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道轮又问道：“那晚焰空险些让你蒙受大难，此事我已知晓，你想要怎么对付他？”

舍蕴没有回答，这样的话他也不必回答，他忽然低下了头去烤肉，不再看道轮。

道轮却盯住舍蕴的双手，他的身上和他的脸上，可以用衣服和围巾遮挡，唯独这双手却无法遮挡，毕竟在这样一个地方，可没有手套之类的东西给他。舍蕴的手，是一双被烧伤的手，此时已结痂，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药，显然效果很好，非常好，可只要是个有眼睛的人，就知道他这一身疤，这辈子是休想痊愈了！

何况，就算身上没有疤痕，心中的疤痕所带来的仇恨却很难抚平，有道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人不能因为别人杀不死自己，就不算杀人了，就会得到宽恕！这个道理，就算是三岁小孩都懂，道轮如何能不懂？

“我明白了！”道轮说道。

他话音刚落，从黑暗中，又走来一个人，这个人同样走路有点跛，不仅如此，连手也挂着绷带，而且他那一头赤发很是显眼，正是焰空。当初他不但被舍蕴在临危之际的一指气劲击中右肩胛骨，后来在行凶之时，又被那白衣老人用气劲伤了他脚踝，导致脱臼，如今还很难正常走路。

“焰空，这位舍蕴师傅年纪虽比你小，为了朋友却甘愿两肋插刀，乃是英雄豪杰，不像你那般始乱终弃，枉你自命侠义！也不知道你发了什么疯，居然敢对大师下死手！你可知错？”道轮沉声说道。

那焰空对道轮竟有着说不出的畏惧之色，本想争辩几句，可一看道轮的脸色，他立刻埋下头道：“焰空知错，杀人偿命的道理我懂，他现在虽然没死，活得好好的，还能坐在这里吃肉，但如果是你道轮非要我以死谢罪，我也绝无二话，甘愿一命偿一命！”

“巧言令色！”道轮呵斥，道：“念在你们五行本来已缺其一，前方还有大敌，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姑且留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饶恕，我要断你一臂，以儆效尤！”话落，不等焰空反应过来，只见道轮长袖一挥，一道剑光匹练般飞出，那焰空满脸惊惧和不信，显然想不到道轮真的要对他出手。太快了，他根本无从闪避，他的左臂一空，断臂已飞起五尺高！

鲜血狂喷！

“啊！”焰空惨叫连连！他一把死死抓住血流如注的断臂，单膝跪在地上，他的额头上青筋暴露，痛的全身打颤，连鼻涕口水都喷了出来，不过，他竟也是个硬汉，居然并未倒地打滚！

这样的场面，不但让惊鸿瞠目结舌，花容失色，连舍蕴的眼皮也是跳动着，看向道轮的脸色，忽然有着说不出的凝重。此人今夜现身前来，事事反常，他看不透，越是看不透，舍蕴越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难以琢磨！

“道轮，你太过分了！”黑夜中栀落赶来，看到焰空断去一臂，眼中布满杀机，即便是看道轮，也是极为不善起来。她一边用颤抖的双手给焰空急救，看到焰空血流一地，更是对道轮破口大骂起来！

道轮淡淡说道：“怎么？你也想尝尝我的剑锋不成？莫说是你栀落，即便是你师父在我手底下也走不过二十招，我要杀你，宛如屠狗一般！你用不着这样瞪着我，焰空养成了今日的毛病，完全是你这个同门师姐一贯纵容所致，那晚要不是你，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道轮，你为了舍蕴一个外人，居然断焰空一臂，你是个疯子！我栀落发誓，此仇不报枉为人，我今日就和你划清界限，不死不休！”栀落凄厉叫道。

“哈哈哈！”道轮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并无任何嘲讽之意，相反，那是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他忽然冷冷说道：“想和我划清界限没那么容易！你们两个谁都休想离开这里，以后要寸步不离我左右！至于我道轮的性命，恐怕还轮不到你们来拿！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对舍蕴下手，如果背后不是有高人相助，想必倾城也早已性命不保！你们定是道听途说，得知了所谓的真相，才会中途变卦，背着我行凶？”

“高人相助？”栀落和焰空一愣，舍蕴和惊鸿也是一愣，各自的表情都有不同，倒是舍蕴，似乎想起了那个救了自己的白衣老人，难道是他？

焰空忽然满脸怨毒之色，大叫道：“我不服！”

众人都看着他。

焰空叫道：“道轮，你既然想要替惊鸿仙子主持公道，那你何不先刺你自己一剑？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大家就都瞎了眼，居然跟随你，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栀落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道：“不错，道轮，当日在楼兰城内，焰空要来杀舍蕴，可是你点头应允的！你一心偏向惊鸿仙子，要为她主持正义，那么你自己就该补上一剑，才不失为敢作敢当的大丈夫！”

“当初的确是我点了头的！”道轮居然承认，道：“我断焰空一臂，给舍蕴大师一个公道只是其一，我气不过的是你们居然道听途说，被鬼遮了眼，全然不顾旧情，也全然没有脑子，临时反水，居然窝里反！如若不是我当初的确点头答应你们，现在岂止是断一臂的事？我恨不得斩杀尔等，将你二人一齐挫骨扬灰！”

什么？

他这样的说辞，更加让焰空和栀落义愤填膺，忿然大怒！

“我已为此付出了代价，你们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受的伤，更加想不通，为何我今日会如此绝情，你们睁开眼仔细看清楚了！”道轮说道，他猛然起身，解开衣襟，并且还脱下了上衣。

“嘶——”

众人看到后，全都大吃一惊，随即脸色猛变，都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望着道轮，再也没有人能说出话来！更连那焰空，仿佛都已经暂时忘记了断臂之痛！

只见道轮的胸腹间，居然有一圈醒目的伤痕，他竟然曾经被人拦腰斩断过，可谓是触目惊心！

这世上有谁能够近道轮的身？要知道，年轻一辈的法师中，他已是最强之一，即便遇到同样强大的高手，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除非那个强者可以对道轮碾压，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偷袭！

可道轮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别人偷袭呢？只有他偷袭别人的份还差不多！

此时他胸腹间的拦腰斩断之伤，并没有结痂，反而像是被什么特殊而奇怪的力量，强行粘合在一起。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望着这一幕，连惊鸿都是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叫出来，她瞪着道轮，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还能活多久？

所有人仿佛也在这一刻，感受不到道轮的心跳，他只有呼吸，心跳已经停止。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的道轮是人是鬼？

所有人想到这一点，忽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道轮将所有人的反应和表情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看到惊鸿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着浓浓的悲伤之意，鼻子一酸，即便是他也差点掉泪！他生怕被人发觉这一点，他重新穿好上衣，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成功转移了别人的注意力。

但他又如何能够瞒过在场的人？只不过，所有人都装作没有看见，他们知道，能支撑道轮活下来，能给她勇气的人，也许唯有惊鸿仙子而已。

一时间，他们突然也感到鼻子发酸，连栀落和焰空，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到底是谁干的？”焰空突然咆哮起来。他捏紧拳头，浑身颤抖着，双眼通红着，鼓足了所有的力气咆哮着，哪怕是刚才他被斩断一臂，他也没有这样的剧烈反应和发自心底的狂怒，他死死地盯着道轮，他要知道答案。

道轮也盯着焰空，他脸上忽然有着一种奇特的表情，他的眼睛也一下子通红，这次他没有回避，也已用不着回避。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这种时刻，无论你做出什么事来，我都绝不会怪你！更何况我的确是被猪油蒙了心，罪有应得，我知道你这次连性命都不顾，一定也是为了真相！”焰空说到这里，他忽然再次咆哮着道：“可你是不是傻？你为她付出了一切，甚至你的生命，可她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值得！”道轮说道，他说的很坚定，也很恳切！他忽然别过脸去，不再看焰空，他的眼泪终忍不住流下。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谁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即便是他们这样的人，也会流泪，也许，只是未到那伤心处，也许只是不被外人所看见。

焰空死死地捏着拳头，他忽然也别过脸去，滚滚的热泪流下，他同时看到栀落，也双眼通红。

世上又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一刻的真情？栀落自认为不是很懂这样的真情，可她也被深深的触动！她紧紧地握住焰空的手，颤抖的手，仿佛这一刻，她也有了依附，她也有了决心！

什么决心？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惊鸿已只能啜泣，她埋着头，再也不想看到这些。她的无助又有谁能懂？她又何尝希望别人为她付出生命？她不仅不希望，甚至从来都一点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