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头颅

那双手应声而断,散做几段落在亮亮的脚边,亮亮一恢复自由就跳了起来,拼命地踩着那双手,不一会儿,那碎片竟然化成一股黑烟,转眼间就消散不见。

我心里一阵欢喜,终于没有让梦里的情景再现,亮亮总算没有被拉走。

回过神来的亮亮一头扎进我的怀抱,小小的手臂搂着我的腰身,声音有些闷闷地,但还是能听出他的欢喜,“姐姐,我总算见到你了,亮亮好想你,亮亮每天都在想姐姐…”

我心底一酸,抱紧了他,“姐姐也想你啊,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

亮亮顿了顿,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姐姐,你怎么能不小心把我弄丢了呢?”

我愣住了,这才想起当初确实是因为被那个胖胖的宿舍阿姨撞了一下才不小心弄丢了装他灵魂的储幽瓶。于是很抱歉地看着他,“亮亮,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不小心就…”

“好啦,姐姐,”亮亮突然笑了起来,天真可爱的脸上全是纯净的笑容,“我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是她故意偷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大度地笑,心里很不是滋味。“亮亮,你后来都去哪儿了?为什么我在游乐场也看到你了?”

亮亮一愣,眼珠子飞快一转,“没有啊,姐姐,亮亮发现姐姐不见了,就自己从瓶子里面钻出来了,后来,就一直在这里飘荡,幸亏姐姐来了,要不然,亮亮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我略一愣神,本以为是他撒谎,但是仔细一想,所有他曾经出现的情景,我都没有真实地见过他,要说一定是他做了许多伤害别人的事情,倒也没什么证据,说不定是他们搞错了,亮亮如今在我面前站着,眼神清澈,表情自然,应该不会骗我的。

于是我抓着他的手,“亮亮,待会儿我们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姐姐有个朋友是冥界的死神大人,让她送你去冥界,好安排你转世投胎好不好?”

亮亮十分乖巧,大声地点头说好,我心里很是宽慰,更加认定亮亮不可能做那些坏事,拉着他的手向巷子那头走去。

脚下像被什么东西袢了一下,差一点被拉倒在地上,连累的亮亮都一个迾趄,我用力支撑住身体才没有摔倒,安抚着亮亮的后背,低头看去。

地上赫然铺着一张人脸,眉毛眼睛鼻子都十分清晰,我心里吓了一跳,拉着亮亮便后退两步,月光照在那张人脸上,更显得脸色惨白如纸,格外恐怖。

亮亮一惊之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嘴巴里嘟囔着,“姐姐,这个鬼好可怕。”

其实我也觉得很可怕,没想到亮亮做了这么久的鬼魂,对于自己的同类依然如此害怕,看来当初害死他的那个人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我心里难受,一把把亮亮护在身后,铜钱剑指着那张脸,大喝一声,“你是干嘛的?站起来说话!”

那张脸一开始没有动静,我刚稍稍放松一点它就突然皱了起来,本来平铺在那里的五官像吹气球一样慢慢鼓了起来。

先是鼻子,从山根的地方开始,直到鼻翼,无一不细致安排,很是精致。

我正看的认真,只见那双眼珠子突然转了一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方向,眼神很是专注,我看的毛骨悚然,却又不能让它看到怯意,硬撑着头皮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这张脸就彻底从地上钻了出来,我这才发现它其实是有脑袋的,只是脑袋上的毛发潮湿而且布满了绿色的苔藓。看起来像是被臭水泡了很久的石头。

这颗头颅只露出一颗头就不再动弹,只把那双渗人的眼睛瞪着我,奇大无比的嘴巴紧紧闭着,像是不愿意说话。

“你,你是什么怪物…”我见他摆的这个表情像是要与我交流,就勉强开口道。

那颗头颅还是木呆呆地站着,等了好久,那嘴巴才慢慢掀开一条缝,“不,不是,不是怪物,我是,鬼。”

我只知道人死以后身体与灵魂分开,腐烂消散,灵魂却四处游荡,称为鬼魂,一般的鬼魂需要去冥界报到,留下有执念的或者被落在某个特定地点的鬼魂无法被鬼差发现,故而就在人间。

这头颅这般孤零零地立在地上,看起来尤为奇怪。

“你怎么不出来,”我用铜钱剑护在胸前,一脸紧张地盯着他。“难道,你是死在这里的…”

头颅诡异一笑,却突然伸出一只黑色的手来,飞快地在我鞋子上一点而过。

那手呈黑色,看起来不像是手,却像是影子。我心中微微一动,“你是条影子?”

但是影子怎么会有真实呢头颅呢,我疑惑不解,这头颅却歪了歪脑袋,“拉,拉你,下来,”

他说话断断续续,但是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我反手拎起亮亮就向后退。

亮亮短促地叫了一声,两只短短的手臂紧紧搂着我,那影子速度更快,贴着地面滑行,速度就像在溜冰。

“亮亮抱紧我!”我大喝一声,手里的铜钱剑没头没脑地砍下去。

亮亮像是被吓坏了,缠着我的胳膊,越缠越紧,不过一会儿功夫,我半边身体都被他牢牢抱住,“姐姐,这个东西好可怕哦。”

我被他缠得太紧,行动多有不便,于是抽空扭过头来,低声说道,“亮亮,你稍微松一点,姐姐被你缠得太紧了。”

亮亮连忙答应,一双手臂松了松,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我只觉得右边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心道不好,这东西行动迅速,已经缠上脚了,来不及细想,我抓着铜钱剑在脚面上砍了一通。

几块碎片散开,脚上的束缚随之解开,我来不及松气,只顾死命地后退,企图快点躲避开这影子。

亮亮再次抓紧了我的手臂,而且身体越来越重,我被他的力量拽得几乎歪倒。

“亮亮,你松松姐姐,姐姐把你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敢回头,只是轻轻抖了抖那条被他抓的十分紧实的手臂。

可是亮亮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动静。

我心下奇怪,扭过头去,只见亮亮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怕,正瞪着血红的眼睛使劲抓着我的手。

我忍不住一阵惊慌,没想到亮亮突然变成这样,忙不迭地甩着胳膊,企图把他甩开,可是已经晚了,亮亮小小的身躯紧紧贴在我胳膊上,就连两条腿就缩了起来,整个人挂在我身上,它见我回头,张开原本肉嘟嘟的可爱小嘴,两颗绿色的獠牙迅速长了出来,再不犹豫,他血红的眼睛盯着我,嘴巴已经咬了下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随之传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脚踝已经被地上的影子缠了一个结实,影子使劲向下一拉,我的身体随之下降,塞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第一次被鬼咬,而且是亮亮咬的我,他牙齿咬过的地方一开始疼痛难忍,但是一会儿就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麻木,再过一会儿,那麻木就慢慢变成了酥痒,越来越痒,痒得我很想去挠。

但是我的另一只胳膊也被黑色的手抓住了,那影子一样的手很是潮湿滑腻,紧紧攥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向下扯。

我浑身又疼又痒,却又偏偏不能动弹,被影子攻击的挫败和被亮亮的背叛的悲伤刺激的我的心一阵难以描绘的难受,意识一点点模糊,又被疼痛惊醒,我在心里大声呼喊,

“杀了我吧,我不要这样…”

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异样的声音,那声音时而粗壮,时而柔弱,像是男声,又像是女声。

“跳出去,跳出去,出去就解脱了…”

迷迷糊糊间我只觉得想要顺着它的指引,于是意识慢慢升起在头顶,一个用力,就像是带着四肢都跳了起来。

然而我并没有成功,意识像是被体内的什么东西扯住了,重重地落了下来。

巨大的坠落感却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我猛地睁开眼睛,神识竟空前的清明。

原来有人故意诱导我,要我跳起来的,并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灵魂。

我忍不住心里后怕,这个陷阱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先是让我迷糊,然后趁我意识薄弱的时候诱惑我,让我自己灵魂与分离,

我抬头向天空看去,凝气静神,果然,空中的乌云厚重,却离我不远。

估计在我魂体跳出的那一刻,那片浓重的乌云就会准确地滑落下来,困住我的魂体,真是想的周到啊。

多亏了身体尚存一丝理智,神识硬拽着我没有让我完全跳脱。

我竭力让自己暂时忘记疼痛和酥痒,竭尽全力对着天空大吼一声,“柒幽!”

一道闪电突然穿过那片乌云,声音像是雷鸣一般在巷子里回响,轰隆了几个来回,像是要下雨了。

就在此时,一个尖利的镰刀头从天空中冒了出来,我心里一阵放松,身体软了下来,低声呢喃道,“幽幽,你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