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然离开中心广场时，因为彼此合作愉快，他与长发女子互相留了姓名与联系方式。

因此李寂然也知道了这长发女子的名字，却是叫做钟闲闲。

此后李寂然返回酒馆，继续过着他喂鸡养狗的悠闲生活。中途，蛋崽从鬼狱出来一次，见她送给李寂然的恐龙坐骑变成了一只公鸡，便允诺下回再送一只恐龙给李寂然当坐骑。

她叫李寂然无须客气，因为现在她有很多只，安娜、吉尔二人闲着无聊，就在驯化那些迅疾龙玩呢。

“可惜阿达跑了，不然我们还可以驯化翼龙做坐骑。”

蛋崽说这句话时，有意无意地瞟了刚回家的阿达一眼，把阿达吓得是脸色煞白。

“约翰呢？”李寂然为阿达解围，赶紧转换话题。

“他不是与大老鼠学剑么，现在正在闭关。”蛋崽摇头，“他说学成之后，要找你报仇。”

李寂然不屑一顾:“他师父的剑法都不是我对手，怕啥。”

“嗯，不过听闻他闭关思索的不是剑法，而是将剑法揉入枪械的一种新技术。”

“剑法揉入枪械？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寂然愕然。

“好像就是开一枪如同刺一剑，他自己命名为枪斗术。”

“听起来蛮厉害的……”李寂然有些发慌。

“幸好我没收了他的枪。”

“吉尔最近在炼铁哦，他融了一把斧头在做枪管。”蛋崽好心提醒李寂然。

“他说湖心小岛上，硫磺也有很多。”

“我错了，我就不该把现代人关进去。”李寂然哀叹。

“给这些家伙足够的时间，估计他们能造出核弹，炸了鬼狱。”

……

幸好核弹还很遥远，等蛋崽回了鬼狱，李寂然很快就没心没肺地忘了这件事情。

他甚至也忘了钟闲闲。

直到某天，李寂然正坐在门口吃面，手机铃响，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人姓名，李寂然才重新忆起这个捉鬼的女子。

满心欢喜地按下接听键，李寂然以为又有大生意上门，不料话筒里传出来的却是一声悠长叹息。

叹息结束，钟闲闲的声音方从听筒内传出。

“道友，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多少钱的生意？”李寂然不为这苍凉的叹息声所动，他先询问价钱。

“江湖救急啊，不要总想着钱钱钱！”电话那边，钟闲闲似乎有些怒了。

“我要养鸡喂狗，还要照料三棵植物、一个酒馆，外加两个小世界，我很忙的，回见！”见没钱赚，李寂然便欲挂断电话。

“道友留步！且先别挂！”钟闲闲急忙阻止李寂然。

咳嗽一声，这回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嗓音，钟闲闲在电话里对李寂然哀求:“家中父母以死相逼，非要我回去成亲，我不过是想恳请道友扮成我男友，回去敷衍下二老而已。”

“原来不是去捉鬼？”李寂然一愣。

“当然不是。”钟闲闲大声申明，“真的只是装一下我男友。”

“但你为何选我？”李寂然还是不解。

“我年轻貌美，如果找一个世俗男人冒充，怕他弄假成真，日后纠缠，徒惹因果……”钟闲闲颇有些无奈地对李寂然解释。

“而道友你就不同了，我知道作为一个有档次的修行者，你们追求的是洒脱无羁，根本没办法爱人……”

“这话倒是在理。”李寂然点头赞同。

“这么说道友同意了？”钟闲闲打蛇随棍上，期翼地再问。

“基本上没问题，但某些细节还需商议。”

“什么细节？”钟闲闲追问。

“刚才你称呼我为你们，莫非你不是修行者？”李寂然反问。

“我走在修行的路上，但还没到宿命通的境界。”钟闲闲坦然承认。

“我知道道友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一心求道，亦早已忘了情爱。”

“你一身修为，与境界不符啊。”李寂然闻言，甚是疑惑。

“莫非有奇遇？”

“你若帮了我这个小忙，将奇遇告诉你也无妨。”

钟闲闲诱惑李寂然。

……

三天后，一路舟车劳顿，李寂然陪着钟闲闲，来到一座偏僻的小山村。

两人刚走近村口的一栋老旧木屋，李寂然就见钟闲闲熟稔地挽起长发，并脱下鞋袜，卷起裤脚与袖口。

然后噗通一下，她径直跳进木屋旁的一块稻田，走向在稻田内劳作的一位五、六十岁模样的老者。

老者瞧了钟闲闲一眼，却是鼻子里轻哼一声，转过头懒得理她。

酷酷的钟闲闲，此时却恢复了女儿家的形态，她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冲老者叫了一声爹。

老者垂下头，继续装作没听见。

“爹，你不理我也成，但女儿带回来的新姑爷，你这种态度，可是不欢迎人家？”吃了老者冷脸的钟闲闲从稻田里返回，赤脚站到李寂然旁边娇嗔。

“瞎说！你好好招待人家，我去喊你娘。”老者这才松了紧绷着的脸。

他直起腰，亦从稻田里走出来。上下打量了细皮嫩肉的李寂然一眼，他微微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负手去了屋后。

“你家还真有田啊？”等老者的身影消失不见，李寂然笑问钟闲闲。

“修行人不打妄语，我早就说了有数亩薄田。”钟闲闲边回答李寂然，边领他到木屋门口坐下。

“这么说，你也真是一位大学生？”李寂然调侃道。

“如假包换！”钟闲闲从屋内提出一壶凉茶，给李寂然倒了一杯。

“先不扯这个，等会……”钟闲闲一屁股坐到李寂然对面，准备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

“我知道，嘴甜手勤，要有眼力劲，外加大方。”

李寂然自信地打断钟闲闲的叮嘱:“放心吧，我活了一千多年，知道怎么做一个新姑爷。”

“错了，时代不同了……”钟闲闲白了李寂然一眼。

“我说了你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子弟，你得表现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愚蠢。”

“这样我爹娘才会相信我的话，他们只要我过得好，并不介意你会不会做事。”

“明白了。”李寂然点头。

“就是装扮成一个城里地主家的傻儿子呗，可怜天下父母心！”

……

弄清楚了定位，活成了人精的李寂然，自是很快就把钟闲闲的爹娘哄得开心无比。

甚至当天夜里，就安排了两人同居一室。

有求于人的钟闲闲，没奈何地把床让给了李寂然睡。

可怜她回到家，依旧只能还像在城市里飘泊那般，合衣躺到地上凑合。

两人一宿无话。

第二天，钟闲闲爹娘下地干活去了后，钟闲闲领着李寂然，信步爬山。

进入一处幽静的山谷，再逆着谷中溪流而上，钟闲闲带着李寂然，最终停步在一间已然被荒草湮没的石屋跟前。

这石屋外面，还围了一道矮墙。

钟闲闲推开矮墙上的腐朽柴门，当先进入。

不过她没有往石屋的方向而去，而是走到石屋旁边一株硕大的老梅下方。

拨开荒草，老梅下显出一方石桌，以及一对石凳。

离石桌石凳旁边不远，则有一隆起的坟茔。

站在坟茔前，钟闲闲告诉李寂然:“这里面埋着一位我的好朋友。她亦是我的引路人，我的奇遇。”

“我认识她的时候，刚刚大学毕业，因为没在城里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先回家务农。”

钟闲闲对李寂然讲述道:“我那时闲得无聊，经常像个男孩一样喜欢在山里乱蹿，一次偶尔经过此处，发现了这栋石屋。”

“当年它可没这么荒凉，里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种满了花花草草。它的主人，是一位看起来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孩。”

“她邀请我入内做客，还请我品酒喝茶。我们相谈甚欢，于是结为好友。”

“此后，我便常常入山来找她玩耍。我喜欢她身上那一股说不清的干净文雅味道，她则说喜欢我洒脱得像个男子……”

“我们两人在一起时，话语其实并不算多，却各自是对方的风景。”

“能一起看雪，一起听溪声而不厌。”

“这是不是很像古人的伯牙子期之交？”

钟闲闲转过头，突然问李寂然。

“有点像，不过更像我不久前遇到的一个故事。”

李寂然想起做了城隍的那个家伙，以及她宿世里的那只狐。

“哦，什么故事？”钟闲闲面露好奇之色。

“不妨讲来听听。”

……

徐徐讲完城隍女子与狐狸的故事，李寂然绕着坟茔与钟闲闲又转了数圈。

“看，你们像不像他们的第一世？”李寂然笑问。

见钟闲闲皱眉不答，李寂然忽然凑近她，语出惊人。

“其实她也是一只狐，对不对？”

钟闲闲猛然抬起头，她紧盯着李寂然。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李寂然坦然自若地回答。

“这荒山野岭的，她一个女人，不是狐又能是什么？”

“你猜的对。”半晌，钟闲闲闷声承认。

“可惜我当年没你这般聪明，一直不知道她是狐。”

“而我真正发现她的身份，是在我们相识的第三年，那年冬季的雪很大……”

“某一天，我去山上找她一同赏雪，还没进门，就遥遥望见她静静地坐在这株梅树下。”

“她面含微笑寂然不动，当时我心中顿时泛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我快步上前，伸手一探她的脉搏，触手冰凉，却是去了已有多时。”

“我忍不住悲伤，抱着她就大哭起来。”

“等我哭够了，发现她在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封信，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显然，这封信是她特意留给我的。我拿起信，拆开阅读，信中的内容对当时的我来说十分荒诞怪奇，让我诧异莫名。”

“她在信中讲，她并非普通人类，而是一只孤独的狐。”

“她说，她在这尘世间颠沛流离了千百年，知晓寿元将尽，故来到此山隐居，静待大限来临。”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短暂时光里，她很开心遇见了我。”

“这是缘分，她说。”

“我读罢信，自是唏嘘不已。内心深处却并不相信她的话，只当是她临死前，与我开的一个玩笑。”

“毕竟，我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未接触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而当我放下手中信，再抬头看她，却见她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化成了一只硕大的、有九条尾巴的白狐。”

“有了她在信中的提前说明，我当时虽然吓了一跳，但很快也就镇定下来。再回忆起她生前的种种音容笑貌，更是只有悲伤再无惊惧。”

“我在梅树下挖了一个坑，将她的遗体掩埋好。再遵照她的遗嘱，没有给她立碑。而是折了一枝头顶的梅花，轻轻放到她的坟茔前。”

“离去时，我取走了她送给我的一些修行秘籍、一把剑，以及一颗汇聚了她毕生修为的内丹。”

“我开始踏上修行之路，并渐渐沉迷其中。”

“后面发生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因为父母总是逼我早日结婚嫁人，我便以打工为借口，逃到了城市里修炼。”

……

扫干净周围的荒草，静默地在坟茔前又伫立了一阵，钟闲闲看看天色不早，便潇洒地对坟茔一拱手。

“我们就此告别了，下次我再来探望你。”

说完，钟闲闲转身就走。

“等等我！”李寂然快步追上钟闲闲。

侧面盯着钟闲闲的脸，李寂然欲言又止半天，终究他还是一咬牙，提醒她道。

“你知道吗？吸收了狐狸的内丹，你慢慢也会变成一只狐狸。”

“我知道的。”钟闲闲若无其事地一笑。

“她在信里讲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也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