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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红楼梦 世俗男女的心理世界 1

  • 作者:于淼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1-07-03 19:24:47
  • 章节字数:9630字

家庭伦理道德的丧失

中国人很重视亲情,“亲亲为大”,首先要爱自己的亲人,然后才能“推己及人”去爱别人。《红楼梦》描写的是贾府这个大家庭中的成员,因此亲情自然是无法避免的话题。

作者在开卷之初写道:“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可通观全书,这话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论是宁、荣二府,还是贾氏的旁支、亲戚,乃至一般百姓,家庭内部的亲情完全被功利色彩所掩盖。

首回中,甄士隐夫妇在岳父家受到的冷遇就充分说明了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家中遭遇火灾之后,甄士隐夫妇去投奔岳父封肃。封肃是当地的大地主,按理说,家里不过多了女儿、女婿两张嘴吃饭,也花费不了多少,可是,封肃却不想背上这两个包袱。甄士隐看出了岳父的冷淡,只好自谋生路。老丈人“杀熟”毫不手软,弄了些薄田朽屋高价转卖给女儿女婿一家,从中大赚一笔。占了女婿的便宜不说,封肃还时常说些风凉话,总在街坊邻居面前抱怨女婿不会持家,一味好吃懒做,摊上这样的女婿自己命苦。在一个亲情冷漠,又充满了鄙视的环境中,甄士隐过得很郁闷,最终看破红尘离家出走。孤零零的封氏没有收入,只好寄居在父母家中度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封肃不便把女儿赶出门,不过,对这个白吃白住的累赘却没有给过好脸色。为了讨好老爸,封氏只好收起养尊处优的主人架子,做些小工艺品拿去换钱,作为自己日常生活的费用。

同封肃的家境相比,贾府不知好了多少倍。贾家祖上是开国元勋,光是房子就占了大半条街,丫鬟、仆人有数百人之多。按说,在这样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家庭中,应该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可事实并非如此。

贾母和大儿子贾赦的关系就不怎么和睦,贾赦时常抱怨老太太偏心,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小儿子贾政。其实,并不能完全怪贾母偏心,贾赦平时不去陪老太太解闷,偶尔露一次面也只会做败兴的事,说个笑话都能惹得老妈不高兴,老太太能喜欢他吗?

当着贾母、贾政、王夫人的面,贾赦对庶出的贾环大加赞美:“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放着众人的宝贝疙瘩宝玉不说,反倒力捧一个谁都不喜欢的贾环,贾赦的审美眼光真是有问题。

自己的女儿都已到了嫁人的年龄,贾赦却依旧是人老心不老,想要将贾母最喜欢的丫鬟鸳鸯收入自己房中做妾。贾母的家当自己也不清楚,账目明细全在鸳鸯那里。把鸳鸯要走,这不是想要暗中算计老妈吗?也难怪贾母会生气发火了。

贾母偏心,小儿子贾政也有这方面的遗传基因。贾环和探春这一对儿女,在他来看是无足轻重。为了自己的前程,即使女儿探春远嫁他方,贾政的心里也只有高兴,没有一丝伤感。

缺少父爱的探春在母亲赵姨娘那里也没有得到精神安慰。赵姨娘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她对这个女儿是又恨又怕。听说探春远嫁他乡,赵姨娘兴奋得如同中了“彩”,她盼着探春同迎春一样,嫁个像孙绍祖一样的老公,天天品尝家庭暴力。

天性自尊要强的探春并不把不争气的赵姨娘当妈对待,并且,对自己庶出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怀。这是探春一块去不掉的心病,只要一提起这个话茬儿,头脑聪明、才干过人的探春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爆竹。旁人也知道她这个弱点,一般不去招惹她。可赵姨娘毕竟是她的亲妈,总想这个女儿能给自己带来点儿实惠,时常不知趣地出现在女儿面前。兄弟死了,赵姨娘想动之以亲情,说服女儿开个后门,多给几两银子,结果反被探春抢白了一顿,根本就不承认有这么个舅舅。在探春心里,自己的舅舅是王夫人的兄长、位高权重的九省检点王子腾,而不是亲生母亲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

对儿子贾环,赵姨娘同样缺乏爱心,只是把他当做争夺家产的一个筹码。贾环在宝钗房中跟香菱、莺儿等人赌钱时耍赖,莺儿的一番抢白将他的自卑心勾了出来。贾环受了委屈去找赵姨娘哭诉。小孩子受了气,找家长寻求安慰,这本来很正常。可赵姨娘见到哭得可怜巴巴的儿子,没有安慰,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听说是在宝钗那里受了气,还被宝玉赶了出来,自己的妒忌心和自卑心又发作了,倒把儿子拿来撒气:“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

摊上这样的母亲,也难怪儿子对她缺乏感情了。赵姨娘被鸳鸯鬼魂附体,眼看就要一命呜呼时,贾环想的不是救赵姨娘而是尽快逃离现场。

虽然在贾政心中只有宝玉算是自己的儿子,但对这个儿子,却自始至终看不出他有多少身为人父的温情。

几千年来,中国的父亲一直不会向儿子表达父爱,即使儿子才高八斗、官居显要,做父亲的也要拿出当爹的姿态,时刻不忘打压警告。贾政虽然凡事以宽怀为原则,对儿子却是例外,见面总少不了刻薄话。书中描写父子二人第一次会面时,贾政正在房中与清客相公们闲谈,宝玉进来请安,说是要去上学,他开口就是讽刺挖苦:“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绝大多数时候,贾政对宝玉的态度都是如此。

宝玉从小到大对父亲只有一个“怕”字,没有一丝亲近的感觉,甚至宁愿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每每见了父亲,就像老鼠遇到猫。即使只是听人提起父亲,宝玉也会心惊肉跳。不在老子的眼界内,他像是脱了缰的马、出了笼的鸟,一听说父亲召见,他就像是被响雷打了头,前后完全是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父子感情淡薄至此,也难怪宝玉会出家为僧了。宝玉在贾府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假如父子关系融洽,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外来和尚的一番疯话,就置家庭而不顾,跳出红尘?

贾政平时不对儿子言传身教,却喜欢充当惩戒者的角色,把管教无方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甚至连门客都怪,这倒是传统父亲的典型形象。

听说宝玉在外面结交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调戏母婢,贾政根本不做深入调查,当即“怒发冲冠”,喝令仆人:“堵起嘴来,着实打死!”仆人以为他只是想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宝玉罢了,不敢下重手打。见小厮们打得太轻,贾政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棍子来咬牙切齿做起了行刑手。王夫人见丈夫在气头上把儿子打得惨不忍睹,婉言相劝,恼羞成怒的贾政竟然扬言要勒死亲生儿子。

父亲凶悍,这在贾府是有传统的。宝玉算是幸运的,有个一言九鼎的奶奶护着。当初,他爷爷在世的时候,贾政兄弟二人可没少挨打。宝玉的堂兄贾琏虽说年纪比宝玉大几岁,而且已经成了家,还是家中管事的爷们,他老子贾赦对他实施体罚照样没商量。贾琏因为对自己老子仗势欺人强夺古扇的做法看不过眼,说了句良心话,就被贾赦抄家伙劈头盖脸打了一顿。

同为玉字辈的贾珍要幸运得多,他父亲贾敬一心成仙,不问世事家事,他成了宁府的老大。不过,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贾珍对儿子却火暴得很,贾蓉在他面前连个仆人都不如。下人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贾珍在场的时候,贾蓉没有丝毫主子的体面。只要贾珍发话,随便哪个下人都敢啐贾蓉一脸口水。

在父子亲情和做父亲的权威这两者之间,很多人选择了后者。这种权威的过度使用,对子女的心灵其实是一种伤害。可很多做父亲的却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反而觉得子女不打不成器。书中崇尚“棍棒之下出孝子”的父亲不在少数,死于父亲棍棒之下的孝子也不乏其人。贾瑞这样的成年男子,只是因为没有事先请示父亲在外面偷过了一夜,就被打了几十大板,大冷天饿着肚子跪在院里背功课。如果不是被父亲如此折磨,他也不会得病死去。秦可卿的父亲秦业老来得子,本该对延续祖宗香火的这根独苗爱护有加,可这位老人家虽早已过了耳顺之年,火气却仍然不小。秦钟生病,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跑去偷偷探望,秦业发现后不但将智能赶走,还将秦钟痛打了一顿。如此管教儿子的后果是自己气得老病发作,只三五日光景就归天了。秦钟身子骨本来就弱,身上还带着病,再加上挨了一顿打,老爹又被自己气死,羞愧加悲痛,也没能撑多少时候,紧跟着老父亲走上了黄泉路。

除了贾氏一门之外,贾府里的仆人、丫鬟或是和贾府沾亲带故的亲戚家中同样缺乏亲情。

贾母去世后,鸳鸯怕贾赦纠缠报复,也跟着自杀了,她嫂子因为得了一百两银子和许多补偿物品,不但不伤心,反而显得兴高采烈,惹得旁人都看不下去了。一个婆子挖苦她道:“这会子你把一个活姑娘卖了一百银子便这么喜欢了,那时候儿给了大老爷,你还不知得多少银钱呢,你该更得意了。”一句话说得她面红耳赤,灰溜溜走开了。看来,当初她劝鸳鸯委身贾赦时,被啐了一脸口水也是活该。

晴雯进贾府的时候才十来岁,亲戚只有一个姑舅哥哥多浑虫,卖身钱自然是他收了。晴雯在贾母面前有了地位后,把他介绍进了贾府“打工”,给这个好吃懒做、嗜酒如命的哥哥找了一份厨师的美差,满足了他的口腹之欲。如此安排,晴雯也算是有情有义了。不过,多浑虫夫妻对这个妹妹却很是薄情。按说,他们夫妻两人都在贾府做事,家境应该不错。晴雯被逐出贾府时身体虚弱,但得的也不是什么绝症,只要小心护理,痊愈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宝玉前去探病的时候,晴雯不但没人照顾,睡的也是芦席土炕。物质生活条件差不算,晴雯精神上也备受折磨,时常被哥嫂挖苦。心比天高、心性好强的晴雯哪受得了这种对待,只不过一两天的工夫就被气死了。

王熙凤活着时,哥哥王仁从她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妹妹死了,王仁还想趁机去捡便宜。看看没捞到什么实惠,竟要把亲外甥女儿卖了。邢大舅是王熙凤的女儿巧姐的舅爷,见有利可图也想分一杯羹,因此极力怂恿姐姐邢夫人。贾环、贾蔷、贾芸这些叔叔、哥哥们见有占便宜的好事,唯恐落在别人后面,纷纷跳出来推波助澜。

虽然贾府亲情匮乏,却不缺乏奸情,在宁国府待了几十年的焦大对此一清二楚。焦大自恃曾在战场上救过宁国公贾演,对宁府有大功劳,借酒撒疯什么话都敢说,甚至把贾珍的都“爆料”了出来:“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焦大说的“爬灰”,意思是做公公的同儿媳妇通奸。清朝的李元复在其《常谈丛录》中解释说,扒灰时需要膝盖着地,免不了把膝盖弄脏,所以会“污膝(媳)”,后人就用“爬灰”指代公媳通奸。

虽然书中没有点明,但根据贾珍的种种表现来看,焦大的话并非是无中生有。贾敬死的时候,贾珍并没有表现出孝子应有的悲痛,在丧礼上还想着如何和妻妹偷情。到了为儿媳妇秦可卿出丧时,贾珍的悲痛之情一发不可收拾,倒比死了亲爹还难过百倍,他不仅不计成本地为秦可卿大办丧事,还因悲伤过度染上了病。以贾珍对儿子的蛮横态度来看,如此宠爱儿媳妇实在反常。作者在描述贾珍在秦可卿丧礼上的心情时用了一句十分露骨的话,“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公公对儿媳妇的感情竟然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这翁媳二人之间没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贾珍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失态。

“有其父必有其子”,把这个论断放在贾珍、贾蓉父子身上是再贴切不过了。父亲和儿媳妇偷情,心里难免对儿子有所愧疚,更不好意思摆出父道尊严的脸孔来严格要求儿子,因此贾蓉对男女关系随随便便也就在所难免了。虽说自己老婆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贾蓉却不怎么上心,即使老婆得了重症没多少日子了,他也像个没事人似的,媳妇死了,再娶也快。在祖父贾敬的丧礼上,贾蓉听说两个姨娘来了,同父亲贾珍默契地相对一笑,都知道又有了偷情的机会。不管贾敬尸骨未寒,做儿子的贾珍和做孙子的贾蓉得空就跑去和姨妈、小姨子。

另一对父子贾赦和贾琏对伦常看得也很淡。贾琏精力充沛,“打野食”,“吃窝边草”,贾赦啃不动的他也接手,这爷俩倒是很有些向李世民、李治父子看齐的味道。

如此家庭,也难怪柳湘莲会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可悲、可叹、可怜、可敬的红楼女儿

“做女人真好”,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儿。在这之前的数千年,中国女性一直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饱受不公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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