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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金刚家的木驴 1

  • 作者:雪漠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1-07-03 19:44:25
  • 章节字数:10150字

又一点黄尘自天而来

你说是沙暴到了

那玩意真那么可怕?

瞧你,只差喊天了

却不知沙暴来自何处

一川大大小小的石头

在戈壁上骨碌碌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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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风化问题而引起的示众会逐渐升级了,渐渐扩到外村,又渐渐扩至好多地方。

愤怒的人们已不仅仅局限于在他们的脖里挂破鞋了。按谝子的意思,最好将两人剥裸了,按驴二揭露的“双修”模样捆在一起游街,但村里有些老人持反对意思。因为不管咋说,吴和尚是个出家人,曾是金刚寺住持,这样折腾出家人,会叫外村人笑话的。此是一;其二,即使真像驴二揭露的那样,老和尚双修了,也不是啥大事,听说当修炼达到一定证量后,双修也不算犯戒的。老先人常说:“圣人行了凡间事,心也是圣洁的。”

《遗事历鉴》中记载,反对最厉害的还是瘸拐大们。在他们刚出世时,家人就请吴和尚给他们灌了顶。吴和尚几乎给村里所有的娃儿都灌过长寿顶,都教过六字大明咒。根据习俗,吴和尚应该是他们的上师,而背叛上师,会一世败运的,会堕入地狱的。他们嘴里虽然不怕,潜意识里还是有忌讳的。谝子就说,成,先整那老婆娘,叫老和尚陪着就成了。

又说,既然以双修姿势游斗不成,那就叫她骑木驴吧。

《金刚家训诂》中详细地介绍了木驴。金刚家的历史上,有好些骑了木驴的女人。所谓木驴,其实是一种独轮车,没有车排,代之以圆木,形似驴背。驴背上,有一个朝天木桩,圆形,长约五寸,形若**。村里若出了淫妇奸妇,就剥光其衣裤,五花大绑,抬上“驴背”,将那木桩,插入其,叫人推了那车,专在凹凸不平处颠。前有持锣者,边“咣——”“咣——”地敲,边叫:“喂——,众位父老,睁开大眼,看这淫妇,如此下场。奉劝君子,洁身自爱,莫淫莫盗,安分守己。俗话说,赌博出盗贼,奸情出人命。野花儿上床,家破人亡。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如是云云。

《遗事历鉴》中记录了一个谋害亲夫的女人,叫抬上木驴,游遍八乡二十一村,见狗,割一块肉;见猫,割一块肉——连游了四天零半日,才将那淫妇剐完。

宽三们就从家府祠请出了木驴。木驴跟其他家法们摆放在一起,曾是祖宗们教育后辈的直观教材,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美中不足的是,那朝天的木橛,叫一些不生孩子的女人弄没了。据说用刀刮些木屑,烧成灰后,水冲着喝下,肯定会生个胖大小子。多年过去,那木橛便不见了。谝子叫人新弄了一个,其粗糙程度,跟玉米轴差不多。瘸拐大知道它是干啥的,用了一个半天打磨,打去了棱角,使雪羽儿妈少受了痛苦。

游行开始了,人们剥光了雪羽儿妈的衣服,见那老皮老肉,很是丑陋。有人说,要是雪羽儿没坐牢,叫她顶替妈,才过瘾呢。他一说,好些人真唏嘘了。都说,就是就是,真便宜了雪羽儿。

雪羽儿妈脸木着,看不出其心绪,但有种参透了禅机的淡然。她由了族丁们摆布。为了配合游斗,她洗了澡,她用了半夜时间,洗去了角角落落里的垢甲。虽然她不能将身上的老皮洗紧绷些,但还是显得很干净。她的成了一堆下垂的干皮,小腹上尽是白色的口儿,那是怀娃娃所致。她的腿干瘦得皮包骨了。最难看的是小脚,曾经包了一阵,后来放开了,扭曲的骨头很是扎眼。

琼不忍心看她。他问谝子,你们咋这么恨她?她没害过你们呀?

谝子说,这不是私人仇恨,是关系到金刚家命运的大事。

她干了啥?琼抹把泪。

谝子说,她是破鞋、流氓。

琼问,你们咋这么心硬?

一群半大的娃儿围了来,将琼掀到一旁。他们的脸上,燃烧着比谝子更旺盛的激情。琼亲眼见他们抡起皮带打瞎一个败类的眼睛。琼不敢多看他们。他只是捂了脸哭。他想,要是雪羽儿知道了,该哭死的。又想,雪羽儿是不会叫她妈受这号罪的,她会用武功救了妈,远走高飞。琼想,上回,别把她从老山里接来多好。又想,不接的话,她早就饿死了。琼很后悔,他想应该在雪羽儿的腿稍微好些时,就叫她们仍回老山去。这样,她们就不会受这号罪了。

几人将雪羽儿妈抬了起来,放上木驴,这是游斗前最热闹的一幕。此后的游走,是很难看到春光的——若是老婆子也有春光的话。算来,雪羽儿妈的岁数也不过五六十岁,可显得很老,人一老,这戏法的刺激就少了。但还是引了好些人看,抬她上木驴时,跟行刑时砍脑壳一样,人围成了一个圈。二者不同的是,看砍头时,人多伸长了脖子。看骑木驴时,大多屈了膝盖。

但人们还是听到了一声利利的叫,不像是人发出的。红红的**染红了木驴背。

瘸拐大叫,太长了太长了。叫人重抬起女人,不由分说,拿个刨子划弧。

你们留些天良吧。雪羽儿妈哭道。

瘸拐大弄了好一阵,将那木橛弄短了一寸。琼明白他是真为雪羽儿妈好。瘸拐大在金刚家没有地位,他说话跟放屁一样,他既然阻止不了恶行,就尽自己的力叫人少受些苦。琼很感激他。

几人又将女人抬上木驴。这回,她没哭。因为她闭了眼睛,人们看不出她的心绪,但那脸上的淡然是谁也瞧得出的。那脸上仿佛写着一行字:“由你杀由你剐吧,你能给,我就能受。”因为仍有血从木驴上流下,许多人脸上没有那邪恶的神色。

独轮车吱扭着前行。雪羽儿妈的大腿都叫染红了。身后跟着四个陪场的,他们当然是破鞋的“破对头”。吴和尚淡然地走着。琼看得出他正在诵咒。他本来用念珠,一次批斗时宽三一把抢过念珠,一扯,珠子便迸向十方了。珠子虽然很平常,是星月菩提子的,但吴和尚用了二十年,黑油黑油的,据说很有加持力。某次,一个厉鬼缠住了村里的某个女人,她马上变得力大如牛,连指头粗的铁链子也拴不住她。家人来求吴和尚,吴和尚把念珠给了他,家人拿去,戴到那女人脖里,女人立马就睡着了。后来,那厉鬼来求吴和尚,吴和尚叫他当了自己的护法。但多有加持力的念珠也救不了吴和尚自己,他照样叫人家当驴一样牵了,戴着高帽,挂着牌子,上写“老流氓、大骗子”等字眼。他身后是结大、阿爸九老、驴二。前两人一脸沮丧,虽然他们早进了“败类”行列,但此番游斗,却是因为他们搞过破鞋。真是惹祸的M纷樱要不是为了解它们一时的饥荒,他们正和其他“败类”一样旁观呢。

四人中只有驴二脸上溢满了春光。除了雪羽儿妈,最风光的就算他了。到每一站,都少不了他的现场直播。在他的一生中,这几乎是最长脸的时期。随着他形象生动的现身说法,他的名声飞向四方无人不知。他的发言,让人们觉得雪羽儿妈罪有应得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雪羽儿妈后来的命难,显然跟他的精彩演讲有关。他的行为,惹怒了多年后雪羽儿的信仰者。那时,人们会像老鹰奔小鸡一样扑倒他,将其**扯离下腹,还拽出了蜿蜒绵长蠕动不已的其他器官。

瘸拐大在最前边敲着锣。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金刚家的历史耻辱柱。他不是以形象占据此位的,而是村里其他人不愿在一个精肚子女人前走路。按凉州的习俗,这是很不吉利的。凉州人将女人的**当成了很不吉利的东西,谁要是不慎见了女人下身,也许会招来逆缘的。女人要是被人欺了走投无路的话,就扯一路哭声,到对方家大门上,丢下裤子,撒一泡尿并大哭,这等于糟蹋了他的祖宗。我的表哥在叫女人这样糟蹋后的第二天,就从八米高的电杆上摔下呜呼哀哉。男人都不愿在精肚子女人前招摇。谝子说,瘸拐大你来。瘸拐大说我不会喊口号。谝子说你敲你的锣,口号我叫人喊。后来,谝子选了口才最好的驴二喊口号。驴二于是身兼二职,出尽风头。

这奇怪的游行引来了无数的观众,远远近近的人都闻讯赶了来。几天过去,雪羽儿妈虽仍在流血,但那流量眼见是少了,至少不会血流而死了。因为那木驴光秃秃的,骑者的身子很容易歪,老人们建议不绑女人。这样,雪羽儿妈就腾出了两只手。她可以调整身子的角度,可以撑,可以扶,比头一天“舒服”了些。

几天后,方圆乡村的人们已经不满足于观赏了。金刚家的疯狂已经传染给了他们。每个村都有自己的“谝子”,那些“谝子”也需要在某个堂皇的词汇下建立自己的权威,实现自己的私欲,或是“修理”异己。他们照猫画虎,也选出了一些“破鞋”,也赶制了一批木驴。只是他们没有瘸拐大这样的人才,那朝天的木橛很是粗糙,还没走上半天,一只“破鞋”就大出血了,人们马上将她送往附近诊所,大夫在其里取出了一根木刺,长约五寸,筷子粗细。哎呀,虚惊一场,给她塞了一团可以止血的白刺,以取代那木橛,开始了继续游行。因为她年轻,比雪羽儿妈耐看,所以观者如堵。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件发生,区公所要求那木驴一定要规范。周围便派人向金刚家来取经。瘸拐大成了香饽饽。他虽是个光棍汉,但悟性极高,虽然女性的有宽有窄有深有浅,但他不走偏激,取其中道,制出的木橛既能起到惩治作用,又不会导致大出血死亡。他几乎使每个前来取经者都恍然大悟,满意而归。他悄悄对琼说,他有意将那尺寸缩小了两号,并多次强调一定要保持光滑。他问琼,我这样算不算行善?琼苦笑了,没回答。

但瘸拐大还是坚信自己在行善。为了让自己的善真正落到实处,他找了好多果木,弄了好多形状特异的木橛,用皮匠专用的器具进行打磨,浇以清油,用软羊皮摩擦至黑亮。每有来取经者,他便赐对方一个,叫他直接插入木驴上的孔里。他想,这样定然会减少女人的痛苦。哪知,后来到了集体游街那天,他发现几乎所有木驴上都是照猫照虎的很粗糙的木橛。瘸拐大很生气,他理直气壮地去问对方,倒叫对方臭了一顿。他们说,你是啥意思?你那玩意儿,叫惩治吗?你弄得那样精致,所有的女人都想用呢。这一说,在瘸拐大的心里埋下了智慧的火种。多年之后,他果然弄了好多**,形状各异,气韵生动,并用他异常精细的皮匠手法打磨得比真品还光滑百倍。他的产品极受欢迎,远销欧美东南亚,创造了很多千万富翁。他老对娃儿们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积累了巨大的功德。知道他底细的驴二臭了他一句,你咋不说你还操过人家哩?只一下,就将瘸拐大噎得像吃了煮山药。

瘸拐大的好心并没被人们接受,骑木驴照样弄出了子宫穿孔流血不止者。但那筷子般的木刺还是少多了。瘸拐大仍在前边敲锣,并偶尔也敢喊一句口号,但总是将内容弄反了,变成了反动口号。因为瘸拐大是天生的大舌头,再加上人多嘈杂,也没人发现。但琼在他第十次喊错望他时,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算了,见好就收吧,别再山西骡子学驴叫了,从而结束了自己喊口号的光荣历程。

因为周围村子的骑木驴者不乏年轻漂亮者,金刚家的游行队伍没外人看了,谝子指定了好些“会长”。跟过年时闹社火一样,会长的任务是维持秩序、捧场、组织等等。为了长人势,谝子叫所有的族人都必须参加游行,由家府祠发给一些补助。缺一天罚粮若干,由会长们统一点名管理,这才避免了人才外流。因为按年轻人的意愿,他们更愿意到外村去看年轻女人骑木驴。据说外村骑木驴者多而且年轻,春光无限美,比看雪羽儿妈过瘾多了。这很让谝子恼火。他说,咱金刚家何尝落过下风?他想呀想呀,想出个办法。在他的提议下,各村游行大联合。这下,那场面才格外壮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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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事历鉴》中说,那年月,各乡各村都会组织一些联谊活动,类似于庙会。比如,每年正月,各村都要组织社火。村民们穿了戏装,背了腰鼓,按那鼓点节奏,尽情地扭跳出各种花样。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按惯例,每到正月十五,各村的社火都要碰班。这碰班,几乎等同于国家的阅兵,是各村整体实力的展示。社火碰班时,竞争非常激烈,都要使出手段,招来更多的观众和喝彩,其激烈程度,不逊于一场战争。许多鼓手甚至偷偷用铁棍包以红绸,代替木槌,趁着两班社火相遇时,将对手鼓上的牛皮戳烂。这样,每每于擦肩而过间,对手便成了哑子,灰头土脸了。该班社火所在的村人也定然会灰头土脸,因为这象征着在那一年里,他们已没了好的缘起。这“缘起”,相似于佛教的“缘起”,但更包含了“兆头”之意。

宽三就曾以戳腰鼓能手扬名于凉州,成为金刚家的“民族英雄”。

所以,谝子提出的游行大联合,算得上顺应民心、与时俱进了。

在那比社火碰班更为热闹的一月间,最出彩的还是驴二。他声情并茂的发言是每次大会的保留节目。这成了金刚家最长脸的事。除了充当先行者这一角色外,金刚家的游行已经很难叫人们发生兴趣了。不说别处的人,就金刚家的年轻人也老是偷偷跑去看别处木驴上的女人。要不是“会长”们的血腥镇压——扇耳光打下鼻血——金刚家早颜面扫地了。但拘得住身子拘不住心,身在曹营心在汉。人虽在金刚家队列旁,大多数人的眼睛早溜到那一串串白瘆丰腴的身子上了。开始,谝子还疾言厉色,后来连他自己也老是流着哈喇子望那晃势晃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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