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沈阮愿与不愿，终归是要与他走上这一趟的。

是以当沈阮在酒楼和云晔一起临窗坐在酒楼中时，瞧着下方人流如织里的盏盏花灯流光溢彩，满城似都陷入到灯火璀璨的人间盛景时，沈阮恍惚间，有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好像她还是那个纵马金陵城的长宁郡主，曾经那个少年郎依旧陪在自己身侧。

这么些年，不曾改变过半分。

但沈阮心中也知晓，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不是得意骄纵的长宁，她的少年也不会无怨无悔的在金陵等着她回去。

她如今，不过是一缕孤魂，幸而得神人相助，这才得重新化身为人，重新领略这人世风光。

热茶被店家端上。

云晔倒是很有心的给她倒了一盏:“夫人生得如此貌美，怎一人在西街游荡？”

沈阮垂眼:“云公子所见，当真只我一人？”

云晔沉默须臾，随即一笑，只是他的笑容也是极冷，并没半点温度可言:“夫人是早就发现呢？”

“或许下一次，云公子遣人跟踪时，能稍微在隐蔽些，说不准我就不会发现了。”沈阮说着，倒算是给面子的喝了一口热茶，才继续说道，“若是云公子这般费力只是为了同我喝一盏茶，那如今云公子也该功成身退了吧！”

云晔摇头:“自然不是这般简单的，我耗费这般心力，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一盏茶而已，傅夫人。”

听见他的话，沈阮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毕竟云家人的性子，她多多少少还是自认了解一些的。

“既然云公子对我的身份都这般清楚了，那多的也不必说了，云公子到底是有什么事，说一些便是了，何必这般麻烦！再言，我夫君还等着我了，实在是不宜在与云公子在这儿浪费时辰。”

“你夫君不是送他那位嫡妹走了吗？你觉着他这一去，还有心思顾及你吗？”

沈阮颔首:“原是你弄的。”

语气却是稀疏平常，好像是已所料一般。

“说不上，不过是顺手帮了那位傅八姑娘一个小忙而已。”云晔说道，“实在是，过于有些蠢了。”

对于云晔后面的那一句话，沈阮眼皮子一跳，只当是没有听见。

云晔细窄狭长的狐狸眼往上微微一挑，露出几分讥诮来:“看来傅七少夫人，好像对此并不在意。”

“云公子，你如此周折费力的将我请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吗？”沈阮一边说着，一边觉着有些无力。

云晔当然没有这么无聊。

他如此费力的将人给请过来，自然不是为了这等微末小事。

“这些日子，云某遣人去了芙蓉城一趟，见着了夫人的父亲。”

对于这点，沈阮并不意外。

云家的手段她实在是太清楚不过，将她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的调查，完全就是最基本的事。

沈阮不为所动:“然后。”

“然后得知，夫人从来离开过芙蓉城。”云晔说道，“说来也算是巧，不管是我又或是我府中其他人也不曾来过芙蓉城，说来夫人是怎么认识在下的？”

那日见着云晔时，她心里一惊，一时竟忘了后果，否则也不至于给她自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沈阮思忖片刻，认真的看着云晔的那双狐狸眼说道:“我说是梦中识得的，你信吗？”

云晔嗤笑一声，反问:“你觉着呢？”

“我觉着……”沈阮叹气，实在是也不知该找什么理由来糊弄他。

云晔见着她说不出话来，顿时又是一声冷笑:“既然你不说，不如让我来提醒提醒你，你是不是明镜司安排在大燕的人？”

沈阮:“……”

说来，她倒也不是明镜司的，她是悬镜的人。

“我就是一教书先生的女儿，如何会与你所说的这玩意是一体的？”沈阮笑得无奈，“实话告知你也无妨，我认识的并非是你，而是你的叔叔，我年幼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以便记下了。”

“我叔叔？”

“我之前便说过，我家中无长辈来此！”

“你不知是你的问题，可你的长辈也的的确确曾救过我一命，那日见着你，我觉着你与他极为相似，激动之下难免会认错。”沈阮拈着茶盏的手，指着他的眉眼说道，“就是你这双狐狸眼，与他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他比你长得好看些，也成熟一些，瞧着没你这般冷漠寡淡，反而有一种温和在其间，是一位翩翩如玉的君子。”

听她这般说，云晔心中大概已有了个底。

他之前说的那些，许多都是诓她的。

不管是他又或是家中的其他长辈，常年都在外面跑着，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人跑过芙蓉城，又到底有没有救过这么一位小姑娘。

云晔瞅着她那张明艳绝伦的脸，一时忍不住陷入沉思。

见着云晔这模样，沈阮心知自己是已经糊弄过去了。

她垂眼喝了口茶，也没出声。

看来如今，云家还在悬镜里。

沈阮一边想着，一边抬眼看了下云晔，也不知他的生母是何人。

“沈阮。”云晔这下就连称呼也改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或者说，你知道曾经救你的那人是谁吗？”

“我只知恩公他姓云，其余的一切我都不知。”沈阮开口道。

听见这话，云晔神色稍稍好转些。

但很快，沈阮接下来的话，就让他霁的眉眼又一次的微皱起来。

“不过我现在倒是知道了些其他的。”沈阮笑眯眯的看着他，“比如，云公子竟然是大梁人。”

“大梁云家，便是兰陵云氏吧！”

云晔冷淡地点点头:“说的不错，其他的呢？”

“其他就不知道了，可若是云公子肯多透露一些出来，没准我也就知道的更多了。”沈阮道，“说起来，大梁和大燕如今可不算什么友好邻邦，若叫我公公知晓，云公子在盛京城如鱼得水的，只怕云公子清闲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云晔嗤笑:“威胁我？”

“有吗？我以为我只是在阐述利弊。”沈阮微微一笑。

云晔按捺住心中的杀意:“我不与你这小娘子在这儿废话，我今儿请你来，也只是顺便而已，毕竟想要见你的，可不是我。”

这话顿是就令沈阮心中咯噔一下。

也是。

既然云晔是悬镜的人，那她在芙蓉城杀得那人，云晔必定是知晓的。

她就知道……

来者不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