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对不起……”

他的声线沙哑，苏清卿可以从这陌生的嗓音中听出，属于沈君策的那一份久违的愧疚和痛心。

沈君策牵起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还在麻痛的手掌心，随即将她手心贴在脸颊上，转而落下一吻。

“让你受委屈，本是我，罪该万死……”

苏清卿抬起泪眸看他，原本满腔恨意和难过一点点的消退，心疼一点点的浮上心头。

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将他的脸埋在她的手掌心，昔日是万人之上，如今却甘愿在她面前卑微。

这五年来，她孤独漂泊，咬牙度过了多少次艰难又黑暗的夜晚……可是，沈君策又如何能好过呢？

当初，沈君策腹背受敌，正巧羽烟逼她入绝境，沈君策将计就计，她才伤心离去，远赴大商……

她早就知道，当年羽烟和沈君策之间什么都没有。

这五年间，沈君策对付沈宏，奔波逃亡，如今又换了个身份在她身边默默保护……每一次看到她和沈邺，却无法相认，沈君策的心里，又怎么能好过？

苏清卿深深的闭上眼，两行热泪滚滚流下，哑声说。

“沈君策，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解释！为什么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要装作、荀倾……”

再说起荀倾这两个字，苏清卿只觉得自己可笑。

那么长时间以来，她竟然毫无察觉。

也就是说，看到她曾多次面临险境、陷入绝处、甚至被逼到要去找他的时候，沈君策仍然没有亮出身份，和她相认……她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听她这样问起，沈君策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一下力道，呼吸变得沉重不少，认真地娓娓道来。

“我，不是梁皇贵妃的亲儿子，羽烟才是，我根本没有资格争夺皇位。”

闻言，苏清卿猛然睁眼，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沈君策凝视着她，就知道她不相信，便将那一晚和羽烟撕破脸的事，全然告诉了她。

苏清卿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你是梁皇贵妃的侄子，贵妃为了保住梁家的血脉，所以才把羽烟换成了你，而羽烟就成了乳母的孩子……”

她突然明白羽烟所有的不甘。

原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却没有得到她该有的荣华富贵。

对沈君策死心塌地，甘愿放弃公主的身份，却没能得到沈君策一丁点的爱。

后来，羽烟心理扭曲，自甘堕落，搭上了安阳侯，被太后送来和亲，一切身不由己。

和澹台胤做一对面和心不和的夫妻，她只不过想争一条出路罢了……

无疑，羽烟是悲哀的。

感慨之后，苏清卿更疑惑了:“既然如此，安阳侯是沈宏的岳父，如果他们揭露了这件事，你就师出无名，更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对手了……”

所以，他们为什么没有昭告天下呢？

“没用的，舆论只能收买部分民心，争夺皇位，最重要的是看谁手里握有更多的兵权。”

说到这里，沈君策的眼中隐现一丝凌厉的锋芒。

即便置身于潮湿破败的山洞，即便处于被追杀、四处逃窜的逆境，沈君策镇定自若的说起这些，苏清卿还是能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如从前一般睥睨天下的气势。

谁又是生来的王者呢？

还不是在血流成河、战火狼烟中拼命厮杀，才走上了万人之巅？

有没有上一辈的皇室血脉，又有多重要呢？

“那，你有把握？要争？”苏清卿问。

沈君策垂下眼眸，望着她，头一次把自己内心的所有盘算说出来。

“我名不正言不顺，不想争位，可守护了大越的疆土和百姓这么多年，更不愿让大越落入沈宏之手，因此，我假意逃离东都，让沈宏放松警惕，实则是和无尘联络各方兵力，伺机而动……”

“到时候，我会扶沈宴上位。”

沈宴？

苏清卿微惊了一下，仔细想想，却也发觉，这是个合适的人选。

沈宴是正经的皇子，后宫里有赵惠妃坐镇，朝中还有他外祖赵老将军的力量支持，而沈宴自己，自打去了信陵，一心为了百姓，受当地百姓爱戴，声名远扬至大商……

海晏河清的盛世天下，沈宴绝对会是个好皇帝。

“那……”

苏清卿更奇怪了，幽幽盯着沈君策:“你这么忙，怎么就成了……土匪？”

怎么就正巧跟澹台翎回来，还正巧被澹台翎送给她做护卫？

听她这样问起，沈君策眼中家国天下的雄壮气势一下子消散，澄澈的黑眸中溢出的是心疼和温柔。

“我打听到，澹台翎真心爱慕于你……”

说起这个，苏清卿的脸色有一丝不自然，可沈君策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只是在陈述这段经历。

“所以，我让无尘策划一场土匪大案，演了一场戏，让澹台翎带我来到邺城，见到了你。”

他试探着伸出手，抚上苏清卿的脸颊，认真又心痛。

“我原本，只想换个身份来看你一眼，可第一次见你，是救你出火海，我知道你和邺儿过的并不太平，就舍不得走了……所以我把事情交给无尘去处理，留了下来……”

想到这段时间和荀倾相处的点点滴滴，苏清卿这才回想起许许多多细节，都透着他的隐忍、不舍。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硬生生的把她推开呢？

“你看到我为你而担忧，甚至要为了你，带着邺儿亡命天涯的去找你……你也不现身？”

苏清卿噙着泪，恨恨的盯着他。

“我……”沈君策的喉结轻轻滚动着，声音更为沙哑，甚至染了一丝哽咽。

“夺嫡之争，成败各半，若是败了，我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和邺儿好不容易重新开始，我不想，不想……”

一声呜咽从苏清卿的喉中逸出来，尤其是看到沈君策那样坚强的眼眸里，竟也浮起一丝心痛的泪光时，她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你怎么知道，我和邺儿不愿意陪着你、陪着你出生入死……我只想我们能在一起……”

沈君策将她一把搂入怀中，双手渐渐缩紧，仿佛想将这个日思夜想的人，揉入骨血之中。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闭眼，一滴热泪，滚入她乌黑的墨发。

“卿卿，是我来迟了……”

这迟到的五年，是他低估了苏清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