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去里正家送酒道谢的王猎户踏进家门，听到了这句，立刻爽朗地笑了起来。

“家里的，被褥什么的准备好没有？”他问自家的婆姨。

“当然了，木公子和夫人随我来吧，都是新棉花缝制的新被，只管叫你们今晚睡个暖和觉。”

随着王家夫妇热情的一问一答，林吴玉和本净忽然想起一个之前被他们忽略了的问题——假扮夫妻是需要同床共枕的！

现在提出分室而睡显然太奇怪了，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来到了为他们准备的房间。

等到王猎户的婆姨掩门而去，本净扶着林吴玉在床边坐好，自己则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林儿，我今晚伏桌而睡就可以了。”他说道。

林吴玉倒是有点意外他忽然对男女大防有所觉悟。

“怎么？”

本净老老实实地回答：“师叔说过，男子只有成亲才能与女子同被而眠。而我懂些医术，自然也知道，此举乃是为了繁衍后代。不过，我是出家人，此举乃为淫戒，万万不可破。”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的什么都不懂，起码最重要的部分他还是很拎得清的。

林吴玉有些奇怪：“淫戒？难道不是色戒？”佛理她也懂一些，所以之前才能用一些偷换概念似是而非的狡辩哄得本净一次次帮她，不过真要论真起来，自然不比自幼礼佛的本净。

听到她的疑惑，本净只是笑了笑：“色是虚妄，万物的表象都是色，此色并非女色之意。贪嗔痴慢疑才是真正需要持戒的。”

“原来是这样。”林吴玉淡淡一笑，“好一个贪嗔痴慢疑。”

哪个俗人的一辈子能够逃得了这五个字？

烛光下，本净将她笑容中若有似无的淡愁看得分切，终于忍不住问道：“林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吴玉抬手，拂过自己依旧勾起的唇角：“我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吗？”果然本净还是洛家山庄初见的那个人，能够一眼看出她的情绪，大概这之前只是善意地不点破。

“你即便笑着，也不开心。”本净直白地说，他是个简单的人，林吴玉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林吴玉忽而沉默，良久后，笑容反而盛了。

“是么？”她的语气如此漫不经心。

“是。”本净点了点头。

“也许，我是有心事吧。”林吴玉不置可否地说，那份淡到几乎看不出笑意的笑容却怎么都不消散。

本净轻轻叹息了一声，走到她面前，抬手，将她勾起的嘴角轻轻抹平：“别笑了，林儿。”

林吴玉缓缓地握住他修长的指尖，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脸颊上移开，表情沉静：“你师叔似乎教了你不少东西，那他有没有教你，什么叫心事？”

本净在她身边坐下，这才说道：“师叔说过，世人所谓的心事，不过是不如己意。人若是太执着于自己的期望，一有落差，便生烦恼。”

林吴玉歪着头，翩然一笑：“一有落差，便生烦恼……说得真好。”

又是那种明明没有笑意的浅笑。

年轻的僧人定定地看着她秀气的侧颜，半晌，慈悲之外，不禁生出了些许有所不同的心疼。

他轻轻地问：“林儿，你在烦恼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