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诺心跳得很厉害,表面镇定自若，不想让这头龙看出他这么大的精灵了，还从来没经历过那种事。

“你想要我怎么负责？”希诺理了理领口，仰着下巴,缓缓吞咽一口,垂落的视线注视着那头龙左肩的位置,这个角度可以让伊尔萨看见他喉结缓慢滑动的样子。

一阵沉默。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

希诺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简直天赋惊人。

从前在黑森林因为血统的自卑，他总是下意识避免向任何族人展现这方面的“实力”，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兄弟都说他这方面太笨拙,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不懂得展现优势。

希诺也这么想，他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子，但现在他发现他不是。

那头龙似乎也吞咽了一下，嗓音湿漉漉地低哑道：“你可以亲自为我准备早餐。”

“就这样？”希诺惊愕地看向那头龙。

那头龙歪头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虽然很不甘心,但希诺什么也没说,起身迅速穿上外套，出门准备早餐去了。

会不会龙族的那种反应时常发生，并不是因为对某个特定的对象动情？

希诺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在发现那头龙出现那种反应后，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已经在心里默许了接下来可以发生任何事。

那头龙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让他的第一次心动山崩地裂般失去理智。

希诺不想思考任何事，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设法在伊尔萨身边多留几天。

于是,陪伊尔萨一起用餐时,他主动提出自己可以留在皇宫任职。

“我的治愈力量和速度比混血奥威族更强，我还会一些简单的巫族咒术,如果你赐予我阅览巫族圣典的权力,我可以为你做更多事。”希诺一脸期待地注视着那头正在喝茶的雄龙,诚恳地自荐：“而且我食量很小，很好养活。”

那头龙闻言猝不及防被一口茶呛住了，拳头抵着薄唇咳嗽起来。

他本以为这只小精灵自我吹嘘，是为了狮子大开口提什么要求，没想到只是想在皇宫混口饭吃。

精灵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看着这头龙狼狈咳嗽的样子，希诺都觉得他好优雅，立即抬手凝聚力量，帮他一口气顺过来，“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伊尔萨侧头看向精灵。

那种古怪又新奇的感觉又在胸口乱窜，但此刻他已经略微熟悉了这种失控的感觉，并不像此前那样急于避开。

这种失控并不会让他感到受威胁，反而让他想要得到更多，胸腔里那颗麻木了数百年的心脏，忽然间受到了某种热烈地甚至滚烫地触碰。

理论上，伊尔萨已经没有能力去感受那触感，可太过激烈的反应越过了麻木的屏障，让他感觉到了零星的酥痒。

在此之前，一头本该无欲无求的雄龙已经做出了一连串失控的决定，比如免去刺客的罪责，比如让刺客留宿一晚，比如让刺客睡在他枕边。

他应该及时恢复理智，让这只古怪的精灵尽早滚蛋。

但是……

“你想效忠于我？”伊尔萨说：“条件只是让你吃饱？”

“……”这么一听希诺感觉怪怪的，就好像他是只很廉价的精灵一样，会被这头龙看不起。

“当然不是。”希诺后悔了，当即狮子大开口：“我会成为很厉害的医生和祭司，吃一个人的饭干两个人的活，这么划算的交易，当然需要你付出代价！”

“说说看。”伊尔萨放下茶杯，转身翘起长腿神色威严地审视精灵。

希诺认真想了想，提出了个很正经的要求：“我还是想求陛下改动那个政令，不要直接禁止精灵同族繁衍，先让他们迁徙去其他城镇居住，顺其自然地融入其他六族。”

“那和我的政令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希诺没想到这头智力超群的雄龙，居然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立即解释道：“您直接禁止精灵同族繁衍，就等于让已经有配偶的精灵这一生都没有生育孩子的机会了。”

伊尔萨神色严肃的反驳：“精灵寿命与龙族相当，余生至少有数百年的时间更换配偶，同样可以让他们顺其自然融入其他六族。”

希诺震惊得好半会儿没说出话，“陛下，您知道九成的精灵终身是不会更换配偶的吗？”

伊尔萨反驳：“我并没有禁止他们更换配偶。”

“他们不是因为受律法约束才不换配偶。”希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头龙：“而是……没办法移情别恋。”

伊尔萨蹙眉询问：“为什么？”

希诺不知该如何解释了，试探着询问：“……您经常爱上不同的人吗？”

伊尔萨看着他，严肃地回答：“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

“……”希诺突然有点开心，耳根开始发烫，小声回了句：“等您尝试过动心的感觉，就会知道变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么？”伊尔萨表情困惑。

“陛下，您想让精灵心甘情愿地接受这道政令吗？”希诺看到了希望：“我有个办法，只需要您多付出些耐心，精灵善良却固执，如果您丝毫不愿妥协，整个精灵族真的有可能从世间消失。”

第二天傍晚，精灵王与一百多名精灵使者受邀踏入皇宫，一起享用晚餐。

依照希诺的提议，伊尔萨与精灵王进行了当面谈判，主动做出退让，将政令修改为“颁布日之后出生的精灵，每一代同族通婚的比例不超过七成”。

只要精灵走出黑森林，且开了异族通婚的先例，血统融合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结果与希诺预料中一样，精灵王与使者们探讨了许久，虽然依旧不想接受异族通婚，但料想离开黑森林后，新生的孩子或许会自然而然与异族产生恋情，陛下的退让已然足够宽容，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最终，精灵们接受了新政令。

长达一个多月的抗议终于等来了还算温和的结果，精灵本就不记仇，他们甚至真心诚意地感激皇帝的宽容谅解，有几个精灵主动走到大殿中央，跳起精灵族的祈福舞蹈，为这场晚宴助兴。

希诺趁族人们欢笑雀跃，溜到伊尔萨的餐桌旁，得意地邀功：“怎么样？陛下，我就说他们一定会接受吧？”

那头龙很给面子地回答：“阁下真是料事如神。”

希诺更得意了，刚想壮着胆子钻到伊尔萨身旁坐下来，却被身后一个精灵抓住胳膊，拉去了一旁。

“别再打扰陛下了，希诺，新的政令已经足够仁慈，我们早说过陛下不会对我们的请求视而不见，你应该为你此前的冲动而愧疚。”拉走希诺的精灵，是与他年龄相仿的一只雄性精灵，年幼时是希诺的玩伴，自从得知他的身世，便逐渐生疏了。

希诺没想到儿时好友再次主动来搭话，是为了警告他离皇帝远一点，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你真以为陛下退让，是因为你们驻扎在皇宫外喊喊口号么？”希诺哼笑一声挑眉道：“你真是跟小时候一样天真，奥凯西，我当初要是不给那个巫族小孩一点颜色瞧瞧，你应该只剩一只手了。如今的政令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我，你们就算在皇宫外赖到天荒地老，陛下也不可能退让半步。”

“你才是跟小时候一样爱逞能、好面子。”奥凯西失望地注视希诺。

一旁他的几个好友围上来，小声劝奥凯西不要激怒希诺，以免希诺脾气忽然上来，毁了晚宴的气氛。

希诺脾气已经上来了，那几个精灵要是一起来凶他几句他道是能忍，但是看见他们悄悄耳语把他当做异类排除在外的样子，希诺的火气就会腾地窜上头。

“新政令是我说服了陛下的成果。”希诺双手抱臂故意摆出傲慢的姿态：“这算是逞强？我本来就很强。”

奥凯西无语地看向他，冷冷道：“什么都是你的功劳，行了吧？”

“整个精灵族都靠你刺杀君主扬名立万了。”另一个精灵揶揄。

“你们不信可以跟我去问陛下啊，走！”希诺一把拉住奥凯西的手腕转身往那头龙的餐桌走。

“你别乱来好么？”奥凯西慌忙想要挣脱他的手：“陛下免除了你的罪责，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你也该有点分寸，别再去陛下眼前惹他心烦了！”

“谁说陛下烦我？”希诺转身瞪他：“陛下很欣赏我的才能，他才不会烦我！”

几个精灵用“你消停点吧”的目光无奈地看着他。

“我是陛下眼里最好的精灵。”希诺脸颊火辣辣的，咬牙切齿地吹嘘：“管你们信不信！新政令确实是我的提议！陛下……陛下是为了留我在皇宫替他效力，才答应了我的提议！”

面前一群精灵无奈地眼神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齐齐对着希诺用力摇头，示意他别再吹牛了。

因为此刻陛下已经突然出现在了希诺的身后！

伊尔萨见希诺刚才拉着精灵朝他走过来，半路又被精灵阻挡去路，还以为希诺又被族人欺负了。

伊尔萨放下刀叉，嘴都没擦就赶来支援，没想到这只精灵正昂首挺胸地在吹牛。

希诺此刻还没意识到那头龙就站在身后，见族人表情变得紧张又顺服，以为是自己吹牛吹到了点子上。

一激动，希诺吹得更欢了：“你们以为陛下会像你们一样排斥我吗？恰恰相反，我在陛下眼里闪闪发光，陛下需要我！我或许真的会考虑留在皇宫为他效力的！”

一群精灵面红耳赤不忍直视。

诚实的小精灵们从没见识过这么能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精灵。

“你要考虑为我效力？”身后忽然传来那头龙不悦地低沉嗓音。

“……”希诺后颈一下子麻到头皮，脸色瞬间爆红，迟疑半晌，他可怜巴巴转过身，仰头看向那头龙。

那头龙一双紫瞳危险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不是已经说定了么？我答应你提出的政令修改，你就得留在我身边终身效力，为什么还要考虑？希诺，你现在属于我了，休想反悔。”

希诺：“………………”

众精灵：“……………………”

居然是真的

伊尔萨一本正经地盯着精灵沉声警告：“从今以后，你该考虑的只能是如何更好的为我分忧，若有异心，我会让你的族人为你偿债。”

希诺终于反应过来，这头龙在故意配合他吹下的牛。

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他的实力也没有强到被君主如此重视吧……

“知道了，陛下。”希诺委屈唧唧地小声配合：“我会效忠您一生一世。”

伊尔萨神色冷酷地转身迈步走开了。

“对不起……希诺。”奥凯西震惊地喃喃：“我没想到你竟然为了族人……放弃一生的自由！”

“希诺！”周围的精灵也围上来。

“为了我们，值得吗？”

“我一直觉得你太过冲动有勇无谋，到头来，你才是精灵族的英雄！”

“对不起，希诺……”

“希诺！”

希诺脸红红的被族人包围了，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过这种温暖的感觉了，浑身暖呼呼的，方才的戾气全散了。

精灵们讨论起未来要怎么定期来皇宫给希诺送吃的穿的。

希诺已经开始走神了，余光偷偷看向伊尔萨离开的方向——

那头龙此刻正侧靠在大殿东南角的大理石柱上，歪着头观察他的反应。

希诺对那头龙抿嘴一笑。

那头龙面无表情地微一颔首。

希诺用口型隔空说了句“谢谢”。

那头龙没有回应，被一旁行礼的精灵吸引了目光。

远远看见一个年轻的族人对伊尔萨做了个请求共舞的姿态，希诺紧张起来，心里祈祷伊尔萨会拒绝。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听不见谈话，但过度的在意会引发奇迹，希诺全神贯注盯着伊尔萨，居然看懂了他的口型——他说他不会跳精灵族的舞。

那只精灵大概是表示要教伊尔萨跳舞，还在热情地反复邀请。

那头龙直起了身，似乎是打算给那精灵个面子。

不过，希诺没有给族人这个机会，他得替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