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后人的话颇为无解，李寂然也没什么话可说。放下酒杯，拱了拱手，李寂然告辞离去。

走到舱门口时，李寂然回头道:“你意已绝，我自不会多管闲事，不过那教书的书生若真是有情，我仍要助他一臂之力。”

“不知先生如何助他？”纱后人询问。

“暂且保密。”李寂然微微一笑，“我总需知晓他是不是真心，若是一时心血来潮，我才懒得管他。”

说完，李寂然不再停留，他下了雕花画舫，缓缓返回荒宅。

大约由于才天黑不久，李寂然这一路行去，发觉街上的行人还是甚多。信步人群之中，李寂然远远地望见一位妇人骑马迎面而来。

这位妇人李寂然也认识，正是曾经将李寂然当做了刺客的那一位。她在马背上举目顾盼，瞧见了李寂然亦是一愣。

而偏偏就在这一刻，周围的人群里异变突生，一位小贩从摊位下抽出一柄细剑，径直朝着这妇人就飞扑刺去……

周边屋顶上也忽然站起数人，对准这妇人弯弓搭箭。

好个妇人！逢此巨变也不慌张，她一缩身就躲到了马腹下面，令持细剑的小贩刺了一个空。

但她躲过了这一刺，胯下骏马却是被屋顶上射下来的利箭插满了脊背。

这马踉跄奔到李寂然跟前，终究再也支撑不住，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这妇人从马的身子下灵活蹿出，回手一把铜钱抛向追过来的执细剑小贩。

执细剑小贩的剑尖颤抖出一片星芒，将这些铜钱一一击落。但如此一来，他却是慢了一步，让这妇人躲到了李寂然身后。

“请助我！”这妇人在李寂然身后急促地说道。

“没问题。”李寂然回头一笑，紧跟着砰地一声，他身上就炸出了一团白烟。

这团白烟迅速弥漫扩张，笼罩住了整条街道。

待白烟散去，执细剑的小贩与站在屋顶上的弓箭手赫然发觉，街道中央只有一匹倒毙在地的马，妇人与李寂然都不见了踪影。

……

数百米开外的一条僻静巷子里，李寂然与这妇人停下脚步，判断后面无人追赶，李寂然回身与这妇人告辞。

这妇人盯着李寂然，不解问他道:“以你的身手，明明可以轻松打败他们，为什么要狼狈逃蹿？”

“我又不知道你们谁好谁坏，干嘛要打败他们？”李寂然耸耸肩膀。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救我？”这妇人一脸疑惑。

“因为你那日在城门口，肯下马给众乞丐施舍，凭此一点，我就应当救你。”李寂然解释。

“对了，一直跟随在你身边的老仆呢？”李寂然转移话题。

“他去外地请大夫了。”这妇人神色一黯。

“难道你丈夫伤得很重？”李寂然察言观色。

“是的，伤口久不愈合……”这妇人低语。

“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子。”李寂然好心说道，他问这妇人:“知晓城中闹鬼最厉害的那栋宅子么？”

“知晓。”这妇人点头。

“你明天带着你丈夫去那儿，求里面的一人出手，他定能救你丈夫。”

“那里面不是只有鬼怪吗？”这妇人犹疑。

“不，不！”李寂然纠正这妇人，“那宅子现在被活人占据了，你尽管放心地去求。”

……

第二天，李寂然特意早起，他蹑足至顾言与顾盼的房间窗外，探首往里面一瞧，见房间里的桌面上摆的都是年轻僧人头戴斗笠的小泥人像，遂心满意足地转身就走。

走到荒宅门口，李寂然找到奇变、偶变与象限三僧。这三僧由于昨天年轻僧人已经与他们打过了招呼，他们二话不说，跟着李寂然就上了街。

经过集市，李寂然又特意给三僧一人买了一顶斗笠，再请他们各吃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三僧至此都表态愿意供李寂然驱使，打个小孩子，抢个老爷爷什么的，绝无怨言。

李寂然一挥手，他给三僧吃了一个定心丸，“我不用你们打砸抢，我就是要你们一字排开站在那儿，威慑一下要抢我的某些人。”

“谁人敢抢你？”三僧之一的偶变惊疑。

“城门口的那群乞丐啊。”李寂然诉苦，“他们见我收益丰厚，昨日就忍不住要动手。今日我再去，八九不离十会驱赶我。”

“你做了什么能让他们如此眼红？”三僧难以置信。

“说不清楚，等会你们就知道了。”李寂然卖了个关子。

……

是，当随李寂然来到城门口，奇变、偶变与象限三僧很快就知道了李寂然所言果然非虚！

他们一字排开，抱臂站在离李寂然蹲守的乞讨地点不远，脸上肌肉不停抽搐。

“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出这等方法！”三僧望着李寂然面前快速堆积的铜钱，心中懊恼不已。

等到小乞丐赶过来，见小乞丐坐到李寂然身边，一会儿他碗中也堆满了铜钱，三僧的眼里更是冒出了火。

压垮三僧矜持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一位穿着富贵的年轻女子与少年。这两人瞧见李寂然与小乞丐，先是愣了愣，然后竟然一人摸出一大锭银子，放到了李寂然面前的白纸上，以及小乞丐的碗里。

一大锭银子啊！比普通人家一年的收益还多！三僧终于也像对面那群乞丐一样红了眼。他们冲到李寂然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恩师，请收我们为弟子吧，我们要退出量子宗，拜入您的门下。”三僧齐声高呼。

李寂然吓了一跳，他偷眼见对面的群丐亦是蠢蠢欲动，顿时明白这两锭银子实在太抢眼了。

“此地不可久留！”李寂然当机立断，他一把将白纸上的银子与铜钱扫进怀内，拉着小乞丐转身就跑。

跑到一半，奇怪身后无人追来，李寂然回头张望，发现三僧与众乞丐都在疯狂撕抢自己忘了带走的那张白纸。

“这就是财帛动人心啊。”李寂然不禁对身边的小乞丐感慨。

小乞丐握紧手中银锭，他嘿嘿一笑，反驳李寂然:“您老是游戏人间，不需为活着担忧，自然可以嘲笑他们。”

“我当年身为纨绔子弟，也是视金钱如粪土。但我现在可绝说不出那话，因为我要活着，就得苟且。”