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济人之急取利诚非“为韵

宋言

宋言，字表文。初名嶽，屡试进士不第，改今名。大中十二年（858）登进士及第，《新唐书·艺文志四》著录《宋言赋》一卷。《全唐文》存赋三篇，皆律赋。

此赋载《文苑英华》卷一○三、《全唐文》卷七六二。此篇为一律赋。据《史记·伍子胥列传》载：楚平王七年，伍子胥父伍奢、兄伍尚被杀，子胥辗转奔亡吴国，途经昭关，关吏欲捉之，逃至江边，有一渔父驾船渡之。既渡，子胥解其剑曰：”此剑值千金，以与父。“父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珪，岂徒百金剑耶？“不受。此赋即根据上述记载写成。

彼子胥兮亡命江湄［1］，赖渔父兮停桡在兹［2］，既横流而济矣，因解剑以酬之。厚意殷勤［3］，何惜千金之器；高情特达［4］，竟陈三让之辞［5］。稽其去国无途［6］，迷津独立［7］，前临积水之阻，后有追兵之急，踌蹰而鹤发相哀［8］，顾盼而渔舟可入［9］。忧心尽展，凭刳木以何虞［10］；渡口虽遥，挂轻帆而已及。繇是拂拭青萍［11］，披陈素诚［12］：”念险难以知我，顾提携而赐卿。“拔三尺之荧荧［13］，波间电落；横七星之凛凛［14］，掌上风生。

叟乃莞尔兴言［15］，搘颐话志［16］：”本期浩淼以排难［17］，讵可怆惶而徇利［18］。酬仁报惠，诚多公子之心［19］；害义伤廉，且异老夫之意。况乎楚令方急，严刑具陈［20］，尽索奔亡之党，先诛隐匿之人。若以爵禄为念，荣华是亲，则械尔躬而赴国［21］，持尔剑以防身。整棹西归，自受执珪之赏［22］；论功北面［23］，宁亡切玉之珍［24］。盖由恻隐为心［25］，艰危是济，方图散发之乐［26］，岂假吹毛之瑞［27］。“情高而俗虑难量，语罢而鸣桹忽逝［28］。连环吐月［29］，空临玉匣之间［30］；一叶乘风［31］，渐入寒烟之际。岂不以识达精微，言穷是非，弃霜刃以长往［32］，弄云涛而不归。寂寞岩烟［33］，沉东流之渺渺［34］；凄凉浦树［35］，含落日以依依［36］。异乎义立一朝，名超万古，决云之异状徒逞［37］，皎日之深诚不取［38］。则知美范蠡而述鲁连［39］，信斯人之可伍。

（《文苑英华》卷一○三，中华书局影印本）

［1］江湄：江边。湄，水草相接的岸边。

［2］桡（ráo）：船桨。

［3］殷勤：情意深重的样子。

［4］特达：特出。

［5］三让：三次谦让。《论语·泰伯》：”泰伯真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6］稽：考查。

［7］迷津：迷失渡口。

［8］踌蹰：犹豫不决貌。鹤发：白发。

［9］顾盼：四处观望。

［10］刳（ku）木：指船。《周易·系辞下》：”刳木为舟。“虞：忧。

［11］繇：通由。青萍：宝剑名。《抱朴子·博喻》：”青萍、豪曹，剡锋之精绝也。“

［12］素诚：发自内心的诚意。

［13］三尺：指剑。《汉书·高帝纪下》：”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荧荧：光亮貌。

［14］七星：北斗七星，此指剑上所刻。凛凛：寒气袭人貌。

［15］莞（wǎn）尔：微笑貌。兴言：发言。

［16］搘（zhi）颐：以手托颊。搘通支。

［17］浩淼（miǎo）：水广阔貌。淼通渺。

［18］怆惶：同仓皇，急切的样子。徇利：谋利，为了利益。徇，顺从。

［19］多：推重，称许。

［20］陈：陈示，布告之意。

［21］械：刑具名。此用作动词，即拘系。躬：身体。国：指楚国都城。

［22］执珪：春秋时诸侯国爵位名。以珪赐功臣，使持珪朝见，因称执珪。珪，一种玉制礼器，上尖下方。

［23］北面：朝见帝王。古代君主面南而坐，臣子朝见君主则面北。

［24］切玉：形容刀剑极其锋利。《列子·汤问》：”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铻之剑……用之切玉如切泥焉。“此以指宝剑。

［25］恻隐：同情。

［26］散发：披散头发，指过隐士生活，不受冠冕的拘束。

［27］吹毛：向剑上吹毛，其毛自断，极言刀剑的锋利。

［28］鸣桹（láng）：敲打船舷。桹，捕鱼时用以敲打以惊鱼的木条。

［29］连环：形容月圆如环。

［30］玉匣：此指剑鞘。

［31］一叶：指小船。

［32］霜刃：白刃。

［33］岩烟：山岩间的烟云。

［34］渺渺：水广阔貌。

［35］浦树：水边的树。

［36］依依：迟缓貌。

［37］决云：《庄子·说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故以指宝剑。

［38］皎日：白日。喻真诚。班婕妤《捣素赋》：”符皎日之心，甘首疾之病。“

［39］范蠡：字少伯，春秋时人。仕越为大夫，佐越王勾践灭吴。功成不居，泛舟五湖。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等书。鲁连：鲁仲连，战国时高士。秦军围赵都邯郸，魏使新垣衍请帝秦，鲁仲连力言不可，会信陵君率魏军至，秦军却走。平原君奉千金为鲁仲连寿，不取，且终身不见平原君。又，燕将据聊城，齐攻之岁馀不能下，仲连遗书燕将射城中，聊城下。齐王欲爵之，逃隐海上。见《史记·鲁仲连列传》。

此赋以对话的形式，着力描写了一个清高拔俗、潇洒澹荡的渔父形象，既有急人之难、救人之危的侠士义举，又有淡泊功名利禄、笑傲江湖的隐者风度。李白所津津乐道的鲁仲连，也是这样的人物。此赋夹叙夹议，有景有情。李调元说：”唐宋言《渔父辞剑赋》，出题一段云……将赠剑以前多少情事，尽于此六句中，笔何轻妙乃尔。又云：’连环吐月，空临玉匣之间；一叶乘风，渐入寒烟之际。‘清词丽句，不减王辅文郎中，惜不多觏。“（《赋话》卷四）余丙照则评曰：”局势开张，层次井然，叙事体当，以此为绳墨。“（《赋学指南》卷一一）

（尹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