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席牧淳的酒瞬间醒了，瞪着大眼惊呼出声:“什么时候不见的？快去找啊！”

“昨日杨老外出采药，一夜未归...”传令兵战战兢兢地说道:“一早起来，我们发现昨天保护杨老的兄弟们没回营，这才赶忙出去寻找，找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发现杨老的踪迹。”

听完传令兵的叙述，席牧淳后背开始发凉。

这里是最靠近宋金边境的前线，败退的金军部队随时有可能经过，一旦双方遭遇，杨老身边那二十个护卫根本就不够看的，而且西和州附近地形很复杂，就算杨老没有碰见敌人，跌入山谷或者迷路都足以致命。

“立即调集城内所有预备部队，全部撒出去寻找！”席牧淳沉声下令道。

“将军，留在州城的部队一共只有两千多人，除去驻扎防御的，预备部队不过二三百人...”传令兵尴尬地说道:“周边山川众多，若是没有个方向，我们恐怕找不过来。”

席牧淳眉头越皱越紧，转头看向趴在桌子底下呼呼大睡的刘云，抬脚便踹了过去:“快起来，杨世伯不见了！”

刘云从美梦中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屁股，微微睁开双眼，咂着嘴问道:“咋了？他又跟苏姨私奔了？”

“别特么没溜儿了。苏太医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席牧淳又是一脚踹到刘云屁股上:“杨世伯昨天出去采药彻夜未归，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彻夜未归？！”刘云“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砰...”

“哎呀...”

刘云起猛了，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桌子上，随即捂着头又躺了下去。

“真特么废物...”席牧淳伸手搓了搓脸，翻着白眼儿低声说道:“我不认识这个笨蛋。”

刘云捂着脑袋缓了一会儿，这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两步走到席牧淳身边拽着他的袖子说道:“我师父自打来了前线一直小心谨慎，绝不会夜不归宿，此次彻夜未归定然是遇到危险了，你快派人去寻他。”

席牧淳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要去寻他，现在是问你他昨天去哪采药了？”

“西面山中...”刘云想了想说道:“北面和南面我们都走遍了，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药材，只有西面没去过了。”

“怎么了这是...”索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两人的吵闹声终于把其他三人给唤醒了，一个个晃悠着脑袋爬了起来，宿醉未醒的样子看上去像三只瘟鸡。

“我师父丢了！”刘云焦急地说道。

“你师父...我靠！”索隆看到刘云吓了一跳，指着他对席牧淳问道:“这是哪里来的青皮猴子？！”

“滚蛋！”刘云摸着乌青的脑门气急败坏地骂道:“老子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再说一遍，我师父丢了！”

“你师父丢了...杨老？！”三人这才缓过神来，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行了，别废话了...”席牧淳皱着眉头说道:“杨世伯在西面的山中采药，咱们各带五十人进山，分头寻找...”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 ...... ...... ...... ...... ......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几百名士兵默不作声地围拢在一个山涧之内，空旷的山中只有刘云的阵阵嚎哭声回响......

找了一整天，丰满在西侧深山的山涧里发现了杨老和二十名士兵的尸体，他们遭到了金军的伏击，士兵力战殉国，杨老被金军的战刀刺穿了心脏，临终前双手还紧紧地攥着药篓子。

丰满赶忙命人将其他几路人马喊了过来，看到这幅惨状，刘云当场便崩溃了，抱着杨老的尸体嚎啕大哭。

席牧淳和索隆都曾与杨老朝夕相处，也曾被杨老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尤其是索隆，这次杨老是为了救他才进山采药，如今惨遭不测，这让索隆无比的自责，两人跪倒在杨老尸身前，牙关紧咬，双拳紧握，眼泪顺着脸颊淌成了小溪。

半晌之后，刘云已然哭脱了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废了半天劲总算是将他弄醒，苏醒后的刘云也没有力气继续哭嚎，只是双手紧紧地抱着杨老瘫倒在地默默流泪。

“将杨老和兄弟们的尸身都带回去...”席牧淳强忍悲痛沉声下令:“立刻调动大军搜索这片山区，务必将那群畜生找出来！”

索隆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久跪之下已无力起身，只好用手中的长枪撑着身体站立起来颤声说道:“杨老是为救我才惨遭金军毒手，搜索的事情让我来做，必须要手刃了这群王八蛋，否则我死不瞑目。”

席牧淳转头看了看索隆，本想出言劝阻，但想到他已时日无多，绝不能让他在这世上留下遗憾，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回到西和州，索隆一刻也没耽搁，直接去军营点兵出发，席牧淳则安排众人厚葬牺牲士兵，准备柴草，搭建火化台，准备送杨老最后一程。

杨老的尸身停放在灵堂内，刘云一步不离地守在旁边，此时他已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抱着杨老的胳膊坐在地上发呆。

“一会儿我们送世伯最后一程...”席牧淳走进灵堂，来到刘云面前颤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悲痛欲绝，但你是世伯的唯一徒弟，也是他的儿子，很多事情都要你来完成，还要将世伯的骨灰带回临安安葬，所以你一定不能倒下，你若倒下，世伯走的就不会安心。”

“我并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刘云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悔恨:“师父一生未娶，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我学艺不精，又不听话。这些年我长大成人，他一直想抱孙子，看我成亲他比谁都高兴，我本想这次打完仗回去就跟北雁生个孩子，好好伺候师父颐养天年，可谁知，子欲养而亲不待......”

刘云说着，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把头埋进杨老的臂弯无声地哭泣。

席牧淳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屁股坐到刘云身边，默默地陪着他。他曾是个军人，也是个医生，见惯了生死离别，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也没用，对亡人的留恋和心中的悔恨是无法用一两句话化解的。

“将军，按照您吩咐的，已经都准备好了...”一个兵丁来到灵堂，抱拳拱手低声说道。

“兄弟，世伯已经走了，别让他的在天之灵看着你伤心...”席牧淳一把搂住刘云的肩膀:“来吧，咱们振作起来，送老人家上路。”

刘云无声地点了点头，席牧淳将城中的各级将校全部召集起来，又安排兵丁将杨老的尸身抬到了火化台上，亲手点燃了火把，递到了刘云面前。

刘云神色木然地接过火把，一步一踉跄地走到火化台边，几番抬手又放了下去，半晌之后，刘云留恋地看了杨老最后一眼，闭眼咬牙将火把丢了进去。

大火熊熊燃起，片刻便将杨老吞没。

刘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哭喊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