中高一脚低一脚的前行，那晚的夜很黑，风很大，沙尘也很大，惊鸿之前在井底就回想过她是如何失去知觉，又如何会在井底醒来，现在她回想起来，依然毫无头绪。也许，是道轮将她带去的楼兰古城，将她关在了井底，道轮也有那样的本领，可以让她毫无知觉，任他摆布。

可惊鸿不明白，老丈胡高和他的驼队去了何处？还有那个陆飞，去了何处？他们既然是道轮请来保护自己的帮手，楼兰古城他们为何没有露过面？这一地的货车，一地的商贸物品都来不及转移，可见驼队走时非常匆忙，就算他们财大气粗，不在乎这些物品，可如此沉重的货车，如何翻到在地的？

答案只有一个，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

舍蕴这时候也将目光看向了惊鸿，二人显然想到一块去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风声之中传来了铁蹄践踏之声，少说也有数百骑沙匪，在追杀陆飞和陆虎，道轮的铃声出现了，他以一人之力，将那支骑兵击退！”惊鸿回忆说道：“就算这几天下过暴雨，起过大风，若想完全掩盖所有的痕迹，根本不可能吧！”

舍蕴道：“不错，那样的战斗，必然十分惨烈，就算沙匪事后来打扫过战场，给死者收了尸，可道轮当初以一人之力，阻挡数百骑兵，拳脚功夫很难有用武之地，除非他向天借法，以更加具有杀伤力的法术对敌，才有可能将其击退，否则他也必死无疑！”

惊鸿道：“如果用那样的法术退敌，将会留下更加明显的痕迹，莫说是这三五天，就算是一个月，也绝对不可能被风沙完全掩盖的！”

舍蕴点了点头。

惊鸿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两人这才向北行去。行了数里远，前方一片坦途，是一望无垠的戈壁沙滩，并无太多的阻碍物。当然，他们也没有看到任何战斗过的痕迹，更不要说是杀伤力极强的被法术轰击过的战坑或者剑痕。

舍蕴当初在古玉门关外，深刻地体会到法师的厉害。若土的石枪，并不会因为他被栀落和焰空联手打伤后，没了法术就消失，这一点他非常笃定，因为舍蕴事后还回古玉门关在那些死尸和战马身上收集过食物和水，那些杀人的石枪并没有消失！

“他为什么说谎？”惊鸿问道。这句话与其说她是在问舍蕴，不如说是在问她自己。

“也许那是一个阴谋，我和道轮交过手，他懂得障眼法的用法，能够以假乱真！说不定那天就是他借助狂风，又有黑夜掩护，故意释放出假象，甚至那陆飞和陆虎兄弟，也极有可能是伪装者。看来你来此就是为了想要证明什么，你没有做错，只要找到当初驼队里的生还者，一定能问出点什么来！”舍蕴说道。

可是，他们去了哪里？要在这样的地方寻找那些人，又谈何容易？

“塔南！”惊鸿突然说道：“那老丈胡高曾私下对我说过不止一次，距离阳关有六百八十里，有一处近年来才建成的聚集地，以往那里囤积着粮草和水，各国的兵马也都在那里驻守，主要是为了对付沙匪，同时，也是商旅往来的必经之路！”

“必经之路？只怕未必！”舍蕴道：“我从丝路西来，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城镇和村落，不仅如此，更连游牧之人的帐篷也没有见过，在这千里之内，荒无人烟，唯一的一座古城，就是楼兰古城！”

惊鸿道：“也许我们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据说楼兰古城之所以伫立在戈壁沙滩之上，乃是因为孔雀河的存在，有水的地方就会物产丰富，那孔雀河河畔，要说没有大的城镇或许说得过去，但连村落和聚集地都没有，只怕不可能吧？”

“哦？你居然能够记得这些么？”舍蕴忽然奇怪的说道。

惊鸿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记得这些，舍蕴，也许我很快就能记得更多事情呢！”

舍蕴笑道：“这是好事，你也不必刻意强求自己，说不定还适得其反！惊鸿，你说的不错，只要找到了孔雀河，也许就能找到塔南，也就有可能找到那支驼队的生还者。不过惊鸿，你有没有想过一点，塔南这个名字，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为什么？”惊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