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鱼叹道：“一日不成仙，是人就有所长短，我也不会例外！我想，当年的老阴阳师不惜花费很大的时间和精力去将你收服，也是这个道理。一个真正强大的法师，绝对不是独行侠，他的身边必然有着一位举世无双的武林高手随扈，这才是不败的真理！”

老丈胡高道：“这是我的荣幸！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严格来说我是马匪出身，二十年来，却已经接连随扈过好几位身份地位崇高无比的大法师！”

渊鱼道：“所以转轮王哪怕再如何了得，也绝不会是你的对手，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你更懂得如何去保护人，也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你在必死之局中扭转败局！”

老丈胡高道：“我只做错过一件事！”

“什么事？”

“我没有保护好惊鸿仙子，算起来，她是我的小师妹，可她教给我的东西，却是十个阴阳师也比不上，但我却最终没能给她化解劫数！”

“你不必自责，惊鸿仙子终究还是会回来的，你既然将她送到了那个地方，就算她已做不成我的夫人，就算她已不是九公主，可那仙界之门，必然会在她的手里打开！”

“怕只怕仙界之门没有打开，地狱之门就已开启，到时候，那座法界将会阴阳颠倒，时空逆转，惊鸿仙子将会化为灭世魔王，复活过来！到了那时，她将永生不死，没有人是她的对手，而她现在的那尊转世之身，还太过弱小，她将会死在她自己的法界之下！”

“你担心她复活？我却正在期望这一点，这世上之所以如此无趣，之所以永无止境的黑暗，便是因为规矩太多，地域也太小！纵然我们最终失败，开启的是地狱之门，也注定同样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无穷无尽的变数和机遇！人只有在最危险和最绝望的时候才能发挥出十成的潜能，才懂得反抗，我不知道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我却知道一定很精彩！到了那个时候，天地四方上下，已根本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带领他们，人们自然会懂得，那个真正的和平盛世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而不是像这十年的丝路这般，出现一个英雄，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十年还远远不够呢，我们需要更久！”

老丈胡高说不出话，他仰望着那高高的塔顶，望着那微弱的孤灯，他忽然有一种错觉，惊鸿仙子回来了，不是此刻还在泑泽湖的洞窟里正在寻找真相的那个女子，而是渊鱼！

老丈胡高忽然裂开一嘴黑牙，笑了起来！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新一代主人，惊鸿仙子再也不会孤独，而他也同样不会孤独！

孤独是什么？孤独绝不是一个人行走在苍茫的沙漠之中，因为一个人只要还愿意行走在沙漠中，必然是因为他心中还有着憧憬，无论他的憧憬是复仇还是相聚，他至少还有目标。

黑夜是不是孤独？也并不是。一个人如果还愿意在黑夜里等候，也许只因为他心中还向往着阳光。

阳光就算暂时还不会到来，至少道轮等到了黎明。

黎明前的曙光，微微照亮了道轮的瞳孔，他的瞳孔里，是焰空和栀落的坟墓。

他终于还是去了那家棺材铺，他终于还是亲手将焰空和栀落掩埋在这里。

道轮的朋友并不多，除了焰空和栀落，也许若土是他能多说几句话的朋友。

若土的伤虽然没有完全好，可药先生的药的确是天下一绝，他至少已能长途跋涉来此，伤口并未迸裂！

若土找到道轮的时候，道轮只说过一句话。

“你本不必再来的！”道轮说道。

“我已没有地方可去。”若土是这样回答的。

为什么若土没有地方可去？当然是因为道轮的原因。五行门三子，还有弃徒漓泣，跟随道轮西出阳关救惊鸿仙子的事情，江湖上还有谁人不知？故乡早已回不去，师门更回不去，甚至连敦煌城，他也呆不下去。

若土问道：“你知不知道漓泣曾去敦煌的雷音寺找过雷音寺的长老？”

道轮道：“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他是真道轮，并不是当初的假道轮，漓泣根本从未和他说起过她在敦煌城的事情，甚至连若土受伤的事情，她也没有说过，道轮知道若土受伤，还是栀落和焰空当初告诉他的。

若土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就不说话了。

他本想告诉道轮，药先生在夜里被人杀死在家中，雷音寺的长老失踪了，雷音寺已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土，祁连山的剑宗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两百来口人，也在一夜间死绝！敦煌城已戒严甚至宵禁，至于为何如此，若土并不知道来龙去脉，他所知道的一些消息，也是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的，好像是药先生和雷音寺长老在召集江湖上的朋友，去驰援惊鸿仙子，那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敦煌城里的确也来了许多当地和外地的高手！

幸好若土是土系法师，他施展遁地法术，才逃离搜查和追杀！

现在，这一切，都已没有必要和道轮说起。

黎明到来了，道轮在两座坟前站了一夜，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也许，只因为在齐云山上的那十年当中，他已睡了太久，所以，他很讨厌睡觉。

若土却是个喜欢睡觉的人。

他已来到道轮身后。

“你没有睡！”道轮忽然转过身来，望着若土。

若土道：“如果我真的还能睡得着，我就不会来找你。焰空和栀落对我很好，你对我也还算不错！”

道轮点了点头，他既没有问若土为什么没有睡，也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他知道，像若土这样的人，一定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好吧，其实我是去追踪胡高！”若土道：“你怀疑他是须弥陀，我却不这么认为，虽然我知道你施法现身在那阴阳师他们面前，只不过是故弄玄虚，互相试探，你们说的话几乎没有一句是真的。但我知道，有一件事情无法作假，也无法回避！”

“是什么事？”道轮问道。

若土道：“到了现在这一步，实力是我们不可忽视的一个问题。惊鸿仙子得不到中原的支持，反而有阴阳师和魏王来这里作梗，对我们已经非常不利。而那渊鱼贵为大须弥国的太子，不说他和惊鸿仙子是名义上的夫妻，只说大须弥国内乱虽起，但仍有几部支持渊鱼太子，他能动用的力量太大了。最主要的一点，是如今我们找回来的惊鸿仙子，根本不可能主持大局，我知道你已用尽了法子，法术方面、医术方面肯定费尽心思，你于是只能用各种办法去刺激她，甚至你还故意让舍蕴和她走得很近，你自己更是对她几番折磨，你想利用她心中的友爱和对你的怨恨，来觉醒自己，可惜，你没有成功！”

道轮道：“她能在我身上留下剑伤，足以证明，我的法子是目前最有效的法子。什么渊鱼，什么阴阳师，他们只会利用当年她留下的这个法界来做文章，说什么经变，都是外物，还将她带到了那石窟之中，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醒来，却是大错特错！你说的不错，我们不但实力占据下风，连大义方面都是如此！我这么做，等于是失去了天地人和，但我不得不如此，因为我在等一个机会！”

“哦？我倒是很想听你亲口说一说你在等什么机会！因为你这一路走来，对惊鸿仙子的态度，不但连敌人都完全看不懂，连我们这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懂！”若土很直接的说道。

道轮说道：“我以为我是最了解惊鸿仙子的人，事实上要想真正了解她，必须先去了解过去的这十年在她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们所有的帮助不过是白费功夫。胡高是唯一的知情者，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在这个法界随意进出的人，没有受到诅咒！”

若土道：“不错，但要想杀他不难，可要想从他嘴里知道那些隐秘，恐怕并不容易！”

“你刚刚说你去追踪胡高，一定已经发现他正在做什么事，见什么人，对么？”道轮问道。

若土道：“我的确知道他去见了什么人，这个人也许你根本想不到是谁！”

道轮道：“也许我已经能想到是谁，我知道这世上除了胡高，如果还有另一个人对惊鸿仙子的了解超过我，必然就是渊鱼！”

若土奇怪道：“为什么这么说？”

道轮道：“只有像他那样的琴痴，才会视人间的权力和富贵如同粪土，也只有他那样的人，会无所保留的支持倾城，做她最想要做的事，完成她最想要完成的梦想，这方面我就远远比不上，至少十年前我还不懂这些！”

若土叹了口气，能让道轮承认这一点，的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许只要是个人，要想主动承认这一点，都很困难。

道轮说道：“从这方面来说，渊鱼和惊鸿仙子是一类人，他们不但是夫妻，也是这世上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