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完小魅魔的记忆，李寂然松开了她的长尾巴，小魅魔慢慢恢复了神智，她惊惧地盯着李寂然，怯怯地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就看了看你的经历。”李寂然若无其事地回答。“看到了什么？”小魅魔下意识地又问。

“也没什么。”李寂然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想不到你们魔族，也是用情至深。”

小魅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缓缓后退，质疑道:“你果然不是魔族中人，你究竟是谁？”

“我是人类。”李寂然大大方方地恢复了自己的模样，毫不掩饰地站在小魅魔跟前。

“神灵？”小魅魔的眼眸深处顿时掠过一丝紧张的神色，她戒备地悄悄张开了身后双翅。

“不，我就是人类！”李寂然认真纠正小魅魔的表述。

“你骗我，普通人类才不会变化！”小魅魔却是不信，又悄悄地后退了几步。

“你们魔族啊！果然狡诈成性，难以信任他人。”李寂然无奈地叹口气，他对着小魅魔伸出一只手掌，掌心上一点点地凝聚出一片薄薄的、形同月色的透明物质。

“这是灵气？”小魅魔耸动鼻翼，忍不住惊呼出声。

“对的，这就是灵气。”李寂然点头，跟着说道:“你们应该听说过，普通神灵是不可能拥有灵气的，他们只能拥有经过信众转化的神力。而我若是创世之神，也绝不可能离开地球，所以你瞧，我不可能是一位神灵。”

“确实，普通神灵不可能拥有灵气！”小魅魔惊疑不定地再次打量李寂然，有些相信了李寂然的话。

“那么人类，你到魔界来干什么？”小魅魔戒备的状态略微松懈，她好奇地开口询问。

李寂然耸了耸肩膀，回答她道:“我遇见了一片茫茫大雾，雾散后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儿。”

小魅魔闻言一笑，“原来你是被圣石弄过来的倒霉家伙。谷口那些看守居然没有拦截你？对了，你会变形之术，混出来倒是简单。但你估计难以回去了，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先走一走，看一看吧。”李寂然偷眼观察小恶魔的表情，见她低头犹豫，便也不再多语。

这时，之前那类似兔子的小动物从一丛灌木内探出脑袋，李寂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的耳朵，递给了小魅魔。

等小魅魔伸手接过，李寂然复变回恶魔的样子，装作就要离开。但他只走了数步，就听小魅魔在自己身后又出声道:“你与我一同回家吧，或许我的父亲想见见你。”

“你们魔族不是没有父母吗？”李寂然故作诧异地回头。

“他只是抚养我长大的父亲。”小魅魔欲言又止，“主要是他也是人类，我猜测他渴望遇到同胞。”

……

李寂然跟随小魅魔进了村寨，他们走向其中的一栋村屋。这村屋门口，果然有一位金发碧眼的人类男子在挥汗劈柴。

时不时地，他还与路过的一些魔族热情地打着招呼。在远远见到小魅魔后，他更是用鬼语高声叫嚷:“露丝，你又跑到村子外面抓狡鼠去了，我与你说了多少次，我自己会捕猎劳作，获取食物。用不着你费心。”

“爸爸，你真是啰嗦！”被称作露丝的小魅魔冲这人类男子翻了一个白眼，就引领李寂然进屋。她身后，人类男子不放心地提着斧头，也跟着进来了。

“露丝，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吗？”人类男子质问小魅魔。

“不，爸爸，他应该是你的朋友。”小魅魔转身关上屋门。

“可我并不认识他呀！”人类男子一脸狐疑。

“现在不就认识了么？”李寂然主动地朝这人类男子伸出自己的右手，同时一眨眼间，李寂然也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我叫布鲁斯李，您好！”李寂然向这人类男子打招呼。

这人类男子一下子愣住了，半晌，他方才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我叫詹姆斯，您好！你是东方人吗？”

“我是中国人。”李寂然微笑回答。

“原来是神奇的中国人！”这名叫詹姆斯的人类男子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也能变成魔族的形象，我听说每一个中国人都是魔法师……”

“我是英国人。”詹姆斯很快恢复了镇定，亦向李寂然介绍自己。

“我去过英国。”李寂然客气地回应他。

“是吗？不知道现在的英国是什么模样了？”詹姆斯惆怅地低语。

“依旧美丽。”李寂然掏出手机，找出几张曾经存储的英国风景照片，递了过去。

詹姆斯被这些照片吸引住了目光，他贪婪地盯着这些风景照片观看，看完了又去欣赏别的国家的照片，边看还边情不自禁地感慨:“一百多年了啊！”

李寂然微笑不语，静静地等詹姆斯看完，他假装好奇地询问道:“您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听您的口气，您来到这里应该已经一百多年了，请问这儿与地球的时间不一样，您又是如何记年的？”

“我是 1915 年的 8 月，在奥斯曼帝国参战时，与队友们一起被传过来的……”面对李寂然的一连串问题，詹姆斯陷入到回忆之中。

“当时我们一共八百人，稀里糊涂地被传到这魔界，我们被困在一座山谷中，弹尽粮绝后，指挥官被迫选择向把守谷口的魔族投降。”

“魔族慷慨地接受了我们的投降，只要我们宣誓不再信仰上帝，并签订一份灵魂契约，证明我们的灵魂，死后将是属于某位魔族的，就给予了我们充分的自由。”

“它们甚至划拨了一大片土地给我们，让我们建立了这座村寨，为了帮助我们安居下来，还给我们每人配发了一位伴侣。”

“我的战友们挑选的都是最漂亮的魔族，我因为怀念地球上的未婚妻，却是故意选择了一位最丑的陪伴自己……”

……

絮絮叨叨的詹姆斯最终从回忆里惊醒，他不好意思地对李寂然致歉:“不好意思，这一回忆往事就走了神，瞧我与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干啥。”

“不过我确实是位活了一百多年的老人了。至于我是如何计算年龄的……”詹姆斯一笑，他指着李寂然的手机道:“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呢，但你这玩意上面清楚地显示了时间啊，一看也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李寂然一拍自个脑袋，他紧接着又问出一个新的问题，“但您的外表一点也不像百岁老人，还有您的战友们呢？我进入这村寨时，看见的人类只有您一位。”

“战友？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吧。”詹姆斯站起身，他引领李寂然来到房屋后面。

穿过一座小树林，詹姆斯驻足到一片密集的墓碑跟前。

“他们数十年前就长眠在此了。”詹姆斯弯腰抚摸脚下的一个个墓碑。“他们抛弃了我，先行离开尘世。”

“而我为什么不老？”詹姆斯寂寥地慢慢往回走，“我自己也是深感不解呢。”

“我曾经也衰老不堪，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甚至恶魔配发给我的伴侣都受不了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离我而去。”

“但天可怜见，我却是顽强地又活了过来，并越活越是年轻。”

“露丝呢？她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女儿的？”李寂然跟在詹姆斯身后，转移话题。

“她出现时，我已然好得差不多了。某天清晨，我打开房门，她就像个婴儿一样坐在门口。”

“恶魔不都是蛋生的吗？”李寂然不解。

“蛋生出来，不还是一个小孩子么？”詹姆斯哈哈笑道，“我与露丝有缘，她应该是胡乱爬到了我家门口。”

……

晚餐时，露丝将那只像兔子一样的动物烤了，搭配一些植物的根茎果实，李寂然吃的甚饱。

然后又闲扯了一阵，李寂然便向詹姆斯告辞。詹姆斯劝李寂然索性就在这儿住下，李寂然却借口要找到回家的途径，坚持要走。

詹姆斯见此不好再挽留，他让露丝送李寂然出村。一人一魔这般走到了村外的树林，突然同时都停下了脚步。

然后露丝盯着李寂然，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她向李寂然哀求:“你如果找到了回去的路，也请别带他走。”

“为什么？”李寂然负手而立，低头瞧着露丝，她娇小的身体竟让李寂然有些看不透。

“因为他是我父亲……”露丝嚅喏。

“说真话！”李寂然挥手打断了露丝的解释。

“是真的，我离不开他。”露丝辩解。

“你忘了吗？我读取过你的记忆……”李寂然轻声叹息，“我真的不是欺骗你，安德烈。”

由李寂然嘴唇里吐出的“安德烈”三字，仿佛像是一种魔咒，令小魅魔欲起身的动作瞬间停滞。

李寂然却恍惚未觉，他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当年你们在一起生活，他一直未曾触碰你，你心中愤恨不平，以至于他躯体衰老，将要死亡时，你不惜用自己身体里的能量，让他返老还童，而自己也因为能量消耗过大，变成了幼魔，得以重塑体型。”

“他后来把你当成女儿收养，你也不点破，因为你想看一看当你变得漂亮了，他会不会对你动心？”

“如果他动心了……”李寂然森然道:“你就吸干他的灵魂，反正他后来的生命也是你给的，不算违约，对不对？”

小魅魔木然无语，对李寂然的质问根本不表态，不过李寂然似乎也不需要她表态，接着又自言自语:“可惜无论你怎样引诱他，他就是将你当成了女儿，某一次你实在忍不住，赤裸裸地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却是告诉你道，年轻时他喜欢自己的人类未婚妻，但在这边生活了数十年之后，他发现自己最牵挂的，竟然是那个陪伴了他一辈子的、丑陋的恶魔女子安德烈。”

“那天，你在这树林里，哈哈大笑了许久，又悲伤难受了许久，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是依据当初签订的契约，恢复自己安德烈的身份，取走他的灵魂，以作为照顾了他一生的报酬好呢？还是继续当他的乖女儿露丝，再陪伴他一生？”

“这两种抉择，一直在你的心中摇摆，你现在也拿不定主意，所以你害怕我带走他，对么？”

“情这一字，最是让世间生物难解！”李寂然笑着摇头，向前行去，行得远了，他的声音又遥遥传来:“其实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