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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河山永蔚

  • 作者:擢取松坡月
  • 类型:仙侠奇缘
  • 更新时间:2021-07-03 19:01:14
  • 章节字数:11820字

“阿怜已经魂飞魄散,此处的女孩儿只有我的小徒弟,沈剑君青天朗日的又在胡说些什么呢。”妒川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之色,他只笑,握紧了手中的翠色长剑蓄势待发。

沈云谒从那时叶星怜的话语之中却察觉了这邪修脸皮厚实的程度,他脚下一动,便捉着广寒仙朝妒川袭去。

一百余年来,沈云谒有眼却不看、有耳却不闻,心无所念修为便日益攀升。封睨望曾见过他迎着朝霞舞剑之姿,断言,有生界之内再无人可与他的广寒仙一比。

大乘期的威压如座座大山般压在妒川的肩上,可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又有谁知晓他花费了多少的心力,他在身后那红衣骑装少女的身上又倾注了多少的心血和爱怜。

绯衣男子另一只手的拇指在食指上一划,立时便有血腥气逸散在空气之中。风一扬,一瞬这一方天地之中便有腾腾阴晦的乌云笼罩了过来,沈云谒眯了眼睛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这邪僧竟然以自己的血召了八方游魂前来。

沈云谒心神一动,有只羽毛光洁的白色鸾鸟自他背后腾起,飞至空中。

那鸾鸟一声清唳,声音之中含着祥瑞与清明之气将那些周身缠绕着死气与怨恨的游魂一一地击散了。

便在此时,妒川持着手中的翠色长剑迎上了沈云谒的攻势。一玉色一翠色,两剑相交,竟发出金玉相击的泠泠脆响来。

一枝春上的丝丝缕缕的雷电沿着广寒仙,朝它主人的面庞攻去。沈云谒另一只手上双指并在一处,快速地造下了一座阵法将那雷电轻松化解,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隔绝阵法后的少女,猛然加快了手中舞剑的速度。

若换了平时,他有的是时间陪这位邪僧玩上一玩。

只是如今此处有游魂作祟,时间一长便会对似燕奉菡、燕司昃这般凡人的肉身和寿命皆有所危害。

沈云谒手腕一个轻转,手中的广寒仙便在一瞬化作了千万柄,接着缓缓地凝成了绝杀无解的八卦剑阵将妒川困在了其中。他看着阵中的绯衣男子,收了手负在身后,那万柄本极为肃杀的广寒仙便也在一瞬消湮化作温和的剑气,缓缓地缠绕在沈云谒的周身。

“呵。”

翠色的长剑复又化作一枚扳指牢牢地套在了妒川的大拇指上,他用指腹轻轻地抹掉从自己唇边流下的血迹,才又去看站在自己对面的黑衣男子。

原来世上竟有这般人,即便身着黑衣依然有着不可撰夺的湛澹风姿。

男子笑,脸颊上又出现了两只清甜的酒窝,“沈青行,看你这般模样想必是已经发现我设在小七脸上的阵法了。只是那又当如何,她如今有父有母,有兄长疼爱,你难道还想把她从我这个师父身边夺走不成。天道轮回,她已经换了一身血脉了。”

“我不想把她从她父母手中夺走,也无需如此。”

沈云谒轻轻一挥衣袖,自八方而来的幽魂便在眨眼之间消散于风中。银羽白鸾乖顺地飞回男子的肩上,低下头蹭了蹭他的脸颊便又没入了沈云谒的体内,化作他皮肤之上一道鲜活的纹路。

他不看妒川,只把视线落在燕奉菡的身上。

她脸上带着笑意,于是连眉目都舒展开,一只小小的手朝那瘦弱的马匹伸去。沈云谒看着她,自己脸上冷肃的表情也软和下来,“我可以不做青衣临仙,我也可以不飞升上境。一百余年,我已经受够了一个人。”

“哈。”妒川听了这话却似要疯癫了一般,双目渐红,“百年之前,比起你分明是我先遇见阿怜的,西碧海旁,我亦在场。一百多年是我耗尽了心血,以秘法将阿怜化作粉齑的魂魄一点点粘起来的,你如今在此大言不惭,怎么便敢将她从我手里夺走。”

沈云谒闻言,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他双指并在一处便化出了锐不可挡的剑气,“百年来我踏遍有生界每一寸土地,都未曾寻到阿怜的半分下落。如今我得以再见她,绝不能否认你的功劳,百年的光阴我用百年的修为还你。”

沈云谒心神一动,他这般百年来修成的一柄共生法剑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那剑倴天而去,只瞧一眼便能察觉它的威慑人心之力。男子手指轻轻一动,空中传来冰层破裂的声音,那柄共生法剑便开始一寸寸地裂了开来。

一股铁锈味的血腥之气如泉水上涌,沈云谒张开嘴,便吐出一口血来。他朝妒川摊开手心,白皙的掌心之中正是他百年潜心修炼的修为。

修为便在此刻一阶一阶地倒退,沈云谒却微微一笑,“只是妒川,你便敢确定你所为便没有内藏的隐晦心思吗,换了血肉也没了从前的记忆,那么你与阿怜之间便能一笔勾销。如今你又不许小七随意出宫,禁止定国中人着青衣,你内心打的又是怎样的心思。你觉得我无耻也好,旁的也罢,我皆一力担下。长生大道如何,百年千年的修为亦如何,她便是我的道,我绝无放弃的可能。”

妒川闻言猛地闭眼然后又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狠狠地挥手,一股力道便凌空将沈云谒掌心中无数人渴求的百年修为打翻在地。

不喜人着青衣便是怕燕奉菡再想起从前心中所念的那个人,不让她随意出宫也是忌惮沈云谒会来定国,两人会再次相遇。只是即便如此提防那又如何,他们二人还是再次见到了彼此。

妒川嘴角露出一抹涩然的苦笑,俊秀的眼眸之中却露出恶狠狠的戾色来,“我若是你,便绝然无法做到如此地步,只是你以为我便稀罕你那百年的修为吗。我陪伴她十几载却比不上与你一面之缘,我以为日日相伴、精心呵护便能永远地和她在一起,可如今这又是什么样的道理。”

沈云谒将眼神移到妒川身上,冷冷开口,“可是一个人又怎么会爱上自己的亲人。”

妒川猛然地朝黑衣男子望了过去,他又去看站在那匹黑瘦小马前的小小少女。他慢慢地、渐渐地反应过来自己一些故意忽略的细节来,他脸上的表情似笑却更像是在哭。

“原来,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燕奉菡总是觉得方才自己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有些不真实的迷蒙之感,等她与燕司昃等人赛完马后,场中已经没了妒川的身影。少女放慢了脚步,燕渊泽与他身旁的黑衣男子便走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燕渊泽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与沈云谒一眼,加嘴角带着抹微妙的笑意,快了脚步自行朝前走去。少女等自己六哥渐渐与燕司昃、顾二走到一处时,才转过头去看身旁的男子,“你不是镇国公世子,对吗。”

男子鸦羽般的长眉轻轻朝上一扬,他面色白皙近乎似澄纸,如此动作便显现出几分妖冶之感。沈云谒反问,“若我不是镇国公世子,那我又是何人。”

“青葱草木,公子便是萤仙。”

沈云谒一愣,眼睛缓缓地睁大了些。

他未想到少女出口竟是这样的回答,她眼中笃定便显得整个人终于有些属于这个年龄的稚气。他从前也曾想,如果阿怜幼时有父亲疼惜、母亲娇养,该是怎样的可爱模样。

应当也是如眼前这般罢。

他嘴角朝两边轻轻地勾起,露出个笑来,“是,我不是镇国公世子,我是草木间的萤仙。殿下若与我走得太近,可是有性命之虞的。”

“若是萤仙,着青衣更好看些。”

燕奉菡眉目之间全然无惧色,只是带着些少年人的坦荡。沈云谒低头看着她那双波光粼粼的水眸,又一笑。

翌日燕奉菡正设了长案在永安池边绘着池中的墨背红鲤,空气中传来一股奶甜的点心香味,少女停了笔转头去看才发现是妒川端着一碟杏仁酥缓缓沿着长廊走了过来。

一旁侍墨的小桃朝他盈盈一拜,“国师大人。”

绯衣男子轻轻一摆手,小桃便明白了他应当是有话要单独与燕奉菡说,于是便又一躬身,朝后退了几步再转身走远。妒川收回视线,捏起一块杏仁酥朝燕奉菡递了过去,他两个酒窝深陷下去,“小七且尝尝,今日的杏仁酥同往日的又有什么不同。”

少女将毫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将那块杏仁酥接了过来,缓缓地放进嘴里。今日的杏仁酥比起平时的口感要粗糙许多,燕奉菡脑中一转立即便了然了,这一碟杏仁酥恐怕是自己那位神通广大的师父亲自动的手。

绯衣男子眨了眨眼,希冀地去看少女,“如何。”

他这般模样便是应证了燕奉菡的猜测,她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帕擦干净嘴角的糕点粉屑,然后极缓地点了点头,“比起片平日里的,多了一分不一样的风味。”

“何种风味。”

“其中滋味繁杂,难以用乏力言语来描述一二。”燕奉菡笑着又从那小碟中捏起一块杏仁酥递到男子嘴边,她眉头朝上轻轻一扬,“只是师父若自己尝上一尝,便就知晓了。”

妒川收了眼神,终于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深意,喉中先是轻轻地逸散出一声轻笑来,接着他俊秀的脸上也出现了笑意,两只小小的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他点点头,将递到自己嘴边的那块糕点吃了下去。

味道自是不如出自定国御厨之手的糕点,略显粗糙,只是今日这一碟确确实实是他自己亲手所制。妒川很快吃完了,用指腹擦去嘴角边的糕点粉屑,点点头,“正如小七所言,今日这杏仁酥的滋味的确妙不可言。却不瞒小七,这可是为师亲自所制。”

“师父平日里对小七已然是十分疼爱,若我想要星子你便真的替我摘下一颗,但似今日这般亲自动手的情况却是十分少见。”燕奉菡一双眼睛望向绯衣男子,“其中内情,师父又准备等到何时告诉我呢。”

那一双水光粼粼的眼睛里是狡黠、是带着稚气的敏慧,像极了从前那时候在万疆鬼域他与那白衣少女对上的一眼。妒川又笑,只是疏密有致的眼睫之上渐渐却逸上了湿气,“小七着实聪慧,是师父所见过的女子之中的翘楚。”

燕奉菡知晓他素来喜欢逗弄自己,又回道,“师父留在定国时多陪我待在皇宫中,妃嫔不可见、宫婢们素来也无法得以见您一面,如此,师父哪里又见过许多女子呢。”

“便知晓你不信,只是师父今日确实有件事要告诉小七。”妒川脸颊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他的目光越过少女落在远处更高的云层之外,“自小七降世起,我便做了你的师父,算算至如今竟然已经有十一载了。为了照料小七还有许多事宜我都交给了下属,只是现在小七已然长大,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回我该回的地方去了。”

燕奉菡心中其实早已有所预感,只是听见他真正说出口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她伸出手,轻轻地牵住了妒川的衣袖,“可是师父从前说过要一直做小七的师父,为何如今要走得如此突然。”

可是我,却并非只想一直做你的师父。

妒川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将少女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微微催动体内的灵力将暖意传给燕奉菡。不知是否因为从前之故,她如今的手掌冰凉,到了冬天,才被焐热的被窝等她进去时又变得似冰窖一样。

男子笑,“小七一直想学琴,这件事我可没有骗你,特意为你寻了这世上最好的琴师。弹风便成一方云雨,奏花便化一处天地,如此这般,小七是否满意了。此人琴技了得术法之能也不在为师之下,说起来,你应当也见过他。”

“那位,青衣萤仙。”

妒川未想到有生界那位沈剑君到了燕奉菡眼中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萤虫,他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轻柔地摸了摸少女头顶柔软的黑发,“是他,等师父走了便由他来照顾你。”

燕奉菡虽多番挽留,妒川却心有绝然去意翌日一早向燕逴辞去了国师一职,“定国国运昌盛,龙气盛郁。国主大可放心,两百年之内定国定然繁荣如旧。小殿下心悸之症早已痊愈,如今国主也可安下心。”

燕逴闻言从胸膛中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接着从雕着蛟龙盘亘的深椅中起身,然后沿着玉石长阶走到了绯衣男子的面前。他缓缓矮下身子,双手拢进明黄色的龙袍之中,定国这尊贵无匹的国主朝着妒川恭敬地行了一礼,“小七能安然长成如今模样离不开国师之攻,大人执意要走,她留不住你这个师父孤定然也无法改变国师之意。只是以后大人不管何时再愿回来,定国皇宫之门将永远为您敞开。”

少女穿着一身似白雪般的罗裙站在御书房外的檐下,她朝外伸出手去,通明的日光便在一瞬被袭卷而来的晦暗乌云遮了起来,下一刻有暴雨倾盆而至。

“你是傻瓜吗。”

小童稚嫩而清脆的声音突然在燕奉菡的身后响起,恨棋手中捧着那只棋瓮,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廊上,“这点小小的雨哪里能阻挡得了他。”

少女没有回头,但天上这突然而至的雨便又渐渐地停了下来,“若有风雨即便是术法高强之人,心中也恐有烦郁之感,日光本是极好的,既然如此,我便不给师父添麻烦了。”

妒川双手负在身后,从殿中走了出来,他瞧见燕奉菡候在廊下先是一愣接着脸上很快挂起了笑容。他走到少女的身旁,“小七是特意来送为师的。”

“是。”

男子在少女澄澈的目光下,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世间之事,多是如此,小七不必伤怀。你我只是暂时分别罢了,若你想来寻我或要同恨棋一道下棋,便让那位萤仙带你来寻我们,山高水长,以后的日子可长得很。”

燕奉菡眉目渐渐地舒展开来,她笑妒川便也笑,他伸出另外一只负在身后的手来在发间取下一样东西,递到小小少女的眼前。

那是一枝迎风而绽的白玉兰花,散发出清幽而雅致的香气来。

“此花常开不败,其中有护身阵法,便送给小七做发簪耍罢。”男子白皙的手指轻轻一转,将那化作玉簪的白玉兰簪在了少女的鬓发间,“愿你一生长足喜乐,所行皆为坦途。”

恨棋坐在一粒巨大的黑棋上,远远地跟在绯衣男子的身后。他一只小手轻轻地拨弄着棋瓮中的两色棋子,望着他的背影开口,“那只簪子你素来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带在身上,恨不得当成眼珠子一般,如今竟舍得还给那小丫头了。”

“从前当作念想而已。”妒川看着远处,心里是似潮水一般渐渐翻涌上来的无限伤感,“如今我与她之间也不需要这簪子搭桥连线,不如物归原主的好。”

“许久以前,我也未曾料到原来竟真的会欢喜一人至此地步,世事无常,皆命数而已。”远处有云海层叠,鸟雀自云中穿梭而过。男子微微一笑,“我与我从旁人手里偷来了十年光阴,余生便以此咀嚼一二。”

少女站在廊下,抬手轻轻地抚摸自己发间的那只白玉兰花簪。身后有股草木的清香渐渐迫近,燕奉菡看着远方开口问,“我与师父真的还会再见吗。”

沈云谒点了点头,“若你想,便会再见。”

燕奉菡转过身去,抬起头望着身着青衣的俊美男子,“师父说,你会弹琴。”

“会,若你想听我便弹。”

少女眼里波光粼粼,她转过身去同青衫男子一道沿着长廊朝前走,“我未出过定国,想去看看四处的奇山流水。”

“可以。”沈云谒嘴边含着一抹柔软的笑容,似昆吾山巅新落的雪,像他那只银羽飞鸾身上光洁顺滑的羽毛,“世间的奇瑰景色数不胜数,小七若想看,我便带着你去看。”

“我喜食甜食,却不想只吃御厨所做的糕点。”

男子笑意愈深,“有以七色野果所制的可口小食,有用竹花造出的糕点,四方珍馐无穷无尽。若是小七喜欢,我也可以亲自下厨。”

燕奉菡越听心中便攒了越多的欢喜,比出宫游玩还要多的欢喜,比见了许久未归家的二哥还要多的欢喜。少女伸出手去,牵住了沈云谒的尾指,“那,好罢。”

山脉峻拔,林海蓊郁,暴雨之后天边竟有一道瑰丽的彩虹悬挂。

从此天朗气清,这千万里河山皆成永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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