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河阳府的卷宗送过来之后，苏清卿就很难见到沈君策的身影。

听南月说，沈君策忙着处理河阳府的事。

河阳府的瘟疫棘手，沈君策远在东都，又能做些什么呢？

更何况，还带着沈宏……

苏清卿想不通，有时候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沈君策在做什么’的问题，却很快被打消了。

作为一个后来者，她不该误会沈君策的任何语句、任何行为。

她这个人，向来清醒和理智。

这天中午，她正准备回御王府吃饭时，出了太医院大门，就看到苏成义站在马车边上，笑嘻嘻的跑过来。

“女儿啊……”

苏清卿警惕的后退一步，事出反常，苏成义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父亲路过这里？”

苏清卿扫了眼这条路的走向，无论是出宫，还是回丞相府，是绝对不可能和这里顺路的！

苏成义嘿嘿一笑，双手负于身后，皱皱眉:“爹就是来看看你，许久不见了，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回家？”

苏成义身材挺拔又匀称，那张脸老是老了点，也算是中年男人之中的佼佼者了。

明明是一个喜欢献媚的小人，偏偏长了一张无比正义的脸，说出这些话时，让苏清卿生出几分动容，竟有一种感受到父爱的错觉。

苏清卿笑了笑:“父亲有何贵干？我还饿着呢！”

如今的她，可没那么容易相信鬼话。

苏成义言归正传，“不是快到年下了吗？你母亲常年待在柳州，这也是她第一次为丞相府上下准备年货，我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就来看看你有没有空。”

“可是我……能做什么？”

见苏清卿搭茬儿，苏成义便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来，大方地塞到她手里。

“你带你母亲一起去逛街，这些不够了，就回来报账！”

说罢，苏成义还拍拍苏清卿的肩膀，满眼心疼:“女儿，爹不会选女儿家用的东西，你给你自己也挑一些好衣裳、好首饰！”

苏清卿拿了钱，自然高兴:“爹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许久没有放松一下，苏成义送上门来的钱，不花白不花。

何况，夏书柔生性节俭，当了丞相夫人也不会利用权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她和苏钰多置办一些吃穿。

正准备拿了钱就走，苏成义又拦在她跟前。

苏成义先是嘿嘿笑了几声，又严肃道。

“别光给你们自己买，也得给贤婿买几身过年的新衣，你回去可得，可得告诉他，是爹想……”

说到这里，苏成义难得的不好意思了，挤眉弄眼道:“你懂吧！”

“懂！”

苏清卿一口答应下来:“这份情一定记在父亲这里！放心吧！”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还是沾了沈君策的光啊！

见苏清卿会意，苏成义立即眉开眼笑:“乖女儿……”

不管因为什么，过瘾了再说！

繁华的东都城，店铺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苏清卿带着夏书柔出了一间铺子再进一间，带来的下人个个大包小包。

花出去的钱如流水一样，夏书柔早就心疼了。

在苏清卿兴冲冲的想进一家胭脂铺时，被夏书柔拉住了。

“卿儿，我们花了太多钱了，实在太浪费了……”

夏书柔低声说着，回头看了眼下人们手里拎着肩上扛着，更是冒了一头的虚汗。

“才花了一点点钱。”

苏清卿拍了拍鼓囊囊的荷包，“父亲给了我那么多钱，就是要给你们添衣加物，你不花，迟早还会有别的女人花……”

这种血淋淋的真相，还是早点告诉夏书柔比较好。

夏书柔眼底有一瞬的忧伤，捕捉到这一丝情绪时，苏清卿赶紧拉着她，“那边有一家布匹坊，咱们去选几匹好料子，钰儿长得快，得多准备几身衣裳……”

苏清卿不由分说地，拉着夏书柔就往那边走。

实在拗不过苏清卿，夏书柔跟着进了店。

她先是叹了口气，看到一匹料子时，轻声说:“给芸姨娘也裁一身衣裳吧，她挺可怜的……”

苏清卿停下来，静静看着夏书柔选料子，给裁缝报尺寸，缓缓笑了起来。

人和人不一样，夏书柔的温柔完全没有棱角。

若善良带了锋芒，那就不是夏书柔了。

她总不能，事事都强迫夏书柔。

到最后，买的东西马车都堆放不下，还让好几家店铺送货上门。

逛到了天黑，苏清卿才恋恋不舍的和夏书柔回了丞相府。

“等会儿你先吃，我把衣裳送到芸姨娘那里……”

她们往府门里走，夏书柔还这样说着。

“打发一个下人去送就好了！”苏清卿坚决不同意。

有些人给脸不要脸，不能惯这种毛病！

夏书柔却犹豫起来，看样子她是真的很想去。

“吴国公府失势，你父亲也不重视她，锦公子的学习也不上进……芸姨娘最近真的很可怜……”

看到夏书柔这样子，苏清卿又气又不能骂，无奈笑了笑，便道:“那我陪你去。”

让夏书柔多见识见识吴芸的嘴脸，心肠才能硬起来。

走到吴芸的院门口，便看到吴芸从屋里追出来，用扫帚打一个丫鬟。

丫鬟一躲，吴芸甚至随手拿起花盆砸过去。

院子里其他的下人全都惊叫着逃窜，吴芸一边追一边骂。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这样对我？你们哪一个不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全都想跟落霞阁那个贱人去示好是吧！”

“我打不死你们，也要打断你们的狗腿！”

“凭你们这些贱命，也敢来我头上撒泼……”

吴芸毫无形象，一心只想把丫鬟们好好打一顿，出一出这段时间的恶气。

夏书柔看了苏清卿一眼，满眼忧虑。

苏清卿只笑了笑，推开院门，领着夏书柔进去。

夏书柔不是想来吗？正好让她看看，吴芸有多‘可怜’！

“夫人！”

下人眼尖，看到夏书柔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接一个全都扑过来跪下，“夫人，救命啊！”

大家都知道，夏书柔是好脾气，在她房里伺候的下人，就没有受过气的。

如今是夏书柔来当家，府中的下人全都暗自高兴，只有伺候吴芸的这几个，羡慕的眼儿都绿了！

在吴芸这里当差的这几个，从前是府中最风光的，如今却是混得最差的！

他们就想找个机会去求夏书柔，把他们从这个火坑里拉出去！

下人们齐刷刷的跪在夏书柔跟前，满眼渴望，甚至都看不到苏清卿的存在。

他们太清楚，哪个主子的心更软。

很明显，夏书柔又心软了。

在她开口前，苏清卿拽了拽她的袖子，这才抬头，对上吴芸那要吃人的眼神。

“芸姨娘……”

夏书柔勉强笑了笑，让丫鬟把做好的衣裳送给吴芸，柔声说着。

“年关将至，我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看看合不合适……”

啪！

吴芸眼皮子都没抬，挥手把衣裳打翻在地，狠狠地踩了几脚。

崭新的衣服，上好的料子，被积雪和尘土弄脏，皱巴巴的躺在吴芸脚下。

夏书柔不敢置信，“芸姨娘，我是一片好意……”

“谁知道你给衣裳做了什么手脚！”吴芸恶意揣测着。

苏清卿冷冷看着吴芸，“我娘没有你那么下作！”

吴芸厌恶的扫了她一眼，眼珠一转，冷哼道。

“那就是想来我跟前炫耀？夏书柔，你买的这些料子，连下人都瞧不上！给你钱都不知道怎么花，你永远改变不了你是乡野村妇的事实……”

这一番好意，吴芸不稀罕，还踩在脚下，夏书柔心里难过至极，眼圈都红了。

苏清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加以阻拦。

若是不让夏书柔疼一疼，恐怕她还会这样没有底线的善良下去。

正骂着，吴芸忽然冲进房间里，将一大盘饭菜全都砸向夏书柔。

幸好苏清卿眼疾手快，拉着夏书柔躲开，那些饭菜全都摔到她们脚边，被积雪掩盖。

吴芸双手叉腰，痛骂道:“给我送这么差的饭菜，是人吃的吗！夏书柔，一定是你蓄意报复，指使那些狗东西这么对我的吧……”

“我没有……”

夏书柔摇摇头，眼泪就悬在眼睫上。

面对吴芸的狂风暴雨，夏书柔毫无招架之力。

耳边全是那个泼妇的谩骂，苏清卿烦得很，拽着夏书柔回了落霞阁。

整个世界都清静下来了。

苏清卿抬头，只见夏书柔在悄悄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